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撅着嘴道:“二姐姐满打满算也不过刚十五,宝姐姐比她都大,还不着急呢。”
因王夫人面色好转了,金钏儿和彩云也松了口气,金钏儿闻言笑着插嘴:“宝姑娘是入京待选的,她才不着急呢。只是二爷,这是姑娘们的事儿,您还是交给太太罢。回头让老爷听见你议论这些,又该凶您了。”
宝玉一听这话,打了个冷战,忙站了起来:“天儿不早了,太太还有家务要处置,我不耽搁您功夫了。您早些歇着!”说完,就如来时一般,一道烟儿又跑了。
王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发笑,回头嗔道:“就你嘴乖,最会吓唬他!”
金钏儿抿嘴笑着,给王夫人端了热茶,这边彩云忙出去告诉众人:“还有什么事要回么?没有特别要紧的就散了罢。”
吴祥家的忙地笑着走了过来:“有,有!我有几桩事,今儿一定得请太太的示下了。”
彩云看了她一眼,垂下了眼帘:“吴大娘请进。”
出门时,吴祥家的满脸的尴尬。
从周瑞一家子被赶回了王家,她就从外头的管事媳妇一跃成了王夫人最倚重的陪房,虽说谈不上言听计从,但王夫人但有大事,必定是会交给她去做的。
再者,前儿还陷了一个和儿乃是吴祥家的亲戚,也算是王夫人欠了她一个人情。
吴祥家的在府里的气焰,若不用熏天二字,都对不起谁见她谁给笑脸的威风。
可今日却奇得很,她回了六桩事,有大的有小的,却都一一地被王夫人驳了回来,最后竟是直接皱了眉头:“吴家的,你心思往回收一收,放在办差上。别老是跟那些婆子媳妇们一起胡扯。她们最爱传闲话的,回头你不防头说个一两句,被她们传难听了,最后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应该不应该的,倒腾到你头上,我是护着你还是不护着你呢?”
吴祥家的满脸通红地出了门,先去把那些事情重新再办了一遍,本来想要去报给王夫人,想想又胆怯了,干脆去了王熙凤处。
平儿正高高兴兴地给王熙凤捶腿:“若说这一场病,也未必全是祸事。看看休养了这三十三天,奶奶的身子可是好多了!”
王熙凤笑着叹息:“也是老太太疼我,必要将我跟宝玉一样看待。从我接手家务,什么时候有过功夫连歇三十三天的?”
吴祥家的进来,陪笑着把事情一一地回了,王熙凤莫名其妙:“吴姐姐不是说直接跟太太说么?怎么又来告诉我?”
吴祥家的脸上一红,尴尬低头:“我没办牢靠,太太不喜欢呢。又说不该越过二奶奶去直接见太太。我这阵子狂妄了,还得给二奶奶赔罪呢。求二奶奶看在我还算任劳任怨上,宽恕我见识短浅罢!”说着便连连拜了几拜。
王熙凤这才明白过来,满面笑容地忙起身:“平儿快扶着吴姐姐!这算得什么?想来是太太害乏,所以才这样说。吴姐姐快别放在心上!左右都是太太的事,你我都是那办差的人,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快别多想!这几件事我都知道了,回头我去跟姑妈说,吴姐姐先回去歇着吧。”
吴祥家的千恩万谢地走了。
王熙凤看着她的背影嗤笑一声,一字不说。
平儿却悄悄地跟王熙凤道:“若说起来,王家过来的这几个人,心都有些高。别说吴大娘了,便是旺儿嫂子,听得说在外头也常借着奶奶的名义耍威风。奶奶可千万别觉得是我妒忌旺儿嫂子在奶奶跟前的体面,我们这些人算是什么东西?说在人家嘴里,全是奶奶一个人的名声。我是为着这个才提一句。奶奶往常也留心些好使的贾家的人,不然背后都说咱们搬运东西回王家,什么意思呢!”
王熙凤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又问:“芹哥儿不是领了小道士小尼姑的差事,如今办得可好?”
平儿便有些难以启齿,红了脸,支支吾吾的。
王熙凤一看就知道不好,皱了眉,又问:“那芸哥儿呢?”
平儿开了笑脸,忙道:“他可能干呢。上个月不是种花儿种树么?谁知让老太太瞧上了。奶奶和宝二爷病着的时候,就是他带着小厮们值守,十分尽责。前儿种完了树出去时,老太太还特意亲自赏了他娘一只童子拜佛的金发箍呢。他又会说话,又肯弯腰,连老爷太太也和煦叮嘱了几句,好体面!”
王熙凤松了口气,想了想,问道:“这树种完了也有一阵子了,他怎么反倒不再来找我领差事了?想是老爷那边直接重用了?”
平儿想了想,道:“这个却没听说。”想着又笑,低声道,“若说起来,老太太令他守夜,还是三姑娘荐的人。旁人离着远不知道,我和袭人却都听见了的。三姑娘说,他跟宝二爷亲近,又跟着奶奶做事。老太太听了才用他的。”
☆、第一百九十七回 侄儿有其他的事情做了
王熙凤听了这话,先细细地想了半天,方悄拉着平儿问道:“我和宝玉这场邪中得蹊跷,你可查了究竟是哪里的纰漏?”
平儿脸色一变,先抬起身子来看了看外头,附耳低声道:“我把那几日来往的人都细细地过了三遍。若是个人都疑,还能留下两个人可以仔细查;可若是把那些理所应当的人都放在外头,那可就真是老太太那话说的,一丁点儿破绽都没有了。”
王熙凤瞬间瞪起了眼睛,紧紧地抓了平儿的手腕,咬牙道:“你这竟是要告诉我,竟是咱们自己人害的我?”
平儿吃疼,却不敢把手抽回来,额角冒了汗,低声道:“那日只有金钏儿和吴大娘两个人,是无缘无故跑了咱们屋子来,在奶奶这里头闲坐着跟我打牙儿。后来事情多,我才不得不撵了她们走……”
王熙凤不假思索地摇头:“不可能!她们二人只听太太一个人的调遣,即便是有道理害我,也没道理去害宝玉!不是她二人,旁人呢?”
平儿垂下了眼帘:“那可就真没有了。”
王熙凤犹疑地想了半天,自己掂掇:“若说起来,原本最恨我和宝玉的,前二年,还能一口咬定在赵姨娘身上……可这几年三姑娘在老太太跟前十分得宠,环哥儿在学里也得了先生不少夸奖,她日子越过越好。这个当不当正不正的日子上,不该害我才对……”
平儿叹了口气,道:“我就怕奶奶硬要说是赵姨奶奶干的。那几日,唯有她身边的小鹊来咱们屋里走过一趟,可偏咱们都知道,那是太太的人。也不知道三姑娘怎么管束的,赵姨奶奶从过了年,竟是半步都没出她那院子。唯有那一天,她和周姨娘奉了太太的命,去看了宝二爷一回。可就在她离开宝二爷的屋子没有一炷香的功夫,就闹起来了。”
王熙凤听到这里,几乎要张嘴就说这必是赵姨娘做的了,但想起来之前平儿说的那一大堆铺垫,呆滞了一瞬,慢慢地松开了平儿的手,又躺回了大迎枕上。
平儿站在旁边,垂手而立。
半晌,王熙凤才疲惫地说了一句:“算了,不查了。这事儿就这么着吧。老太太必不干休的。等着她老人家查吧。”
平儿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道:“从第二天晚上老太太就开始查了……可等到奶奶和宝二爷醒过来,老太太却又忽然停了手,不再查了。如今要说还在暗地里追查的,是三姑娘。”
王熙凤怔住了,转头去看平儿。
平儿见王熙凤没反应过来,轻叹道:“一说是奶奶和宝二爷魇着了,全家都盯着赵姨奶奶看。老爷太太又都不肯细查,如今连老太太都不吭声了,大家都纷纷猜着是老爷护着赵姨奶奶,所以老太太和太太都装聋作哑。三姑娘若是不查出真凶来,这事便悄悄地摁在姨奶奶身上一辈子了。”
王熙凤连连点头:“不错!三丫头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必定不会吃这个哑巴亏。也好,让她去查,查出来了,大家心安。”
平儿见她展了眉,也就长出一口气。
第二天,王熙凤便命人去找了贾芸过来,笑问:“你这树种完了,完了差,交了令,竟就再也不出现了,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贾芸早有准备,又举了一个小匣子起来,恭敬躬身行礼:“侄儿正要来拜见婶子呢。只是深宅大院的,侄儿并不方便。原本婶子不来传侄儿,侄儿也要托宝叔送了过来的。”
王熙凤诧异,便命平儿接过来,打开看时,却不大认得:“这是什么?黑乎乎一根根的?”
贾芸笑道:“就是我跟婶子说的,前儿那个去了云南的朋友,人还没去呢,先弄了些那边儿的好东西过来。这个叫冬虫夏草,冬日是虫子,夏天变成了草,乃是一味大补的药材,今年进上的贡品。京里见过的人也不多,我头回见时差点儿吓死。不过听得说,吃起来倒容易,直接搁在汤里就行。”
王熙凤愣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芸哥儿,你这是交了大运了,怎么连这种东西都能弄着了?”
贾芸只是不肯承认:“我这还不是托了婶子的福?前儿种树时满世界找花儿匠,几个买花儿的坐在一处吃茶吃酒的闲聊,认识了好些奇人,也见识不少奇事,都有趣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