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兴晨话落, 顺手接过一部分东西。
“你小婶她们呢?”今日这事实在怪异, 贺允淮放心不下。
“喏, 都在屋里呢。”贺兴晨关上门,小声问道:“小叔你昨晚上听见什么动静没。”
贺允淮下意识皱眉, 问道:“昨夜进来人了?”
贺兴晨连连点头, “小叔这你都能猜到。昨夜咱们家肯定进来人了,小婶一大早在灶房发现了不对。”
贺兴晨将今早的事一点点复述, 还把丢了什么告知了他。
“作料少了?”贺允淮看着手上这沉甸甸的布袋, 瞬间明白。
二人进了屋,只见大家围坐在桌边,正讨论着昨夜的事。
虽说只是丢了些做菜的调料,可家院被人随意进出这实在是难以让众人安心。
尤其这家中大多是孩子和女眷。
苏意安见他进来,也是一愣,“你没回书院?”
贺允淮点头, 顺手将壮汉给的布袋放到桌上。
“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她说。
布袋上系了一个结, 两根绳子往旁边一拽便能将其打开。
只见大布袋里面还装个四五个小布袋....
“这?”贺母随意拆开一个,见里面是昨夜丢的调料。
“二郎, 这东西你哪里得来的。”
贺允淮如实说了今早撞见壮汉的场景,还将那二人从哪个巷子消失的也道了出来。
贺兴晨听完小脸气的通红,他恼火道:“这些贼人什么意思,昨夜来偷了东西今日还这样光明正大的把东西送回来。”
这不是故意挑衅这是什么,在街上拦住人,当真是一点也不带怕的。
“这还有一封信。”苏意安把布袋下面的信纸取出,折平后放到了桌正中央。
只见上面只有五个字:晌午明月楼
“这贼人什么意思, 偷了东西再还回来,还要约在明月楼见面?”贺颂元拿过信纸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见上面真的没有其他字眼,心中更是疑惑。
明月楼?难道是明月楼的人?
可他们食肆与明月楼已经许久没有生过事,不应该的。
苏意安将其他小布袋也都拆看,见里面真的只有调料没有旁的东西。
她说:“既然约在明月酒楼,那说什么都要过去一趟。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偷溜进来,若一忍再忍后患无穷。”
菀絮捕捉到关键信息,她偏头看过来,问道:“不是第一次?难道以前也有人来过?”
贺凝文与贺兴晨对视一眼,二人垂下眼眸不敢吱声。
当时他们刚从村里回来,便发现家里进了人,当时苏意安没让他们把这事告诉家里人,怕家里人担心。
“是我的问题,当时也是丢了些调料。”苏意安将信纸折好,继续解释道:“原以为就是个小贼而已,没想到他们还会再来。”
苏意安嘴上虽这么说,可当时她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她当时以为那些人用完那些调料肯定还会再来找她,只是后面发生了太多事那些人也一直没出现,她这才给忘了。
没想到那些人竟一直在,是她大意了。
“我陪你去,看看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贺允淮说。
贺母可不放心他们二人,她急忙劝道:“娘去,你们别去。”
“我也去。”
“我也去。”贺凝文和贺兴晨同时开口。
他们都想跟着,怕这是个陷阱,万一呢,万一出了事呢。
苏意安自然不会让他们一同去,她语气诚恳,“那些人拿的是调料,想来也是想问问和调料有关的事,这些调料都是我弄的,我去最是方便,也能同他们说清楚。”
“再说他们约在明月酒楼,那么大的一个酒楼怎么可能会有人生事,就算生事,也能报官。”
众人听完哑口无言,最后答应了她。
临近晌午,明月酒楼来了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披着雪白貂裘的清秀男子,他眉眼弯弯将酒楼的伙计叫来,直接递给他一两银子。
“若一会儿有人来找,你直接带着过来就是。”他嗓音沙哑道。
伙计强作镇定,腰却比刚刚更弯了些。
只是领个路,就一两银子!
“把你们酒楼的招牌菜都上一份,等人来后再送上来。”那清秀男子交代道。
伙计连连点头,见人进了最里面雅房,这才跑下了楼。
他也不怕冷,直接站在门外等着,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
他冻得抽鼻涕,一遍跺脚一遍搓手。
直到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伙计一怔,问道:“苏掌柜,可是约了人?”
“小酒,大冷天的你怎么在外面站着。”苏意安也认识他,毕竟这人可是明月酒楼派去她食肆买菜的。
天天来,哪能不认识。
“您来的正好。那客人已经到了就在二楼,我带您上去。”小酒掀开帘子,一股暖风扑面而来,让他冻僵的手终于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走在前面引路,规规矩矩的一句话也不曾乱说。
苏意安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只是再深了的他都不知道。
“苏掌柜,我也不瞒着您,那客人确实来过食肆几次,但是什么身份我真不晓得,不过...”
“不过什么?”苏意安问。
小酒摸了下口袋,笑笑,“不过瞧着挺有钱的。”
此时,坐在屋中的熊尔还不知道自己被冠上了有钱的名号。
苏意安要去的是二楼里面最末的那间屋子,还不等她们走到跟前,就见两个壮汉像两堵门墙一样站在那守着门。
“今早遇见的便是他们。”贺允淮说着不动声色的走到苏意安前面。
那两个看门的壮汉自然也瞧见了他们。
其中一人走上前,冷着脸说:“我家大哥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语气颇有不满,似乎是怪他们来的太晚。
“让他们进来吧。”门内传来一道声响,紧接着屋门就被守在外面的人打开。
“进去吧。”另外一个壮汉说。
二人相视一眼,然后一同进了屋。
屋内只有两个人,一个高高壮壮比外面守着门的还要高大,苏意安一眼便认出了他,这不就是那日在羊肉摊瞧见的人。
只是这人身旁坐着的那位有些眼生。
“今日叨扰二位,不过有一事确实要同二位商议商议,坐。”那清秀男子笑着说。
苏意安坐在了他们对面,将那个布袋还有那封信放到桌上。
她开门见山道:“不知您这是什么意思。”
熊尔一点也不意外她的举动,他继续说道:“这事是我大哥做的不对,所以今日我请你们过来也是为了这事。”
熊尔看向身旁汉子。
那汉子露出犹豫之色,最后似是顶不住压力一般,还是道了歉。
“两次潜进你家拿东西都是我的错。”
苏意安没领情,她纠正道:“不是拿,是不问自取。”
不问自取便是偷,那汉子瞬间涨红了脸。
若不是身旁还坐着能压制他的人,怕是要立马翻脸。
“这是我大哥,熊达,我是他幺弟,熊尔。”清秀男子面上仍带着笑,没有一丝难为情的样子。
“这两次的事我确实是昨日才知晓,这不今日便将他带了来给二位致歉。”
“我大哥听闻你们食肆不卖调料,便想着取一些,只是他脑子笨想不出法子,便出此下策。”
苏意安抬眼看去,却未回话。
熊尔也不介意,他继续说:“我们兄弟二人不是本地的,也是听闻旁人这才知晓你们安贺食肆。”
苏意安不明所以,他们说这么多还不是想买方子,不如直接拿出钱来谈。
“我们也研究过你家食肆的菜,复刻是能复刻只可惜调料什么总是差一步。”
调料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苏意安自己将其中几样掺和在一起罢了。
若是拿原本的出去卖,其实也卖不上什么价,一两银子就能买好些回来。
可现在苏意安缺钱啊,她缺银子,很缺。
她直言道:“您若是想要方子,如今日这般早早见面商议就可,何必偷潜进别人的家,怕是不妥吧。”
苏意安故意这般说,也是想再提醒他们一次。
熊尔叹了口气,他自知理亏,“这事确实是我们的错,今日也是想同苏掌柜道个歉。”
“听苏掌柜的意思,这调料可是能买?”
“为何不能?”苏意安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熊尔还未说话,熊达便坐不住了。
他重重拍了桌子一下,喊道:“你们是山匪吗,这般打劫,竟要五百两。”
苏意安:...
“您问都没问,怎么就说是五百两,这未免有些太伤人了。”苏意安收回手,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熊尔瞪了熊达一眼,歉意挽留:“我大哥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方子本就是贵价东西,百两以上也是要的。”
“五十两。”不等熊尔说完,苏意安便道。
熊尔眯着眼眸打量起眼前人,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破绽。
那么多调料,只要五十两,难道其中有诈。
“我只告诉你们怎么制作,至于这些东西你们得自己去买。”苏意安看向他们二人,继续说道:“若是二位觉得不妥,那就算了。”
她扯了一下贺允淮的衣袖,示意他一会儿同自己一起离开。
“买。”熊尔原本想着怎么也要百两以上,如今只要五十两,在他心中已经便宜了不少。
他直接取出银票放到桌上。
“这方子我们买下后也不会卖给旁人,当然我们也不会在这开一间食肆同您争抢生意,过两日我们便会走。”熊尔说。
苏意安看向贺允淮,见他点头,便同意下来。
“不过,还有件事我想问问您身旁这位。”苏意安看向熊达,语气轻松道:“不知这方子卖出后,我们能否继续买羊肉?”
熊达一噎,羊肉这事自然是他不对。
当然不仅仅是羊肉一事,是很多事上他都不对。
不过如今能这么轻松得到方子,他也有些后悔自己前面用的阴招。
“这是自然。这些事是我们不对。”熊尔怕他哥再说错话,他顺势开口,又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为表歉意,这钱您定要收下。”
白给的银子,没有不收的道理。
苏意安没有推拒,收下银票后让人取来笔墨,她说贺允淮记。
就这些方子,竟然写了一炷香的功夫。
厚厚一叠纸,让人瞧了也不觉得这些银子花的亏。
“希望熊兄弟说话算数。”
“这是自然。”
见他们二人离去,熊达赶紧拿起方子仔细查阅起来,生怕自己被骗了。
“我早说费那些功夫没用,直接买多好,你偏不信。”熊尔抿了口茶,心情愉悦。
熊达冷哼一声:“那可不一定,若是我不弄那些事,没准他们也不会卖。”
出了酒楼,苏意安步子都轻快了些。
贺允淮牵过她的手二人慢悠悠往家走。
“怎么打算卖了?”贺允淮问。
“那些东西不值钱,一个调料罢了,大家早晚能研究出来。”苏意安往回看了一眼,见没人跟着自己,这才小声道:“其实我当时伸出手,只是想要卖五两银子。”
可是对面的人上来便是五百两,苏意安心中晓得这定是有钱人。
不坑白不坑,最后她才提了价说要五十两。
说起这事苏意安眼底都闪着光,贺允淮瞧着她根本挪不开眼。
当然这其中一半多以上都是偏财。
贺母看着桌上银两,摇头道:“若是二郎不留在怀安镇,咱们买这的屋院也没什么必要。”
他们一家人住在一起这么久, 早已经不能分开。
不过以后贺允淮落在哪里, 贺家一行人总是要跟着的, 就算不能住同一个屋院那也要在一个地方。
苏意安收起银两,说道:“我原本想买下这处宅院, 你们猜怎么着, 我昨日去问了一下价,竟然翻了四倍。”
“二百两?”菀絮记得当时这屋院只要五十两。
“当时也是因为主家侄子惦记着屋院, 想占为己有, 所以他们低价卖,如今咱们在这开食肆,也算稍稍有了些名气。”苏意安倒是能理解,不过他们涨价涨得太多了。
这个价,完全不值当买下。
如今再听了贺母的话,苏意安彻底歇了买房的心思。
临近晌午, 熊尔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安贺食肆。
自前日见过一面后,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相见。
熊尔把玩着手中竹筒,将里面竹签取出。
只见每一根竹签上面都刻着字, 瞧着像是菜名。
“客官,我家食肆如今不卖炒菜,都是铜锅,有两种一种火锅鸡一种暖锅。”
贺颂元没见过他们,所以并不知道眼前人就是那潜进他们家两次的贼人。
熊尔闻言,笑着道:“今日便要离开,不如都尝尝。来镇上好些日子还从未来安贺食肆吃过饭。”
熊尔大手一挥, 每张桌上要了两个铜锅,一样一份。
“客官,这两样若是都点,怕是吃不完。”贺颂元瞧着说话的男子身子柔弱,并不觉他能吃下这么多。
熊达重重拍桌,以为贺颂元这是看不起他们,他冷哼一声,“怎么还小瞧我们兄弟们的食量,你们食肆尽管上,吃不完我给你付两倍钱。”
这又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贺颂元收回目光没有再多说一句。
他叫来贺凝文,吩咐道:“一桌两份,别上错了。”
“开门便是大买卖。”贺凝文眼中是对银子的喜欢,五桌十个锅,这可是满客时都少有的场面。
她去后院拿来铜锅,先将羊肉底的端了上来。
直到面对面看清坐着的人,她心中一惊,手也跟着颤抖了下,差点将里面的热汤洒出。
“你这丫头,咋放个东西还放不利索。”熊达有些不满,语调也大了些,刚才那热汤差点撒在他小弟手上。
“语气这么重作何,我又没事。”熊尔笑笑,对贺凝文道:“你别怕,他这人说话就这样。”
贺凝文小小的人头却大了,她抿着唇站在一旁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反而目光直直盯着熊达。
最后嘴里吐出几个字,“你就是不卖给我家羊肉的人吧。”
熊达一怔,夹到嘴边的肉也放回了碗中,他眯起眼眸打量,这才想起这人是谁。
不怪他记不住,只是一个女娃实在没有记住的必要。
“你这丫头还挺记仇,如今不是卖给你们羊肉了。”熊达夹起那块羊肉放进嘴里。
切成方状的羊肉炖的软烂,不蘸任何调料入口也觉得鲜美。一整块的肉没有一丝膻味。
怪不得她们家食肆能火,这肉就是比他们自己炖的好。
贺凝文小跑到后院,立马把这事告诉了苏意安。
“二嫂,我刚还说有人点了好些,你猜是谁?”
不等苏意安答覆,贺凝文便道:“是不卖给咱们羊肉的贼人。”
“既然来了便是客,咱们收了他们银两,以前的事情便翻了篇。”苏意安将锅中炖的入味的鸡肉放进铜锅中,陪着贺凝文一起去了前面。
熊尔抬眼便瞧见她,他放下竹筷起身对她说:“苏掌柜食肆果然不同凡响,我都有些想再多留几日。”
苏意安可一点也不想让他们多留几日。
她客气问道:“可是要回去了?”
“今个便走,这是在这的最后一顿饭。”熊尔见屋中没旁的食客,又开口问道:“不知苏掌柜这羊肉如何炖的,怎么这么软烂。”
“清水下锅,别加太多调料。这肉就是耗时间废柴火,与旁的炖煮没太大区别。”
苏意安说完又去后面端来了好些涮菜,还有特调的醋碟。
“这火锅鸡蘸醋碟也好吃,你们尝尝。”
苏意安将东西放下后没着急去后院,说到底还是不放心怕这群人闹事。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群人很是能吃,竟吃了一个时辰,外面等位的食客见里面迟迟没人出来,便歇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