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哥他”贺凝文不知道要不要说,毕竟人那会儿还没醒过来。
“嗯?他怎么了?”苏意安看向她,却见小妹眸光有些躲闪,仿佛有事不敢对她说一般。
苏意安捏着被子的手都在轻颤,她故作镇定道:“我去瞧瞧。”
说着她就要下炕。
“意安。”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意安猛地抬头,就见贺允淮被贺颂元搀扶着站在门口处,他面色苍白但嘴角却勾着笑。
贺允淮刚刚醒来,他放心不下苏意安,便让兄长将他搀扶了过来。
还好他过来了。
苏意安注视他许久,直到泪水模糊了眼眶。
贺允淮走上前,抹去她眼角的泪,笑道:“怎么哭了,我不是没事吗?”
众多学子纷纷挤在前面,就想看看是否榜上有名。
邱文才也是如此,他在府城住了快一个月, 就等着这日, 若是中了自然是好的, 若是没中那就三年后继续努力。
他坐在对面的茶楼中,一眼便能望见对面的场景, 只是他没亲自过去而是让自家小厮在前面守着。
“文才兄竟也在这, 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邱安智身后跟着三个书生,四人落坐在邱文才的对面。
“...自是要等个结果。”邱文才面上一笑, 心中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在府城住了这么久, 还是住的那人安排的屋院,他才不信邱安智会不知道他还留在府城。
邱安智也就这么一问,打心底里他是瞧不上邱文才的,也并不觉得他能中举。
所以当同桌的其他书生谈及科考之事时,他便没再理会邱文才。
吉时到,贡院门开, 一行人提着桂榜从里面走来, 邱文才长吁一口气,心中默默祈祷。
他不求什么好名次, 只求能上正榜。
茶楼外,邱文才的小厮焦急的等待着,他挤到了人群最前面,只要长榜一贴,他便能瞧见上面的名字。
“保佑我家少爷榜上有名,保佑我家少爷。”他闭目双手合十,拜了又拜, 直到听见周围人群发出的声响这才睁开眼。
他从正榜最前面看,入眼第一个名字便是贺允淮。
中了!贺公子中了!
小厮心中一喜,激动的准备挤出人群,可迈出两步这才想起他还没瞧见自家少爷的名字。
他又折返回去,从头开始看起,可越看心中越是煎熬,已经一页了竟还没有。
只剩下最后一列...小厮不敢从上往下看,只能从最后一个名字往上看。
终于在倒数第六行上瞧见了自家少爷的名字。
“中了!中了!”小厮冲着茶楼方向挥了挥手。
邱文才瞧见他挥手,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还好,中了。
他起身正欲离开,却又被邱安智拦住。
“怎么,文才兄不再等等?”邱安智见他这般着急离开,还以为他落了榜。
“家中离府城远,想着早些回去报喜。”邱文才冲他一笑,说话时更是加重了报喜二字。
他就不信邱安智能听不出来。
果然邱安智一听报喜,就变了脸色,甚至将杯盏中的茶水都不小心撒出去一半。
邱文才早就看透了他这个宗弟,说完便下了楼。
邱安智没想到一个乡野书生也能考中,他不由担心起来,万一贺允淮也中了?
不等他细想,他派去的小厮便跑了回来,当着众人面激动道:“少爷,中了,您中了,第十三。”
周围人闻声全都恭贺起来,毕竟中举已经不易,这还是名次靠前的十三名。
“还得是邱兄啊。”同他坐在一起的书生举起手中茶盏,言道:“我以茶代酒,恭贺邱兄。”
这样讨好人的法子邱安智很是受用,他故作淡定道:“哪里哪里,年后还有春闱,这才到哪。”
“小伙计,你可知今年解元是谁,出自哪家书院?是不是蒋世明。”邻桌的书生心生好奇,一把拦住前来报喜的小厮。
那小厮摇摇头,他只管看自家少爷的名,旁人的哪会注意。
“解元出自怀安镇永阳村。”一道声响从楼梯上传来,只见姜家公子手执白玉扇身着青缎衣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不是姜家公子吗?他怎么会在这。”认识他的书生小声议论着,毕竟姜殊正早已是进士出身,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时候来看桂榜张贴。
姜殊正踏进二楼,寻了窗边一张空桌坐下,解释道:“家中表弟今年秋闱,陪他来看榜罢了。”
话落,刚刚被众人议论的蒋公子走了进来,坐在了姜殊正对面的位置。
众人一瞧,瞬间明白过来,这姜殊正的表弟可不就是眼前的蒋公子嘛。
邱安智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瞧见他们二人后明显冷了几分,他家生意这几个月来遭受重创,打听后才知是姜家下的手。
可偏偏姜家同府尊大人也有姻亲关系,他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怀安镇永阳村?竟是这么个小地方出来的?”有书生惊讶道。
“才子不问出身,真想得空见见这位怀安镇的贺公子。”蒋世明笑着抿了口茶,目光却扫了一眼对面。
邱安智一听永阳村三个字便再也待不下去,他重重将茶盏放在桌上,起身下了楼。
旁人不知他为何会这般,可姜殊正明白的很,他笑着摇摇头,以茶代酒同表弟碰了个杯。
邱家院中
“少爷,少爷,您别砸了。”小厮将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起,劝道。
“滚,都给我滚出去。”邱安智像失了智一般,竟将外衣也一同脱去扔在了地上。
他颓废的坐到凳上,心中很是不甘。
凭什么上天都怜爱贺允淮,明明都将他赶出了府城,赶出了书院。
可他的名字像鬼一样总是缠着他,一年半了竟从未消失。
早知如此,当时应该亲手了解了他,邱安智心中被恨意占据,手掌攥紧破碎的茶盏,直到鲜血低落一地。
而邱文才这边,他得到消息便赶紧上了马车。
昨夜他便将东西全都收拾好扔到了车上,今日只需晓得结果就能直接回家。
一别一月有余,还别说他真的挺想家的。
“少爷,不对不对,现在应该叫您举人老爷了。”小厮坐在他对面,吃着手中果子高兴道。
“咳咳...”邱文才摆手道:“还是不要这么叫的好,让人听见了不好。”
小厮阿了一声,疑惑的抬起头,“少爷,这有啥不好啊,这不是事实嘛。”
邱文才心中虽然高兴,但也知自己这次虽上了榜却是最末的位置,远远不如贺兄。
想到贺兄是解元,他打心底里为他高兴,也不知贺兄如何了,他早回来好些日子,这样的好消息定然还不知晓。
邱文才想着回去后便备上厚礼,亲自去贺兄家中一趟。
永阳村这边一连四日村中都不得安宁。
那二愣子像是中了邪一般,不管白天黑日总是行走在村子中,嘴里念叨着这天灾是山神的惩罚。
原本不信的村民,被他这么一闹也跟着恐慌起来,尤其是进过山的人家,更是供奉起山神来。
贺母一行人坐着骡车回来时,只觉整个村子阴森森的,说不上来的渗人。
当日听闻消息,她就晕了过去,在家歇了两日才来,一来便道:“娘今日便带着你们回去,这村子咱们是一日都不住了。”
苏意安身子已经好了,她坐在炕边,问道:“娘,怎么这么着急。”
那种感觉贺母说不上来,她牵过苏意安的手轻拍两下,“娘这心里实在害怕,你们若不在娘身边,娘心里一直惦记着。”
苏意安原本想将塌了的院子重新修建好再回镇上,毕竟村里这处院还是挺好的,再说他们也挖了井,以后还能回来住。
“也成,听娘的。”
他们几人在家中说话的功夫,里正将全村人召集到了山脚下。
里正身边还跟着两个从未见过的人,不过看那衣着打扮应当也是附近村子里的。
“里正,您这是?”
村民不知里正为何将大家聚集在此。
里正见人到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介绍道:“我身旁这两位是离咱们一百里外清源村的村民。”
“清源村?怎么这么耳熟。”
“这清源村是不是也挨着山。”杨二媳妇想起来,当时猎户们来村想进山时,还有人说过如果他们村不让猎户进山,猎户们就只能去清源村。
里正点点头,“这二位正是清源村的村民,今日我请他们过来便是为了澄清这几日的谣言。”
“咱们村背靠着山,清源村也是如此,我让人去他们村看过,暴雨连下的那些日子,清源村也糟了难。”里正说着目光看向最末的二愣子。
“清源村的后山那些猎户们可没进去过。”
村民们一听这话,纷纷上前围住了清源村来的那二人。
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直到听见他们肯定的说,村民这才松了口气。
提心吊胆了好几日,如今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次就是天灾并不是什么山神发怒。
杏姐得知消息后赶紧回了家,将这事同贺家人说了一番。
“如今总算能放心了吧。”苏意安说。
杏姐乖巧的点点头,流言传出来的那几日她夜夜睡不着觉,不为别的,全因她家贺忠可是进过山捕猎的人,而且不止去了一次。
“不过进山确实危险,以后还是要当心些。”
杏姐也是这么想的,她回道:“我们想好了,以后就做点小生意,不再进山了。”
“好孩子,什么都不如命重要。”贺母有感而发,她可是差点失去两次孩子的人。
杏姐:“伯母,你们要不再留几日,我瞧贺二哥的身子还没好利索。”
贺母原本想走的,如今见流言散去,也就歇了心思,她答应下来在村中多住几日,等贺允淮身子好些了再回去。
村口处,就在村民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时,一行骑着马的衙役来到了永阳村。
“你们这是提前知晓了消息?”衙役下了马,笑着问道。
里正一脸懵,压根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官人,你们这是?”
“我们是来报喜的,你们村今年秋闱可是出了个解元。”
村里人不知道解元是什么,可他们知道能让这些衙役亲自来必定是大事。
“可是贺家的?”里正心中一惊,试探的问。
“正是,永阳村贺允淮,解元。”
衙役来到家中报喜, 可把贺母高兴坏了。
好在她随身带着银钱,给了报喜之人,又亲自将他们送出了村。
这样的喜事, 别说贺家人了, 连里正都高兴的不得了。
他们永阳村许久没出过读书人更别说这次还是举人老爷, 里正脸上堆着笑,仿佛中举的是他家孩子一般。
“你们说这样的喜事贺家会不会办席面?”王婶正守着她的豆腐摊, 见村里人跟着高兴她不由看了一眼还没卖完的豆腐。
“人家凭啥子办席面, 以前你们对人贺家很好吗?”杨二媳妇将额前的头发挽到耳后,讥笑道。
王婶平日可看不惯杨二媳妇, 可今日却不敢反驳。
毕竟这次村里闹灾, 贺家人是杨秋生救出来的,这样的恩情,他们确实比不上。
杨二媳妇心中别提多高兴了,她庆幸还好自己早早就同贺家攀上了关系,虽说也不求能沾多大的光,但只要比旁的村民同贺家关系近一些她就高兴。
“去, 把这篮子鸡蛋送过去, 就说是给贺老爷补身子。”杨二媳妇专门挑了十个干净的鸡蛋装进竹篮中,说着递给了杨秋生。
“老爷?谁啊。”
杨二媳妇用手指戳了下他脑门, 恨铁不成钢道:“你个榆木脑袋,还能是谁,贺家二郎啊。”
贺忠院里,原本想让贺母她们留住几日的杏姐突然变了主意。
她看了一眼院门前围着的人,转身回屋道:“贺伯母,要不你们回去吧。”
她倒不是觉得门前这些人站在那影响了她的生活,恰恰相反, 她是怕影响贺允淮他们的生活。
“村里人嫌贫爱富,如今贺二哥中举,保不齐有人想动歪心思。”杏姐扯了扯贺忠的衣袖,想让他也说两句。
贺忠憋了半天,最后道:“我去将门外的人都轰走。”
轰走只是一时,今日走了明日还会有人来。
苏意安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们可以先回镇上给贺允淮养身子,当然村子里也会回来,毕竟他们可是有一处院外加六亩田的人。
“走之前同村里人说一声。”
虽然一开始永阳村的村民对贺家不好,可到底都住在一个村,万一以后贺允淮真的为了官,总不能弃村民于不顾,毕竟前几日是里正带着人将他们救出。
“你觉得呢。”苏意安问。
贺允淮自然没有意见,如今他都听苏意安的。
“苏姐姐,咱们今日回还是明日回啊?”贺凝文牵着一个女娃,那孩子怯怯的,垂着头也不敢同其他人说话。
这两日她也就与贺凝文说话最多。
如今一听她们也要走了,王贱妹心中空落落的,甚至有些想哭。
“明日吧,今日怎么也要收拾东西同村民告个别。”苏意安目光落在那女娃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拧起了眉头。
“好,那我带着她出去玩啦。”贺凝文牵着女娃的手,欢快的跑了出去。
杏姐是个敏感的人,几句话便察觉出了什么,见那二人离开她连忙关上了屋门。
“苏姐姐,那丫头...”杏姐也喜欢唤她苏姐姐,总觉得这样比叫二嫂亲近。
“那丫头怎么了?”贺母才回来许多事情都不知道,还以为那女娃就是过来找贺凝文玩的。
苏意安没着急说自己想法,反而将这次天灾之事说了一遍。
这次村子里死了数十人,这女娃是山脚下王家的老幺,她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不过在那日也死了。
如今她在村子中无依无靠,没有住处更没有亲人。
贺母听到这,便猜到苏意安想做什么。
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带回去也就是多张嘴的事情,贺母是不介意的。
“娘,你可知那女娃叫什么?”提及名字一事,苏意安便有些气愤。
“王丫头?”贺母记得去年听这孩子娘这么叫过她。
苏意安摇了摇头,咬着牙将那三个字念了出来。
王、贱、妹。
“怎么会有人给孩子起这名字。”贺母皱起眉狠狠啐了一口,“真是黑心肝的,这样糟践孩子。”
苏意安那日听到这名字时反应与贺母一模一样,她想不明白就算是个丫头至少也是自己生的,怎么就能给孩子起这种名字。
后来一问村里人才知道,原来孩子娘年后就没了,她爹又娶了一个,家里人全都想要孙子,就给两个孩子改了名。
说贱名能招来小子,所以给她们姐妹都改了名。
“咱们若是这么直接带走,会不会有些不好?”贺母怕村里人不愿意。
杏姐边叹气边摇头,“伯母,这孩子这几日都住在我这院中,除了里正没人来瞧过。”
杏姐还想过实在不行她们养这个孩子,可又觉得若是让这女娃跟着苏意安她们或许会更好。
贺母想了想,觉得这事还得她出面,她起身整理下衣裳便走出了小院。
院外围观的村民不少,见有人出来全都贴了上来。
“贺婶子,您这是去哪啊?”
“贺婶子,你们可还有地方住?要不今日去我家住?”
贺母一一谢过大家的好意,说道:“这不还有点事,我先去里正家一趟。”
村民还以为是关于贺允淮的,便没继续围着问。
贺母终于挤出了人群,她心中说不上来的酸楚,明明都是熟人,在村子里住了有一年了。
可这还是大家第一次对她这么关切,虽然全是因为贺允淮中举...
里正在家中已经为了贺允淮的事发起愁,他既想让他们留下来,又觉得这样做不对,毕竟贺家本就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