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江泠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是他给叶秋水攒的嫁妆,他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
江泠本来以为,这一日还要许久才会到来,他想赶紧升官,俸禄多一些,能为她攒下还算丰厚的嫁妆。
尽管叶秋水自己就很有钱,但江泠依旧怕她会受委屈。
他是叶秋水唯一的兄长,以前,是她唯一的依靠,但以后就不是了。
江泠在床边枯坐着。
他必须早日作出决定,不能再这么放纵自己。
嫉妒心,占有欲,会越来越膨胀,也许会伤害到她。
第一百零九章 我来看你,你开心吗?……
第二日一早, 叶秋水洗漱后,下人已经做好早膳了,她慢吞吞坐下来喝粥, 等了一会儿没看到江泠,问道:“兄长呢?”
听他昨日说, 衙司里的事情已经忙完,接下来还算空闲, 那就可以一起吃饭,经常见面。
夜里叶秋水想了许久, 江泠木讷, 不解风情, 不能指望他一朝就醒悟到什么, 得慢慢来才行,不能将他吓到。
每天一起吃饭,一起上值, 养成习惯, 缺了一天就会心痒痒。
然而第一日,叶秋水的计划就失败了。
江泠不在。
下人说:“大人天不亮就离开了。”
叶秋水很是诧异,“去哪里?”
“说是衙司有事,今儿也不回来用晚膳了,可能还要睡在值房, 好像很忙的样子, 接
下来的数日都是这样。”
“不是说忙完了吗?”
下人不懂,缄默不言。
叶秋水闷闷地转过身, 握着汤匙。
吃完饭,她出门去宫里上值,听吴院判说, 官家病了,皇后娘娘近身照顾,一夜未睡。
长公主也一大早就来探望,路上遇见宜阳,她问叶秋水:“怎么样啦?”
“不太妙。”
叶秋水说:“哥哥好像真的只将我当妹妹,好难过。”
宜阳噗嗤一笑,“哪有那么容易啊,才刚开始呢,任重而道远啊。”
看着她苦恼的样子,宜阳劝说:“明天我们去芳园玩,我听说,芳园的工匠培育出了五色梅花,我还没见过呢!真是稀奇,一株花枝上,如何开出五种颜色的梅花?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顺便我们商讨商讨。”
“好啊。”
叶秋水点点头,在宫中,不能长时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又聊了几句,叶秋水便赶忙跑去做正事了。
长公主进宫探望病中的皇帝,说起外面的事,北边的战事越来越紧张,边境的百姓流离失所,有一批难民争相南下,往京畿涌来,这些天,城门处已经陆陆续续看到一些人了。
皇帝神情凝重,他已年老,又在病中,两个皇子还很年幼,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宜阳走上前,跪下来向帝后请安。
皇帝轻笑,“宜阳都这么大了,该说门亲事了。”
宜阳一听,脸色稍稍变了变,忍着没流露出情绪。
长公主说:“她还小,臣妹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想在身边多留几年。”
皇帝又打量宜阳几眼,恰巧内侍端来药,长公主接过,半扶起龙榻上的皇帝,弯腰喂他喝下。
“敏敏,你出去吧,同其他娘娘们请个安。”
“是。”
宜阳颔首,俯身行礼后转身离开大殿。
她没什么烦恼,自幼含着金汤匙长大,身份贵重,要什么有什么,有长公主撑腰,宜阳养成了骄纵刁蛮的性子,身上穿的纱,只要有一点小疙瘩便会发怒,吃穿都要最好,宗室里的小娘子都很少有比得过她的。
傍晚,叶秋水回到家中,果不其然,江泠并不在,看来早上下人说得不假,他大概真的很忙,早出晚归,又不见人影了。
第二天,叶秋水和宜阳一起出城,每年这个时节,芳园的梅花都会盛开,那里有技艺精湛的花匠,能培育出许多名贵艳丽的花种,芳园的冬日同春天似的,百花争艳,宜阳每年都要过来小住两日。
出城的路上,叶秋水掀开帘子,临近年关,京师各坊已经展现出喜庆的气氛,车水马龙,比肩接踵,小贩的吆喝声都比往日更响亮些。
家中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厨子,足不出户就能尝遍天下美味,精致的小碟上摆着的才叫食物,许多民间的小吃,宜阳是瞧不上的,嫌脏。
看到叶秋水往外看,宜阳也探头,路边站着许多卖炭翁,挑着担,一声一声叫卖,天寒地冻中,还有不少乞丐,形容狼狈,衣衫褴褛地窝在角落里,身子冻得发青。
叶秋水于心不忍,叫车夫停下,下车,掏出荷包,将钱分给乞丐。
宜阳没有下车,她脚下穿的,是扬州府上供的织锦绣鞋,很是精巧脆弱,极易勾线。
大街上石砖坑坑洼洼,不像在家中,地面平整,砖缝瓷石,还铺了厚厚的地毯,就是光脚走在上面也不冷,织锦绣鞋最适合在这样的环境中穿。
这双鞋子是新上供的,宜阳可不想现在就弄坏。
她探究地环视四周,目光清澈,又带着几分倨傲,等叶秋水分完钱了,回到马车上。
宜阳好奇地问:“外面这么冷,怎么他们还穿那么少?”
她不明白,什么叫做乞丐,这些似乎只是话本上才有的存在。毕竟自幼生活在长公主府,时常出入金碧辉煌的皇宫,平日出行都是乘坐马车步撵,何时低头去看过这群人。
叶秋水解释道:“他们都是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并非不愿意穿厚衣服,只是实在囊中羞涩,无力避寒。”
宜阳心中对穷的概念很模糊,听她这么说,也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好可怜啊他们。”
“那你刚刚给他们多少钱?”
叶秋水说:“半吊钱。”
宜阳对这个数字更加没有概念,“这是多少?”
“两吊钱是一两。”
“这么少?”
宜阳皱了皱眉,腹诽,叶秋水家财万贯,怎么出手这么小气。
她扬声,让随行的丫鬟给每个乞丐都发五十两银子。
一点点零花钱罢了,每年过年的时候,宫里的娘娘都会赏赐她许多东西。
叶秋水一听,“别……”
丫鬟已经领命过去了,打开荷包,乞丐们顿时眼前一亮,全都扑过去。
五十两,不知多少年可以不愁吃穿,一开始还只是乞丐来领钱,后来,许多行人亦加入其中。
出门时宜阳带的钱有限,没法照顾到所有人,钱发完了,丫鬟回到马车旁,刚走几步便被团团围住。
丫鬟吓得哭道:“郡主!”
宜阳掀开帘子,吼道:“你们想干嘛!”
侍卫上前阻拦,那些人才放丫鬟离开,只是,方才有人拿了五十两,有一些人却什么也没得到,这群人眼红,嫉妒,还有些人拿了五十两,却看不惯其他拿了一百两的,于是一群人推搡争夺起来,很快就打成一片,动作凶狠,整条道路都乱了套了。
宜阳吓得慌神,呆住,“怎么会这样?”
叶秋水无奈道:“郡主,有句话,叫作‘不患寡而患不均’,你给的太多了,可是世上穷人那么多,每个人都分五十两的话,你根本分不完,总有人得不到,总有人嫉妒,人们往往不担心自己的财富或资源少,而是担心与他人相比自己的财富或资源少,你明白吗?因为不公平,所以就会引起动荡。”
宜阳神情懵懂,“那你为什么还给他们钱?”
叶秋水解释道:“半吊钱才三四百文,刚好可以买一件普通的棉衣,我只是想让他们可以度过这个冬日而已。这个钱谈不上多,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嫉妒,所以他们不会因此争抢,弄得头破血流。”
宜阳抿紧唇,闷闷道:“好吧。”
侍卫将那群闹事的人都驱赶开,马车才得以继续前行。
出了城,宜阳又兴奋起来,然而,到了后才发现整座园子都是光秃秃的,梅花也没有看到,她怔然,气得发怒。
将院子里的花匠还有看管芳园的管事都叫了过来,横眉怒目。
叶秋水拉着她,“敏敏,消消气。”
“我就是不明白,往年都有,怎么偏偏今年什么都看不到,怕不是有人故意敷衍,说好的五色梅花呢!”
芳园的匠人只能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解释,“回郡主,今年天寒,花期延迟,种子也冻死了不少,并非小人等刻意怠慢,请郡主恕罪。”
郡主身份高贵,轻易得罪不起,官家没有女儿,宜阳的存在,堪比皇室明珠。
叶秋水拉着她,“没事敏敏,花期延迟了,我们到时候再来看就是啦。”
“不要!”
宜阳跺了跺脚,“我期盼几日,我就是生气!”
哪怕事出有因,她还是不满。
本来在城内,因为乞丐围堵,她就已经有些不开心了,结果来了芳园也不顺。
叶秋水拉着她安慰了好一会儿。
“没事的,既然花期延迟了,那我们过一段时间再来看就好啦,反正可以看到嘛,迟一点也没关系。”
“你不要生气,生气容易肝气郁结,脸会变黄,会变丑的。”
一听到要变丑,宜阳立刻坐正了。
气也不敢气。
“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嘛,旁边不是还有一个温泉庄子吗?”
叶秋水宽慰着,好一会儿,宜阳才总算平静下来,勉勉强强答应一起去另一个庄子泡温泉。
庄子在山上,泡了温泉,宜阳总算舒坦了。
“对了,你接下来该打算怎么办?”
宜阳想起那件事,询问。
叶秋水抬手托着下巴,“你要问我,很难办呀,换做别人,我也许有办法,可是我哥是怎样的木头,你又不是没见过,一时想不到接下来该做什么。”
宜阳也叹气,趴在池子边上,说:“你真是……喜欢谁不好。”
“那咋啦。”
叶秋水哼哼一声,“有谁规定,哥哥和丈夫就不能是同一人啦?大梁律上可没说,兄妹不能在一起。”
宜阳白她一眼,“怎么没有,同姓同宗不能成婚,不然会被定为通.奸乱宗之罪。”
“可我们不是呀,他又不和我一样姓叶,再说就算是,那又怎样。”
她不受伦理道德束缚,什么都无所谓。
“哎呀你可别说啦。”
宜阳耳朵受到荼毒,捂住她的嘴。
泡完温泉,二人准备下山,近来听说这附近还要建一个山庄,下山的时候看到了,许多汉子正在开垦地基,午后,陆陆续续看到有妇人挎着菜篮,上面用棉布盖着,宜阳问她们要做什么,叶秋水回答道:“这些都是来给丈夫送饭的女子。”
男人要干活,女人在家纺织,为家中汉子送饭。
有些夫妻感情好,坐在一起吃饭,时而搂宝,亲热,看得人脸红。
还有些,即便不说话,只是并肩坐着,都叫人觉得宁静祥和。
叶秋水趴在车窗上看,若有所思,片刻后放下帘子。
她在想,既然江泠那么忙,那她是不是可以像这些妇人一样,给他送饭?
据说衙司的伙食很一般,叶秋水闷笑一声,宜阳看傻子一样看她,“怎么了?”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叶秋水挑眉,感叹,江泠有她这样贴心的妹妹,真是他的福气。
回到家中,叶秋水立刻就钻进厨房。
婆子问:“姑娘是想吃什么?”
叶秋水推她出去,自己在灶台旁琢磨,她从小到大,除了吃不饱的那几年做过饭,后来何时下过厨过,一时连生火的技巧都忘了,捣鼓一番,险些将柴火堆点燃。
吓得婆子赶忙将她拉了出来,“姑娘要吃什么,吩咐我们一声就是了。”
叶秋水知道,要是她自己来,可能会将江泠毒死,为了他的性命着想,她还是说了几个江泠喜欢的菜,让下人准备。
傍晚的时候,将菜肴放在竹篮里,用棉布盖好,坐着马车往工部衙司去。
下了值,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江泠坐在值房里,翻看公文,同僚看他一眼,见他丝毫没有要起身回家的意思,疑道:“嘉玉,你不回去吗?”
江泠摇头。
大家面面相觑,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看公文,衙司这破地方,哪比得上家中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众人感叹几句,纷纷离开。
衙司内寂静无声,江泠关上门,坐在桌前翻动书页。
忽然,门外传来响声,他放下书,起身出去开门。
叶秋水站在寒风中,披着斗篷,冻得瑟瑟发抖,她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鼓鼓囊囊的,看到他出来,仰起头傻笑,“哥哥。”
江泠怔愣一瞬,不知道她会来,下意识想回避,但是看到她站在寒风中,又只能引她进门。
衙司毕竟是办公的地方,后堂的屋子里放着数不清的公文,不能点火烧炭,以免造成损失,因而,值房冷得同冰窖似的,哈出去的热气顷刻就会凝结。
“来这里做什么?”
他语气淡淡,“天冷。”
叶秋水走上前,张开手,将怀里抱着的竹篮拎出来,揭开棉布,笑道:“给你送饭呀。”
外面那么冷,饭菜却还是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她可是一出锅就让婆子帮忙盛起来了,怕冷了,盖在斗篷下,抱在怀里时还有些烫手。
江泠垂眸看一眼,发现里面都是自己喜欢的菜。
他说:“衙司有伙食提供。”
“我知道。”叶秋水笑盈盈道:“可是我就是想给你送,我怕你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对了。”
叶秋水从篮子底下翻出一个东西,递给他,“哥哥,我来的时候猜这边应当不能点炭火,我给你带了一只手笼,你揣着,会暖和些。”
手笼外面罩着貂皮,里面是兔绒,口子收得很紧,做工细致。
江泠默不作声,既不动筷子,也不接下。
他心里酸涩,无奈。
每次决定要断开,疏远的时候,她又总会来到身边,温和,那么令人动容,不该再享受她的靠近,但又狠不下心来拒绝。
叶秋水捧着手笼,见他不动,疑道:“哥哥?”
江泠沉默地走上前,拿起筷子,坐在桌子前慢慢地吃。
叶秋水轻轻一笑,拉开椅子,也在一旁坐下,他吃饭,她就托着下巴注视着他。
来的时候,工部衙署好像很安静,都没看见其他人。
叶秋水环视了一圈,问道:“哥哥,不是说近来会很忙,怎么没有看到其他大人?”
江泠低着头,说:“他们有别的事情要做。”
“哦……”叶秋水点头,又问道:“那哥哥你今日是不是不回家了?”
江泠:“嗯。”
叶秋水在心里叹气,片刻后又笑眯眯问:“哥哥,我给你送饭,来看你,你开心吗?”
她语气上扬,凑上前,圆润明亮的杏眸睁得很大,期待地看着他。
江泠目光低垂,视线始终没有往她的方向偏一偏,余光里,可以看到她纤巧的下巴,红润的嘴唇,笑意几乎溢出。
他吃完饭,放下筷子,将东西收好放在筐子里,说:“天冷,早点回去吧。”
江泠侧对着她, 依旧说:“再晚路上可能会下霜,结冰,不好走。”
他拉开门, “快回去吧。”
“不要。”
叶秋水有些生气了,杵在门边, “你是不是不乐意我过来。”
江泠今日很冷淡,没有夸她, 还一直这么冷冰冰的。
问他开不开心的意思,不就是想说, 她有些想他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她一样。
江泠站在门后, 手指蜷曲, 他视线下落,眼睫遮蔽住眸中的情绪。
“工部衙司闲人不得入内。”
声音沉沉,毫无起伏。
“噢……”
叶秋水闷闷地应一声, “我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她明明看到别的官员的妻子也会给丈夫送饭,可见衙司的规矩没有那么森严,女眷是可以出入的,可是江泠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胡搅蛮缠。
也许真的是她贸然前来, 打扰了他的办公。
叶秋水来时澎湃的兴致此刻散了个干净, 她上扬的嘴角耷下来,眼中的熠熠光彩也退去了。
“那我回去了。”
叶秋水低声道, 语气听上去很不开心。
她将东西拿好,出门的时候江泠忽然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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