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吧学吧,这方子我卖给了好些食肆, 等年后来了香肠这吃食满大街都是。”苏意安笑道。
云娘自是不会同她抢生意, 香肠做法她听完都觉得麻烦,若让她自己每天清理猪肠她可受不住。
铺子里东西不少, 收拾完得好一会儿,趁着他们忙活的功夫,苏意安提议同云娘带着两个孩子先去采买一番。
肉是不用买了,可米面得准备着,还有瓜果糖,这些过年的吃食家中得有。
苏意安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五十个铜板,让他们买零嘴吃, 若有看上的贵价东西苏意安便给她们买下来。
辛辛苦苦这些日子赚了那些钱,不就是为了过个好年。
“小婶,我娘让我把这个给你。”贺兴晨把背了一路的小包袱递给苏意安。
那里面都是这些日子菀絮在家做的绣活,一共十个荷包,五方帕子。
菀絮本想昨日给苏意安来着,可吃过晚饭一回屋就忘了,醒来后只能交代给贺兴晨。
“那咱们先去绣庄,然后再去买旁的。”
众人对此没有意见,左右是逛逛,先去哪都一样。
年前正是绣庄生意最好的时候,来铺子中买绣品的姑娘家也多。
掌柜的见着她们也没空招呼,让伙计看了一眼绣品就给了银钱。
如今绣品卖的贵,收的价却是没涨,苏意安算了算与前几次卖的价一样。
“要不要买些绣线回去?”苏意安见云娘只瞧不买,便问了一句。
云娘:....
云娘:年上不动针,自然也不做绣活,等年后再买。
竟还有这种说法,苏意安并不知道,既然现在听说了她便也没有再买绣线。
几人出了绣庄,外面就有一个卖头花的小摊子。
说是头花,其实就是用各种颜色的布做的小花,小小一朵倒是鲜艳。
苏意安对这倒是没兴致,可年岁小的贺凝文就不一样了,她圆溜溜的杏眼直勾勾盯着那一排排的小头花看。
想法全都写在了脸上。
“我瞧鹅黄色的好看,红色那个也喜庆。”这东西可以摘下来,苏意安取了两个在小妹发髻旁比划了一下。
贺凝文哪个都喜欢,一时拿不准注意,最后两对都买了下来。
得了喜欢的物件,她对旁的便没了兴致,兜里的钱逛了一圈最后还剩四十来文呢。
贺兴晨更是不用说,五十文那是一文没动。
但几人的背篓却满了。
苏意安买了些糕点买了些蜜饯,把没吃过的东西多多少少都买了些,镇上的这些吃食东西虽样式一般,但味道还行。
云娘见她买了瓜糖又买了一大块的黑糖,好奇道:“怎么买这么些,日日喝糖水都得吃些日子。”
“菀絮快生了,我想着糖水蛋能补身子。”苏意安让掌柜的把黑糖包好这才放进背篓里。
云娘倒是知道菀絮有了身孕,但她与贺家其实没什么交集,也就是同苏意安走的近一些。
“几个月了。”她问。
“如今八个月了,下个月差不多就要生了。”虽不是自己的孩子,但提起来苏意安脸上全是笑意。
云娘见她笑的和花一样,没忍住打趣道:“你瞧你这般喜欢孩子,可打算要一个。”
苏意安笑不出来了,孩子还是别人家的好,让她来...还是算了。
一年中,过年是最大的日子。
村里有的人家趁着这个时候便请屠户来家中宰猪,多的猪肉就卖给村里人。
价和镇上一样,三十六文一斤,大冷天不用去镇上也能买到肉,所以来买的人不少。
村里人不爱吃下水,这东西做好吃得费料,还不如多花些钱买肉划算。
所以下水极其便宜,一大桶才十文钱。
家中如今做香肠这肠衣用的实在是快。
再者方子卖了出去,镇上买猪肠的人多了,她们能买到的就少,所以贺母想着能多存些就多存些。
这不村里有卖的她就去买,一大早便提着木桶拿着铜板来了王家。
王家在村里卖豆腐,家底厚实,所以每年都会养两头猪,这不趁着过年正好宰了。
贺母去的早,但前面都是买猪肉的,她这不买猪肉的压根挤不进去。
她便提着木桶站在人群外,想等着人少了再去买。
结果一转身就瞧见从门外走进来的贺二婶。
这冷的天贺二婶本不愿意出来,可又不放心把银钱给这个儿媳妇。
生怕她吞了钱一样。
“晓得买啥子吧。”说完见杏姐没应,贺二婶伸手就拧了上去。
杏姐垂着头,也不同人说话,被拧了这才躲了两下。
贺二婶没注意到贺母,只给了铜板便催着人往前面去。
杏姐拿着三十五个铜板,小声喊道:“要一斤猪肉。”
“大点声能死不成。”贺二婶瞪了她一眼。
杏姐声调高了些,喊道:“要一斤猪肉。”
旁边村民闻声瞧了过来,见是杏姐便让出位置。
杏姐嫁过来日子过的不好,可摊上这么一个婆母,这日子能有好的?
王氏切了一刀肉,一称整一斤。
刚要递给杏姐,却发现这铜板数不对,王氏蹙起眉头,说道:“杏姐,一斤肉三十六文,你这只有三十五个铜板。”
“不是三十五文吗?”杏姐许久没吃过肉,印象中肉价还停留在三十五文一斤的时候。
也不晓得人群中谁多了一嘴,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屑:“这肉价都涨了半个多月了,咋你家这么长时间没买过肉?”
杏姐脸上臊的通红为难的看向贺二婶,她身上可没多的铜板。
贺二婶及要面子,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承认不晓得肉价。
她上前伸手就是一巴掌,杏姐脸被扇的通红,身子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拿个钱都拿不住,走这么点路还能丢,怎么不把你丢了。”贺二婶说着还要上手打人。
村里少见这样苛待人的婆母,村民看杏姐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若不是杏姐家里穷,怎么会说给贺二婶家。
“打什么孩子。”贺母本不想理会这事,可杏姐实在可怜。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这钱哪里是杏姐丢的,还不是贺二婶给少了。
“关你屁事。”贺二婶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剜了贺母一眼,“你若觉得她丢钱可怜,那你把钱补上啊。”
周围村民都看了过来,杏姐抿着唇不敢吱声,生怕说错话再挨一顿打。
贺母没理会她这话,上前给了王氏十文,开口便要一桶猪下水。
贺二婶嗤笑一声,幸灾乐祸的看着她这大嫂,自家都穷的吃猪下水了还管别人家的事。
“去,和你伯母要一个铜板。”贺二婶故意推搡杏姐,她既不愿多掏那一个铜板,也不愿这么放过贺母。
杏姐被推搡了两下,差点摔个跟头,可张嘴要钱这事她做不出来。
贺母多瞧了杏姐两眼,又想到那夜杏姐浑身湿透丢了魂的样子,于心不忍的贺母拿出一个铜板塞进了杏姐手中,“拿着。”
说完头也没回便提着木桶出了院子。
院子里众人神色各异,一时间无人说话。
以前村里人讨厌贺家大房,无外乎认为他们糟了难,觉得晦气。
可现在再瞧,这贺家大房好像没做过什么坏事...人好像也没有很坏...
“穷成那德行还在人前装模作样。”贺二婶可不记别人的好,她只觉得贺母刚刚是装大方,故意这般。
王氏不愿理会她,接过杏姐的铜板便将肉递了过去。
贺二婶看着杏姐手上的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瞧瞧你,咋连个肉都不会挑,那肥肉呢。”
说完竟还想上前换肉。
“大家伙手上的肉都一样,咋地没钱买肉还挑三拣四?”杨二媳妇嘴巴最毒,笑着呛了她两句,说完还不忘提着自己手上的二斤肉大摇大摆的从她们面前走过。
贺二婶只觉没脸,竟被小辈这么说。
气得拽着杏姐就往家中走,边走嘴上还骂骂咧咧着。
本就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贺母也没同家里人说。
谁知翌日傍晚时贺忠竟背着一捆柴找上门来。
“伯母,昨个实在是谢谢您。”贺忠今早才回到家,这些日子他一直在镇上做工。
本想年前多赚些钱添补家中,谁能想到他一走贺二婶又换了一副嘴脸,更加苛待杏姐。
今早回来听杏姐说了昨日的事,他便赶紧上山砍了这些柴火。
“拿回去吧,伯母哪能要你东西。”贺母推拒道,再说这冬日里柴火也贵,她那一文钱可比不上这一捆柴火。
贺忠不这么觉得,他见贺母不收直接把柴火放在了院中。
“伯母,你就收下吧。”说完贺忠便跑了出去。
如此,贺母只能收下。
可她刚将柴火拖到灶房中,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谩骂。
贺二婶一大清早便同贺忠吵了一嘴,见贺忠后来上了山,她就偷摸跟在后面。
原以为自家儿子上山是给家里砍柴,可没想到那些柴竟是给贺家大房的,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又是谩骂又是诅咒,声音大的连旁边人家都出来瞧看。
苏意安同贺允淮也出了屋,可惜不管他们怎么说贺二婶就是不肯离开。
只一股脑的说都是贺家大房的错,说贺母故意搅散她们母子离心。
院里动静一直没停,菀絮心神不安实在坐不住,便推门出来瞧看。
谁料贺二婶越说越疯,见人要拦她,她就上手推搡。
一个没瞧见竟伸手将菀絮推了个跟头。
一切发生的实在突然, 众人像失了魂一样。
贺允淮快步上前也没能接住菀絮,只见她挺着肚子重重摔倒在地。
菀絮动了胎气,疼的她连手都抬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说不出话使不上劲。
众人吓得脸色苍白, 哪里还有功夫去管贺二婶。
“菀絮,你别吓娘。”贺母红了眼, 赶紧去看菀絮的身子。
菀絮第一胎生的艰难, 贺母就怕这一胎也出差错,这些日子一直让她好生将养, 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
菀絮身下已经见了红, 贺允淮赶紧将人抱到屋中炕上。
贺母强行给自己稳住心神,让贺允淮去将王郎中请来,想着若是吃几副药或许没事,只是见了红或许...
“娘,得去请稳婆。”苏意安觉得这胎怕是要生了,请王郎中最多就是稳住脉象, 可生孩子还是得叫稳婆来。
“这才八个月...”贺母说完看了炕上的菀絮一眼,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苏意安知道民间传的那句话,七活八不活。
可眼下这个时候, 不是要管这个孩子能不能活,而是看菀絮能不能活。
苏意安将贺母拽出屋,这家中只有贺母知道稳婆住在哪,若是旁人去光问路就要耽搁不少时辰。
“娘,若是稳婆不愿意来您就说到时候不管如何一定会包银子。”苏意安嘱咐着贺母。
贺母整个人还是蒙的,脑子转都转不过来,她点头应着赶紧去村里找稳婆。
一直跑到稳婆家住的巷子时贺母都没想明白苏意安为何会说这么一句话。
门敲了两下就开了。
“你这是?”开门的是稳婆的大儿子, 看清来人后不情不愿的将人引进家。
“我家儿媳要生了,稳婆能否过去一趟,前些日子我来过。”贺母没工夫说闲话更没工夫说吉祥话,她就想着赶紧把人带回去。
开门的人皱着眉头,今个刚有人过来请了他娘,不过倒不是要生了,只是想请稳婆过去照看一下,怕新年的喜气让孩子早早来了。
他都答应了人家,他娘一会儿得去那家,哪有功夫去贺家帮着接生。
“我娘今个不在。”那人停住脚步,面不改色道:“你去别的村请吧。”
明明刚刚还将她迎进来,现在却说人不在,贺母是不信的。
她扯着嗓子在院里喊了两嗓子,见屋中真没人出来,不得不说出苏意安交代的话。
“你回吧,若真的要生赶紧去旁的村请。”那男人听见银子动了心,可一想贺家现状,就算是包银子又能包几个钱,哪能和叶家比。
贺母红了眼,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只能赶紧去隔壁村请人来。
见院中没了动静,稳婆狠狠剜了自家儿媳一眼,“你们拦著作甚。”
“娘,咱们都答应叶家了,若您去贺家那算怎么回事,再说去叶家只是照看一下便给半两银子,那去贺家忙活来忙活去也就几十文。”
稳婆心中还是有气,刚她是要出去的,人命大于天,可儿媳使劲使眼色还伸手拦她。
算了算了,这周围村也有稳婆,不差她一个。
这边贺允淮已经将王郎中请到家中。
来的路上王郎中问了个明白,觉得许是动了胎气,吃两副药稳住就行。
可真的来到屋中,闻着屋中的血腥气,王郎中心道不好。
他把了脉,赶紧拿出药让他们煎了去。
“大夫,我嫂嫂如何?”贺凝文手中拿着药,正欲出屋。
“这孩子怕是要生了,还是得请稳婆过来,你们先把药熬上,别让她卸了力。”王郎中不敢多说其他的,这个时候只能看命。
苏意安守在炕边,不停用帕子擦菀絮额间的汗,她出不上一点力,只能看着菀絮喘息疼痛。
“意安。”菀絮声音很轻,她说:“我想见见颂元。”
不知怎么的,菀絮总觉得要是现在不见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了,她不想这样的。
“好,我让大哥过来。”苏意安让贺允淮赶紧把人搀扶过来。
那会院中动静那么大,贺颂元也听见了,只是他不能下炕什么也帮不上。
贺兴晨还被送到他这边让他看着。
“爹,娘没事吧。”贺兴晨只知道他娘要生了,他不能留在那屋中。
“没事的。”贺颂元摸着贺兴晨的小脑袋,说出的话也在安慰自己。
一定会没事的,一定要没事,一定要平平安安。
贺允淮进屋后,找了个由头先把贺兴晨支走撵去了灶房,这才背着贺颂元往外走。
“可是菀絮.”贺颂元声音都发颤,话也说不清。
“稳婆还没来,大嫂就是想见见你。”
贺允淮只觉脖子一凉,一滴泪水从他脖上滑落,贺颂元落了泪。
“王郎中给大嫂下了针,就等着稳婆来。”贺允淮心中也乱,他抿唇安慰道。
刚将人背出屋子,正巧贺母也带着稳婆从外回来。
一同进来的还有云娘夫妻二人。
也真是赶了巧,云娘二人今日刚从镇上王屠户家中回来,一进村就瞧见贺母急慌慌的拉着人问隔壁村稳婆住在哪。
稳婆也不是每个村都有的,离她们最近的那个可是隔着两个村子,若是跑着去跑着回半个时辰都打不住。
好在有骡车,省了不少功夫。
隔壁村的稳婆一听孩子要生了,什么也没多问就赶紧上了骡车。
在来的路上才开始一点点问贺母那要生孩子的妇人到底如何。这不一来就进了屋,还将苏意安撵了出来。
留在屋中只能是生过孩子的妇人,旁的都不行。
“今个多亏碰见了你们。”贺母说着泪就落了下来,她都不敢想若是自己一个人去找稳婆,得什么时候才能将人带回家。
屋中又传来菀絮痛苦的呻吟声,云娘听了就发怵。
她说:“我们先回了。”
贺家如今乱成一团,她们留在这也没有什么必要,不如等孩子生了再过来看一眼。
贺母谢了又谢,这才将她们送出去院。
只见自家门外不远处站着几个妇人,正嘀嘀咕咕说着话。
也不管这些妇人以前如何,有没有敌视过贺家。
眼下贺母像看见救星一般,赶紧走上前只求着她们能进去帮个忙。
生孩子是大事,也是难事,再说这还是不足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