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惊讶,也有人不屑。
他们觉得一个秀才娶这么一个女子,真是丢读书人的脸面。
他们还觉得娶的妻子就应当在家相夫教子,像这等抛头露面的不应该娶。
可后来听说定下亲事后,贺家将闻铮的小妹也隔几日接到贺家读书识字,甚至还给她量身定制了新衣裳。
那小丫头几日不见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这时众人又不免羡慕起来。
抛头露面又如何,人家有钱啊!
第161章 。
正月十五那日, 大人们忙着铺子生意,孩子们则全都被送去私塾,一时间家中没了往日喧嚣。
苏意安一人坐在屋中正挑选着满桌绣品。
这些绣样全都出自铺子中的绣娘之手, 这些绣娘绣工了得, 基本上每件绣样都绣的栩栩如生。
苏正墨实在选不出来, 便把这事情交给了苏意安。
想着她在家也无事,正好看看绣样赏心悦目。
元团敲门而进, 道:“夫人, 闻姑娘来了。”
闻姑娘便是闻铮的亲妹妹,两家定亲后, 她隔几日便会来贺家一趟。
这孩子每次都不空手来, 有时候拿自己做的绣样有时候拿自己做的吃食。
这不今个便是带着帕子来的。
“贺嫂嫂。”闻妙见到她笑着喊道。
“快过来,正好你来了陪我一起挑挑。”苏意安招手让她过来,坐在了自己身旁。
桌上全是绣样,苏意安已经挑花了眼。
闻妙虽跟着阿嬷学刺绣,但见过的绣样也是有数的,如今瞧见这些算是开了眼。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方帕子, 认真端详着。
苏意安静静瞧着没打扰她。
只见闻妙将桌上所有帕子都瞧了个遍, 最后选了两方出来,一个上面绣粉色牡丹, 那中间的花蕊都仿佛在随风摇动;另一方帕子绣的一只雪白长毛猫,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要钻出帕子。
苏意安:“喜欢这两个?”
闻妙点点头,“这些帕子上的绣样都好看,只是这两方上面的绣样让人觉得更鲜活。”
苏意安接过帕子,仔细端详一番,随后笑道:“这两方帕子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啊?”闻妙瞬间睁大了眼,她激动道:“一个人既能绣物又能绣景, 这绣工当真了得。”
苏意安并不知晓这其中的门道,听闻妙解释后这才明白,原来像这样绣工极好的人,一般只专注于一样事物,并且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可这绣娘却兼备。
“妙妙想不想见一见这位绣娘?”苏意安问。
“真的可以吗?”闻妙灵动的眸子都在泛光,可随后她又觉得不妥,摆摆手道不见了。
“你既喜欢她的绣工,怎么不想见见?”
闻妙望向苏意安,诚实道:“心里默默喜欢也好啊,等以后我绣工拿得出手了我再见也不迟。”
苏意安瞬间明白这孩子担心什么,原来是怕自己绣工不好。
“妙妙绣工很好啊,你瞧你绣的这老虎帽,可比嫂嫂我绣的好看多了。”苏意安夸道。
闻妙腼腆一笑,不好意思说旁的话,毕竟眼前这位嫂嫂的绣工实在是...哎。
有闻妙陪着,这一上午一眨眼功夫便过去了。
晌午时,苏意安留她在家中吃了饭,闻铮中午不从书院回来,平日里都是这孩子自己在家吃。
她岁数又小,能做的了什么吃食,不如跟着她,至少能吃上口热乎饭。
晌午后元团将闻妙送回了家,顺带着在集市上买了些新鲜的肉。
今日十五,晚上贺家要吃团圆饭。
元团如今手艺不错,家中吃食一律全都交由她做,这不她正琢磨着晚上做什么菜好。
正想着竟然在卖鱼的摊位上瞧见了新鲜的大虾。
这东西冬日里少有,没想到现在还能碰上卖的。
想着平日里吃得少,元团直接将摊主那两盆虾全都包了圆。
瞧着不少,其实贺家人多也就是一顿的量。
回到家中,元团便将两盆的虾全都用清水清洗干净,拿着剪子一个一个处理干净。
等苏意安小憩醒来时,元团已经将这些虾分成了好几份,正准备做菜呢。
“夫人。”听见门前动静,元团偏过头喊了一声。
苏意安视线落在灶台上,那里有弄好的虾油,这虾油是元团刚炸好的,闻着特别香。
苏意安许久没吃过虾,今日一闻到味,反而勾起了她的味蕾。
她道:“今日集市上已经有卖虾的了?”
元团正调着汁,回道:“就一户,虾也不算多,我便都买回来了,夫人可有什么想吃的菜,我给您做。”
苏意安想了想,让她包了一小笼屉的虾肉馄饨。
这东西不常见,又比猪肉贵,所以寻常馄饨摊并不卖,若不是苏意安说如何做,元团还不知道怎么下手呢。
元团乐道:“夫人您回屋歇歇,我一会儿煮好了给您端过去。”
灶房油烟味大,元团怕呛着她。
苏意安:“不用送过去,包好了咱们晚上吃。”
说完苏意安便回了屋。
也是因她有了身孕,这一日日的家中人都不放心她出去,整日除了在屋中就是在院里,她实在是无趣极了。
眼下一回到屋,她又拿起绣花针缝制起孩子的衣衫来,没法子,也就做绣活最打发时间。
一件小衣她能缝制一个半时辰,这不刚缝好最后一根布条,贺家人的门院也想了。
这个时辰还不是大人们回来的时候,苏意安一想便是那几个去私塾念书的孩子。
果不其然,下一秒贺兴晨的声音就传进了屋中。
“你们两个今日再写一篇大字,写不完不准吃饭。”
贺兴晨语调中明显夹杂着一丝气愤。
“若是再不好好写,明早”
“明早不用去了?”贺昭昭期待的看向贺兴晨,等待着他赶紧说下一句。
“明早的饭也不能吃!”贺兴晨气红了脸,转身对元圆道:“你跟着她一起写,你们两个谁写的好后日我便不让你们去了。”
元圆小幅度的摇摇头,这话一出她指定后日还得去了。
屋中苏意安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一耳,小孩子说话就是有意思,只是苏意安也不明白今日贺兴晨怎么这么生气。
这孩子平日里最好说话来着。
她起身推开了屋门。
“小婶!”贺兴晨听见声响忙转过身,刚刚还气愤的模样瞬间变得乖巧。
苏意安走过去,揉了揉他们三个的小脑瓜。
“今日这是怎么了?”她问。
贺兴晨小声哼道:“昭昭,你自己说。”
贺昭昭眼瞅着躲不过去,只能一五一十道:“嫂嫂,我今日没写完大字。”
贺兴晨:“继续!”
贺昭昭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夫子讲学时我还睡着了。”
贺昭昭越说脑袋越往下垂,她是真的不喜欢念书,每次上学都如坐针毡。
尤其是夫子讲学时,她听得昏昏欲睡,只是今日真的睡了过去,夫子叫了她两遍名字她都没醒。
因着这事,夫子狠狠训了贺兴晨一嘴,毕竟他年长她们几岁。
“竟然睡着了。”苏意安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倒不是笑话贺昭昭,而是想到了自己。
当年高中每次下午第一节 课她总是迷迷糊糊,有好几次睡着了,也是老师叫她名字在醒过来。
没想到这事也发生在了贺昭昭身上。
她怜爱道:“那昭昭说一说,为什么会睡着啊,是夜里睡的太晚了吗?”
贺昭昭摇摇头,她每日睡的可早了,可就是爱在夫子课上睡觉。
“算了,那元圆呢,元圆也睡着了?”
元圆羞愤至极,压根不敢抬头看苏意安。
她是贺家买回来的奴才,如今能跟着小小姐上学实属不易,可她...可她竟然也睡着了。
这也是为何夫子叫了两遍贺昭昭,她都没醒来的原由。
元圆觉得自己要是那时候醒着,肯定能提醒小小姐一下。
“元圆还小,确实容易打瞌睡。”
“小婶!”
“但是今日确实不应该在夫子课上睡觉对不对,所以兴晨让你们写大字也没错。”苏意安忙扯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上。
她继续说:“今日的大字先写了吧,明日后每日只半天去私塾,这样总不至于犯困了是不是。”
半日在私塾,那么就有半日能在家中。
贺昭昭高兴坏了,她小跑过来绕着苏意安转了两圈。
“嫂嫂,你真好!”
说完贺昭昭牵起元圆的手,二人背着小书包一起回了屋。
等人走后,苏意安便将贺兴晨叫到了屋中。
“小婶你训我吧。”贺兴晨知道自己今日话说的有些重了。
可是在夫子课上睡觉确实不对,他...他没做错。
但小婶若是训他,他也受着。
“谁说要训你。”苏意安让他坐下,又把桌上糕点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小婶知道你做的没错,只是昭昭她们与你不一样。”
贺兴晨拧着眉有些不解,“有什么不一样。”
苏意安:“昭昭不喜欢念书,你什么时候见她主动念书了。”
...这倒是真的。
苏意安:“让昭昭她们去私塾,也是为了让她多识字。”
“可她确实睡觉了。”
“是啊,所以以后只让昭昭去半日,想来半日她是能坚持下来的。”
贺兴晨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他小时候也总是犯困来着。
“小婶我明白了。”贺兴晨说。
二人说话的功夫,大人们也逐渐回了家。
最先进来的是贺允淮,他在外面听见了屋中声响,直到没了声这才推门进来。
贺兴晨不怕他爹但是他最怕二叔,眼瞅着二叔看向自己,他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你瞧你吓得他。”苏意安打趣道。
“我何时吓过他。”贺允淮走到苏意安身旁,用冰凉的手碰了下她的脸颊。
本想逗逗她,没成想苏意安却伸手握了上来。
“怎么这么凉。不是带了手炉去嘛。”
“是不是不好意思没拿出来,嗯?是不是?”苏意安一句话便戳破了他。
贺允淮确实没有用手炉,毕竟翰林院中官僚众多。
“算了,你还是冻着吧,什么时候生了冻疮有你好受的。”苏意安撒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
贺允淮:“我的错,明日我一定记得拿手炉。”
见她没回话,他又从后面搂住她,下巴放在她的肩处,他道:“今日在家累不累。”
“累啊,当然累,一天睡十二个时辰我真的快累坏了!”
正月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 一家人吃完全虾宴便来到了院中。
时辰还早,外面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贺兴晨想出去逛逛。
他这话一出口, 其他人纷纷应了声。
最后除了苏意安夫妻二人, 其他人全都出了家门, 连满妹也被抱了出去。
“真不出去逛逛?”贺允淮手上拿着斗篷,已经准备好给她披上。
苏意安摇摇头, 今日没有宵禁, 街上肯定全是人,这个时候她就不去外面凑热闹了。
再者刚刚吃完一碗小馄饨, 她现在肚子还胀着, 也怕吹了凉气夜里不舒服。
“你想出去吗?”苏意安以为他想出去转转。
“在哪都一样。”贺允淮关好院门,陪同她回了屋。
屋中一直烧着碳炉倒是比外面暖和不少,苏意安怕夜里燥热,专门在窗边放了一盆水。
进来后她又在盆里添了一些水,这才去屏风后擦洗一番。
冬日里泡澡麻烦,平日里她都是用布巾擦洗, 梳洗好后便上床歇着。
今日也不例外, 擦洗好后她便上了床,好在有汤婆子放在被子下面, 一钻进去也不至于冷着。
很快贺允淮也回来了,二人躺在一处正好聊聊这几日家中发生的事情。
苏意安把今日自己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统统说了一遭,最后问他,今日在翰林院如何。
贺允淮向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初入翰林时遭到排挤也不曾多提一句。
只是今日苏意安问起,他少有的提了一提这两日发生的事。
他又被升官了, 很突然的升官,甚至于他而言是没有缘由的升官。
“可是被人举荐了?”苏意安心中一咯登,事出反常必有妖。
贺允淮:“不曾,不过今日不仅仅是我,朝中很多人官职都发生了变化。”
若说最大的变化是什么,应当是刚刚升为驸马爷的刘探花突然去了鸿胪寺。
鸿胪寺是个好地方,可与翰林院的清闲想比,那就要累上许多。
因着这事,冯成今日又来朝他抱怨了两句,左右还是不甘心。
“他为了尚公主可是做出了许多事,这还是咱们知晓的,那些暗地里做的咱们不知道的定还有。”
苏意安也是后来才从贺允淮嘴里知道,当日那来砸摊位的壮汉是冯成安排的。
只是冯成这人实在蠢笨,用这种不入流的招数,不过也因为这场祸事,让苏意安当日坚定了买铺子的打算。
因祸得福?不过也不能这么说。
“这次升官的人中能看出是哪一党羽吗?”苏意安又问。
“都有。”贺允淮看过升迁名单,上面连废太子曾经的党羽都有升官的。
苏意安换了个姿势,面对面看着他。
“照你的意思,你说这次变动是当今圣上手笔还是太子手笔。”
屋中只有他们自己,所以二人说话也没有遮掩。
有些事全都拿到了明面上。
“乍一看是圣上,不过我觉得应当是太子的意思。”苏意安不等他说自己便先开了口,“圣上身子不好,我猜他根本没有功夫再管朝中的事。”
将死之人哪能有这种闲心。
贺允淮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前两日宫中就传出来了消息,说圣上已经昏迷不醒。
贺允淮觉得今日之事全是太子以圣上名义做的事情,为的就是自己登基以后的路。
不过在朝为官,只要君主是明君就好,至于旁的,想了也是白想。
小夫妻又说了几句闲话,直到烛火燃尽二人已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外面突然传来钟声。
一声两声...最后足足响了二十七声。
“钟声响了。”苏意安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道。
“陛下驾崩了。”贺允淮半坐起身,点燃了桌案上的油灯。
今夜发生这样的大事,虽心中早有准备,但谁也没想到会是十五这夜。
贺允淮穿好官服,又给苏意安掖了掖被角,他道:“你继续歇着,我去瞧瞧。”
苏意安知道他这是要进宫,便没拦着。
今夜十五,街上百姓众多,谁也没想到会在游玩的时候宫中传来钟鸣。
一时间人心惶惶,各自往家中奔去。
贺允淮出门时恰好与回来的家人撞上,贺母抱着满妹焦急问道:“你这是?”
“娘,这两日我怕是不能回来,等意安醒了你告诉她一声。”
贺母了然,让赵骑赶紧送他一程。
皇宫中此时哭声一片,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为自己而哭。
陛下驾崩,后宫无子嗣的妃嫔全都要送去庙中,这一去还能有什么盼头。
“公主您不能进去。”门外小桂子拦着凤阳公主,不让她踏入内室一步。
凤阳公主居高临下的瞧着他,语气愤愤,“为何不让进,难道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年前她便知道陛下身子不好,只是这走的也太突然了。
若是再过两日,只两日,她兄长便能回来!
她不信这其中没有隐情。
“让她进去。”太子不知从何处走来,那一身的白色孝衣仿佛早就备好了一般。
凤阳收回目光直接往内室走去。
龙榻上,那个往日疼爱她的父皇仿佛睡去一般,明明人还躺在那里却没了气息。
凤阳踉跄的走了过去,即使心中早有准备,可还是当场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