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母重重拍了贺允淮肩膀一下,叮嘱道:“娘以后都不问了,不过你也要好好照顾意安。”
“她自小在苏家就受苦,来了咱们贺家也没享过福。”
“就算没孩子也没事,娘不是那种非要抱孙辈的人。”
“意安的身子重要,听见没。”
贺允淮总觉得他娘说的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可问题出在哪里他竟一时找不出来。
贺允淮:“娘,我想着咱们已经来了京城,家中事情众多,不如雇个人回来。”
贺母只当他想找个人平日照料苏意安,这种事她哪有不愿的。
“这几日娘看着意安,等过些日子再买个人回来也不晚。”毕竟邱家还住在这,买个人回来也没住处。
贺母发了话,贺允淮便没今日去买。
左右也不差这两日,到时候让苏意安亲自挑,他想。
苏意安半个时辰后醒的。
一醒来就见贺母坐在床边,正做着绣活。
“娘?”苏意安觉得这一幕有些恍惚,娘怎么会坐在她的床边。
“安安醒了?”贺母面上笑盈盈,眼中却全是怜惜。
她的好儿媳,怎么就糟了这罪。
苏意安见贺母用怜爱的目光看向自己,心往下一沉,难道贺母也知道贺允淮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难道只有她一人被瞒着?
“娘怎么过来了?”苏意安强扯着笑半坐起来,往贺母那边挪了挪。
她昨夜没睡好,眼下还有些浮肿。
那模样瞧着像哭过一样,贺母更是笃定了自己心中猜想。
“娘好着呢,娘就是太想你了,这不一早就过来看看你。”
贺母将绣好的平安福塞进她的手心。
“这是娘给你绣的,保佑咱们安安平安顺遂。”
原本还强忍着的苏意安见到手中的平安福,瞬间落了泪。
“娘。”她扑到贺母怀中,小声啜泣起来。
看在娘的份上,苏意安决定不打断贺允淮的腿了。
“安安不哭,娘在呢。”贺母见她这么悲伤,也跟着落了泪。
她可怜的安安,怎么就这么苦。
后面三日,苏意安更是坚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这个家肯定所有人都知道贺允淮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要不为何人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带着怜爱。
像是在可怜一个脆弱的孩子,但又不敢出声,生怕她下一秒就碎掉。
苏意安越是享受着家人的关爱,心中越是难过。
她想着等明日看了榜,她就同贺允淮彻底说清楚。
翌日便是传胪大典,也是金榜张贴的日子。
贺允淮站在床边,将昨日就拿出来的进士服穿好。
若是以前苏意安定要亲自给他整理衣衫,可今日那人却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贺允淮总觉得这两日她有些不对,可每次问起她却又不说话。
“意安。”他探出手贴在了她的面颊。
“今日你陪我去吗?”他问。
苏意安其实早就醒了,本想装睡躲过去,可现在被他这么直白的问,她若拒绝反而显得她小气。
她实在不明白,既然贺允淮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怎么还能每日这么坦然。
若不是那夜他喝多了酒说漏了嘴,是不是她会被一直瞒着。
苏意安最后还是爬了起来,和庄月阳一起陪着他们去了宫门外。
贺凝文牵着贺昭昭,不解的问:“娘,为什么二哥那会让咱们一起坐马车过去你不同意,现在却带着我们走过去啊。”
“那马车装不下咱们这么多人,咱们也就是在外面看榜,看完就回来。”贺母其实是想给他们二人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小夫妻的事情就得小夫妻自己解决。
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外,看着外面那些身穿进士服的人,苏意安觉得有些恍惚。
快了,一切都快结束。
贺允淮起身,临下马车时却握了她手一下,他对她说:“等我回来。”
回来摊牌吗?
“你瞧你,像丢了魂一样,贺公子是会元,你还担心什么?难道是怕他被点成探花郎?”庄月阳与她相熟,说话也没忌讳。
反正她知道,会元就算殿试那日答的再差,也不会退到十名开外。
所以再如何,也能是二甲。
苏意安笑着摇摇头却并未反驳,毕竟有些事别人是不会懂的。
大殿内,崇安帝强撑着身子还是来了。
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可到底没有传位给太子,所以这传胪大典他必须在。
崇安帝坐在龙椅上,扫了一眼殿中的进士们。
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几人时,崇安帝眯起眼眸有了些打量的意味。
一甲人选昨夜便已钦定,只是没想到这探花郎并没有那么貌美,反而是状元郎和榜眼容貌更出色。
不过已经定了,那就不改了,左右也不会影响什么。
在得到崇安帝示意后,尚书大人这才宣读圣旨。
“庆丰二十八年会试,第一甲第一名,怀安镇人士,贺允淮。”
宫墙外, 黄榜下已经围满了人。
贺母左手一个贺凝文右手一个贺昭昭,看着前面围墙一般的人群,三人纠结的站在原地。
贺凝文摇了摇贺母的手, 问道:“娘...咱们还过去吗?”
“去, 咱们来都来了, 怎么也要过去看看。”贺母紧紧握住她们二人的手,带着她们挤进了人群中。
而不远处的马车中, 早早就来的苏意安二人也在纠结着。
她们只是耽搁了那么一下, 怎么周围就多了这么多人。
庄月阳望着远处黄榜,纠结的整张小脸都白了。
黄榜下那么多的人, 还有许多男子, 她实在不敢过去。
“苏姐姐,我...我还是算了。”庄月阳放下车帘,坐正了身子。
“那我在这陪你。”苏意安瞧出她在纠结什么,也很能明白。
只是留在这的话,就不能过去看榜,苏意安知道庄月阳还是惦记这事的。
“你等着, 我去交代一句。”苏意安探出头, 正见邱银正坐在外面吃包子。
那包子还冒着热气...也不知道这人从哪变出来的。
“邱银。”
“苏掌柜。”邱银嚼着包子腾的一下站起身,“您有什么吩咐。”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前面外男多,想着让你过去看个榜。”
邱银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去看一下自家少爷的榜,他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点头道:“成,您等着。”
邱银把手上的油往马屁股上抹了一把,然后快步朝黄榜走去。
黄榜下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尤其是最面前一甲和二甲前十的位置,不过邱银也不打算过去,他知道他家少爷在怎么都不可能在一甲内。
邱银从人最少的后排挤进去,开始倒着在黄榜上找自家少爷的名字。
结果看了一百多号人...还没瞧见自家少爷的名字。
他手心冒汗,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难道难道老天真的瞎了眼?
他吞咽着口水缓解自己激动的情绪,然后继续往前走。
直到在二甲三十五名的位置,终于看见了自家少爷的名字。
他激动的蹦起来大喊了一嗓子。
苍天,他家少爷竟然名次这么靠前!
他声响很大,周围人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
二甲三十五名,那可是全国第三十八。
有人心中琢磨了一下,立马走上前示好道:“不知你家中公子可有娶亲?”
“娶了!”邱银笑呵呵道。
娶了,那就没意思了,那人摇摇头没再继续攀谈。
邱银看完也没着急走,而是往最前面移动,他想着自家少爷都能这么靠前,那贺公子肯定稳了。
他一点点往前面挪动,终于来到了黄榜最前面。
他搓着手一脸期待的抬起头,最上面入眼便是贺允淮的名字。和会试揭榜时一模一样!
状元,是状元!
邱银着急的往外走,他得把这个重要的消息告诉自家少夫人和苏掌柜。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贺母就挤到了最前面。
“娘!二哥中了!第一个就是!”贺昭昭个子矮,只能踮着脚仰头看。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一眼就在这么多名字中瞧见了贺允淮的名字。
“好好好。中了就好了。”贺母激动地想要上前抚摸他的名字。
可这样的举动实在不妥,她刚伸出手就被一旁护榜的人拦住。
那人晓得她是状元郎的母亲,只冲着她笑笑并未说话。
贺母收回手,也回了他一个歉意的笑。
贺凝文有仔仔细细看一眼,名字籍贯到年岁确认无误后这才跟着贺母离开人群。
周围不断有人想要同她们打听状元郎的消息,贺母怕话多出事,连忙牵着两个孩子挤出人群朝着不远处的长安街走去。
“娘,二哥是不是一会要游街啊。”
今早临出门时,贺颂元提了一嘴,说黄榜张贴后会有状元游街。
每次状元游街,最好看的便是探花郎。
贺凝文知道自家二哥是状元后,心中愈发好奇,今年的探花郎到底是何人,容貌真的比二哥还俊俏?
“成,那咱们就在这等着。”
马车中庄月阳焦急的等着,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难道真的只是个同进士?
庄月阳不好意思开口,可她这会儿真的想亲自下去看看。
“少夫人!苏掌柜!”邱银疾跑而来,直接跳上马车。
不等他敲车厢,里面人就已经掀开了帘子。
“如何?”庄月阳手中帕子已经被她攥着生了折痕。
“都中了!贺公子是状元郎!少爷二甲三十五名。”
“真的?”庄月阳身子一晃,好在一旁的苏意安动作快,直接扶住了她。
邱银拍着自己胸脯保证道:“少夫人,是真的,少爷在二甲里,听人说这名次大有可能留在京城。”
“那咱们就等着他们出来。”苏意安适时放下车帘,没让邱银瞧见庄月阳落泪的场面。
她拿出帕子抹去庄月阳眼角的泪,小声哄道:“怎么还哭了。”
其实庄月阳自己都说不上来,她怎么就哭了,竟然在外面失了端庄。
不过好在身旁的是苏意安,她知道苏意安不会笑话她。
庄月阳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抬眼看向苏意安,恭贺道:“刚刚我光顾着自己高兴,还没恭贺姐姐呢。”
“对了,一会儿状元游街,姐姐可要过去看看?”
苏意安心中酸酸的,若是她不知晓贺允淮的事,或许还能开心的过去。
可现在知晓了,她却不想动。
“去吧苏姐姐,其实我也想看看,我还从未见过状元游街呢。”庄月阳晃了下她的肩膀,语气带着些央求。
但苏意安知道,她其实并不是想自己看,而是想让她看。
“你不嫌人多了?”苏意安故意打趣她。
“不多不多,走吧苏姐姐。”
邱银正在外面吃冷掉的包子,见她们二人出来,疑惑的看了过来。
“少夫人,苏掌柜,你们这是?”
包子已经凉了,他吃起来有些噎得慌。
“我们去长安街看看游街,一会儿就回来。若是你家少爷回来了,告诉他一声。”
衣袖下,庄月阳牵起苏意安的手,二人远着人群开始往长安街走。
邱银一脸懵,等反应过来后前面哪还有少夫人的身影。
罢了,反正有苏掌柜陪着也不会有事,他老老实实在这等着就好,邱银想。
皇宫中,一甲三人已经换好衣裳,在侍卫的陪同下骑上了马。
一甲三人从正门出来,后面的进士也会骑马游街,不过走的是侧门。
贺允淮在最前面,出了宫门后他便往马车旁看去。
远远的只能瞧见一个吃包子的身影,至于旁的人他一点也看不见。
贺允淮微蹙着眉,心中生疑。
不应该的,就算苏意安不想看榜,邱兄的娘子肯定也要看。
难道她们二人在前面街上。
想到这,贺允淮这才收回视线,继续骑马往长安街走去。
原本热闹的街道已经被侍卫清出一条路,百姓们都站在路的两边,远远瞧着状元游街。
周围不乏有朝他抛花的女子,一朵朵颜色艳丽的花砸到他的身上。
“哎呀,来了来了。”庄月阳激动的看过去,拽着苏意安的手晃悠道:“你瞧这么多人抛花,你也抛一个如何。”
“你看,咱们后面铺子就有花。”庄月阳冲她眨眨眼。
骑马之人愈来愈近,苏意安最后还是进了铺子买了一枝牡丹花。
她不贪多,想着抛就抛吧,砸不中就是天注定。
“这颜色真好看,也不知贺状元郎能不能接住姐姐的花。”庄月阳用帕子挡住娇羞的笑。
骏马上,贺允淮也在人群寻找苏意安的身影,他想着她应该回来。
直到二人隔空相望,冷脸一路的状元郎脸上这才露了一抹笑。
“看过来了看过来了,苏姐姐快抛。”
周围人也开始不断地像一甲三人抛花,苏意安同她们一起抛了过去。
那么多花,她没有抱希望的。
谁知马上的状元郎竟松开缰绳,整个身子探出去稳稳接住了那枝娇嫩的牡丹花。
“天啊,状元郎接花了!”
“谁抛的花啊,真好。”
耳边不断传来议论的声响,苏意安这才回过神。
他竟然接了...
此时此刻,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啊。
苏意安在心里又为他加了点分,想着若是他做的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暂且原谅一次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人群对面,贺凝文睁大了眼。
什么!她二哥竟然接了别人抛的花,她心中有些生气,狠狠瞪了贺允淮背影一眼。
“我去前面看看。”贺凝文撒开贺母的手,挤进了最前面,她不断的在对面巡视,想看看到底是谁抛的花。
直到苏意安的身影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原来是二嫂啊...那就难怪了。
贺凝文抿了下唇,轻咳两声遮掩自己的尴尬,又乖乖回到了贺母身旁。
“瞧见什么了?”贺母问她。
“瞧见二嫂了,原来二哥接的是二嫂的花。”
贺母一听立马笑了,果然小夫妻感情好着呢~
后面进士也一一骑马而过,不过却无刚刚的热闹。
庄月阳也瞧见了马上的邱文才,她挥了挥手,见他看过来也冲他抛了一枝花。
别人有的,她家相公也要有。
邱文才笑着冲她们二人摆手,然后指了指马车方向和家的方向。
意思很明显,让她们早些回家,不用等他们了。
“咱们先回去吧。”
“二嫂!”两道声音同时传来。
“我刚刚就瞧见嫂嫂了。”贺凝文笑着走过来,“二哥接了嫂嫂抛的花。”
“昭昭也看见了,是粉色的花。”贺昭昭笑盈盈道。
苏意安没想到大家会在这遇见,她揉了揉两个小孩的脸蛋,问:“不是早个说不坐马车过来。”
“是啊,所以我们和娘走过来的。”贺凝文一脸骄傲的说,全无那会喊累的模样。
圆月楼是京城中最大的酒楼, 也是皇宫外最高的楼阁。
站在上面,就能俯瞰整个京城的全貌。
当然像这样的地方也不是平民百姓能进得来的。
“小姐,人来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站在栏杆处, 瞧见骏马上的状元郎后赶紧回屋禀报。
屋中两位容貌艳丽的女子正在对弈, 其中一个听见丫鬟说话声后, 棋子竟从手中滑落,直接砸到了盘上。
“哎呀, 乱了。”那女子一副遗憾的模样, 三两下就将棋盘上的棋子弄的更乱。
“你也就会这么耍赖,罢了不下了。”对面的女子起身, 抬手让身后的丫鬟扶着来到栏杆处。
她玉立婷婷, 一身红色衣裙衬着她的面庞愈发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