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雨 (听鹿)

“盛斐，吓死我了。”
盛斐看到那两道身影时，还以为她不回家是来见别的男生。
可此时怀里的女孩子浑身颤抖，她从没有这般哭过，上气不接下气，还弥漫着从未有过的恐惧。
等听她说完所有，盛斐脸色冷如冰窖。
“看清他的脸了？”
江灵兮抽噎着点了点头，她有些害怕，“他会不会买凶来杀我，会不会制造车祸灭口，我完了....”
她恐怖电影看多了，此时哽咽着胡思乱想。
盛斐有些无奈，他从没见江灵兮哭过，一时间也很无措。
身上也没有带纸巾，看着她揪他的衣服擦眼泪的动作，他眉心一跳，忍了下来。
“走吧。”
“去哪？”
她抬起红红的眼睛，像是可怜巴巴的兔子。
“不是说猫受伤了吗？”
这姑娘从小到大都很喜欢动物，他知道她一定还在担心那只猫。
两人找到猫咪，就在江灵兮想要将它抱起来时，盛斐阻止她。
他拧着眉，脱下外套，将那只警惕的猫包裹起来。
江灵兮跟在他身边，一会儿看猫，一会看向他，她已经不哭了，可声音还有些哑，絮絮叨叨地黏着他说话——
“盛斐，还好你今天来得及时，你冷不冷？等会儿回去，去我家喝杯红糖水吧？”
.....
后来第二天，盛斐就陪着江灵兮将这件事告诉了老师。
最开始，那男生还不承认，直至老师找到了监控，正好拍到他抓着猫的动作。
他是高三那位常年位于第一的学霸，品学兼优，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虐待猫。
男生低头解释，是因为平日里压力太大，想发泄一下。
江灵兮气得手抖，直至男生的父亲赶来，场面一度不可控制。
男生的父亲似乎觉得这件事没什么问题：“几个畜生而已，有必要吗？”
扫向两人，他又颇为嘲讽地轻嗤：“小同学，有时间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少多管闲事。”
这件事被许多家长知道，大人的思维总是与学生不同。
同学们在激愤虐猫的无耻行为，可他们极为焦虑：有这样一个虐待生命的学生在，你们这个学校，真的行吗？
学校的名誉被质疑。
因为闹得有些大，学校开除了那个男生。
后来，班主任也单独找江灵兮说了几句话，她语气委婉，“兮兮，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有时候，你要学会看不见。”
他们的正义，勇敢，似乎在大人面前是个无理取闹的行为。
那段时间，江灵兮很沮丧。
逐渐的，学校里的流浪猫在不知何时尽数消失。直到有一天，她听同学说，学校将流浪猫都送走了，送去了一个领养机构。
听着大家惋惜的讨论声，江灵兮的心底很复杂。
她很难说清自己的心情。
一方面，她替小猫们高兴，有了一个安稳的住宿。
另一方面，她有些不舍。
她还有些自我怀疑。
她问盛斐：“非非，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多管闲事？”
本以为他会像老师，像父母一样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管好自己就行。
可等了许久，江灵兮等来了一个疼痛的敲打。
她茫然地摸着自己的额头，只见男生双手插着兜，他依旧那谁都不放在眼底的倨傲模样。
“你唯一的错，就是自己一个人跟了上去。”
江灵兮愣愣看着他，盛斐停下脚步，漆黑的眼眸看向面前的女生：“江灵兮，你做的很好，世界上的每一个生物都值得尊重。”
“但是如果有下次，你得叫上我一起，知道么？”
在别人的否定与劝导之下，在江灵兮的自我怀疑中，盛斐特别肯定地告诉她：“你没错。”
别人不理解的地方，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踏足进来，还留下了一道道的脚印。
这也是江灵兮总会下意识地依赖他的原因，她乐观开朗，却只在他面前偶尔犯怂，似乎是潜意识的，她觉得自己永远可以相信盛斐。
.....
一直到田燃离开，看着大步走来的男生，江灵兮才回过神。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面前，穿着件冷淡挺阔的黑色大衣，衬得他五官凛然，黑眸沉沉看着她，一手还拎着麦当劳的纸袋子。
江灵兮有些局促地抠着毛呢外套：“非非.....”
“你没看到我后来发的消息吗？”
“看到了。”
他声音波澜无痕，听不出喜怒，可江灵兮很不安：“那你怎么....”
“看到的时候已经买了。”
“....喔。”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脑中飞快思索着该怎么解释，盛斐却伸手，将袋子给她。
江灵兮下意识地捧住，却发现里面不止一个东西。
她拆开袋子，才发现不止麦旋风，还有一包薯条。
这是她每次去麦当劳必点的两样，她喜欢用薯条沾麦旋风吃，这个行为让常婉接受无能。
她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盛斐唇角一动：“要我喂你？”
“……”
江灵兮摇了摇头，她先拆开麦旋风吃了几口，冰冰凉凉的让她浑身一哆嗦。
再然后，她往麦旋风里倒了薯条，正手忙脚乱地收着袋子，盛斐接了过去。
江灵兮只愣了一下，只见男生就这么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我不吃。”
“...噢。”
两人慢悠悠地往学校走去，江灵兮一边吃，不忘注意他的神色。
絮絮白雪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下，踩在雪地里发出轻微的声响，江灵兮实在受不了这过于静默的气氛，她开口解释：“非非——”
“刚刚那个是和你搭讪的？”
男生的声音与她重叠，江灵兮下意识地解释：“不是，他是别的部门的，只是工作需要加了微信。”
看着她迟钝的模样，盛斐扯了下唇。
他依旧情绪不高的模样，江灵兮知道自己的大冒险打扰到他了，她苦恼地思索着该怎么哄人，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水果店上。
“盛斐，你等我下。”
她跑进了水果店里，盛斐似乎猜到想买什么，他跟了进去，只见水果店里摆满了包装精致的苹果。
她挑了几个结账，付款时还挑了一串冰糖草莓。
还没出门，盛斐从她手中拎了过去。
江灵兮将冰糖草莓塞进他手里，清莹的杏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非非，平安夜快乐。”
盛斐看着色泽鲜亮的草莓，他挑眉：“不是应该送苹果？”
江灵兮被麦旋风冷得眯了下眼，她含糊不清：“你不是不喜欢吃苹果嘛。”
他不喜欢吃苹果，却挺喜欢吃草莓的。
说实话，他这么一个气质冷然的大帅哥拿着串冰糖草莓，看上去还挺违和的。
两人一个吃着麦旋风，一个吃着冰糖草莓，等盛斐吃完，一回头，女孩子正巴巴看着他。
他动作一顿，将签子扔进垃圾桶里，江灵兮瞬间凑了上来，她讨好一笑：“非非，今天是我打扰你了，对不起.....”
江灵兮长着一张又乖又甜的脸蛋，笑起来时像是甜滋滋的软糖，让人想又揉又捏玩一玩。
可此时却耷拉着眉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其实也蛮想让人捏哭她的。
然后再恶狠狠地问她：你个笨蛋，能不能对男生有点防备？对别人笑这么开心干什么？
江灵兮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以为盛斐是因为大冒险的事情不高兴，她絮絮叨叨地道着歉：“下次我再给你打电话，你敷衍一下就行，不用真的过来。”
“在说什么屁话？”盛斐懒懒开口：“我不给你送，你想找谁送？”
江灵兮怔怔道：“那会打扰到你的。”
“我都没觉得打扰，你在这愧疚什么？”
盛斐偏头看向她：“以前缠着我的时候不觉得打扰，现在突然觉得了？”
他的问题让江灵兮怔了下，确实，在这之前她像是有恃无恐般，好事坏事总是第一时间找他，也从没觉得会让他觉得烦。
可今天她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
又或者说，是洛嘉蓁她们提出疑问后，她就有些奇怪了。
看着她突然愣神，盛斐停下脚步，“我不是说了么，做什么事都得叫我。江灵兮，你的第一选择是我，我很高兴。”
“就算是大冒险也一样。”
江灵兮因为他的话陷入茫然，前面那辆自行车逆行而来时，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生攥着手一拉——
她踉跄地撞到他怀里，男生的胸膛硬朗结实，想说的话滞在喉间，她一抬眼，就触及他微微紧绷的下颌。
盛斐无暇顾及那头也不回的骑行者，她突然失了声，看上去呆呆的，他的脸色骤然一沉：“被撞到了？”
盛斐好像确实对她好的过分了。
江灵兮的脑中突然冒出洛嘉蓁说过的话。
一场大冒险，他心甘情愿地带着麦当劳来找她。
他说他不觉得打扰，他很高兴。
他无数次的纵容，无数次的陪伴，还有他下意识的询问，纷纷涌了进来，汇聚成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念头，滚成了一个越来越大，无法无视的雪球——
径直撞向江灵兮的心脏，失了频次般轻轻晃动，久久无法平复。
第10章 10
送她到学校后，盛斐就走了。
江灵兮抱着一袋子的苹果回到宿舍，给三人都分了一个，自己又坐在位置上啃，一边看着动漫。
直至乔诺喊了她好几声，江灵兮茫然地抬起眼，似是有些神游。
“你怎么了？”
乔诺问她。
江灵兮回过神，她摇了摇头，起身去洗漱。
卸妆的时候忘记乳化，刷牙的时候不知在想什么被呛到，洗头的时候只用了一次洗发水，等江灵兮从浴室出来，她手里抱着盆子，头发湿哒哒滴着水。
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这股不对劲一直到她爬上床时尤为强烈。
盛斐给她弹了个视频电话。
江灵兮犹豫地看着他的头像，有关他的一切似乎怎么也甩不掉，从刚才起就一直缠着她。
“怎么才接？”
江灵兮靠坐在床上，两腿曲着，光线有些暗，可视频里，他的模样却格外清晰。
“刚刚在洗衣服。”
他宿舍似乎没有其他人，有些安静，明亮的光线下，江灵兮的视线一寸寸流连于他的五官处。
盛斐是属于浓颜系的长相，五官硬朗，眉骨下的沟壑深邃，双眼皮窄窄的，睨着人时像是清冷寒山。
他黑发有些湿，许是刚洗完，倒是少了些平日里那冷淡难以靠近的傲气。
目光往下，他喝了一口水，喉结顺着弧度上下一滚，有些懒懒地靠着椅子，唇瓣透着些光泽，一张一合，不同于他讥嘲时的模样，整个人混着些慵懒与松弛。
江灵兮莫名有些口干舌燥，她咽了咽喉咙，心底冒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以前怎么没觉得盛斐长得这么好看。
“江灵兮。”
镜头里的人静静凝着她，听起来似是有些不悦。
“嗯？”她回过神：“你说。”
盛斐轻轻拧了下眉，随而又重复道：“我说，明天圣诞节，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我请你。”
若是从前，江灵兮肯定会一口答应。
可今天她莫名有些纠结。
“我明天和诺诺约了。”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乔诺茫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盛斐是知道她室友的，听完之后也没太大反应，只是自嘲般扯了下唇：“你的行程还挺满，有了新朋友以后，我约你也要排队了，是吧？”
“....说什么呢。”她心虚地抠着抱枕。
盛斐懒懒哼笑一声，还没说什么，他那边传来动静。
男生头也没回，几道熟悉的声音横冲直撞地传了过来——
“阿斐和谁打视频呢？”
“我跟你们说这人今天有多过分，正吃饭呢，不知道收到谁的消息，直接把我一人撂在食堂走了。”
江灵兮听出这是赵翼宣的声音，下一秒有人笑着嘲讽他：“肯定是有比你更重要的人才会走，你一大老爷们，还怕一个人吃饭啊？”
那头哄哄闹闹的，江灵兮正想挂电话，有个脑袋凑到了镜头前。
“哟，果然是兮兮，嗨兮兮——”
赵翼宣凑过来，另外三个也凑了过来，吵吵闹闹地和她打招呼，像是小学生打架般挤来挤去的。
“兮兮是你叫的么？滚远点。”
盛斐无语地推开他们，没聊一会儿，视频结束。
耳根子突然清净，江灵兮却还在发着呆。
正好，常婉的每日恋爱汇报又来了——
婉婉：「宝贝怎么办，才刚和他分开，我就想他了。」
婉婉：「没在一起前我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在一起后我真的好喜欢他啊啊啊！每次见到他心跳的频率都不对劲了。」
莫名的，江灵兮将她的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心中的预感不断放大。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他带着麦当劳来找她，看见她和田燃站在一起时，转头就走。
她追了上去，盛斐连麦当劳都不给她了，他冷着脸：“你和别人一起过平安夜吧，以后别来找我。”
画面一转，是盛斐懒懒靠坐着，就像晚上视频时那般。
而她，竟然跨坐在他腿上，抱着他，在亲他，在哄他：“非非，我错了，我最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江灵兮猛地惊醒。
她不可置信地呆坐着，心跳似乎还沉侵在梦中回不过神，异常紊乱，她浑身湿黏黏的，还有些热。
她竟然，梦到了盛斐。
....
她在梦里，主动亲了他。
她，和盛斐在接吻....
江灵兮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因为这场梦，一大早她就有些心不在焉。
盛斐给她发了消息，江灵兮下意识地按着语音键回复。等到了教室，他回了消息：「声音怎么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江灵兮看着他的头像发了一会儿呆，梦中的一切像是放映机般，一帧一帧，清晰环绕在脑中。
「我做了个梦....」
「什么？被吓到了？」
梦里，她虽是坐在他怀里，可整个人是被他圈着的，男生锢在腰间的力量不容挣脱，可她的心思全然投入地亲他。
....
江灵兮用手在耳边扇风，很奇怪，似乎从早上起，她整个人像是在发烫，尤其是脸颊。
「就是梦到你不给我买麦当劳了。」
「......」盛斐似是有些无语：「就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她慢吞吞地回了一个嗯字。
不知过了多久，盛斐有些无奈：「只要你想吃，我会一直给你买的。」
江灵兮看着他发过来的消息久久回不过神，上课后，她一手托着腮，思绪有些放空。
一整堂课，她的脑子里全是盛斐。
他冷淡的，笑着的，漫不经心的，无奈的，拉着她的手，揉着她头发的每个动作。
如果盛斐是一场电影，那他太长了。有关他的一切占据了她生活的一大半，想要放映完，实在有些难。
她摇了摇头，点进朋友圈分神。
却瞧见赵翼宣发了一张照片，是他偷拍的，有三个人的背影，可她的目光独独落在了中间那道。
她一眼瞧出，那是盛斐。
江灵兮突然想到常婉昨天给她发的消息，她后知后觉发现，无论在什么时候，她总能第一眼看到盛斐。
她现在，好像看盛斐越来越顺眼了.....
一直到上午上完课，江灵兮回寝室，洛嘉瑶瞧见她，瞬间一惊：“兮兮你的脸怎么了？这么红？”
江灵兮大脑有些迟钝，洛嘉蓁也围了上来，她碰了碰她的脸：“好烫，你是不是发烧了？”
所以是因为发烧，她今天才会一直在想盛斐？
洛嘉瑶帮她量好体温，38.7度，确实发烧了。
江灵兮还以为是做梦的原因，一早才会这般提不起精神。
她下午请了假，就在寝室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已经是六点多，乔诺和洛嘉瑶正好吃饭回来，见她醒了，又给她量好体温。
“兮兮，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去买。”乔诺问。
江灵兮摇了摇头，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一边听着两人讲话，快八点时，洛嘉蓁回来了。
“兮兮，你怎么样了？”
洛嘉蓁手里提着很多东西，江灵兮抱着枕头，整个人蔫蔫的：“好困。”
“那先下来吃点东西？”
她示意了一下手中提着的小蛋糕，江灵兮还没问，洛嘉瑶就凑过来了：“只给兮兮买，不给我们买？”
“什么呀，这是盛斐让我给兮兮带的。”
听着她的话，江灵兮懵了下。
她下了床，盛斐买的是一个很精致的草莓蛋糕。
“你是不是没跟他说你发烧的事？”洛嘉瑶一边收拾着东西，“他本来还买了一袋麦当劳，但听说你病了，又收了回去。兮兮，你喜欢在冬天吃麦旋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