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他看着小妹那般熟练的动作,心中更是愧疚难安。
只两年,从苏家来到贺家只两年,她一个养在闺阁五指不沾阳春的姑娘怎么现在什么都会了。
连腌肉的调料方子都熟记于心。
小妹变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妹变成了另外恶毒模样。
苏意安只当他是被辣椒粉熏了眼睛,所以并未查出异常。
她继续在屋中弄着调料,直到元团他们背着一大背篓的猪肉回来。
血腥味瞬间充斥在整个屋中,苏意安又恶心起来。
“夫人,您怎么在这呢。”元团压根没瞧见灶房中的人。
若是她知道夫人在这,定不会直接将肉背进来。
“没事,你们弄你们的。”苏意安用帕子掩住口鼻,直到来到院中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没想到刚有身孕她就闻不得这些味道,这样一想至少一年时间她不能再下灶房。
“夫人,这盆里的是腌制肉的吗?”元团站在门边冲着院里喊道。
“把排骨砍成小块,小拇指那般大就成。”苏意安离她离得远远的。
元团知道自己身上都是肉腥味,索性留在了灶房中。
虽她不知道排骨香肠怎么弄,但眼下腌制肉她还是会的。
苏意安在院里又歇了一会儿,直到身子乏了这才回了屋。
也不知是有了身孕还是因为现在是冬日,她每日都困觉。
这不回屋后便褪去外衣上了床,她想着小眯一会儿就好。
不成想,这一睡就到了晌午。
醒来时,贺允淮已经回了家。
他坐在床边正整理着衣裳。
“回来了?”苏意安脸颊红红的,整个人处于清醒和不清醒之见。
“今日便歇假了,邱兄送我回来的。”贺允淮目光落在她脸颊上,眉头微微蹙起。
他问:“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意安摇摇头,她刚睡醒,舒服着呢。
“怎么了?”她问。
“脸颊有些红。”贺允淮一边说一边上了手。
他那会刚回来,手还是凉的,这么一贴在苏意安脸上,她竟觉得还挺舒服。
“咱们屋中暖和。”苏意安从被子中抽出手,覆上贺允淮的脸,“是不是挺热乎。”
“确实暖和,像个小火炉。”贺允淮打趣她道。
苏意安白了他一眼,这人白日里竟这般不正经,还说她是火炉。
也不知道是谁昨夜里自己是个火炉,就适合给她暖暖被窝。
苏意安醒了后便起了床,若是再躺下去,保不齐和晌午觉连在一起。
“也不知小妹她们回来没,你刚瞧见了没?”苏意安穿好衣裳,坐在床边等着他。
“大嫂带着几个小的回来了,凝文和大哥还没回来。”
“那应该是在收尾。”苏意安说:“马上过年了,这几日去四季阁的人本来就少,不开就不开,也少赚不了多少钱。”
贺允淮给她穿好鞋子,仰头看着她。
“怎么这么看我?”苏意安受不住他炽热的视线。
“娘子好看。”
苏意安:...这人,如今说这些话脸不红心不跳的,反而是她,每次听了都会红了脸。
门外,贺昭昭抱着几块布来回晃悠。
她不确定嫂嫂还在睡觉没有,她怕敲门吵醒了她。
恰好,屋门被人从内推开,只见苏意安走了出来。
“二嫂!”贺昭昭高兴道。
“怎么站在这也不进来。”苏意安摸了把她的小脸。
贺昭昭举起手中东西,开心笑着:“娘让我拿过给你看,问问你喜欢哪个。”
贺昭昭手中的布都是前些日子苏意安出门买的,只是后来苏父来了,她也没空再管,只让元团给各屋送了两匹。
没想到贺母竟让昭昭拿来问她。
“娘说,新年要有新衣裳。每个人都有。”说完贺昭昭指了指她的肚子,笑道:“小妹妹也有。”
“她?”苏意安笑出声来,“昭昭觉得她是妹妹?”
“嗯!”贺昭昭点点头。
“什么妹妹。”贺允淮从屋中出来,纠正道:“若是有,也应该是昭昭的小侄女。妹妹可是差着辈分呢。”
除夕那日, 一大早院里就热闹起来。
贺兴晨今日不用去私塾,贺凝文也不用去四季阁,这不几个孩子终于得空凑到了一处。
“一个一个来, 都排好队。”贺颂元坐在石桌前, 正在分他手中的红纸福字。
自去年知晓福倒的寓意后, 贺颂元便打算将家中每一处屋门都贴上,若不是菀絮盯他盯的厉害, 他还想在窗户上贴上。
“爹, 你给我这个太小了!怎么比贺昭昭的小这么多。”贺兴晨不服气,一群人里的红纸都比他的大。
贺颂元瞧都没瞧他, 笑着说:“哎呀, 越小越有福气知道不知道,爹这是准备给你留的。”
“真的?”贺兴晨如今九岁,可不像以前那般好糊弄。
“算了,你若不信就还给我,自己写去。”贺颂元伸手就要抢过来,好在贺兴晨眼疾手快直接将福字护在了胸口。
他撇了撇嘴道:“都给我了, 怎么还能抢回去。”
说完, 他拿起桌上浆糊给红纸后面涂抹了一圈,转身贴在了自己屋门上。
苏意安在床上歇了好一会儿, 直到屋外有人喊贺允淮,她这才起床。
“今日家中也没什么事,你多歇歇。”贺允淮说。
“睡不着了,等晌午再睡。”苏意安穿好衣裳,跟着他一起出了屋。
门外贺兴晨举着他爹刚写好的对联道:“小叔,这个我们贴不上去。”
贺颂元瘸着,压根不敢让他上凳子, 至于贺兴晨,他个子矮站上去也够不着。
原本家中还有苏正墨他们,可一大早这几人就出了家,说是要去外面猎些野味,还把赵骑也带走了。
这不现在只剩下贺允淮一个能用的。
“你帮着去贴上吧,我去瞧瞧大嫂和满妹。”苏意安说。
“小叔,快,咱们这条巷子别人家都贴上了,就咱们家还没有。”贺兴晨拽着他的袖子,将人往门外拉。
苏意安瞧了两眼便收回目光,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她最近总想给孩子做些小衣裳。
以前她最烦做针线活,现在却想亲自给孩子做一件。
“大嫂。”她站在门外敲了下门。
“快进来,快进来,我这忙活的呦。”菀絮站在床边,正同两岁的满妹抢衣裳。
小姑娘现在聪明了,穿什么都得自己挑。
这不今日非要穿红色的新衣裳,菀絮说明天再穿,人家还不高兴。
两人争执半天,最后都没个结果。
“你瞧瞧这小丫头,还爱美上了。”菀絮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
“咱们满妹喜欢这件啊。”苏意安坐到床边,摸了摸红缎缝制的小袄子。
菀絮绣工了得,给满妹还在袄子上绣了一个胖嘟嘟的满字,满妹虽不识字但瞧着喜欢,非要今日就穿。
“那就给满妹穿上,反正咱们一家过,哪天穿都一样。”
“你啊你啊,就宠着她吧,等明日她瞧见旁人都穿新衣裳就自己没有换,她准又闹腾。”菀絮捏了捏满妹的小鼻子,无奈的说。
苏意安给满妹穿上小衣裳,这衣服是比着她身子做的,很正好,既不大也不小。
“咱们满妹穿上这身衣裳,就是个小福娃嘛。”苏意安牵着她的手,扶着她在床上走了几步。
满妹如今两周岁,已经能听懂好赖话,见别人说自己是福娃娃,她还害羞的捂住了脸。
菀絮:“行了,衣裳也穿好了,去找你阿奶玩吧。”
菀絮将满妹从床上抱下来,拍了拍她的屁股将人送出了屋。
没了闹腾的孩子,屋中瞬间安静下来。
菀絮瞧了她肚子一眼,问道:“我觉得你这胎是个儿子。”
“嫂嫂怎么瞧的?”苏意安的肚子还没显怀,她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但不管是男是女她都喜欢,毕竟这孩子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当年我怀着兴晨时,从有了就一直闹腾,饭就没吃好过,我瞧你现在才三个月,明显比前段日子瘦了。”菀絮叮嘱道:“身子是自己的,怎么也要吃些。”
苏意安确实胃口一般,更不知是怎么的,她竟然想在冬日喝点凉的东西...当然这念头一起来就被她自己压了下去。
“昨个昭昭还说这里面是小妹妹。”苏意安笑了笑,她其实喜欢女儿,若是像她最好。
“都好都好,就是性子可别和满妹一样,也不知道满妹随了谁,整日闹闹腾腾的。”菀絮最近心累的很,自从满妹会走以后,就再也关不住她。
连带去四季阁也是,一溜烟功夫这孩子就跑到了别人腿边,当时可吓坏了菀絮。
苏意安抿唇笑着,她温声道:“不知嫂嫂当年给满妹做的衣裳还有没有,我想给孩子也弄两个绣样,先学着。”
苏意安终于想起自己的正事。
“有,都放着呢,不过压在箱底了,你若不着急一会儿我给你找出来。”
“不急。”
巷子里,贺允淮站在板凳上正双手提着对联。
下面几个孩子叽叽喳喳,一个说靠左边点一个说靠右边点还有说往下点的。
贺允淮一时间都不知道听谁的,他凭着感觉直接按了上去。
“你别说,贴的还挺正。”苏正墨正好骑马归来,他坐在马上感慨道。
“大舅舅,你们打到什么了?”贺兴晨一早就知道他们骑马出去了,可他太小他娘不让他跟着去。
要不他也想去雪地里打打猎,他骑射在同窗中算好的。
苏正墨把拴住腿的兔子扔到他的怀中,“今日一共就猎到了两只兔子。”
京城外那个小山上全是脚印,他们能打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有些去的人什么都没猎到。
“只有两只兔子吗?我还以为会有鹿和野猪。”贺兴晨听私塾里的同窗说过,冬日里打猎能猎到鹿呢,说小鹿肉特别嫩,比羊肉还好吃。
贺兴晨从未见过也从未吃过,所以今日以听去打猎,他那可真是满怀期望的等着。
“不喜欢兔子?”苏正墨下了马,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喜欢。”贺兴晨连忙说,“大舅舅已经很厉害了,竟然打到了兔子。”
苏正墨越听这话越觉得别扭,这孩子真的是在夸自己?
罢了,有肉吃就不错了,他听说山上的兔子比家养的好,这才想着给小妹抓几只回来。
晌午时,贺家就将这两只兔子全宰了,一只烤着吃一只做成了麻辣兔丁。
许是有些日子没吃这么辣的东西,苏意安就着米饭,竟然将平日吃不完的饭吃了个干净。
甚至还多盛了半碗饭。
这可把贺母高兴坏了,能吃有福,贺母恨不得现在就去买几只兔子回来养着。
“可还有什么想吃的?”一桌人都察觉出她今日喜欢这道菜。
苏意安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竟然想吃辣,而且越吃越有滋味。
“辣的?”她试探性的说,其实她也不确定若是将麻辣换成别的菜她还喜欢不喜欢。
“好好好,今晚上咱们就炒几道辣的菜。”贺母道。
苏意安喝下最后一口热汤,只觉得浑身暖呼呼的,从内到外的高兴。
京城的除夕夜可比旁的地方要热闹。
街上早早就挂上了灯笼,连河边夜里都有人放烟花。
贺家那一群孩子吵着要出去看看,毕竟这是她们来京城后过的第一个年。
“都去吧,一定要拽着大人的手。今个人多别走散了。”苏意安自己都想出去,自然不会拦着孩子。
一听能出去,孩子们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不就是牵着大人的手嘛。
贺昭昭去找贺母,元圆去找元团,贺兴晨则去找了苏正墨,也不知怎么的,现在他格外喜欢和这个大舅舅在一起。
至于贺凝文,她已经长大了一人就能上街。
贺家人收拾一番,这才浩浩荡荡出了家门。
因想看的景色不一样,所以刚出街大家就分散开来。
贺允淮牵着苏意安的手往河边走去,今日河边有花灯,苏意安想过去放一盏。
“其实十五那日景色更好。”贺允淮给她把斗篷系好,生怕寒风顺着领口钻进去。
“十五那日自然也出来玩啊。”苏意安逗他,“怎么,难道你不出来。”
“你若出来,我自然也出来。”贺允淮紧紧攥着她的手,将她从人多的街上拉到小巷中。
京城布局图早已记在他的脑海中,就算不走大街,他也能从巷子里走到河边。
再说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往日漆黑一片的巷子如今也亮堂起来。
苏意安被他牵着手,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小山村。
她冷不丁的问道:“你还记的吗,你身子刚好那年,咱们一起走夜路去还银子。当时天也这么冷。”
贺允淮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当时他还握住了她的手。
虽然只是那么一小会儿,但他一直记得。
“没想到日子过的这么快,咱们竟然从永阳村来到了京城,还在京城有了营生。”苏意安感慨着,他们这一路走来实在不容易。
“当年家中穷,我能好起来多亏了娘子的银子。”贺允淮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买药的前是苏意安卖嫁衣赚的银子。
但是他既愧疚又无力。
“你还说银子,你一说我就想到了那二十两。”
那二十两银子是苏意安一早准备好的,本想等贺允淮没了她就偷偷溜走,没想到竟安了家,二人过起了日子。
二人脚步逐渐慢了下来,直到走到一处昏暗的地,贺允淮突然开口问她:“娘子,若是这一切都是梦,醒来咱们还是在村子里,你会走吗?”
“梦?”苏意安摇摇头,“就算是梦又如何,咱们一家人在永阳村也能过属于咱们一家人的好日子。”
“不过你今日怎么这么想?可是有事...”不等苏意安说完,贺允淮就吻了下来。
很轻的一个吻,却一下将苏意安的思绪打乱,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忘记刚刚自己说的话。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可这是在外面!”苏意安掐了他手臂一下,倒是没真的使劲。
“娘子是不是想说咱们现在像是偷情?”
苏意安:!!!口无遮拦。
贺允淮将她斗篷整理好,这才重新牵着她的手往河边走去。
二人路上虽耽搁了一些时间,但总的来说来的不算晚,河边放花灯的地方竟还有空地。
苏意安买了两盏花灯,她一盏贺允淮一盏。
二人蹲坐在河边,双手合十闭目祈愿。
一愿家人安康
二愿万事顺遂
三愿所爱常相伴
苏意安心中默默念完,这才睁开了眼。
刚刚放入河中的花灯已经飘远混在一河的花灯中,苏意安再也认不出来。
“咱们回去吧。”她说。
贺允淮点点头,搀着她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二人正欲离开,不成想正与台阶上的二人视线撞上。
“...二嫂...二哥...”
贺凝文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自家二哥二嫂。
毕竟这河边危险, 怎么也不会是二嫂要来的地方,可偏偏越想不到什么就越来什么。
贺凝文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全无刚刚同身旁人说话时的傲气。
苏意安见她不安, 先一步开口道:“你们慢慢逛, 回家再说。”
今夜街上人多, 他们若想谈谈根本没地方去。
贺凝文哪还有兴致玩,今日若是不能将事情说清楚她今晚都睡不着觉。
“苏掌柜, 今日是我邀她出来的。”闻铮一脸歉意的看着他们, 他知道孤男寡女不应该一同出来,若是被旁人瞧见说了闲话...
“嫂嫂, 是我。”贺凝文上前挽住苏意安的胳膊, 小声道。
能让贺凝文承认,那指定是她邀人家出来的。
苏意安倒是没有生气,她只是不明白这俩人是什么时候瞧上彼此的,感觉平日里他们也没联系。
苏意安:“可带着四季阁的钥匙?”
贺凝文点点头,这钥匙一直由她拿着,从不离身。
苏意安:“那咱们去铺子里说吧。”
贺凝文见嫂嫂没生气, 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只有一旁眉头皱巴巴的二哥,她才不怕呢。
二哥最听二嫂的话。
四季阁离河边倒是不远, 往前走几步路就到,毕竟当时租下四季阁也是因为它一侧窗户能瞧见外面的河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