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允淮去牵马,可马就是不动,甚至还一个劲的往屋檐下躲雨。
贺允淮拍拍马背,像以前哄贺兴晨一般哄起了马,可这平日很是听话的马现在压根不听他的话。
这么大的雨,马儿也学聪明了,我不走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最后二人决定先在家中躲躲雨,等雨势小一些了再回去。
赶车的猎户问了贺家住处,直接将他们几人送到了食肆前。
可谁也没想到原本应该有人在的家,现在却锁上了门。
贺母没让菀絮带着孩子下来,她道:“她们许是去云娘那边了,我去看看。”
贺母一人撑着伞,来到了云娘家。
众人大眼对小眼,贺凝文率先反应过来,她扑进贺母怀中,甜甜喊道:“娘。”
贺母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她这老幺,她想念的很,捧着贺凝文的脸蛋吧唧就是一口。
“你苏姐姐呢,怎么没和你们在一块?”贺母在屋中没瞧见苏意安的身影,还以为她去了别处。
这话一出,屋中寂静下来。
还是庄山率先开口打破这氛围,他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贺母,问道:“婶子,您怎么回来的。”
贺母笑了笑,“对门猎户们回府城,正好顺路拉着我们回来了。”
“坏了。”云娘重重拍了下桌案,急切道:“他们回村接你们去了。”
贺母:“他们?”
贺凝文拽了拽贺母衣袖,“娘,昨夜二哥回来了,今早二哥驾着马车回了村。”
庄山算是看明白了,他们这两拨人准是路上错过了,谁也没瞧见谁。
他开口道:“别急,他们二人穿着蓑衣驾着马,回去后没瞧见你们肯定就回来了。 ”
贺母一想,也是这么回事,毕竟家中门上落了锁。
此时他们谁也没想到,那回家的二人竟开门进了院寻找东西,这一找就耽搁了时辰。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庄山亲自将她们几人送了回去。
见到赶车的车夫,庄山顺嘴问了一句。
果然那车夫说回城路上确实见到了一辆回村的马车,只是他不认识那二人,所以就这么生生错过。
不过也不碍事,苏意安他们有车怎么也能回来。
贺母她们带的东西不多,几人一趟便都抱回了家,不过那会寻人时耽搁了些功夫,贺母有些过意不去。
她将早个蒸的饼子塞进了车夫手中,“今个多谢你们,这饼子自家做的不值钱,你们路上吃。”
车夫挠挠头,还是收了下来。
若是银钱他肯定不收的,可这是吃食啊。
贺母一行人进了院,家里还是他们临走前的模样。
“先把东西收拾收拾,我去烧些水,等他们回来了正好能用上。”贺母说。
贺凝文好些日子没见贺母,所以她一直跟在贺母身后。
贺母做什么她便跟着做什么。
“你这丫头,咋变得这么粘人。”
贺凝文嘿嘿一笑,搬来板凳坐在贺母身旁,“娘,我可想可想你们了。”
“娘也是,娘也想你。”贺母说着伸手戳了下贺凝文脑门,眼中全是宠溺之意。
二人许久未见,有说不完的话,贺凝文将这些日子怎么过的全对着贺母说了一番。
“苏姐姐早早便带着我们去买了好些东西回来,还买了三个手炉呢。”
“还买了手炉?”
“是啊,那两日天特别冷,小手炉正好用上。”
二人越说越起劲,全然忘记了时辰。
等她们反应过来时,已经过了晌午。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回村的那二人竟还没回来。
原本不担心他们的贺母现在也忧心起来,这么短的路可千万别出事啊。
贺颂元打着伞进了灶房,他摇头道:“娘,这雨我瞧着越下越大,二弟他们怕是今日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可咋办。”贺母有些着急,他们这群人刚回来,那群人就回不来,这日子真是...
贺颂元站在门边,伸手接了些雨水。
“只能等雨势小些了再说。”
屋内,贺兴晨脱了鞋袜上了床。
他趴在满妹身旁,逗着满妹。
“满妹,你是不是又胖了。”说着他伸手捏了捏满妹白乎乎的小胖脸。
“呀,呀。”满妹不高兴的用手挡住。
菀絮正在收拾带回来的衣裳,听见动静她才回头看了一眼。
“你呀,就会逗满妹,一会儿把她逗哭了还得哄。”
贺兴晨:“我哄,我是哥哥我来哄。”
满妹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她能看懂他的手势。
见那双手又朝着自己小脸过来,她直接转身往菀絮那边爬去。
一挪一挪,爬的老快。
被困在永阳村的二人如今正躲在屋中。
他们无处可去,因为旁的屋全都漏了水,只有这一间屋子还是好的。
“今日怕是不能回去了。”苏意安透过门缝看向外面,见对面菜地里已经蓄满了水。
“那明日回去。”贺允淮找来干净衣裳,递给她道:“我去灶房看看还有什么能做的。”
苏意安知道他这是在躲嫌,她道:“我瞧还有一些面粉,咱们弄些面汤就行。”
“好,我去弄。”
苏意安在家中没有留下衣裳,她手上这身应该是贺母的,因为穿上后衣袖短了些。
不过干净的衣裳总比湿着的衣裳穿在身上舒服些。
换好后,她也撑着伞去了灶房。
贺允淮虽说会做一些饭食,可到底不如苏意安手下麻利。
苏意安进来时,他刚刚把面和水掺和在一起。
“我来弄这个,你去看火。”苏意安挽起衣袖,接下了他手中的活。
二人在灶房一通忙活,终于在天黑前吃上了热乎乎的面片汤。
“不好吃吗?”苏意安见贺允淮喝的极慢,以为他是不愿意吃。
“好吃。”贺允淮说完便喝了一大口。
饭后,二人又回到了那间屋中。
好在柜中有被褥,他们二人还能躺在床上歇一歇。
贺允淮累了两日,其实身子已经发了热,可他却浑然不知。
只以为是自己离着苏意安太近,心中生了杂念。
所以他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
苏意安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觉,她盯着房梁开始找话聊。
“这些日子,你在府城如何,住在哪里,住处可好?”
“都很好,住在...以前的家中。”
“以前的家中?为何会住在那里。”苏意安心中疑惑。
贺允淮含糊道:“邱兄家中托人找的住处,恰好是那个院。”
苏意安明白了,原来是旁人找的地方。
“那你为何回来的这么快,怎么不等放了榜再回来?”
她等了片刻,见无人回应她,这次侧过身看了过去。
只见贺允淮闭着眼脖颈处红了一片,瞧着像是发了热。
“你是不是着凉了。”苏意安半坐起身,伸手探向贺允淮的额头。
“意安。”贺允淮抬手握住苏意安的手腕,他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道:“我没事。”
“你身上这么烫,怎么可能没事!”
贺允淮仍握着她的手腕, 只是力道松了些。
“真的没事。”他偏过头望着她,突然岔开话道:“我这次从府城回来带了一百两银子。”
苏意安才不信他嘴中说出来的胡话,她哼着哈着说自己知道了。
“你定是发了热, 我去给你弄些水来。”说着苏意安便要从炕上下来。
贺允淮仍然没有松开她的手腕, 反而将她往回拉了一下。
“真的, 就夹在我带回来的书中。”贺允淮怕她不信,还将那银子来历告知了她。
天降一百两, 这笔钱财可以将镇上他们如今租住的那处宅院买下来。
说不激动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钱财而是发着高热的贺允淮。
“屋里有些冷, 我去拿床被褥。”苏意安的借口很拙劣,但对于生着病的贺允淮来说却很好用。
果然听见她说这话, 贺允淮松开了手。
苏意安原本想去灶房弄些热水给他灌下, 可当她出了屋才发现外面雨势已经变小。
若明日也是这样的天,那他们就不必留在这了。
苏意安撑着伞往村里的王郎中家走去。
“听你这般说,贺二郎应当是感染了风寒。”王郎中从药橱中抓出几味药,打包好后递给了她。
家中如今可没有药炉,苏意安有些着急,“必须用药炉煮吗?”
王郎中摆手道:“只是个风寒用不着喝汤药, 你只需把这个放进热水中给他灌下就成。”
“驱寒退热的。”
王郎中倒是知晓贺家的人住在村里, 只是没想到贺家二郎会冒雨赶回来。
淋了两日雨,他不生病谁生病。
王郎中收下银钱, 将苏意安送出了家门,临走前嘱咐道:“姑娘,天黑路难行,你慢些别着急。”
苏意安出来的有些着急,除了伞什么也没拿。
来时没觉出什么,如今被王郎中这么一提醒,她总觉得周围漆黑的地方仿佛藏了些可怕的东西。
她脚步匆匆, 压根不敢回头。
好在从王郎中家的巷子出来就是直通后山的大道,只要沿着路走就能到家。
她边走边给自己鼓气,好不容易快到院前,她却瞧见雨中有一个撑着伞的人影在晃动,那人影瞧着像是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苏意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海中闪现出许多雨夜杀人案。
她想跑的,可脚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人影越来越近,苏意安恐慌中选择了闭眼,她记得有人说过只要闭上了眼,不与鬼怪对视,就不会有事。
她等啊等,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意安”。
贺允淮原本躺在床上等着,可越等他越心慌,明明只是出去一趟的人怎么还未回来。
而且他发现,自己身上发热不是因为与苏意安靠的太近,而是他真的发烧了。
他撑着身子下了炕,赶紧去各屋寻找苏意安,可找遍了整个家都没看见她的身影。
更可怕的是,原本锁上的院门现在却敞开着。
要不就是苏意安出去了,要不就是有人进了他们的家。
贺允淮来不及思考旁的,赶忙去院外寻人。
前方由远及近的身影,贺允淮就算发着烧也不会认错,那就是苏意安。
他跑到跟前,一把将人搂进怀中,轻声在她耳边唤道:“意安”。
他刚刚害怕极了,还好人没事。
苏意安着实吓了一跳,她缓缓睁开眼,就见贺允淮脸色苍白,原本明亮的眸子如今蓄着一层水雾。
“吓死我了。”苏意安锤了下他的后背,整个人缩在他的怀中,啜泣道:“你也不拿火折子,大半夜我还以为自己撞上鬼了。”
贺允淮长吁一口气,原本微拧的眉头如今也已经散开,他扯过苏意安的手往自己胸口锤了两下,嘴里说道:“都是我的错。”
二人相拥许久,最终还是苏意安哭累了,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才从他怀中退出来。
“你大半夜的瞎跑什么。”她似在发火,可说出来的话又全是担忧。
二人对视片刻,贺允淮又重新将她圈在怀中,喃喃道:“怕找不到你,怕你丢了。”
漆黑的雨夜,山脚下的土胚房,消失的少女...
苏意安不敢再深想下去,她抬起头,抹去眼角的泪,“你瞧,我没事,咱们先回家吧。”
贺允淮垂眸看着她,回道:“好。”
原本就发着高热,又冒雨出来找她,等二人回到屋中时,贺允淮整张脸都烧的通红。
苏意安心中有气,可又不能说他,毕竟他也是担心自己。
“你先躺好,我去给你弄些药。”她说。
贺允淮牵着她的手,就是不撒开,像是怕丢了宝贝一样,双目直勾勾看着她。
苏意安:“那你和我一起去灶房,吃了药再回来?”
贺允淮点点头,这个法子他同意。
苏意安知道他这是烧糊涂了,要不以贺允淮往常的性子,再出格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一直拉着她不放手。
眼瞅着天彻底黑透,贺母知道他们二人今日是真的回不来了。
她将铺门关上,带着两个小的回了屋。
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两个小的谁也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觉,这不全都同贺母挤在了一张床上。
贺母把被子给二人往上掖了掖,然后才躺下。
“阿奶,家中有吃的吗?”贺兴晨睡不着觉,心中有许多话想说。
“不是刚吃了饭,又饿了?”贺母倒是知道小孩饿的快,可以前也没见贺兴晨饿的这般快。
贺兴晨摇头,“阿奶我不饿,我就是在想小婶在村里有没有吃的,会不会现在还饿着肚子。”
“你小婶要是知道你这么惦记她,肯定高兴。”贺母拍拍他的背,说道:“村里有面有水,他们应该饿不着,不过”
贺凝文听到一半,见贺母不说了,忙追问道:“娘,不过什么啊。”
“是啊,阿奶,不过什么呀。”
贺母想着她俩都是小孩,说就说了,反正也没啥事。
“咳,也没啥,就是家中房子漏水,只有我那屋子还能住人。”
贺兴晨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听只是屋子漏水,他反而安心下来,“还好,小婶有住的地方就成,希望小婶明日就能回来。”
贺凝文抿着唇,控制自己不要多想。
她是知道苏姐姐对二哥情谊的,虽然面上不显但她就是知道。
如今又因为雨天让许久不见的二人困在一间屋子,也不知道他们关系能不能更近一步,贺凝文想着想着面上竟露出来个笑。
好在贺母和贺兴晨谁也不曾注意到她,要不指定得问清楚她为何会笑。
后半夜,雨势突然变大。
屋外又是雷声又是风声,让原本已经睡着的贺允淮再次醒来。
许是吃了药的缘故,他虽还发着热,但明显有了精神。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
他很确定,刚刚那一声并不是雷声。
“意安。”他唤道。
苏意安揉了揉眼睛,迷茫的看向他,“贺允淮你是不是还难受。”
“外面似乎有些不对,我去看看。”贺允淮听见了河水声,但他们家离河边还有一段距离,按理说不应该听见这种声音的。
贺允淮穿上外衣,举着油灯小心翼翼将门推开。
可门刚刚打开一个缝,外面的水就涌了进来。
门槛有两块砖高,可雨水竟然能漫进来。
“意安,醒醒。”贺允淮折返回来,将还未彻底清醒的苏意安叫醒,“外面水位有些高。”
苏意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问道:“水位高?”
不对,不对,只是下个雨不应该如此。
就在二人准备出去时,屋外再次传来轰隆一声,紧接着一股力量将原本结实的房屋冲塌。
紧要关头,贺允淮扯过一床被子迅速罩在二人身上。
房屋塌了,好在是土胚房,砸在人身上不至于要了人命。
“泥石流?”苏意安脑海中蹦出这么一个词,除了泥石流她实在想不出旁的来了。
“那是什么?”贺允淮后背被砸的生疼,他强撑着装作无事的模样,淡淡问道。
苏意安比划着,可她比划不明白。
“就是水中混着泥石从山上下来,直接冲了房屋。”苏意安顿了顿继续道:“咱们被压在下面,直到...闷死在这里。”
是的,他们如今仅有的空间便只有这些,往上往下怎么推都推不动,苏意安觉得没有希望了。
他们二人被压在这下面,一夜过去,等贺母她们赶来时肯定来不及了。
“贺允淮,你说你回来做什么。”苏意安虽然是死过一次的人,可这一次她却更加的难受。
许是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所以她舍不得,她不想死。
她还没有将生意做大,她还没有赚到很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