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探春听了是好消息,也就笑了起来,悄声问道:“位置是在哪里的?”
冯紫芸便在手上画给她看:“你瞧,酒楼在这里,这是我家的钱庄,这是北府,转过这个弯儿,乃是北府的后门。新钱庄就在斜对面的这条街上。可行的?”
贾探春心中一动,偏头去看冯紫芸:“这地方是我们家那侄儿选的,还是你们家忠叔找的?”
冯紫芸皱了眉想了半天,道:“好似是我哥哥交代忠叔的。我记得我哥哥临走时跟忠叔说了一句:照着咱们家的铺子的方位找。”
贾探春眨了眨眼,问她:“你家的铺子都在哪里?”
冯紫芸娇憨笑道:“那得拿着京城的地图才说得清。南边儿两个,东边一个,西边儿两个,钱庄在酒楼附近的。”
贾探春笑了笑,此事回头让倪二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两个人说完了正事儿,便悄声说笑着回了花厅。
原想着大家都只在花厅坐地,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谁知汪夫人来了便拉了王夫人去说话,把韩梅也丢给了宝钗。韩梅年纪小,粘着宝钗便不欲旁人分享,看湘云怎么都不顺眼。湘云又是个直脾气,三五句话就呛了起来。
周氏回头只瞧见了湘云欺负小姑娘,而且还是韩家那个刚跟怡亲王次子订了亲的女娃,那还了得,疾步过来就声色俱厉地把湘云一顿臭训。
当着这么多人,湘云便气哭了。宝钗忙要安慰时,韩梅更加不高兴了,也跟着哭起来。
迎春和惜春连忙拉了湘云走开,又劝她许多话,湘云却都听不进去。
探春和冯紫芸手拉手回来时,便是众人有的尴尬有的幸灾乐祸,一个花厅里宝钗在这边哄韩梅,迎春惜春在那边哄湘云,周夫人仍旧在跟着湘云身后喋喋不休。
探春大讶,忙上前去问出了什么事。
周夫人叱道:“她还有脸哭!你问问她做的这叫什么事?人家小小的姑娘家,好容易遇到一个知心的姐姐,偏你在家里还跟薛姐儿玩不够,在外头还要跟人家外人抢,你这是抢什么呢?”
探春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向周夫人不软不硬地发话:“婶婶自己养大的姐儿自己还不清楚?她哪是为了这个哭闹的人?从小儿我们姐妹里头她最憨直,胸襟最宽广,委屈也最受不得。当着这么多人,韩姑娘小,叫一声哭一声便都是旁人的不是了。但究竟怎么回事,除了她们仨,谁也不知道。婶婶也别生气了,事情就这样罢,细事也只能回家再问了。”
周夫人听着这话,分明是在指责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派湘云的不是,不护着自家的孩子了,不禁立时瞪起了眼睛:“三姑娘这话,敢是说我不疼她?”
贾探春看了她一会儿,方叹口气,屈膝行礼:“怪我不会说话,表婶还请莫误会。”
这话一说出来,基本上听着的人都明白了过来。
贾探春还真是就在说周夫人不心疼湘云。
史湘云的眼泪越发下的快了。
冯紫芸这时候却聪明,远远地给母亲使眼色,把卢夫人请了来。
卢夫人虽懵懂,却知道女儿请自己来必是要护着贾探春的,忙笑着先跟周夫人寒暄,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把孩子们往外支:“芸姐儿,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带三姑娘姐妹去园子看那两棵白玉兰吗?还不快去?”
冯紫芸巴不得这一声儿,忙笑着跟周夫人打招呼:“史家伯母,那我就跟姐姐妹妹们一起出去了?”说着,一手拉了湘云,一手拉了探春,几个姑娘走了开去。
周夫人面沉似水。卢夫人温柔地笑着开解她:“做人家婶娘的难呢。管得严了吧,大家说孩子父母双亡,管得宽了吧,又怕孩子长歪了,对不起她过世的爹娘。”拍拍她的手,又叹口气。
周夫人大生知己之感,拉了卢夫人吐苦水不已。
宝钗安抚好了韩梅,一抬头却见众姐妹都不见了,心里苦笑不已。
韩梅却高了兴,亲密地跟她说私房话:“我爹娘商量过了,先答应了亲事。然后过一两年寻个外任,先离了京城。再过一过,跟他们家报个恶疾,也就躲过去了。”
宝钗心里一晃,想了想,悄声道:“合家子都走么?我听说你还有两个哥哥,难道也都不回京城了?”
韩梅嘟了嘴:“所以要过两年。把我两个哥哥的亲事定下来再说。”
宝钗放了心,笑得愈加和婉:“所以我才说,你别怕,你爹娘哪有个不疼你不替你着想的呢?”
☆、第二百回 给我道歉去!
一会儿王夫人和汪夫人两个人回来,一看探春等人不见了,都是一愣。
王夫人已经被上次怡亲王府的事情吓着了,见周夫人和卢夫人正说话,连忙拉着问:“咱们家姐儿们呢?”
卢夫人抢在周夫人告状之前开口:“史家大姑娘跟韩家姑娘抢你们表姑娘,彼此气哭了。我们这儿正为这个哭笑不得呢。我就撵了她们几个出去玩了。”
王夫人松了口气,心里又得意起来,满面笑容:“我们家表姑娘最是个好人缘儿的,看见她就没有不爱的。”
汪夫人皱眉想了想,便问王夫人:“这史家大姑娘,可就是跟着你们老太太长大的那个?”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含蓄点头。
因两家子好,汪夫人自然知道史湘云因自幼便得贾母的喜爱,父母双亡之后,贾母怜爱她堪比宝玉。宝钗虽然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在贾母心目中的地位却远远无法与史湘云相比。
若是因为亲近宝钗而令史湘云受了委屈,贾母虽然对侄儿媳妇有不满,但更多的不悦,只怕就要对着自家来了。汪夫人想到这里,顿时便沉了脸。
二话不说走过去,先谢了宝钗照看,接着便寻了借口把韩梅带到僻静处,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失心疯了?为了一个薛宝钗,你敢得罪史家了?”
韩梅红了眼圈儿:“她有那么多姐姐妹妹可以玩,为甚么一定要跟我抢薛姐姐?何况,是母亲你让我跟薛姐姐交好的。我哪里做错了?”
汪夫人真恨不得一个耳光扇过去:“我让你跟她交好是因为贾家的贵妃娘娘看重她!你倒好,直接把亲手抚养贵妃娘娘的史老太君得罪了!那你跟她交好还有甚么用?难道她还能比史老太君更重要了?”
韩梅的眼泪又滚了出来。
汪夫人一声低喝:“不许哭!说过多少次,在外头敢掉一滴泪,以后你的事情我半点也不管!我指望着贾家帮忙,赶紧把你两个哥哥的亲事定下来,然后才能带着你离京!如今贾家老太太若说一句无能为力,咱们在京里就有的折腾。到时候走不了,我跟你爹你哥哥都没什么,苦的是你!你还委屈上了!不都是为了你!?”
韩梅这才悟过来,连忙擦了泪,软声认错。
汪夫人这才消了三分气,道:“一会儿人家回来,你去好好地陪个不是。我听说史大姑娘其实不难相处,你好好地跟人家说,听见没有?”
韩梅连连点头。
花园里,玉兰树下,冯紫芸且与迎春惜春一起仰头看花。
探春给史湘云仔细擦泪,却不说话。
史湘云这时候已经好些了,正经地屈膝谢她:“唯有三妹妹看得真,替我说话。”
探春摇摇头,却道:“宝姐姐也是没法子,总不能推开韩家梅姐儿。你也听说了罢?前日我们在怡亲王府,她刚紧紧地护住了梅姐儿。”
史湘云想着,心里又发起酸来,别过脸,咬着唇,喃喃道:“都能为了个外人跟王妃呛声,却不能在我婶娘面前说一句公道话……”
探春不赞同地摇头,道:“论起亲来,云姐姐,我们更亲一些。你却与她更好。这件事上,难道我也要不高兴的?一样的道理。梅姐儿她娘不在身边,难道真的一群大人且欺负人家一个小小的孩子不成?所以不仅是宝姐姐,就连你婶娘,也是只得如此。”
史湘云为人豁达,听着这话有道理,也就丢开手了,擦了眼睛,扯了个笑容:“不过,我今儿明白林姐姐为什么一家子跟你最要好了。无论如何,谢谢你。”
探春且拉了她看满树的白玉兰。冯紫芸见她们好了,也就笑了起来。
几个人站了一会儿,又走了几步,便瞧见远远的园子那边小径上有几个媳妇婆子簇拥着什么人往这边走。
冯紫芸和贾探春立时便想起了上次的事情,对视一眼,二话不说,伸手拉了迎惜和湘云,转身便走。
惜春还想再看一会儿,探春压低了声音偏头道:“最近外头不太平。咱们躲着些。”
惜春想起来临出门时贾母千叮咛万嘱咐让一定听探春的话,也就不吭声了。一行人回了花厅。
刚进门,汪夫人便带着韩梅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史大姑娘,刚才让姑娘受了委屈了。”
韩梅便蹲身施礼道歉:“史姐姐,我年纪小,任性了。你别跟我计较。”
史湘云早就把这件事放过了,忙也行礼回去:“怎么还让你给我道歉呢?我比你大,原该我照顾你才是,这可是太对不住了。”
贾探春心知是汪夫人逼着韩梅来的,但乐得众人都丢开手,笑着打圆场:“我们姐妹们也是如此的,天天吵,隔天便好。汪伯母可不兴回去教导我们梅儿的。芸姐儿跟我说过好多次,说梅儿最听话最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