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多看着些,如今食肆生意还不错,总会有人眼热。”这些道理苏意安都明白,所以她在不断地想菜谱,想做更多更好吃的菜留住食客。
二人说了好一会的贴己话,直到时辰不早了,苏意安这才离开。
临走前还约好,明日在贺家小院见。
晌午吃饭时,庄山见云娘皱了几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同她说了?”他问。
“嗯,让她多注意着些,咱们不能把人想坏了,可也不能不防备着坏人。”云娘脸上带着笑意,压在心口的事说了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松快不少。
贺允淮不是第一次来书院,可这次与以前都不一样。
他刚到门口,就被从里面出来的书生认了出来。
那人走上前,问道:“你们食肆可往外送饭食?”
若能直接送到书院他就能不来回跑了,着实方便不少,那书生想。
贺允淮歉意的摇摇头。
那人哎了一声,没再同他说话,自己快步往外面摊子走去。
贺允淮进去找了夫子,将自己籍贯册子全都给他瞧看一番,见夫子点了头,这才将束脩交上。
那夫子扫了一眼他的册子,疑惑道:“你在府城就已经中了秀才,怎么没继续念书反而来了咱们怀安镇?”
府城书院教书的夫子可比他们镇上强多了,最少也是举人出身。
“束脩贵,家中没有那么多钱财。”贺允淮说的也是实话,在府城念书一年花的可比这里多出不少。
这事夫子倒是有所耳闻,他点点头,将刻有班名的牌子给了他。
贺允淮捏着木牌,心绪难以平复。
时隔一年,他终于能再继续科考。
书院的书生有不少人认识他,无外乎全是因为他们以前在外面摆过摊。
今日见到他的人都以为他是来书院找人,谁也不曾想两日后竟在笏官再次见到了他。
贺允淮弄完这一切,便去了旁边私塾顺道将贺兴晨接回家去。
贺兴晨见到他,开心的跑了过来,嘴上喊道:“小叔,你怎么今日过来接我了。”
前几日他们去府城,食肆里忙的没人能给贺兴晨送饭,所以晌午他都是自己一人小跑着回去。
“顺道接你回家。”贺允淮实话实说,他确实是顺道。
若是时辰再早些,他肯定不会在这干等着他下学。
不管是不是顺道,反正贺兴晨是高兴的。
“以后我就能给小婶买四进的院子了。”
贺允淮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小孩子真是记性好。
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你还没考中童生就想这事了?”
贺兴晨扬着小脸,一脸笃定的看着他,“我肯定行的。”
二人到家时,苏意安正在灶房里炒菜。
一个青菜小炒,一个肉末豆腐,主食是汤面,贺母正好同食肆里的面一锅煮出来。
贺兴晨一回来就凑到苏意安身旁,又是帮着添柴又是帮着端菜。
“今日怎么这么高兴?”苏意安问。
那会当着他小叔面还能说出口的话,现在他却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他说。”贺允淮刚要替他说,就被贺兴晨扑上来赶紧拦住。
贺母见他这模样,打趣道:“哎呀,我的乖孙现在有话都不愿同阿奶说了。”
贺兴晨臊红了脸,小声道:“我说以后给小婶买四进宅院。”
灶房里笑作一团。
苏意安腾不开手,她本想揉揉他的脑袋。
“好,那小婶等着你的四进院子。”说完她又继续道:“渴不渴,回屋喝点水。”
“去吧。”贺允淮也道。
贺兴晨乖乖听话回了屋,一进去就瞧见桌上多出来的东西。
他走近了一瞧,是新的宣笔、徽墨、宣纸和端砚。
“小婶。”他甚至都没来的急摸,转身便又跑去了灶房。
“怎么还哭了。”苏意安垂眸看他。
贺兴晨是高兴的哭,他抹去眼角的泪,又吸了吸鼻涕,对着她说:“我一定好好念书,小婶。”
就在贺家这边热闹说话时,一行驾着马车的人从他们食肆门前路过,而那些人去的方向正是永阳村。
一群人围在村口处, 小声的议论着。
他们上次见到马还是苏正墨来村里时,可那时只有一匹,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是十几匹马组成的马队。
这么一群人咋就突然来了他们村, 村民自发出来挡住了他们去路, 硬生生将里正叫了过来。
里正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他刚走到马车跟前,就见车帘被里面人掀开, 一个拿着弯弓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您便是里正吧。”男子客气道。
里正看了他一眼, 内心有些发怵,硬着头皮道:“在下正是这个村的里正, 不知您是?”
男子将手中的弯弓扔给身后之人, 笑着道:“我们是猎户,这不是开了春,想着去深山打打猎,听闻你们这边有深山,想着来碰碰运气。”
“猎户?”村里人可不信他们这话,猎户能这么有钱?还驾着马车!
里正清了清嗓子, “你们还是回去吧, 这山是我们村子里的,外乡人不让进。”
男子早就猜到他们会这么说,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这村子倒是不糊涂。
“如今开春,山里猛兽觅食,若是寻不到吃食还会从山上下来,不知村中可有猎户?”男子岔开话问。
村民你瞧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他们村就一个猎户, 可惜还搬到了镇上去。
“自然是有的。”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
“若是你们不放心我们,可以让村中猎户一同跟着进山。”男子着重道:“我们去的的是深山,不会损了你们前山的东西。”
村民虽怕猛兽,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野兽下过山。
再者这群人瞧着不好惹,万一是坏的,可咋办。
还是不让进村的好。
男子转身冲着后面人使了个眼色,正当围观的村民不解时,那人抱了一个木盒子跑了过来。
男子当着村民的面亲自将木盒打开,只见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一个又一个的小银元宝整齐的排列在那木盒中。
“你们这是?”里正微微皱眉。
男子不慌不忙的说:“我们是从府城来的猎户,去深山都是猎猛兽,猛兽价贵,所以每次猎得后都能赚不少银钱,此次来确实是相中了你们后面的深山。”
“若大家实在不放心,可让村里人一同跟着我们进深山打猎,不过里面确实危险,若是丧命我们也无能为力,不过若是能打到猎物,可以同我们均分猎物,不想要的可以换成相应的银钱。”男子扫了一眼村里人。
只见村中许多男人跃跃欲试,他们倒不是真的想要猎物,他们是瞧上了男子手上的银元宝。
“那可不行,若是你们将人骗到深山杀了呢,到时候说人丧命在山里。我们这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杨二媳妇眯着眸子,回怼道。
村里人也知深山危险,这么多年除了猎户没人会往深处走。
男子对着杨二媳妇道:“若人没了,我们会给五十两当做补偿。”
五十两?!
村里人一年也就花二两银子,五十两那可是一大笔钱。
见村里人开始动摇,领头的男子走到里正身前,同他小声的说了两句。
说完他便上了马车,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永阳村。
“咋又走了?”村里有人疑惑道。
“就是,咋突然回去了,是不来咱们这了?”
“里正啊,那人刚刚同您说了啥,咋说完就走了。”
村里人一开始是不想让他们来,可现在那些猎户说可以带着他们进深山,打到了猎物也给钱,打不到人死了也给钱....
左右都是给钱,还不如让他们来呢,再说他们是去深山,也不会影响到村里人生活。
里正走到村口处的石墩上,伸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见周围没了议论声,里正这才开口继续说:“那些猎户说让咱们村考虑一下,若是不愿意他们也不强求。”
“除了咱们村,他们还能去哪?”陆阿奶啧了一声,周围一片寂静,她这一声众人全都听见了。
“又不是只有咱们村有山,离咱们村一百里外还有一个清源村呢。”余四媳妇说。
里正认同的点点头,刚刚那男人就是这么同他说的,他们猎户不是找不到山,只是这里离府城近,打完猎能早些回去。
若是去清源村,一来一回用的日子更长。
里正将那男人说的话告知了村民,“大家都回去想一想,明日他们还来,咱们村若是愿意就放他们进山。”
“人家也说了,就算是进山,也只带男子进去,且只要五人。”
“五人?这也太少了吧。”有人不满道。
他们永阳村虽是小村,可也有二百来人呢,只带五个人进山这也太...
里正:“人家猎户也就二十多人,若是带的村民多,遇到事真不一定救的下来人。都回家想想,去深山可是个危险事,别只瞧见了钱。”
刚刚钻进钱眼里的村民,一下回过神,是啊,他们又没打猎经验,也不曾进过深山,难道真的要为了那些银子丢了命?
这一夜村里不少人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姜酩,你说的这法子真的管用?”车队离开后,刚刚端银子的人一下就钻进了车厢,对着眼前男子问道。
姜酩笑而不语。
“哎呀,你快说你快说。”姜小苟催道。
姜酩:“自然是有用的,就看明日到底哪五人会同咱们进山。”
姜酩和姜小苟全是姜家的人,这次出来也是听命于姜殊正,也就是他们的大少爷。
他们这行人里面真的有猎户,所以进山打猎也不完全是个幌子。
“到时候进了山,一队去打猎,一队去采药材。”姜酩道。
姜小苟砸了咂嘴,“若真的死了人..”
“进山不是我们逼迫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夜里,安贺食肆打了烊。
贺母没歇息,就赶紧来灶房帮忙。
苏意安买回来的两背篓辣椒,已经弄完了一背篓。
灶房木梁上,全是挂着的一串串辣椒,贺母本想挂在外面,可一听不能暴晒便都拿了回来。
“意安,这些都弄完是不是?”贺母将绳子打了个结,问道。
“娘,这背篓只弄一半就成,剩下的鲜辣椒咱们炒菜用。”苏意安心里都有数,这些弄成干辣椒再磨成粉能出来不少。
再者这些辣椒是两份的,当时说好了给周掌柜一份,她可不能忘。
夜里大家都无事,菀絮将满妹哄睡后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人多力量大,没一会儿功夫背篓里的辣椒就下去不少。
眼瞅着要弄完,院门就在这时候突然被人敲响。
“这个时辰,会是谁啊。”
贺允淮起身,将手上的辣椒放在凳上,说:“我去开门。”
门外,庄山牵着云娘的手,本来庄山没打算过来,可云娘非要拉着他来。
里正连夜派人告知庄山,说来了一群外乡人想进深山打猎。
本来没什么,可里正偏要庄山回去,说若真的村民同意他们进山,那么他们村怎么也要派一个猎户出来。
云娘不放心,这才赶紧来苏意安这边,问问她的意见。
“进屋说。”苏意安净了手,带着云娘夫妻去了前面食肆。
贺允淮一听进山,也赶紧跟了进来。
四人围坐在木桌前,贺凝文端来了一壶茶水,临走时还贴心给他们关上了门。
“意安,你怎么看。”
一边是自己的好姐妹,一边是约好事情的姜家。
“说出来也没事,只是别让村里人知晓就好。”贺允淮见她面色为难,开口道。
“什么意思?这事你们知晓?”云娘诧异。
苏意安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知晓上山,但不知晓打猎。
她斟酌一番,隐去他们的约定,只告知了他们那些人为何上山。
云娘:“为了采药材?”
苏意安:“嗯,府城药材被人垄断,价高不说医者都受限。”
云娘:“那为何不直接说是进山采药材,还非要拿打猎当借口。”
一直不曾言语的庄山轻笑一声,“人心太贪。”
若是告知村民他们是为了药材而来,那村民肯定不同意他们进山,甚至还会等人走后私自上后山采药材。
先不说他们识不识药材,只进深山就危险重重。
庄山进深山打猎不止一次,确实在里面见过一些药材。
“进山肯定危险,再者他们都说是打猎,肯定会去猎一些猎物。”贺允淮脸色凝重,“庄大哥怕是只能去。”
云娘不解,“为何非要他去?”
苏意安看了庄山一眼。
不等她说,庄山先开口道:“那些人愿意给银钱,所以村民定会让他们进山,自然我也就得回去。”
苏意安没想到当日只是应允了一件事,却牵连了庄大哥。
若是知道他们寻的是这借口,当日她就回怼过去。
“不如我写一封信,明日庄大哥给进山为首之人,那人看了便知。”贺允淮也没想到此事会牵连庄山。
“好,那就麻烦贺兄了。”庄山握住云娘的手,安慰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进山怕什么,再说这次好些人一同进山,猎到猎物还给银子。”
云娘抽回手,剜了他一眼。
贺允淮将信写好后递给了庄山,叮嘱道:“庄大哥,此去危险,定要保护好自己。”
庄山点头拱手道别。
等瞧不见她们的身影后,苏意安这才转身回院。
她情绪低落,心中不安。
“庄大哥一定没事。”贺允淮站在她身侧安慰道。
月光洒在地上,庄山牵着云娘的手往家走。
“你会怪他们吗?”云娘嘴里的他们自然指的是苏意安和贺允淮。
“不会。”庄山攥紧她的手,“他们有他们的不易,谁也不曾想会叫我去。”
二人回了家,云娘在烛光下将那封信打开。
她识字这事,除了庄山旁人都不晓得。
“信上写了什么?”庄山站她身后,揽着她的肩膀问道。
云娘喉间一哽,念道:“庄山是我义兄,此行望姜公子照佛,若遇危险保其性命。”
贺允淮一夜未睡, 事情由他而起,他不能冷眼旁观。
与其书信交给姜公子,不如他也跟着一同上山, 至少他骑射尚可, 万一遇到事情也能帮得上忙。
怕家中人担心, 他天色未亮便收拾东西出了院门,只留下一封信塞到了苏意安的门缝下。
他想苏意安看见这封信便会明白。
贺允淮出来的巧, 刚走到庄山铺前就同他撞上。
“你也回去?”庄山开口问。
“嗯。”贺允淮上了他的骡车, 说道:“事情毕竟与我有关系,我不能冷眼旁观。”
庄山赶着骡子, 听到他这说话不由笑出声来。
“你倒是个好的, 可旁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贺允淮一开始没有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直到他们回了村。
村民一早便听里正说他们村猎户会回来跟着进山,那他们还有啥怕的,到时候上了山怎么也有熟人相伴。
就这样,整个村基本上每家都推出来了一个汉子。
“秋凤,你这不是胡闹嘛, 小芽才多大, 你就让他上山,这不是推他出去送死吗?”王婶鄙夷的看向秋凤。
谁不知道秋凤是后娘, 可后娘再坏也不能送孩子去死啊。
秋凤推了小芽一把,将人推到前面男人堆中,哭丧着脸道:“凭撒子说我心狠,他爹日日吃药,他这当儿子的付出点又咋了,你们不能因为我是后娘就这么说我,再说不是有猎户嘛, 还能出人命不成。”
小芽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任由他后娘在人群中胡咧咧。
“别管他勒,人家猎户就说要五个人,咱们这么多汉子,不一定轮得上小芽。”余四啧啧两声,根本没把这小屁崽子放在眼中。
进深山嘛,怎么也会要身强力壮的汉子,谁会带拖油瓶去。
村里人议论的功夫,庄山驾着骡车来到了村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