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不能直接告诉自己的舅哥说苏意安是在小榻上歇着被冷风吹病的。
到时候苏正墨肯定会问,为何他们夫妻要分开睡...
“小妹自小身子就不好,如今又受了不少苦。”苏正墨心中本就有怨气,如今听闻自家小妹又病了,所以说话也没遮掩,直接戳向贺允淮痛处。
回去的路上,苏正墨又去点心铺子买了苏意安幼时最爱吃的糕点想着到时候哄哄她。
贺允淮走后,苏意安就没了困意,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起来吃了那碗粥。
一人在屋中闲来无事她又去小榻上坐下,掀开布帘推开窗户看远处的风景。
浔安城是离京中最近的府城,也是较为富庶的地方之一。
来往商贾多,所以这府城的生意极好。
苏意安看着远处楼阁,不由得想自己何时才能在府城立稳脚跟开起铺子。
可转念一想如今的她连在怀安镇都站不住脚跟,还妄想府城呢...真是做梦。
“就是这间。”贺允淮带着人来到屋门前,怕苏意安还在睡,他站在门外先敲了敲门。
“谁?”苏意安警醒道。
贺允淮一边回应一边推开门,等他完全走进屋后,苏意安才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人。
“大哥。”她刚要起身,苏正墨快步上前将她揽在怀中,还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病着还不在床上好好歇歇,竟跑到窗边吹冷风。”说完他抬手将窗户关上。
小榻上还铺着被子,这是昨夜睡觉前苏意安特意铺上来的,如今怎么瞧怎么觉得别扭。
那就不是应该出现在这小榻上的东西,苏正墨瞥了两眼,忙收回目光。
“你们怎么一同回来的。”苏意安有些好奇,就算是送字帖也不应该这么快,除非贺允淮亲自去了苏家。
“在书院正好碰上。”苏正墨将那一食盒的糕点塞到苏意安手中,继续道:“你猜,我在那碰见了谁?”
苏意安眨巴眨巴眼,她可猜不出来他们会碰见谁。
“邱安智。”
苏意安思索一番,确认自己记忆中真的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她问道:“这是?”
“是贺家遭难的真凶。”苏正墨直言道。
一旁的贺允淮闻言手一哆嗦,竟将茶壶中的水倒了出来。
“大哥,你这是查出来了?”苏意安追问道,“可还有翻案的可能。”
若能翻案,那么贺家就还有翻身的机会,如今这世道只有为官者才算安稳。
商贾之辈,保不齐也会遭殃。
苏正墨接过贺允淮递上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这才将真相道出。
屋中寂静,所有人缄默不语。
即使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可唯独没有想过真相竟是这样。
若是真的犯了罪, 那贺家也认,可事实却不是这样。
苏正墨思来想去,最后安慰道:“往好处想, 至少这件事都是他们故意设计陷害, 贺家还能保全。”
一句保全, 贺允淮顿悟。
怪不得当时他爹被带走后无人动他的家眷,若当年真的犯了罪, 他们这些家眷哪里又能逃得过。
可惜当时他年少, 根本看不明白这些事情。
“我专门打听一番,府衙根本没有将贺家的事记录在案, 所以你还有秀才功名在身, 放心科考便是。”苏正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虽然这不是唯一一条路,可对于你来说应该是最好的路。”
邱安智兴致缺缺,在外面没停留多久便回了家。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贺允淮能活着回来,明明当时他派人将他打成重伤,甚至那边的人是催债的恶霸, 怎么想他都不应该活。
再者贺允淮与苏家怎么搞在了一起, 难道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细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
直到小妹二字闯入他的脑海, 小妹?
他嘴中念叨了两遍,苏正墨的小妹不是与府尊大人庶出的二公子定了亲,何时与贺允淮沾上了关系。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被他派去查看消息的小厮跑了回来。
邱二喘着粗气,他一得到消息便赶紧往回跑。
“少爷。”他呼出一口气,“原来这苏家有两个女儿,这苏正墨的亲妹妹嫁到了贺家。”
邱安智猛地起身, 什么?苏正墨还有一个亲妹妹,竟然嫁给了贺允淮。
“你慢慢说,别着急,都给我说清楚。”邱安智气的牙根痒痒,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明明在书院时也不曾听闻贺允淮成亲。
邱二喝过自家少爷推给他的茶水,润了嗓子后,忙将苏家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贺家与苏家一直都定有婚约,只是这事未成前并未宣扬,怕万一没成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后来贺家遭难离开府城,与苏家的婚事便搁置了。
直到...
邱二抬头看了自家少爷一眼,语气有些不自然:“直到贺老二快死了,贺家人就来到苏家非让苏家姑娘嫁过去冲喜...”
邱安智一噎,他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苏家瞒的紧,让家中奴仆都不许往外说。”邱二能知道这么多消息还是因为他掏了十两银子。
要是没这十两银子,那苏家的奴仆可不会同他说这么多。
“少爷,您看这事咱们怎么办。”邱二生怕惹恼了人,身子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还能怎么办,如今苏家也攀上了府尊大人,虽只是将家中女儿嫁给庶出的二公子,可那也是嫁了进去。
不像他长姐,只是府尊大人的妾。
他越想越气,直接将手边的茶盏重重摔落在地。
苏正墨没有在客栈久留,家中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他得先回去看看。
临走前他们再次约好后日在滏阳茶楼相见。
外面风凉,贺允淮没让苏意安起身,他平复好情绪后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人要沉得住气。”苏正墨盯着他道,“已成定局的事情思虑太多也无益,既然你还能科考,不如去试一试。”
“别辜负了我小妹。”苏正墨本想说咱们两家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转念一想这话不说也罢。
贺允淮心有所属,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说,他都会坚定自己的本心。
“自然。”
“后日见。”
苏意安本以为他们会在下面多说一会儿,没想到贺允淮回来的还挺快。
他神色恢复如初,早已没有那会听到真相时的惨白样子。
苏意安除了早起吃的那碗清粥外,旁的东西一点没吃,现在她肚子咕咕两声,她顺着问道:“你饿不饿,要不咱们先吃点饭。”
被这么一问,贺允淮确实觉得饿了,他从昨夜那顿饭后便一直没吃东西,早起出去的急更是连粥都不曾吃。
“我去叫。”他说。
客栈里有自己的后厨,里面饭菜堪比街上食肆,只是价比那个更贵一些。
贺允淮看着菜单一时间不知道要什么菜合适。
直到看见最末端那两个字时,他眉眼舒展,点了点道:“要两份汤面,麻烦送到地字一号。”
“得勒,客官。”店小二应下,赶紧跑去后厨。
贺允淮先一步回到屋中,正巧撞见苏意安又要偷偷的打开窗户。
许是没想到被抓包,苏意安尴尬的收回手,冲他不好意思笑笑。
“没事,你别坐在风口处就好,我来开。”贺允淮说。
苏意安见他都这么说了便起身坐回到了桌边,这地方不正冲着窗户,就算开窗也不会有很大的风。
她刚坐好,就见贺允淮将厚布帘掀开,然后把窗户推开了一个小缝。
一个还没有巴掌大的缝隙。
苏意安:...
这和不开有什么区别,她正欲开口,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客官。您的饭好了。”
苏意安离门口进,她先一步走过去打开了门,只见店小二立在门边,手中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两碗面,这东西简单,后厨做的快。
“怎么点了面。”苏意安将面放在他跟前。
贺允淮心跟着一紧,以为她不想吃,连忙道:“要不我再买些旁的。”
苏意安身子不爽利,没有特别想吃的吃食,她坐下将筷子擦了擦便搅拌起面来。
“我只是想说,你在家中都吃了一个月的面,竟然没有吃腻。连贺兴晨那日都说最近不想再吃面。”苏意安笑笑。
贺允淮摇头,他没有觉得腻,那一月虽每日吃面但每天吃的卤却不一样。
苏意安咬了一口面,又喝了一口汤。
味道嘛还好,就是给的面少,她感觉也就是她食肆里一半多一点的量。
她问:“这里一份面多少钱。”
贺允淮:“十五文。”
“五文啊,那还说得过去。”苏意安瞬间不觉的这面少了,毕竟这才五文。
贺允淮见她听错,又重复道:“十五文。素面十二文,荤面十五文。”
苏意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十五文?就这么点东西就要十五文。
“府城价没有这么贵,许是这是客栈,所以卖的贵些。”贺允淮记得以前在食肆吃一碗面也就十来文,比这便宜三文钱差不多。
苏意安看着碗中剩下的面,觉得自己在吃钱。好在这些日子赚了一些钱,要是身上只有一两银子,她可舍不得吃。
说起银钱她不由想起自己存在府城的那二十两银子。
当时没有带去贺家也是想给自己留个后路,如今在贺家过的好,那这银子存不存在这又有什么区别。
得空取出来就是,她想。
饭后,贺允淮又去跑堂那要了一床被子。
那跑堂还记得他昨夜要汤药的事,今日再见很是爽快的将东西给了他,临了又问了一声要不要继续服汤药。
贺允淮这次没急着回屋,他在堂中等着,见汤药好了这才同小二一起回去。
他想今日不管苏意安说什么,他都要在小榻上睡。
“怪不得醒来后我觉得嘴里发苦。”苏意安皱着眉头很不情愿的将那一碗汤药喝下。
见她喝完,贺允淮赶紧递了块糕点。
“这几日你在床上睡,我在榻上睡。”怕她反驳,贺允淮指了指那沾着药根的白瓷碗,说道:“若是再病了,这样的汤药可是要喝半个月。”
苏意安可不想喝这东西,只是让贺允淮睡榻,她也做不出来这事。
一是那小榻她刚刚躺下,贺允淮上去蜷缩着都够呛,二是贺允淮今日刚知道真相,本就心事重重,虽面上恢复如常,可心底一定难受的不行。
这个时候再把他扔在小塌上,真是可怜见的。
“一起睡吧。”苏意安瞥了一眼他放在小榻上的被子,“哪个床我瞧着挺大,咱们二人能躺下。”
贺允淮正在往小炉中添炭火,闻言愣住。
他本想拒绝,可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也不知道什么在作祟,反正最终他还是上了床。
客栈的床不算小,他们二人躺下后中间还能再塞一个人进去。
贺允淮老老实实躺在床里面,身子板直的很,一点不越界。
反观苏意安却比他自然的多。
“也不知道娘和小妹她们怎么样。”苏意安觉得二人气氛有些尴尬,她开口缓解道。
贺允淮:“咱们才离开不到两日,家中应该无事。”
“你说小妹和满妹想不想咱们,才离开两日我竟有些想她们了。”苏意安喝了药就有些发困,如今躺在温暖的被子中,她困意更重。
她翻了个身,脸冲向贺允淮这边。她习惯这个姿势睡觉,这样很舒服。
“想的。”他攥了攥手心,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不应该上床的。
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苏意安回话。
他侧过头,只见苏意安半张脸埋在被褥之中,正睡的香甜。
原来,睡不着的只有他自己。
晌午是安贺小食肆最忙活的时候。
虽早早告诉食客这几日都只卖面食,可来的人仍旧不算少。
贺母和贺凝文两个人在灶房那是一通忙活,好在前面有云娘,要不根本忙不过来。
“周掌柜,你放着你的铺子不在,怎么见天往人家食肆来。”有食客见周掌柜来了好几日,调侃道。
周掌柜哪听不出他话的意思,他笑呵呵看了过去,“咳,这不是来取取经。”
来个小面馆取经,食客们可不信,可云娘信了。
她多瞧了这人一眼,然后转身去了灶房。
“云姐姐。”贺凝文喊道。
云娘凑到她跟前,小声问:“有个老头说来取经,你可认识那人。”
“老头?”贺凝文回想一番,笑道:“是不是周掌柜啊。”
“听旁的食客是这么叫他。”
贺凝文把面捞出来,解释道:“没事的云姐姐。周掌柜是好人,他这几日过来是帮着照看一下,苏姐姐怕有人生事,专门给了周掌柜方子让他帮这忙。”
云娘:...
一个小老头还能坐镇?还不如叫庄山来,他块头大站门前肯定没人敢惹事。
正说着,前面食肆传来一阵骚动。
第63章 他为何会在此处
“娘的, 敢拦着老子不成,就你们这破铺子,我砸了又能怎样。”在铺子里发酒疯的醉汉指着贺颂元骂道。
区区一个小食肆, 还在他面前摆起了谱。
其他食客纷纷看过去, 只见那人愈发嚣张, 竟将手中的酒坛直接扔在地上。
贺颂元拄着拐想要伸手拦他同他好好说话,可这举动在醉汉眼中却是挑衅。
贺母她们从灶房赶过来时, 贺颂元已经摔倒在地, 那醉汉瞧着还不解气,竟一脚踩断他身旁的拐杖。
人高马大的汉子站在那里, 仿佛一堵墙, 贺母看的都发怵,她将云娘和小妹挡在身后,生怕那汉子过来打人。
“有事说事,别动手啊。”周掌柜问了旁边食客,确定问题后这才开口劝道。
他开食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食客没见过, 这人就是喝酒上了头。
他喝了不少酒水, 想在这吃几个热乎菜,可食肆里不卖, 那人质问为何不早说,贺颂元便指了指门上竹牌。
那人不识字,以为贺颂元是嘲笑他,这才动了手。
事情不大,但那边推了人,所以他们食肆占理。
周掌柜让贺母端来一盆井水。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要用水将人泼醒,这天若衣裳湿了, 那可实在不好受。
同行的人见状终于站出来拽住了撒酒疯的汉子。
“让他洗把脸也好。”周掌柜指了指桌上的木盆,示意他们自己动手。
一起来的人用手沾了水直接往那汉子脸上抹,井水还带着凉意,那人瞬间醒了酒盹。
“几位今日若真想吃炒菜,不妨去周记食肆,提我周大的名字我请诸位。”周掌柜看着那汉子道。
那人哼了一声,见这人如此开窍,心中的气也消散几分。
“不过你们今日先动了手,我这小兄弟可是摔了跟头,连拐都被你踩断了,这事你们是不是也得给个说法。”周掌柜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那汉子又要撒火,他同伴赶紧拉住他,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食客们纷纷竖起耳朵听,却什么也没听清楚。
“我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他这瘸子就倒了,这和我可没关系,不过这拐确实是我踩的,这钱我赔。”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五个铜板,直接扔在桌前,语气带着不屑。
贺凝文气的脸色通红,什么叫不小心,好好的人怎么会不小心摔个跟头。
“行了吧。”那人对着周掌柜来了这么一句,说完便出了食肆。
贺凝文看着桌上那五个铜板,只觉得堵心,这不是糟践人嘛。
“小妹。”贺颂元已经被扶起来,他扶着柜边招手道:“你过来,我没事。”
“大家继续吃,继续吃。”周掌柜如同在自家食肆一般,笑着说道:“刚让大家看笑话了,不过话归话,这几日若想吃热菜就去周记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