听见谢海东带着几分惊讶的喃喃自语,孟箬便知道谢卓然并没有把其中的缘由告诉谢海东。
不过这也完全在情理之中,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多拧巴得很,心里怎么想的,嘴里绝对是死不承认。
尤其是对至亲的这种复杂的情感。
孟箬点头,然后故作惊讶道:“他是这么跟我说的,难道他没跟你说吗?”
谢海东心想这么难为情的话,当着他的面,打死那小子他也不会说的。
“谢谢你,孟同志,”谢海东向她道谢道,“要不是你跟我说这些,我还真不知道这里头的原因呢。”
“我会好好跟他谈谈的。”他低声道。
这话像是在对孟箬说,也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他们父子俩是该来一场掏心窝子的对话了。
孟箬笑着摇头:“谢所长,客气了。”
与孟箬分开后,谢海东提着午饭走进病房。
见到谢海东走过来,谢卓然连忙收起脸上的情绪。
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我都饿了。”
“遇到个熟人,说了几句话。”谢海东解释。
谢海东将饭盒递给他,两人面对面吃着饭,一时无言。
等谢海东吃完,谢卓然也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他随意找了个话题打开话茬。
“然然,你能再跟我说说你在学校行侠仗义的那些事吗?”并不怎么擅长与儿子谈心的谢海东很突兀地开口。
闻言,谢卓然拿筷子的手一顿。
他语气有点不太自然地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了?”
以前,他觉得帮同学教训那些坏学生是“行侠仗义”,但经历了抢劫犯的事后,他只觉得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幼稚又可笑。
“没什么,”谢海东笑着解释,“就是突然想起来随便聊聊。”
谢卓然的语气突然冷淡:“我现在不想说这些事。”
“啊?”谢海东惊讶,下意识问,“为什么?”
谢卓然原本不想说的,但一想到老爸好不容易有空跟他聊会儿天,思索了下还是如实说:“我知道你觉得我以前干的那些事很幼稚。”
“我以后也不会再做这种幼稚的事了,以后我就好好学习,不打架也不逃课。”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跟自己暗自较劲。
谢海东闻言一愣,继续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他一脸无所谓地回答,“我老是因为这种小事打架逃课,既惹你不开心,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意义?”谢海东当即反驳道。
“这些小事对那些被你帮助过的同学来说很有意义,”他一脸郑重道,“正义不分大小。”
见谢卓然露出一副意外的神情,谢海东叹出一口气,说:“以前是爸爸不对,爸爸为之前说过的话,在这跟你说声对不起。”
谢卓然愣愣地看向他。
“之前我不该否定你做的一切,更不该总是觉得你不干正事,你在用你认为正确的方式做着正义的事,我不该否定你为此做出的努力。”谢海东面色严肃,一脸郑重道。
谢卓然大概是还在吃惊他爸怎么说转性就转性了,依旧呆呆地看着他。
等他回过神来,他语气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话?”
“我以前因为打架被老师叫家长,你不是总批评我不务正业嘛。”谢卓然声音闷闷道。
“是,打架逃课是不好,”谢海东道,“我现在依旧不支持你打架逃课。”
一听这话,谢卓然眼中刚闪起的光瞬间又熄灭了。
“但我过去对你这些事的评价过于片面了,而且,”他顿了顿继续道,“之前我只是一味地批评你,并没有好好引导你的行为,这方面我也有责任。”
“同学之间的矛盾是否可以有其他的解决方式,并不一定非要靠打架来解决。”谢海东建议道。
他轻轻“嗯”了声算是作为回应。
这几天他其实也在想这事,以后他不能经常打架逃课了,他真的要开始好好学习。因为,他产生了新的目标。
刚刚说什么以后不打架不逃课,要好好学习,并不完全是气话或者较劲的话。
见他沉默不说话,谢海东话锋一转,直接转到他真正想和他聊的话题上来。
“你跟踪逃犯,更主要的是想做件‘正事’给我看,想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是吗?”
谢卓然又是一愣,随后彻底反应过来,难怪他说他爸突然变得很奇怪呢。
“是孟箬告诉你的?”他问,“她刚刚出去碰见了你?然后跟你说了这些话。”
无它,因为这些话他只跟孟箬一个人说过。
话题一挑明,两父子也彻底说开。
“谁让你平时这看不上我,那看不上我,谁让你不是嫌我这,就是嫌我那。”谢卓然没好气道。
“是是是,以前否定你的话,都是我的错,我对你的评价过于片面了。”谢海东老老实实认错。
“但是,打架、逃课是不是不对?”他话锋一转,当即反问。
“我知道,”谢卓然语气别扭道,“我刚刚不是说了以后不会再逃课、打架了。”
谢海东不太相信的样子:“真的?说到做到?”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说到做到。”谢卓然有些不服气,“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呗,讲真话,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说到不做到,做不到的事我从来不会承诺好吧。”
谢海东见他急了,立即抬手投降:“我的错我的错,你从来都是个说到做到的真汉子,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谢卓然小声嘀咕。
说罢,他沉默半晌,突然换上一脸认真的表情道:“爸,我这几天认真想了想。”
“以后,我想成为一名人民警察。”他无比郑重道,“所以,以后我要好好学习,考警校。”
这次抢劫犯的事,不仅让他认识到校园小混混与真正亡命徒的区别,也让他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他想“惩奸除恶”,他想保护想保护的人,这些都需要建立在自身强大的基础之上。
躺在病床上的这几天,他经常会想,如果当时他爸爸在现场,那个矮小的抢劫犯大概分分钟就被他爸给制服了吧。
所以,他想守护他想惩恶,至少要先成为他爸那样的人。
听见这话的谢海东,怔在原地,怔了数秒,随后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好。”
游彻辞职的事在电器三厂一传开,立即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但游彻递交辞职报告的翌日就连请两天假,有些跟他关系不错的,想找他问背后的缘由也找不到人。
于是乎,这两天大家只能私底下猜测各种原因。
就连严正光听到这个消息都百思不得其解,这彭建新刚落马,新书记也走马上任,人也还算不错,也不跟游彻对着来。
本来嘛,一切都开始向好的时候,他怎么说辞职就辞职。
为此,他还特地去新书记那边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听新书记说,游彻递交辞职报告后,他还好言相劝劝了好久,但游彻是铁了心的要辞职。
同样表示不理解的还有曹展飞和游彻的大伯杨和平,他们两个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厂办找游彻,结果被告知他这两天都请假了。
“你们也找游厂长?今天好多人都来找游厂长呢,但是游厂长请假了。”厂办助理如是说。
这些人中,最纳闷的还要数曹展飞,他好歹也算是陪游彻一起经历了不少事的好友。
如果游彻在彭建新跟他对着干的时候,愤而离职,他完全能理解。
但现在彭建新不是被他搞去劳改了嘛,他怎么还辞职啊。
当然这些疑问,在游彻请完假回来后,都得到了解决。
游彻也早猜到,他的辞职会引起不少人前来打听。
他一到电器厂,便陆陆续续有人借着“关心”的名义打听他辞职的真正原因,他都一一敷衍过去。
这些人中的大多数跟他关系都不算很近,见打听不到只能悻悻离开。
曹展飞是上午找的游彻,面对好友的询问,游彻并未隐瞒。
他实话实说道:“促使我辞职的,确实是彭建新这件事,经历过彭建新这事,我才真正认识到,在这个体系内,我的工作方向不是我自己决定的,是上面决定的。”
“我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要看上面如何决策如何指导。”
“这就是我辞职的真正原因。”他说。
“可是,”曹展飞皱眉道,“你无论去到哪个厂子都是这样的体系,这个体系是我们这种老百姓无法改变的。”
“我没想着改变体系,”游彻道,“既然我已经选择离开体系,就不会再进入到其中。”
曹展飞闻言一愣,沉默片刻后才问道:“那你未来怎么打算?”
“创业。”游彻说出两个字。
曹展飞笑着说:“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未来一定能有所作为。”
“金鳞岂是池中物,体系什么的确实让你束手束脚了。”他起身拍拍游彻的肩膀道。
曹展飞走后,游彻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杨和平又找上了他。
杨和平在游彻面前坐下,开门见山道:“听说你递辞职报告了?”
游彻点头。
“这好好的工作你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呢?”杨和平又道,“厂长是不好当,但之前的那些难关不都度过了吗?”
“万事开头难,事情总是会越做越顺的嘛,”见游彻一声不吭,杨和平继续劝诫道,“你辞职的事,孟箬知道吗?她怎么也不知道劝劝你。”
游彻知道杨和平是老一辈思想,对铁饭碗很看重,便也没跟他解释太多。
他直截了当道:“大伯,你就别劝了,这事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孟箬也支持我。”
游彻的犟脾气,杨和平怎么会不了解,见他一副下了决心的样子,他便知道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
“她还支持你?”他像是有点不敢相信,随口长叹一口气,道,“你们年轻人啊简直就是胡闹。”
之前过年吃饭的时候,杨和平才得知孟箬辞去了食品厂的工作,当时一听也是不赞同。
但听游彻说孟箬辞职的事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再加上孟箬是个女人,女人最重要的当然是在家相夫教子,工作不工作什么的,他倒也没再说什么。
如今游彻又辞职,他意见就很大了,男人不一样啊,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工作哪能说丢就丢。
杨和平见自己劝不动,也就只能连连叹气作罢。
同时听说这个消息的还有谭林,晚上吃饭时,谭林跟郑婉无意间谈起这件事。
郑婉一听,很是吃惊:“游彻辞职了?”
谭林点头:“是啊,突然就辞职了,厂里的职工一听说,都是大吃一惊。”
郑婉低下头沉思,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他有说他辞职后要去干什么吗?”
上一世,游彻的人生轨迹大概也是如此,先是当上厂长,然后辞职创业,在丰州市创立了电器公司,再然后就是将公司总部搬迁到申市。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那游彻接下来应该就是在本地创业。
谭林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
郑婉没有在意,因为到目前为止,游彻的人生轨迹除了娶了孟箬,发生这一点变动外,其他的基本没怎么变,所以接下来在丰州市创业的事大概率也不会变。
几天后,李梅来看郑婉,郑婉和她聊天时,很自然地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李梅。
“妈,你知道游彻辞职的事吗?”郑婉问。
李梅一听也是一惊:“辞职?不知道啊,他不当厂长啦?”
郑婉点头。
“厂长都不乐意当了,他是找到了更好的去处?”李梅一脸八卦道。
郑婉暂时不打算说出游彻即将创业的事,只是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李梅一脸的好奇:“那我要找个时间好好打听一下。”
她没上班,平时的乐趣也就是跟人唠嗑,打听打听周围人的八卦。
打听自然是去孟箬那直接打听一手消息比较好,但之前孟军发话了,让她一个人别去找孟箬。
于是李梅回家后,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孟军。
“辞职?”
孟军听到这事也是有点吃惊,但也仅此而已,并未多在意。
因为这段时间,他被饭店收益连连下降的事愁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去管别人的闲事。
见孟军对这事没啥反应,李梅便撺掇孟军去孟箬的面包店打听。
孟军当即不耐烦道:“你没看我这段时间忙得很吗?哪有空管这种闲事。”
“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好好管管你儿子的学习,你看他上小学以来,哪回考试不是考得一塌糊涂。”
见孟军跟吃了枪药一样,李梅也不敢多说什么,打听的事只能作罢。
晚上,游彻下班回来,孟箬顺嘴就跟他说了今天去医院看谢卓然的事。
“你去看那个小子干嘛?”游彻蹙眉。
上回谢海东登门拜访拿了不少东西,东西都堆在桌上,晚上游彻下班回家看到,就疑惑地问了一句。
孟箬便跟他说起谢海东登门致歉的事,说起登门道歉,自然也就牵扯出谢卓然跟踪逃犯的事。
游彻听完,对谢卓然的意见就很大。
“他一个学生去跟踪杀过人的逃犯?这小孩脑子是怎么想的,也太拎不清了,他以为他是谁?”游彻气愤道。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找死也就算了,他还把你拖下水,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他会把你害死。”
“他应该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孟箬道。
说完,她抓起他的手,轻柔地捏了捏,似想缓解他的情绪,让他不要太动气。
自那天后,游彻对谢卓然就一直有意见。
今天一听孟箬还去看他,当即蹙眉不高兴。
“他已经知道错了,今天我去看他,发现他整个人的状态跟以前都不一样了,很消沉,”孟箬道,“而且,他一直在跟我道歉。”
游彻:“算了算了,不说他。”
“我买了一只鸡,好好给你补补。”
“我来做,你在旁边指导。”
孟箬在家休养的这几天,基本都是游彻烧的饭,他怕自己做得不好吃,就让孟箬在旁边指导,操作什么的都由他来。
她在家休养了四天,面包店也关店歇业了四天,她打算明天正式开店营业。
大概是关店时间有点长了,面包店一重新开业,生意立即爆棚。
孟箬很快便又进入到忙碌状态。
重新营业的第四天,二店迎来了两位警员。
“孟同志你好,我们是派出所的警员。”说着,两位警员分别亮出自己的工作证。
孟箬看到突然而至的警员,眉心一跳,心想她本本分分做生意,应该没做什么违法的事吧。
等其中一位警员向她说明来意后,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来通知孟箬几个明天去派出所接受嘉奖的。
公安同志道:“谢卓然、孟同志你还有你的丈夫游彻,要是没有你们三个的见义勇为,我们派出所也不会这么快抓到这个逃犯。”
“所以丰州市公安局决定,为你们三位授予奖章,明天上午九点,届时还会有本地电视台记者采访。”
关于公安局给他们授予奖章的事,孟箬在游彻下班回来后,将这事告诉了他。
“那我明天上午请个假。”游彻听完后说道。
翌日上午九点,游彻骑着自行车载着孟箬到了公安局门口。
他俩到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记者早早到场,谢卓然坐在轮椅上,还是包成粽子那个样子。
等他俩一到场,公安局局长便走出来,几人站成一排,由局长给他们授予奖章。
表彰仪式结束,便是记者的采访,采访内容主要也是针对那天晚上与逃犯搏斗的详细情况。
记者先采访的谢卓然。
当记者问到为什么会想到跟踪逃犯时,谢卓然沉默片刻后回答。
“当时,我骑车经过小巷,一瞥眼看见那个人鬼鬼祟祟的,然后我将那个人的形体特征,跟通缉令上抢劫犯的形体特征一对比,发现竟有七八分像。”
“只不过他当时躲在巷子里的阴暗处,又背对着我,我没看清他的正脸,所以不能确认他是不是通缉犯。”
“我就想着先跟踪他一段,等我确认他就是通缉犯后,就立即去派出所报警。”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逃犯很警觉,他在一开始我跟着他的时候,就发现了我,但他没选择跑,而是故意把我带到一个人少又偏僻的地方。”
“估计他是怕自己一跑我会喊人,这样他的行踪就彻底暴露了。”他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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