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大嫂家中出了事?”她试探的问。
贺凝文点头,“说是她娘病重,所以才来寻她,还让她带着孩子一起回去。”
和苏意安想的差不多,应该是家中长辈弥留之际想看看嫁出去的女儿。
可为何小妹...
“娘不放心他们回去,一早便陪他们一起去了。”小妹看向苏意安,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其实大嫂当年同家中断了亲。”
这事只有贺家人知晓。当年家中遭难,菀絮也回娘家求助过,可无人帮忙,甚至一两银子都不曾给菀絮,对外还称没有她这个出嫁的姑娘。
这也是为何贺凝文不开心的原因,明明都断了亲,为何那边人还要来寻菀絮,还让菀絮带着孩子回去看看。
当日菀家那么绝情,如今怎么张得开口。
“或许是弥留之际后悔了,不过既然去了就去了。”苏意安问,“贺兴晨也跟着去了?”
“没有,嫂嫂一个孩子也没带。”
怪不得满妹让贺凝文看着,原来如此。
知道她为何不开心就好办多了,苏意安哄道:“咱们不想他们家的事,一会儿陪我出去买些食材,晌午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说出堵在心口的话后,贺凝文已经舒坦多了,她点点头伸手将满妹抱在了自己腿上。
苏意安就着腌萝卜将剩下的半碗粥喝完,临出门给满妹戴上了个虎头帽。
虽然外面天不错,可到底怕满妹被风吹病了。
她们没有去人多的集市,而是抱着满妹一间铺子一间铺子的闲逛。
不管是卖首饰的还是卖绣品的铺子,凡是瞧见了都进去看看。
这一逛便忘了时辰。
早起的饭是贺允淮做的,他熬了一锅粥热了几个干馍。
自己吃过饭后,便一人带着木牌去了书院。
他本应该早几日就来的,只是当时上山耽搁了,好在夫子这一直给他留着位子。
他来的早,此时屋中还没有几个人。
“不是这个屋的人不能进来。”坐在最前面的书生见他面生,伸手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今日刚来。”贺允淮掏出自己的木牌给他看。
那人见了木牌,这才抽回手,“真对不住,这几日总是有别的屋的人过来,我下意识以为你也是来找人的。”
那人还给他木牌,顺便自我介绍一番,“在下邱文才,怀安镇人。年二十。”
贺允淮总觉得这个姓氏自己听过,只可惜想不起来了。
“贺允淮,永阳村人,年十八。”
邱文才:“永阳村离得倒是不远,不知贺兄是住在这还是每日回去?”
贺允淮:“每日回去。”
邱文才只当他家贫,每日回去能省出饭钱,毕竟旁的书生也有这样的。
二人交谈时,来屋中的书生越来越多。
见挡住了旁人去路,贺允淮没再他桌前久留,自己拿着东西走到了最后面。
书院课室中的位置都是根据成绩来的,一般名次靠后的书生会被安排在后面。
当然像他这样突然来的书生,也会被安排在最后面。
贺允淮选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这一坐便是一上午。
屋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坐在他身旁的书生早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时间同他打招呼。
好不容易到了散学时,那人本想借邀他一起出去吃饭,发展发展关系。
话还没出口,就见贺允淮从包中掏出一个干馍,那干馍中间似乎还夹着咸菜。
那书生脚下动作一停,见新来的是个穷书生瞬间没了攀关系的念头,转身就出了屋。
而坐在最前面的邱文才见到这一幕,更加坚信贺允淮是个家贫但上进的秀才,他出去拿了一趟饭折返回来后便坐在了贺允淮对面。
“一起吃吗?”他问。
而此时隔壁私塾的贺兴晨也散了学,他东西还未收拾好,李康乐就凑了过来。
“晌午去你家吃是不是。”
既然答应了别人,那就不能反悔,贺兴晨点点头,带着他一起往外走。
刚踏出院门,就见到了李管家。
“少爷,今中午的饭香着呢,有您最爱吃的香肠和肘子。”李管家上前同他说。
李家平日送的饭也不会这么丰盛,这不是李康乐一大早没吃东西嘛,家中人惦记特意交代做些他爱吃的。
李康乐摆摆手,“李管家你回吧,那饭你吃了就好,今个我去他家吃。”
李康乐指了指身旁的贺兴晨,又道:“我娘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都吃了。”
李管家日日来送饭,早就认识贺兴晨,一听自家小少爷去安贺食肆吃,那他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瞧那饭挺好的,要不改日再去我家吃?”贺兴晨看了那食盒一眼,问道。
“不行,说好了今日去就得今日去。”李康乐狐疑的看向他,“你不会后悔了吧。”
只是吃个饭,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贺兴晨是真的觉得李家今日送的饭不错,有香肠有肘子呢。
“行,那和我回家吃。”
贺兴晨带着人往家走,二人一路有说有笑,直到看见眼前紧闭的铺门。
“你们家打烊这么早吗?”李康乐扒着门缝往里看,见里面一人没有,问道。
“不应该啊,可能今日没开张,没事咱们走院门。”贺兴晨带着人进了小巷。
二人驻足在门前,傻愣愣的看着门上的锁。
“这...”
“嗯...”
李康乐:“我突然有点想吃肘子了,要不咱们回去吃我的饭?”
贺兴晨应和着点点头。
只是当他们再折返回来时,私塾门前哪还有李管家的踪影。
李康乐:....
要不是满妹有些闹觉, 苏意安可能还会在外面闲逛一会儿。
她们转悠的多,但买的东西少,除却一些吃食外, 花销最大的便是满妹的那张小木床。
木制雕花, 虽下面不能晃动, 但搬动方便,若是以后满妹再大些都可以把床搬到小院中让她晒太阳。
这小床不便宜, 一两半银子。
木匠刚送到贺家, 苏意安便找来小被褥铺在了木床上。
“你瞧,满妹睡的多香。”苏意安给满妹掖了掖被角, 眼中难掩爱意。
贺凝文坐在床边, 扶着小木床的围栏,问道:“苏姐姐,一会儿满妹醒了咱们给她吃什么啊。”
苏意安还真考虑到这个问题,满妹如今四个月了,可以吃些米汤,当然若是有羊奶或者牛乳就会更好一些。
“一会儿你熬些米汤, 我出去问问哪里有卖羊奶的。”
贺凝文乖乖在床边看着满妹, 趁她还没醒苏意安赶紧出去寻羊奶。
这东西平常人家没有,得去养牛羊的人家问, 可她又不认识那样的人家。
正发愁的空档她瞧见了周掌柜铺子里的周时。
“苏姑娘,您这是做啥去,用我捎一程不。”周时驾着骡车问她。
想着他帮周掌柜采买过不少东西,苏意安开口问他:“不知咱们镇上哪里有卖羊奶的,牛乳也行。”
周时听完一笑,这他还真知道,这东西价贵平常人家可吃不起, 不过镇上大户人家爱买这东西。
“清平街最里头那家就有,他们家养着好几只羊,刚下了羊崽子,我捎您过去。”
苏意安没同他客气,买羊奶这事着急,她怕去晚了那边羊奶卖没。
也不用买太多,满妹还小吃不了多少,买上两三碗撑到明日菀絮回来了就好,苏意安想。
周时将苏意安送到了巷口,便驾着骡车离开,临走前苏意安让他告诉周掌柜,再过几日就可以来贺家拿辣椒。
上次给了周掌柜一些辣椒自己吃,如今要给的是晒好的干辣椒。
苏意安往小巷子里走去,到了门口还能听见里面咩咩的声音。
“买羊还是买羊奶?”里面人问。
“不知都是什么价。”苏意安没买过这东西,但她知道羊肉价贵,年前羊肉贵到六十文一斤,如今降了些但也不便宜。
那人指了指脚边的木桶,“羊奶一桶五十文。”
真是不便宜,苏意安想。
“羊看大小,那边那只大的六两银子。”
苏意安瞧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对面那只刚生了崽的母羊身上,“那个呢?”
那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只母羊生的崽都死了,若是配还要再等几个月,他本想杀了卖来着。
“你若要五两银子。”那人猜着她是想要那羊奶,便故意抬了抬价。
“你瞧都瘦成那样,肉少的很,三两如何。”苏意安讨价还价。
“三两?”卖羊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姑娘,这羊三两可买不下来,不和你多要四两吧。”
如今一斤羊肉四十五文,四两其实也不便宜。
“三两半如何,您若卖我直接买下。”苏意安心中算了一番,觉得这价应该差不多。
那人刚要拒绝,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便凑上来同他小声说了两句,苏意安离得远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但当那女子说完话后,那卖羊的汉子便同意了这个价。
苏意安爽快的付了银钱,牵着那只羊便往回走。
许是知道自己被人买了,母羊一路没有反抗,任由苏意安牵着回了家。
贺凝文在屋中就听见了院中动静,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可当真的瞧见那只母羊后,她惊讶的说不出话。
“羊奶价贵,我想着还不如买只羊回来。”苏意安将母羊拴在了大树旁边,又去灶房拿了个木盆过来。
等挤出半盆羊奶后,看傻了的贺凝文这才彻底缓过神。
“这...这怎么喂啊。”地方倒是不成问题,可这羊吃什么,若是在村子里还能带去山上吃草,可镇上哪有草可以吃。
“以后早起买菜时,咱们可以顺便去外面割点草。”苏意安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一只羊能吃多少东西,她每日割点草肯定能养活。
二人在院中说话的功夫,满妹已经醒了。
她睁眼后没瞧见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贺凝文抱着哄了半天还是不管用,最后只能带到灶房来。
“咱们满妹这是饿了,等着小婶给你热羊奶喝。”苏意安没有用灶,而是拿出来了她们以前摆摊时用的小炉。
她往里面加了柴火,然后将羊奶倒进锅中。
羊奶煮开后,满屋都是奶香味,满妹饿坏了在小妹怀中一个劲的扑腾。
小小一个奶娃娃劲还挺大,小妹差点没抱住。
煮的羊奶不少,苏意安用木勺舀了两碗出来,给其中一碗加了一点糖。
“苏姐姐,你怎么不喝啊。”屋中贺凝文捧着瓷碗,一边吹气一边喝。
因里面加了糖,喝起来甜丝丝的。
对于没怎么吃零嘴的贺凝文来说,这碗羊奶实在太好喝了。
“多喝点,锅中还有呢。”苏意安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味道,煮的时候她用小勺舀了一点尝味,对她来说就算是煮开的羊奶还是有一股奶腥味。
贺凝文摇摇头,她尝一碗就好,这羊奶是给满妹的,她可不能抢满妹的吃食。
喂完满妹,苏意安累的不想做饭,她去对面摊上买了一笼屉的小包子同小妹就着米汤分着吃了。
饭后,二人带着满妹重新回到床上,玩着玩着三人都睡了过去。
菀家院中
贺母不顾旁人阻拦,一手牵着菀絮一手拽着贺颂元就要离开。
“伯母,今日太晚了,您留宿一日再走吧。”菀絮大哥为难的看着他们,一边是自己的爹娘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
贺母白了他一眼,冷嗤一声,“我们可不敢住在您这处,就怕住一夜你们又生出什么旁的念头。”
“什么叫旁的念头,你们家那日子苦成那样,我们说接兴晨回来有什么问题?”菀父指着菀絮骂道:“若不是看你这外嫁女日子难,你二弟早就抱养旁系亲戚家的孩子了。”
两家彻底撕破了脸,说话一点情分都不留。
菀絮脸上全是泪,整个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就一句话,你同意还是不同意。”菀父厉声道,“也不强求,要不你把兴晨送来,要不把你那闺女送来,你二弟也不嫌弃她是个姑娘。”
“爹。”菀絮平生第一次忤逆,“您把女儿当什么了。”
菀絮的娘亲见她们要走,强撑着身子走了出来,她扶着门框,劝道:“絮儿,爹娘还能害你不成,你带着两个孩子怎么过,再说你男人他。”
说着菀絮她娘看向拄拐的贺颂元。
瘸子能成什么事,能养得起这个家不成。
“兴晨你舍不得就算了,你那刚生的丫头还小不记事,给你二弟养正合适,你难道就忍心看她从小受苦。”
“爹娘到底是真的为了我好,还是因为二弟伤了身子没有后,您才想起我这个女儿来。”菀絮心碎了一地,看向她爹娘的眼神带着绝望。
来的路上,听她大哥说娘病重想见她和孩子们一眼,她还以为是真的。
可到了才知道,哪里是想她,只是想让她把孩子过继给她二弟罢了。
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哪里舍得。
“娘,我们走吧。”菀絮冲着贺母点点头。
“你要是敢出去,以后我就没你这个女儿。”菀父在她身后喊道。
菀絮停下步子,眼中的泪滴落在地上,她头也没回坚定的走了出去。
三人雇了个带篷子的骡车,天黑前离开了菀家。
菀絮靠在贺颂元怀中,泪如泉涌,指尖颤抖的根本抓不住贺颂元的衣裳。
以后她没有娘家了。
贺颂元不知如何安慰她,只一股劲的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低声安慰着,“你还有我,咱们还有孩子,满妹还在家等着咱们。”
贺兴晨早起就吃了一个肉包,晌午更是连饭都没吃,散学时他肚子饿的咕咕直叫。
他想赶紧回家,随便吃口什么都行。
贺允淮散学比他还早,他早早站在门外等着,没想到贺兴晨出来后看都不往这边看,小跑着窜了出去。
“胖晨。”贺允淮在身后喊道,这是贺兴晨小时候的小名,已经很多年没人叫了。
贺兴晨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就见是小叔在叫自己。
他跑过去赶紧拉了拉贺允淮的衣袖,祈求道:“小叔!你以后不要这么叫我。”
贺允淮嘴角勾着笑,伸手戳了下他的脑门。
“咱们赶紧回去好不好,我好饿,我真的好饿,对了小叔,你们晌午怎么没在家啊。”贺兴晨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怜巴巴的问。
“家里没人?”贺允淮眉心微皱,问道。
“啊?小叔不知道吗,我晌午回家吃饭,家里锁着门呢。”
贺允淮出来的早,晌午也不曾回去,自然不晓得这事。
“那咱们回去看看。”他脚下步子加快,带着贺兴晨赶紧往家走。
门一推就开,只是院里没人。
看着多出来的那只羊,贺兴晨颠颠跑了过去,激动道:“小叔,你瞧。”
贺允淮没工夫看羊,他一间屋一间屋的推开门,见里面都没人。
他心中不安,只剩下最后一间屋子了。
他站在门外,轻轻推开一个门缝。
只见屋中苏意安和小妹面对面睡着,中间还躺着一个奶娃娃。
“小叔。”贺兴晨喊道。
“小点声。”贺允淮压低了嗓音轻声说。
晚上的饭是贺允淮做的,贺兴晨帮着择菜,一大一小倒是分工明确。
只是饭熟时,苏意安她们还没醒。
瞧着熟睡的人,贺允淮最终没将人叫起来。
饭后,贺兴晨洗洗回屋睡了,贺允淮则一人在屋中抄书。
暮色降临,街上传来打更声,贺允淮抄书的手有些酸胀,他放下笔正欲歇息。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苏意安梦中惊醒, 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满妹后这才来到门边。
院中漆黑一片,也没了敲门声响,刚刚的动静仿佛是巷中孩童的恶作剧。
她犹豫着, 到底要不要去门边看一眼, 可这漆黑的夜又让人心生害怕。
“你醒了?”贺允淮刚出屋, 见她一人站在院中便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