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小妹。”他沉声说:“制冰这事切勿传出去。”
这种事若被坏心的人知晓,指不定会想出什么法子害他们。
再者苏意安一个女儿家能制出冰来,这种事是万万不能让人知晓的。
“大哥说的对,这事咱们得瞒着,这几日咱们关起门用冰,等镇上冰窖卖冰后再光明正大的用。”苏意安说。
当日,贺允淮从书院回来就从小妹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他东西都未放下就急匆匆来到了苏意安屋前,见她面色如常正笑盈盈逗着满妹,贺允淮一肚子关切的话堵在心口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一晃便入了七月,怀安镇的冰窖终于开始卖冰。
只是价钱比往年贵了十倍,并且每日限量,来晚了根本买不上。
到了七月中旬,冰价更涨成了天价,一块冰竟然要一两银子。
平常人家根本买不起,只能日日躲在家中。
“娘,要不咱们回村吧。”苏意安望着木盆中逐渐化成水的冰块,沉思片刻后说道。
这几日冰块成了稀罕物,夜里竟然有贼溜进买冰的人家去偷冰。
苏意安怕继续留在镇上会出事,毕竟她们隔几日也会买块冰回来。
贺母将一家人都叫到了跟前,询问大家的意思。
若回村那就一起回去。
“山脚下定比镇上要凉快些,娘,你们回去吧。”贺允淮说。
“再有一月便要秋闱,我想留在书院。”贺允淮怕他们不同意,继续道:“书院有住的地方,你们走后我搬去书院就好。”
他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贺母也不能再说什么。
为了一家人的安全,贺母最终还是决定带着大家回村,只是临走前给贺允淮留了十两银子。
回村之前苏意安去了一趟云娘那边, 将他们打算回去的消息告知了她。
“要不要一同回去,我瞧这天还会更热。”苏意安望着她屋中木盆里的冰,眉头紧皱。
云娘:“你也瞧出来了?”
屋中木盆里没有什么水, 可这冰块的大小却比前几日镇上卖的要小一圈。
要不就是这冰不是从冰窖买的要不就是镇上卖的冰更小了。
云娘喝了口凉饮, 叹气道:“这冰是今日一早庄山买回来的, 一两半银子。”
没想到冰价竟然更贵了...
苏意安越瞧那冰心中越是难受,一边是自己好姐妹一边是泄露制冰方子可能招惹来的麻烦。
她实在拿不定主意。
“我同庄山也想好了, 如今天热也没什么人买肉, 我们在这里待着还不如回村,或许山上比这里凉快些。”云娘见她面色不好, 还以为是今日天热的原因。
“到时候咱们两家一起回去。”云娘说。
当日苏意安从云娘家离开时, 到底没忍住同她提了一嘴。
不过她没有明着说,只告诉云娘得空去医馆买些药,万一回村中了暑也有法子救治。
云娘白日里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夜里同庄山收拾行李时才想起这事。
“那就买一些,有备无患。”庄山说着伸手揽住云娘。
“热。”云娘推了他一把,到底没推开人。
贺家这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 怕家中招贼人, 他们连挂在灶房梁上的辣椒都摘了下来。
其他东西更是不用说。
贺允淮虽不跟着回村,但他也得收拾收拾东西搬到书院去住。
这一别一家人怕是得秋闱前才能见。
贺允淮刚叠好包袱, 就见小妹溜了进来。
她手中攥着荷包,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
“东西收拾好了?”贺允淮捏了捏她的小辫子,问道。
“我东西又不多。”小妹说着将手中荷包塞到他手中,随后撂下一句我们回村后你在书院别饿着自己,便跑了出去。
荷包不大却沉甸甸的,贺允淮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苏意安进来时正瞧见他把荷包放在桌上,似乎是想一会儿怎么还回去。
“小妹给你的, 你就收着吧。”她手中提着三包医堂的药,这是白日里她去买的。
“若是我没说错,那里面应该有二百三十一个铜板。”苏意安把药放在桌上。
她看了一眼那粉色荷包,笑着说:“都是她自己攒的。”
贺允淮没想到小时候一向喜欢买头花的姑娘如今竟学会了攒钱。
“她是怕我们走了没人管你,你又整日只吃干馍。”苏意安最懂小妹,也知道她心中怎么想的。
“你收下她反而安心。”
贺允淮见状便将那粉色荷包装进了自己包袱中。
苏意安知晓贺母给他留了银钱,所以她今日过来只是送那几包药。
“这药你拿着,若书院实在热的住不下,你就算回了家也能有东西解解暑。”苏意安没对他说旁的话。
再有一月便要秋闱,她怕自己说多了他反而压力更大。
科考虽不是唯一出路,但对贺允淮来说却是眼下最好的路,苏意安明白他怎么想的。
“意安,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如今他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些,贺允淮拿起桌上的书递给她。
“这是今日我去书斋买的话本,你若在家得空可以看看解解乏。”贺允淮实在不知道给她买什么好,便选了这本书。
他想着经商的故事她定会喜欢。
苏意安垂眸看了一眼书封,上面五个大字她却只识两个。
让她读书...那她也得认字啊。
她笑着谢过贺允淮的好意,还当着他的面将书打开翻看了几页。
却不知就这一举动,让她在贺允淮面前漏了破绽。
贺允淮心中那团迷雾逐渐散开,只是他并未此时戳破。
“你忙吧,我先回了。”苏意安合上书,对他道。
踏出屋门的那一瞬,她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得抓紧时间识字了...她想。
翌日天刚亮贺家一行人就坐上了回村的骡车。
庄山路过药堂时进去买了十日的药,因这些日子总有人中暑,所以药堂一听是买解暑药的根本没有多想便给他们开了硝石。
苏意安见状又让贺颂元下去买了一趟。
看着背篓里满当当的药,苏意安悬着的心这才踏实下来,有了这些硝石她们怎么也能撑一个月。
骡车跑起来比牛车快的多,不到一刻她们就到了永阳村村口。
只是以前光秃秃的地方现在却立了一个大大的石头,上面还刻着永阳村三个字。
众人心生好奇,继续坐着骡车往里走。
越往里面走人们越觉出不对劲来,怎么村里好些人家竟重新盖了屋院。
那青砖瓦房瞧着就好看,当然一看也贵。
“呦,你们回来了。”卖豆腐的王婶抱着木盆正要往河边走,见到他们便打起了招呼。
贺母在她那买过好几次豆腐也同她说得上话,便道:“村子是?”
王婶见终于有人不晓得村里发生了什么,她快步走过来拦下骡车,笑着同她们讲村子里最近发生的事。
原来自从上次去山上打猎村民得了好处后,那些猎户便在村里住下了。
村长给他们在山脚下圈出来一块地,方便他们住。
每次那些猎户上山都会带着村里人,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机会进山,这不村里人因打猎这事也富裕起来,青砖瓦房都有了。
“原来是这样,大家日子过的好那倒是挺不错。”苏意安话说的客气。
“也不全是。”王婶见周围没旁的村民,便又提了一嘴旁的,她小声道:“贺二叔死了。”
二叔!车上的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贺忠他爹咋没了?”贺母虽不喜这个亲戚,但人那么年轻咋就突然没了。
“还能为啥,为了钱呗。”王婶知道他们两家断了亲,所以说话也没顾忌,“上次贺忠进山打猎赚了不少钱,贺二婶就闹事非要同他要钱,要不到钱便让贺二叔也上山。”
山上多么危险,别说贺二叔这个年岁的人了,就是庄山上山都不一定能确保自己平安无事。
“也是倒霉,偏偏遇上了野猪,人当场就没了。”王婶面上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有些羡慕道:“猎户们也是守信,下了山就给了贺二婶五十两,如今贺二婶被自家大郎接到镇上享福去了。”
享福?苏意安可不这么觉得。
她记得她从未见过贺二婶的大儿子,这些年都是贺忠在照顾他们夫妻。
如今贺二叔人没了,贺二婶有了银子...
“不说了,我去河边洗衣裳啊。”王婶见有村民往这边走来,她也就不再说闲话,毕竟村里有人仍旧不喜贺家....
庄山驾着骡车继续往前走,中途又碰见了几个村民,大家无一例外,脸上都带着笑意。
“看来是真的赚了钱。”苏意安望着那些人的背影道。
骡车很快就到了山脚下,贺家人抱着东西下了车。
云娘他们没进院,将人送到后便继续往山上去,两家约好收拾好了再聚。
“他们住的离咱们倒是不远。”苏意安看着对面那个青砖高院,小声嘀咕了一句。
姜家那些人能留在村中真是下了功夫,也不知道这其中砸进去了多少银子,光进山采的那些药材够不够赚。
不过这都同苏意安没什么关系,她收回目光带着一家人进了院。
小院荒废了有些日子,原本的小菜地现在都长出了草,好在屋门什么都完好无损,瞧着家里是没招贼。
一切都好,只是苏意安总觉的院子里缺了什么。
“苏姐姐,缸里没水了,我带他去河边打两桶水回来。”贺凝文和贺兴晨一人手中提着一个木桶。
苏意安恍然大悟,她就说总觉得院子里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一口井。
如今天热,虽村子里比镇上要凉快一些,但保不齐过段日子也会热起来。
到时候水便成了最重要的东西,想到这苏意安跟着他们二人一同出了家门。
河边有妇人在洗衣裳,苏意安过去时王婶正同人聊贺家。
“你们是不知道,贺家的人回来了。”王婶说。
“贺家?贺二婶?”
“啥啊,是贺家大房,年后搬去镇上的那个。”
“咋这个时候回来了?难道是看咱们村子富起来了也想喝口汤?”余四媳妇啧了一声。
上次贺允淮上山就惹来村里一些人的不快。
王婶摇摇头,“应该不是,我瞧着.”
“王婶。”苏意安不等她继续说便喊了一声。
王婶吓得一哆嗦,手中的皂角直接掉进河里,顺着水流冲去了下游。
“婶子,咱们村有挖井的人不。”她笑着问,让人乍一看还挺亲切。
挖井不是难事,却是个挣钱的活。
不等王婶说,一旁的余四媳妇抢话道:“你家要挖井是不,这活我小叔就能干,我家的井就是他们自己挖的。”
“家离河边有些远,这夏日里用水实在不方便。”苏意安说着还指了一下身后的两个小萝卜头,“这不我家两个小的都来了。”
余四媳妇衣裳也不洗了,立马换了一副面庞,笑盈盈道:“走,去我家瞧瞧,你若觉得我家井不错,那就让我家的人去挖。”
苏意安没想到找人挖井这么容易,她也没推辞,带着两个小的一同去了。
只是她们走远后,王婶不甘的往旁边地上啐了一口痰,骂道:“余家的真是变脸比猴还快的婆娘,一听挖井赶紧把活抢了下来。”
村里人谁不知道挖井赚钱。余四家的这不是故意抢人银子嘛。
两个小的各自打了半桶水, 就这么提着去了余家。
画面实在有些奇怪,村里人瞧见了都不免停下来多看两眼。
咋,这贺家啥时候和余家还扯上了关系, 这贺家两个小不点咋还给余家送水。
苏意安自然不知道村里人怎么想, 她跟着余四媳妇回来就是想看看她家中的井。这一瞧不要紧看着余家高墙大院苏意安是真的羡慕啊。
余家人多, 三房住在一起没有分家,光眼前这院子就比他们家大三倍不止。
“贺家的, 这就是我男人他们挖的井, 你瞧这井口都是垒实的。”余四媳妇这还真没吹,她家这井又深又大, 平日都会在上面放上厚实的木板, 生怕人掉进去。
苏意安觉得不错,转头问两个孩子的意见。
见二人一致点头苏意安这才问起了价钱。
“若像我家这样的,十五两银子。”余四张嘴就漫天要价,她可是知道贺家如今不穷。
苏意安叹了口气,牵过两个孩子的手转身就要走。
“哎,哎, 咋走了, 这价钱还能谈。”余四媳妇在身后喊道。
如今有顿钻,挖井比以前快多了, 若想要个不怎么深的井几日就行。
不等苏意安走出院子余四媳妇就追了上来,她笑着拦住他们去路,“婶就是随口一说,哪用的了那么多银子。”
她变脸的速度实在是快,连一旁的贺兴晨都震惊了,这还是刚刚那个说十五两的人嘛。
“你家也不常住人,这井没必要打大的, 要我说弄个几米深的就行。”余四媳妇不想错过这送上门的生意。
毕竟村里会挖井的不止她一家,若苏意安找了旁人,她可是一分都赚不到。
“十三两如何。”余四媳妇说。
“九两。”
余四媳妇肉痛的不行,咬着牙继续讨价还价,“十二两,不能再少了。如今天这么热,干活费工夫。”
“十两,不成就算了。”苏意安又说:“管晌午那顿饭。”
“十两就十两吧。”余四媳妇最后认了下来,十两也有得赚。
二人就这么约好,明日一早在贺家院前见,到时候给个定金等井彻底挖好剩下的八两银子再补上。
等离开了余家院,贺凝文这才小声问:“苏姐姐,咱们是不是亏了啊。”
十两银子,那可是不少钱呢。
苏意安接过她手中的木桶,本想把贺兴晨手中的那半桶也拿过来,可那小子说自己长大了,区区半桶水一点也不沉,硬是自己提了一路。
“确实不少。”随后苏意安解释说:“可如今天越来越热就是咱们在院里站半天都受不住,你说人家挖井能舒服吗?”
别看银子赚得多,这都是辛苦钱,你是谁都能赚的。
贺凝文恍然大悟,她就说跟着苏姐姐能学到真东西呢。
苏意安出去后,剩下的贺家人也没闲着,贺母拿着粗布将屋里东西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连那炕头都干净的一点土也没有。
到底是住在山脚下,忙活了这么半天贺母才觉出热,这要是在镇上她从屋里去灶房那么几步路就得出一身汗。
贺颂元如今不用拄拐,虽走路还是瘸但已经稳稳的不再摔跟头。
他见苏意安她们还未回来,自己提着桶又去了河边,一连打了两桶水,总算把灶房里的大缸淘洗干净。
等苏意安带着孩子们回到家,贺母已经将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还和起了面。
“出门饺子回家面,今个娘揉面,你们想吃啥。”贺母往瓷盆中加了一勺干净的水,继续揉面。
她们这次把镇上吃食都带了回来,这面就是一样。
“阿奶,汤面好烫。”贺兴晨也不闲着,他在一旁拿着扇子给贺母一个劲的扇风。
“刚出锅的饭哪有不热的,你这孩子说啥胡话。”贺母腾不开手,要不肯定用手指戳贺兴晨脑门一下。
不过贺兴晨说的也在理,晌午正是最热的时候若是能吃凉凉的面,那简直了。
“也不难,我去试试。”苏意安拿出在镇上制冰的木盆,分别往里面加了水。
这东西得悄悄的弄,她特意让小妹把院门也插上,这样旁人就进不来了。
她把硝石倒进去,如昨日一般开始摇晃小盆,没一会儿水就成了冰。
虽是冰,可苏意安不敢让一家人吃,所以她又取来个瓷盆,往里面倒入水,与冰块隔开。
冰熔化吸热,正好给瓷盆中的水降了温。
等贺母这边面条出锅的功夫,苏意安这一瓷盆的水也正好能用上。
“苏姐姐,你这是要弄什么啊。”贺凝文着实有些看不明白,怎么又是醋又是糖,甚至辣椒油那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