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耍赖,都说了是不小心。”刚刚落棋的女子几步追了上来,直接趴在了栏杆处。
她探着头往不远处瞧去。
“这状元郎瞧着倒是不错,不过听我兄长说是个乡下来的穷书生。”
“你还在意这个?”
“这是自然!京城好男儿这么多,我为何要去选一个穷状元,再说状元几年就能出一个呢。”
“你倒是比旁人聪明。我还以为你同你表妹一样, 也要从今年一甲中选呢。”那女子唇角含笑, 伸出白嫩的手点了下对面人的脸颊。
“你也就会拿我说笑。”华盈哼了一声,挥手让二人身后的丫鬟退去。
华盈:“要不是我兄长告诉我, 我还不知道三皇子让你从一甲中选。”
华盈的语气明显有些气愤,若不是被前太子牵连,公主哪里用低嫁给这些人。
不是她华盈看不起这些书生,而是这些穷书生就是可耻。
华盈还记得她那嫁给三年前探花郎的庶姐,寒冬腊月竟因去给那乡下来的不懂礼数的老婆子晨昏定省而摔了身子,七个月的孩子当场就没了。
然后呢,那个穷书生不仅没安慰她庶姐, 反而又迎了四房小妾进门。
嘴上还说不能不留后。
真是一边享受贵女带来的权势和金钱,一边又寻欢作乐....
“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凤阳公主望着队伍最前面的男子道:“又不是人人都如你那姐夫一般。”
“呸,就他也配让我喊姐夫?”
凤阳公主无奈摇头,她这好友的性子就是这般直来直去。
不过她贵为公主,就算驸马实在上不得台面,她倒也不会受那些罪,大不了二人只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好了。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不过你真要从这三个里面选?”华盈又垂眸打量起下面的三人。
状元郎相貌倒是不错,可惜太穷了!
榜眼相貌也还行,就是岁数大,二十五的人肯定已经有了妻妾。
探花郎...
她长叹一口气,这届的探花郎怎么选的,竟长得这么平平无奇。
“叹什么气,又不是让你嫁。”凤阳听完她的分析也笑了。
确实,她哪句话都没说错。
不过人不可貌相,还要一一考察后再说。
巡游结束,贺允淮第一件事便是换下衣裳,动作利索的让身旁榜眼和探花当场愣住。
“怎么还把衣裳脱了。”探花郎有些不解。
“就是,这衣裳你若是穿着回去,这一路的人都得瞧你。”榜眼趁机摸了把状元郎的红袍,感觉同他的没什么太大区别。
贺允淮没做过多解释,他们三人也就刚刚上马巡游一圈的交情,有些话也不用同他们说。
“衣裳贵重,怕弄坏了而已。”贺允淮拱手道别,快步走了出去。
榜眼嗤笑一声,心中愈发看不上他,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人,浑身都是穷酸气。
“刘兄呢,可是也着急回去?”榜眼将目光放在探花身上,他实在不明白陛下病重就病重,怎么眼睛还这么瞎。
竟然点面前之人做探花,好不如给了他。
“冯兄说的没错,我家中还有事,确实要早些回去,下次,下次一定。”
唤作冯兄的榜眼笑道:“无妨无妨,下次再聚也是一样。”
等人走远了,冯成高兴的哼起小调,那二人都不足为据。
宫门外黄榜下,邱文才正欣赏着自己名字,今日如同做梦一般,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他不仅在二甲中甚至还阴差阳错留在了京城。
虽职位一般,但能留在京中他已心满意足。
“看来是庆祝早了,应今日回去再庆祝。”
贺允淮早已站在他身后,见他久久没看见自己这才出声提醒。
“贺兄!你来了也不说一声。”邱文才笑着走到他身旁。
周围陆陆续续有人走过来,贺允淮他们便没久留,而是寻了条小巷往家中走去。
当时租的屋院偏远,如今离着皇宫更是远,走了不到一刻邱文才就受不住了。
“不成不成,咱们还是坐马车回去吧。”
贺允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再走一刻便到了。”
邱文才:...
一个出门就是骑马或者坐马车的大少爷,现在让他徒步两刻钟...
“算了,都走了这么远了,叫马车不划算。”邱文才想着反正还有一刻,也不是不成。
就这样在贺允淮的忽悠下,二人又走了两刻钟。
就在邱文才打算控诉他时,他们终于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街道。
终于到家了,邱文才想。
苏意安她们几人是坐着马车回来的,速度自然比他们快多了,眼下两家人正坐在桌前吃着瓜果,开心的商量着以后如何。
“二甲有留在京城的也有会被分到下面的,我觉得邱兄留在京中几率很大。”贺颂元分析着。
“到时候咱们两家也能有个照应。”贺母逗着怀中凝姐,这孩子长得像庄月阳,不哭不闹的性子,抱在怀中乖得很。
庄月阳自然也希望留在京城,不过凡是都有个万一,她也不能太抱有希望。
“若是能留下来.”不等她说完,院门就被人从外推开。
喘着粗气的邱文才率先走了进来,他原以为院里没人所以行为举止都有些...
没想到所有人都在院里,甚至自家闺女都在...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邱银从未见自家少爷这么失态,他赶紧走过来扶住了人。
邱文才:...平日怎么没见你这么慇勤!
贺允淮紧跟而来,他手中还拿着那枝粉牡丹,一进门率先看向苏意安。
“可算回来了,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贺颂元给他们二人满上水,问道。
“...走着回来的。”邱文才一饮而尽,回道。
贺凝文同贺昭昭对视一眼,二人同情的看向他。
这么远的路,怪不得呢!
天色渐黑,众人虽喜悦但还没到通宵庆祝的地步。
贺母没让他们出去定菜,而是亲自下厨,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汤面。
虽不是名厨名菜,但这是出自一位母亲之手,里面装满了父母对子女的爱意。
“娘做的就是好吃。”贺昭昭夸道。
“那是,我阿奶擀的面特别劲道。”贺兴晨也跟着夸。
贺母赶紧夹了红烧肉放到二人的碗中,再不制止,这俩孩子能把她夸到天上去。
苏意安小口小口吃着,神情却与旁人不一样。
贺母瞧见了,也往她碗中夹了一块肉,“安安多吃些,瞧你最近瘦的。”
说完又往菀絮碗中夹了一块,她可是好婆母,不能偏心眼。
菀絮已经嫁过来这么多年,早就知道贺母性情,像给苏意安夹菜这种事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婆母没忘记她,也给她夹了。
这举动让她心里暖暖的。
贺颂元将她反应看在眼里,然后也夹了一块。
结果这次菀絮没抿着唇笑,反而瞪了他一眼。
这让贺颂元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另一旁,贺允淮也觉出苏意安的不对劲。
她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安静吃着面,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像是委屈,也像不舍。
等苏意安吃完最后一口面,贺允淮也赶紧放下手中碗筷。
他对着贺母他们道,自己有事要同苏意安说,然后直接将人拉回了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意安也不好挣脱,只能任由他牵着。
刚进门,苏意安便抽出手。
这举动让贺允淮的心往下一沉。
“你要同我说什么?”她也不瞧他,而是自顾自走到桌前,点上油灯。
漆黑的屋子瞬间亮了起来,贺允淮也瞧见了她有些发红的鼻尖。
他们之间肯定生了误会,贺允淮想。
“不是你说有事要说?”见他久久不说话,苏意安忍不住催道。
她都想好了,若是贺允淮说的事不过分,她就暂且忍让一下;若是贺允淮说的话实在过分,她就...
看了一眼手边油灯,苏意安歇了心思。总不能用油灯泼他。
贺允淮眼眸深邃的看着她,然后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当着她的面用手指将油芯掐灭。
屋中瞬间黑了,苏意安刚要同他说话,下一秒她整个人突然被贺允淮打横抱起。
贺允淮走向床边,然后将她放到床上。
“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苏意安被他举动弄的措手不及,想恼火却恼火不起来。
贺允淮欺身压了上来,将她困在双臂与床之间。
“为什么难过?”他沉声问,这也是困扰他内心许久的问题。
苏意安听了这话,更觉委屈。
他都说对不起了,还问自己为什么难过?
她咬着唇,也不回他。
“别咬。”贺允淮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唇解救出来。
他疼惜的吻上去,一遍又一遍舔舐着刚刚她自己咬过的地方。
苏意安心跳的很快,现在她脑子也很乱,按理说今夜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至少事情说清楚前不应该这样。
她双手抵在二人之间,视作无声的反抗。
贺允淮见状松开她的唇,然后抱着她翻了身,瞬间苏意安从下位变成了上位。
贺允淮看着她那双发红的眸子,心疼道:“对不起。”
屋中寂静, 只有二人轻微的呼吸声。
苏意安就这么看着他,脑海中却将这小两年发生的事过了一番。
印象中贺允淮一直都是身子不太好的模样,人也少言。
那他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苏意安忍不住的想。
贺允淮:“别哭。”
苏意安回过神, 淡淡道:“我才没哭。”
贺允淮一手撑着床, 一手搂着苏意安的腰。
他半坐起身,目不转睛的看着近在咫尺之人。
“这些日子为什么难过?”贺允淮再次问道。
苏意安没再躲, 而是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
贺允淮确实不知道, 他微蹙着眉似乎在沉思。
苏意安:“你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你还能不知道?”
贺允淮:“从未有过。”
苏意安可不信,若是真没有能每次喝醉都说对不起?若是真没有娘能用怜惜的眼神看着自己?
“娘都知道, 你还说不知道?”
“你若不知道, 你喝醉后说对不起做什么?”
若不是亏心,怎么会酒后吐真言。
困扰贺允淮多日的迷雾终于散开,他总算知道她为何难过。
“我若说了,你不能下去。”贺允淮怕她知道原因后恼羞成怒,搂着她腰间的手又多了一分力度。
苏意安点点头,没再同他绕圈子。
她也确实很想知道他到底瞒了自己什么事。
“你说吧, 我听听。”苏意安手上抵在他肩膀处, 拉远了二人之间距离。
谁料下一秒贺允淮就凑到了她的耳边,然后轻声说出了自己为何对她说对不起。
苏意安听后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 正准备从他身上下去。
“你刚说不下去。”贺允淮没松手,反而将她搂住的更紧。
苏意安很气,但一想也觉得这种事确实是贺允淮能做得出来的。
她哼了一声,继续问道:“若真就这么简单,那娘怎么...”
“娘是担心你的身子,她说你瘦了。”贺允淮这话倒是没撒谎,贺母当时确实是担心她身子。
至于贺母自己想歪这件事...这也不是旁人能预料的。、
总算将那小小的误会解开, 可苏意安还是生气。
她难过了好几日,到头来就因为这个。
她伸手锤向他的胸口,快触碰到时她猛地想起什么,又连忙收回了手。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早同你说的。”贺允淮抓着她的手腕往自己心口处锤了两下。
这件事确实是他的错,原本只是一句话的事,他却在最开始没有抹掉面子。
“你知道对不起三个字多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吗?”苏意安倒也没有很快原谅他。
“这几日你不愿理我,是想成什么事了?”贺允淮将她散落的头发挽到耳后轻抚起来。
苏意安:...
她总不能说想成你出轨了吧。
贺允淮没再逼问,他现在知道前因后稍稍动下脑子就知道她会想成什么。
贺允淮举起手表忠心道:“此生我若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就不得”
苏意安不愿再听下去,她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当夜二人算是将这件事彻底掰扯清楚,那床多余的被子也被贺允淮塞进了柜中。
“其实我也不累。”苏意安从被子中伸出手给他看,继续说道:“不过你竟然和小妹想到一处去了,当时在怀安镇,小妹也是这么想的。”
当时食肆生意红火,她们忙不过来,想着雇个人来着。
贺允淮:“我应该早些日子说的。等明日我带你去转转。”
苏意安还没雇佣过人,她想着或许和去家政公司一般,看看人然后再选人。
她想的简单,却忘了这里是阶级分明的朝代。
翌日吃饭时,贺母扫了他们二人一眼便知这是又和好了。
她笑笑这次给贺允淮夹了一筷子菜。
“娘,我的呢。”贺颂元把碗举到贺母跟前,瞬间逗笑了大家。
这顿饭吃完,邱文才也同众人开始道别。
当时不知道能留在京城,所以他什么也没准备。
如今能在京城为官,他怎么也要有个自己的住处。
“找房子也不容易,邱兄不如多看看,等看好了再搬走也不迟。”贺允淮说。
“就是,这京城屋院水深着呢,多转转瞧准了再定,眼下你们房子都没找好就搬出去,这不是住在客栈浪费钱吗?”
贺母都说了这话,邱文才自然不好意思拒绝。
就这样他们一家又在这院住了四日,等买下屋院后当日便搬了出去。
屋子一空,原本住在后院耳房的几人这才搬到了前院。
不过庄月阳夫妻一直住的那屋,谁也没住,就那么空了出来。
家里整理妥当后,贺允淮便同苏意安去了人牙子那里。
还未进去,苏意安便觉得此处气氛不对。
“你在这边等我,我自己进去就好。”贺允淮将人带到旁边点心铺子,示意她在这等自己。
苏意安看着一老嬷拽着一姑娘上了马车,那架势哪里像买人的,活生生像卖人的。
她点点头,没跟着进去。
贺允淮一人走了进去,一进去周围站着的人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似是在打量。
“这位官人,您这边请。”人牙子在面前领着路,顺便摸清了他要买什么样的人。
一个做饭的丫鬟,一个驾车的车夫。这两种他们这多的是。
不过嘛,这做饭的丫鬟也不一定是真的要做饭,人牙子心里门清。
“您可算来对地方了,瞧瞧我们这的女娃多水灵。”人牙子随意指了一个姑娘,示意她抬起头。
贺允淮一看,这女娃瞧着应该十四五岁,同贺凝文差不多大。
不过这姑娘的一双手瞧着细皮嫩肉,定不是吃苦干活的人。
果然人牙子下一句就是,“这姑娘相貌好,家室也清白,更是能伺候人的主。”
来他们这买人的无非两种人,一是要模样俊的回去能当通房,二是要模样丑的防止回去当通房。
像眼前这种书生打扮的人,肯定是要第一种,人牙子心里明白,读书人嘛嘴上不好意思说的那么清楚。
他都懂。
贺允淮:“还有其他的吗?”
人牙子见他不满意,还以为是这姑娘没长在他心上,忙又拽来了另外一个。
贺允淮仍摇头。
一连三四个,弄的人牙子都有些着急,这可都是他们这最好的姑娘了,这人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贺允淮扫了一圈小院,指了指正在灶房干活的人道:“要那种勤快能干活的。”
人牙子:...还真只是要干活的
人牙子带着他又往前走了一个院,只见这院比刚刚瞧见的要破旧许多。
“这做饭的都在这,您瞧瞧吧。”人牙子说。
贺允淮哪里会挑人,他只问了问谁会做饭,做的如何,然后在其中两个姑娘里,选了一个看起来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