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陆阿奶,她儿可是没了胳膊,受了重伤,人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只给十两未免太少了些。
“这是给大家看病的银子,至于打猎的银子...”姜酩冷眼扫了过去。
只见余四和王叔偏开目光,谁也不敢说话。
不知道为何,苏意安醒来后心中就一直不安。
切菜时她更是分了心,竟让刀给手指划了个口子出来。
还挺深,血一直流个不停。
云娘给她包扎着,“今日怎么了,见你一直心不在焉。”
苏意安没瞒着她,“心里有些慌,昨夜梦见狼了。”
云娘愣了一下,安慰道:“你就是太担心,他们肯定没事。”
话虽这么说,可到底是安慰人的话语,没见看见他们平安归来,怎么可能放心。
“要不咱们回村瞧瞧?”云娘开口说,“若是他们回来还能正好有口热乎饭。”
“好。”苏意安正有此意。
一想到昨夜做的梦,她这心中就担心。
晌午吃饭时,她们便同贺家人说了回村这事。
“回去也好。”贺母这几日也担心贺允淮,夜里还偷偷哭过两次,可这种事她哪里好当着孩子面说。
“多带些吃食和换洗衣裳,他们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们二人住一块也有个照应。”贺母又道,“我们就不回去了,食肆里离不开人。”
饭后,她们背上装满衣裳和吃食的包袱,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而此时,贺允淮同庄山刚刚清理好身上的伤口,他们心中都有牵挂,所以打算先回镇上同家人报个平安再回来解决进山的事。
不曾想,他们刚驾着骡车来到村口,就看见下了牛车的苏意安和云娘。
四人目光交汇在一起的一瞬,周围一切喧嚣仿佛都静止了。
贺允淮和庄山都只是被狼的厉齿刮了口子, 比那些猎户身上的伤轻多了。
云娘还是第一次见庄山脸上出现血痕,她抹着泪扑进庄山怀中,用手捶着他的身子。
“我没事, 真的。”庄山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你听, 真的没事。”
而旁边苏意安与贺允淮两两对望。
见到了人,苏意安不安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手怎么了。”贺允淮快步上前, 拧着眉头问道。
苏意安扬了扬手, 一脸骄傲地说:“这是作为厨子的勋章。”
“勋章?”
苏意安沉默,算了还是说他能听懂的话吧, “就是切菜时被刀划了一下, 不严重。”
“其他人可好?”苏意安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指,岔开话问。
若没有伤亡就算好的话,那其他人都还好,贺允淮想。
“去打猎的那队人马基本身上都带了伤。”贺允淮想了想又补充道:“上山的村民,有一个伤的很严重。”
连猎户都受了伤,更何况什么也不会的村民呢。
只是不知那村民是谁, 到底何处受了伤, 可还有医治好的可能。
苏意安心中疑问多,一连气全都问了出来。
贺允淮一一回答, 只是言语中隐去了王叔在山上对他做的事情。
一旁的云娘将他们的对话也都听进了耳朵里,她不满的揪住庄山耳朵,训道:“你竟还把自己当做诱饵,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别听他瞎说,哪有那回事。”庄山倒吸一口凉气,刚刚那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人怎么一瞬就换了一副面孔。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去。”
四人开始往回走, 往日热闹的村庄如今却冷清的很。
苏意安:“村民哪里去了?”
贺允淮抿了抿唇,“都在山脚下聚集着...看热闹。”
看热闹?苏意安可不觉得这时候会有热闹。
除去每人十两看病钱外,姜酩又单独给了贺忠二十五两,因为他杀了两只狼,一只狼十两银子,至于另外的五两是这次上山的辛苦钱。
王小芽得了十五两,因为他杀了一只狼。
余四和王叔一只狼没杀,所以只拿了五两的上山辛苦钱,至于陆三,一分没有。
村民围着众人,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元宝进了他们几人手中,那叫一个羡慕。
就在山上待了三天,却拿了十多两银子呢。
陆阿奶见旁人都额外拿了银子只有他儿没有,她心中全是恨意,竟拿着木棍直接挥向姜酩。
“凭啥子对我儿这样,我儿可是他们中受伤最重的,你们凭啥这样糟践人。”她恼羞成怒的冲了上来。
姜酩侧身躲过,这事他本不愿开口,说多了对陆三无益,可如今陆家倒打一耙那他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大家都知道我们这次在深山被狼群攻击,却不知为何会被狼群攻击,那今日我就告诉大家。”说着姜酩伸手指向躺在地上被郎中救治的陆三。
“我们在深山碰见了一个狼窝,猎户们叮嘱大家不要动狼崽子。”
“他陆三却瞒着我们所有人偷偷杀了狼窝中的狼崽子,还将狼崽子带在了身上。”
狼若回头不是报恩就是寻仇。
“我们不是没救他,可他身上全是狼崽子味,那群狼奔着要他命来的。”
“若不是为了保他,我二哥哪至于被狼咬了胳膊。”
“能让他活着下山已经不容易,若不是最后杀了头狼,大家的命都得交代在山上。”
其他猎户纷纷帮腔,这话一出刚刚还怜悯陆三的村民全都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是说死了会给五十两,那我三弟如今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你们是不是故意拖他下山,想让他死在山下,这样你们就不用给银子了?”陆二收回放在他三弟身上的手,气道。
姜酩闻言却笑了,他们拚死救下人如今却被陆家说成想让人死在山下,就为了不给银子。
“带他下来自然是为了救他,可若是他没有救治过来我们仍旧会给那五十两银子。”姜酩眸光一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陆家人被这话一噎,看看地上的陆三又看向那装满银元宝的木盒。
“先把三弟抬回家。”陆家大郎发了话,还让人将哭闹的陆阿奶一同带了回去。
山脚下终于清净下来,可围观的村民却没有离开。
“里正,您去问问他们,以后还进山不。”有村民安耐不住,催道。
经此一事,他们发现这群猎户还真是讲义气,陆三带来了祸事可他们竟还在狼口下救他。
再者这次其他进山的村民都无事,这不就说明只要不去招惹狼群那进山的村民就是安全的。
既然上山能白赚钱,咋能让这好事断了。
里正有些为难的上前,将村民的意思传达给了姜酩。
姜酩一边说一边看向受伤的猎户:“自然会进山,只是得过些日子。”
村民理解,这次猎户们受了伤怎么也要养养身子。
村民们得到这些猎户还会进山的准信,大家这才散开,各自回了家。
人群外,苏意安她们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深山如此危险可村民还上赶着去,人心真是贪啊。
“下次你别去了。”
“下次你不许去了。”苏意安和云娘同时开口,说完相视一笑。
“不去了。”
“嗯。”
翌日天还未亮,陆家就传来阵阵哭喊声。
原来是陆三夜里去了。
到底是没有撑住,即便下山找了郎中吃了止血的汤药,人还是没能救回来。
村民听了此事多是羡慕,毕竟陆三断了两臂以后也没法再干农活,可如今人一死却给家中换来了五十两银子呢。
一大早苏意安就在灶房忙活。
家中许久没有住人,柴火都不容易点着。
她坐在小木凳上,小心翼翼的扇着风。
“真是没想到,这次上山竟真的会死人。”云娘端着一碟干馍立在门边,这干馍还是找村里婶子买的,一文钱一个。
“陆家找那些猎户要钱了没?”苏意安头也未抬继续看着灶火。
云娘走了进来,将干馍放在桌上,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听说天刚亮陆家就去找那些猎户了。”
昨日从山上下来的猎户们都没有走,被里正安排在了村中歇息。
苏意安知道自己不应该把人心想的太坏,可这件事发生的如此蹊跷,不怀疑陆家根本不可能。
“听村民说那为首的猎户很爽快的给了陆家银钱。”云娘那会去买干馍时听了一耳,对了,“去陆家帮忙的人还说陆家打算今日就将陆三下葬。”
今日就下葬?着实有些快了。
苏意安觉得自己那会的猜想没错,那陆三怕不是病死的。
不过这事与她无关,连她都能猜到死因她不信为首的猎户会不知道。
陆家院内,只有陆阿奶哭的最伤心。
她晕厥过去了两次,至今都不敢信她的小儿子竟然没了。
“这银钱四六分,你四我六。”陆二兴奋的看着眼前桌上的银元宝,恨不得每一个都揣进自己怀中。
“对半分。”陆家大郎语气不容拒绝。
陆二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他指着陆家大郎鼻子骂道:“我动的手,自然银子要多给我一些,你啥子也没干凭啥同我拿一样多。”
“你动的手?二弟怕是糊涂了吧,老三是病死的,同你有什么关系。”
“你他娘的放...”陆二还不算糊涂,瞬间反应过来他大哥这话的意思。
他虽心中有气,可最终还是听话拿了一半银子。
而门外本想进来叫大郎的陆阿奶,却将他们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原来她儿不是病死的...不是病死的...
可真相如何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这次进山猎到的狼,贺允淮同庄山一只也没要,那东西肉不好吃皮毛还硬,属实没有要的必要,二人只要了看医治病的十两银子。
在村中歇了一日恢复精神后,一行人再次驾着骡车踏上了回怀安镇的路。
贺母见他们平安归来,直接把铺子关上打了烊,并且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你以后若再自作主张留下一封信就离开,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贺母又气又心疼,伸手狠狠在贺允淮胳膊上拧出一片青色。
“你也是。”贺母吃了些酒,人有些醉了,她看向庄山,劝道:“你既已成亲就别让云娘再担惊受怕,以后这事咱们就推了,不去了,谁叫咱也不去。”
“银子这东西赚多少才是够,人若没了就什么也没了。”贺母说了不少话,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记不得说了什么。
可这些话不仅庄山,桌上其他人也全都听进了心中。
夜幕渐渐落下,一桌人醉的七七八八。
只有贺允淮和庄山还清醒着,毕竟他们二人受了伤,贺母没让他们吃酒。
“我娘她喝多了。”贺允淮将庄山夫妻送出门,临别前说道。
庄山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云娘,轻声回他,“婶子说的对,钱再多都不如眼前人重要。”
贺允淮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耳边回荡着庄山刚刚说出口的那句话。
他心底迷雾慢慢散去,有什么东西跃跃欲试。
“你怎么在这呢?”苏意安眼皮在打架,看着眼前的院门还以为是自己的屋门。
“意安。”贺允淮眸中缱绻着爱意,他看着她,认真道:“当日我病重没能同你拜堂,我想...”
“嗯?”苏意安困极了,她揉了揉眼迷茫道:“你站我门前挡着路做什么?”
倏地,一句话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剩下的话堵在心口却再也说不出口。
他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大清早, 贺家院中只有贺允淮和贺兴晨醒着。
“小叔,我今早不在家吃了。”今日没人叫他,贺兴晨起来晚了。
眼瞅着快要迟到, 锅中的饭却还没熟。
贺允淮掏出五个铜板给他, “去巷口买两个包子吃, 别饿着。”
贺兴晨背上斜跨的小书包,接过铜板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五文钱能买两个肉包, 他揣着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在私塾关门的最后一刻, 跑了进去。
屋中一片寂静,连往日天天闹腾的李康乐都蔫吧的趴在桌上。
不对, 这气氛不对。
“你怎么了?”他咬了一口肉包, 小声问他。
李康乐侧过脸,哎了一声,目光却落在贺兴晨手中的肉包上。
“你也没吃饭?”贺兴晨大方的分给他一个肉包,以为他的好友同他一样是起来晚了才没饭吃。
李康乐没同他客气,拿过肉包就咬了一大口,咽下去后他才道:“哎, 我没考中童生。”
童生身份是科举的入门钥匙, 若没有童生的身份后面的科举考试更不能参加。
“你不是本来就觉得不会中吗?”贺兴晨没心眼的看着他,说完三两口吃完了肉包。
若不是知道贺兴晨为人, 李康乐都以为他在嘲笑自己。
“话虽这么说,我这不是还想万一天上掉馅饼,万一我过了。”李康乐忧郁的眼神看向他,让人瞧了不免心疼。
贺兴晨确实吃这一套,他安慰道:“别难过了,散学后我请你去我家吃饭可好,吃了就别”
他安慰人的话还没说完, 李康乐身子就贴了上来,笑呵呵的应了声好。
贺兴晨:...怎么感觉被骗了一样
贺家院中
苏意安睡了很长一觉,醒来时脑袋还晕乎乎的。
她以前滴酒不沾,所以并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
昨夜饭桌上见小妹都喝了一小杯酒,她便跟着尝了尝。
再睁眼看着身旁咬着手指的满妹,苏意安只当自己还在做梦。
要不为何会在她的床上看见满妹。
她闭上眼刚要再躺下,屋门被人从外推开。
“苏姐姐,你醒啦。”贺凝文把木盆放在凳上,自己坐在了床边。
苏意安终于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娘说让你再歇歇,今日咱们食肆不开张。”贺凝文湿了手巾,给满妹擦起脸来。
满妹举着手挡住脸,就是不想让她碰。
苏意安打了个哈欠,伸手戳了戳满妹肉嘟嘟的小脸蛋,没想到满妹直接抓住她伸过来的手指,还抱着啃了起来。
满妹没有牙,啃了半天糊了苏意安一手口水。
“满妹是不是要长牙了。”苏意安接过小妹递来的手巾,将手擦干净。
“不能吧,她才这么小。”贺凝文说完也有点拿不准,她又道:“等大嫂回来了问问她。”
苏意安已经醒了盹,她穿好衣裳下了床,一把将满妹抱起来。
“大嫂不在家吗?”她问。
自从搬到镇上以后,菀絮很少出家门,更不会出去时将满妹留在家中。
苏意安猜不出她能去哪里。
贺凝文将木盆中的水倒在树下,回道:“他们都出去了,娘说明日再回来。”
“明日?”
“嗯。”
见小妹闷闷不乐,苏意安以为她也想出门。
便说:“一会儿咱们也出去逛逛怎么样,听说那边街上开了一家点心铺子。”
贺凝文其实没什么兴致,倒不是因为贺母她们出门没有带着她。
就是...这事她不知道怎么说。
察觉出小妹的不对劲,苏意安哄道:“要不一会儿我带你去找娘?”
贺凝文本来还忍着不想说,一听这话再也憋不住。
她扑到苏意安身上,抱着她胳膊解释道:“苏姐姐,我不是想跟娘出去,其实...其实你们回永阳村那日,家里来了个人。”
一句话说不清楚,小妹拉着人又回到屋中。
给苏意安端来饭菜,让她边吃边听自己说。
原来苏意安和云娘回村那日,食肆里来了一个男人,那人一眼便认出食肆中算账的贺颂元。
上来就是一声妹夫。
“妹夫?”
“嗯。”贺凝文眉头皱在一起,继续道,“那人是嫂嫂的大哥,本来准备去永阳村找大嫂的,没想到会在镇上碰见。”
苏意安喝了口粥,有些不明白,既然是菀絮的大哥,怎么小妹不开心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