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水心想,会是曲州的某个小娘子吗?会不会对方已经嫁人了,越是没有可能,才越是念念不忘,又或许,会是徐微吗?叶秋水不得不承认,他和徐微很般配,徐娘子人很好,又饱读诗书,与他很聊得来。
江泠很固执,他性格坚毅,认定某种事就绝不会轻易改变,所以,只要他喜欢上一个人,他的情意也不会轻易消失,或是转移。
叶秋水想直截了地问,表明心意,但是又没有这样的勇气,那毕竟是哥哥啊,如果他不同意,甚至因此疏远她怎么办?
宜阳拍拍她的手,“算啦算啦,其实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在这一个人身上一直下功夫嘛,世上男人多了去了!”
叶秋水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觉得宜阳说得有道理,气愤道:“是这样!哼,江嘉玉这个睁眼瞎,我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姑奶奶我已经表达得很明显啦,他怎么就是不明白!”
“就是就是。”
宜阳也喝了许多,和她一起愤愤不平地痛骂。
等长公主回来的时候,发现庭院里趴着两个醉醺醺的小猫,哼唧哼唧,脸颊都酡
红了,同猴屁股似的,还在贪杯。
她无奈摇头,吩咐侍女赶紧将酒撤下。
宜阳被扶着下去休息了,长公主让侍女将叶秋水扶去偏房休息,侍女刚碰到她,叶秋水就嚷嚷道:“不要,我要回家……”
“叶娘子,你醉了,奴婢扶您下去休息。”
“不要!”
叶秋水身形摇晃,“我要回我自己家,我要回家,我要我哥。”
侍女为难地看了眼长公主,长公主说:“叫人去知会江泠一声。”
“是。”
灯会结束了,叶秋水迟迟未曾回来,江泠有些担忧,没多久,长公主府的下人过来,告诉他,叶秋水喝醉了,闹着要回家,要找兄长,长公主让他过去接人。
江泠立刻站起,从架子上取下叶秋水的斗篷,往长公主府赶去。
进了门,由侍女引着,江泠先向长公主行完礼,再往她身旁一看,醉醺醺的叶秋水呆呆地坐着,眼神迷离。
他上前扶起她,叶秋水晃了晃,睁大眼睛看他是谁。
“哥哥……”
“嗯。”
江泠应一声,向长公主示意,扶着她离开。
叶秋水喝多了,走路不稳,他抱着她上马车。
一路上,叶秋水嘴里都在咕咕哝哝,听不清再说什么,江泠看着她,拉住她,制止她往车窗外钻。
好不容易到了巷子前,她又赖着不肯下来,江泠没办法,说:“我背你,成吗?”
叶秋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安静下来,乖乖点头。
趴在他背上,叶秋水不再乱动,紧紧搂住江泠的脖子。
他背着她,慢慢地走进巷子。
低声说:“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叶秋水安安静静的,下颌抵着他的肩头,“就是想喝酒。”
“为什么?”
“不想告诉你。”
江泠沉默。
叶秋水也不说话了,她其实没有那么醉,只是想发泄。
走过窄巷,叶秋水忽然开口,“江嘉玉。”
江泠心头震了震。
“你可以换个人喜欢吗?”叶秋水声音很轻,喃喃道:“换个人喜欢,好不好?”
跨过家门,走进回廊下,庭院中雪花翻飞。
许久,江泠鬼使神差地问:“喜欢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与你只是兄妹,不……
月色皎洁, 灯会的余晖越过小巷矮墙,重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短短的几步路,江泠想到了许多旧事。
叶秋水从小到大, 如果她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那一定就回用尽全力, 做到最好。
但同时,她又很多变, 喜好很多,会突发奇想想要学画画, 想要学绣工, 但是做不了多久, 等那股冲动、新奇劲用完了, 她又会喜欢上其他的事物。
对物是如此,对人是否长情,江泠不知道, 过了这么多日了, 他依旧没有弄清,叶秋水口中的那个秘密,她喜欢的那个男子究竟是谁。
江泠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那夜,叶秋水烧得迷迷糊糊, 抱着他不肯松手, 江泠越界了,他紧紧搂住她, 心里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错事,可是手却无法将她推开。
这样趁人之危,实非君子所为, 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小人。
听到她问可不可以换个人喜欢,江泠一瞬间以为,他那些肮脏的心思,已经被她察觉到,她在提醒他,不可以再僭越,然而,背上的少女却轻声道:“喜欢……我。”
叶秋水搂着他的脖子,一鼓作气地继续说道:“江嘉玉,你喜欢我,好不好?”
她心跳得很快,知道这句话一旦说出,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江泠愣住了,他背着她,让叶秋水无法去查看他的神情,良久,江泠笑了一声,说:“我是你哥哥,我本来就喜欢你。”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秋水有些着急,她听得出来江泠在装傻,可是她就要将事情说到底,她不要再和他迂回委婉。
“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江泠嘴角的笑容落下了。
叶秋水动了几下,从他背上滑下,转而走到他面前,正视江泠。
昏暗中,他的眼眸漆黑如墨,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叶秋水深深地呼吸一口气,说:“哥哥,上次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你问我是谁,我当时告诉你,这是个秘密。”
“现在,我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你。”
江泠垂在身侧的手攥住了衣摆。
叶秋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喜欢的人就是你,江嘉玉,我喜欢你,不是妹妹对兄长的喜欢,是男女之情,是想要你,渴望你的那种喜欢。”
她声音沉静,眼眸中的迷蒙也退去,瞳孔清晰明亮,眼神坚定。
说完,还未等他有反应,她自己倒害羞得脸红了,眼睫低垂,面颊透着微微的粉色,霞光照人。
江泠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上一瞬间划过迷茫,慌乱,不可置信,无数种情绪在他眸中挣扎着涌现,他嘴唇轻颤,许久才发出声音,“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
叶秋水神情认真,抬头看着他。
她知道,要想让江泠理解接受这件事很难,他对她一直很包容,说不定叶秋水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同他说笑话。
叶秋水走上前一步,心里如打鼓一般,可能是因为喝过酒,壮大了她的胆子,她想着不如直接做到底,告诉江泠,她不是在开玩笑,她说的全是真心话
叶秋水心一横,闭上眼,抬手一把抓住江泠胸口的衣服,拉着他低下头,唇瓣重重碾了上去,堵住他的嘴。
江泠呆住,瞳孔放大。
叶秋水心口直跳,手都有些抖,她紧闭双目,睫羽轻颤,小扇子一般扫动着江泠的脸颊,温热的气息拂在鼻尖
这是在江泠清醒的时候,真切地与她唇齿相依,他的心脏似乎被什么攥住了,额角突突地跳,眼眸中,像是有座雪山在崩塌,剧烈地颤抖。
她的唇瓣湿润,含着他,江泠冰凉的嘴唇逐渐被捂热了,他齿关绷紧,如一尊石像般伫立着,双手紧握成拳,忽然一把将她推开。
“叶明渟!”
叶秋水猝不及防被推开,踉跄了一下,江泠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她,又攥紧收了回去。
叶秋水呆呆地站着,扶着栏杆站稳,酒完全醒了,她抬眸,发现江泠神情严峻愤怒,气到手都在发抖。
“江……”
她刚开口,他就厉声打断,喝道:“我是你哥!”
叶秋水愣然,呆呆地说:“可……你又不是我亲哥。”
“有区别吗?”
江泠胸口起伏,目光冷然。
“你喝多了,醉酒冲动,我知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叶秋水辩解:“我没有醉,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很清醒。”
江泠目光沉沉,话语也沉,“那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不要……”
叶秋水说完这两个字,眼睛里的泪已经流下来了。
“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叶秋水吸了一下鼻子,尽量语气平静地说:“你只是不想承认,我不信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我生病的时候你那么照顾我,方才我抱你的时候,你的心明明跳得很快。”
“那是因为我是你兄长。”
江泠语气很凶,“因为你是我妹妹,所以我才照顾你,如果仅仅因为这样,就代表着我喜欢你,那么这个世上,所有的兄长,是不是都应该对自己的妹妹冷脸相示?”
“我心跳得是很快。”江泠冷静至极,看着她,“因为我实在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叶秋水噙着泪,倔强地咬着嘴唇,“你骗人。”
“我相信,我相信,你只是错误地,将依赖当做了喜欢。”
“我没有。”叶秋水摇头,“我不是小孩子,我分得清。”
江泠很生气,他眼睛里的愤怒像锥子一样刺痛着她。
“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江泠沉着声音,一字一顿,“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没有可能,你记住,我与你只是兄妹,不要罔顾人伦,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叶秋水满脸泪水,眼尾哭得通红,泣不成声,她伸手去拉江泠的衣袖,他毫不留情地抽回。
其实从记事起,叶秋水就很少再哭了,在江泠的印象里,她很坚强,摔倒了从来不会闹,自己爬起来,拍一拍衣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都能很快振作。
长大后,她鲜有几次哭泣也都是因为他
,为他受伤而心疼,为他登科而喜悦。
她的眼泪,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把利剑,她越哭,他就越心痛,想要安慰她,想要擦干她的眼泪。
可是不能,此时一旦心软,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在叶秋水表明心意的一瞬间,情不自禁地喜悦,可是很快,又被巨大的慌乱淹没。
江泠考虑到了很多事情,叶秋水很年轻,她那么好,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子,一个家世好,对她好,身体康健,能陪她四处游历,游山玩水的男子。
怕他答应了她,等她新鲜劲过去,发现自己对兄长的喜欢并不是真的喜欢,只是处于依赖,只是一时冲动,他明知道这些,还趁人之危,占有了她,拖累了她,那样才是真的龌龊。
江泠很害怕,慌张,看到她的泪水,他只能用愤怒去掩饰他的无措。
叶秋水的心沉到谷底,江泠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凶过,他是真的生气了,气到维持不住往日的沉稳,气到说出“大逆不道”,“罔顾人伦”这样严厉的话语。
叶秋水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搞砸了,犯了错,不可挽回了。
这些冷冰冰的话,将她热烈激荡的心浇灭,数九隆冬的寒一下子涌过四肢百骸。
她呆站着,雪花飞舞,脸色苍白。
江泠心软了下来,换了温和的语气,对她说:“今夜的事情,你我都忘了,我只当你喝醉了,说的胡话,我还是你哥哥,会像以前一样疼你。”
叶秋水在心里说,她根本就不想继续做他的妹妹。
她恨自己这样没有出息,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她不想这样窝囊,这样毫无体面,可身体就是背叛她,越想控制,眼泪越是流得狼狈不堪。
江泠心里动容,他攥紧了拳头,最终没有抬手,为他最爱的妹妹拭去眼泪。
“回去睡一觉吧,明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江泠淡淡地说一声,转过身,留她一个人在长廊下。
叶秋水还是像方才那样,呆站着,一动不动,任泪水滑落,打湿衣襟。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爬上床,用被子盖住自己,直到厚厚的被衾将她整个人完全淹没,屋里,响起压抑的,沉闷的痛哭声。
第二日,叶秋水正常起来,穿衣,洗漱,吃饭,其实昨晚她根本就没有睡好,哭到快要天亮,才模模糊糊地睡去,梦里依旧是江泠那张冷冰冰的脸,严肃又惊怒地痛斥她,罔顾人伦。
叶秋水是哭着醒来的,枕头被泪水打湿,她抹了抹脸,不用照镜子,都能猜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遮不住的憔悴,眼睛肿得同两颗核桃似的,她在屋子里闷了许久,直到婆子来问过几次,她才慢吞吞地起身出门。
“姑娘这是怎么了?”
下人看着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昨天白天出去的时候好好好的,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哭成这样。
“没事。”
叶秋水扯起嘴角,笑了笑。
她走到前厅吃早茶,走得慢了许多,到了地方,看到江泠不在,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
婆子说,他天不亮就离开了,不知道工部有什么事情要忙。
新年刚过,昨夜又是上元夜,照理来说,有好几日的休沐日,但是江泠鲜少待在家中,每日早出晚归,也从不在家中用膳。
发生了那样的事,谁都不自在,他大概也不想看见她。
叶秋水自嘲地笑,心中苦涩。
又过了几日,各省通过府试的贡士要入京参加二月的省试,江晖是在正月下旬进京的,事先给江泠写过信,但他太忙了,信件还没有来得及查看,江晖到了京师后,打听了一阵子,才知道江泠住在哪里,赶紧带着曲州的土产上门拜访。
听到婆子说有客人登门,叶秋水赶忙理好衣襟出去迎接,江晖站在前厅,环视四周,打量这座院子,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转过头,见是叶秋水,愣了愣。
一年多不见,她越发明艳清贵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眉宇间似乎凝着一股忧伤,看着却反而动人。
江晖回神,笑道:“叶妹妹,好久不见。”
叶秋水有些惊讶客人竟然是他,“五哥,你怎么来京城了,也不事先说一下,我好提前准备准备,派人去城口接你。”
“我前不久给三哥写信了,但是他好像没看到。”
前不久,正是白鹿寺最忙的时候,不管是江泠还是叶秋水都抽不开身,那个时候又是年关,信寄过来,但是不知和哪份公文放在一起,也就略过了。
叶秋水歉疚道:“抱歉,可能夹在公文里没看到。”
“没事没事!”江晖憨笑,“这有什么。”
“五哥怎么突然来京师了?”
叶秋水领他进门,问道。
江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支吾了一下,说:“那个,上次你离开儋州后,我就听你的建议,回乡好好准备科考了,真是走运,以前怎么都考不过,这次竟然过了府试,我来京师是为了参加二月的省试。”
叶秋水一听,惊喜道:“真的?”
江晖腼腆地点了点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那真是恭喜五哥了。”
叶秋水笑了笑,“你看,我就说,你肯定行的。”
“嗯……”江晖轻声道:“还是多亏叶妹妹,要不是你鼓励我,我肯定不敢再尝试的。”
他一直觉得,是叶秋水赐予了他运气,她就是他的福星!
走进前厅,叶秋水让下人去准备茶水点心,想到江晖舟车劳顿,说不定还饿着肚子,又让厨房做几道京师的特色菜,江晖果真是饿极了,要不是因为不想在叶妹妹面前丢面子,他真想狼吞虎咽,脸都埋碗里去。
吃饭的时候,江晖随口问道:“对了,三哥呢,怎么一直没有看到他?”
叶秋水嘴角的笑意僵住,眼睫垂下,“他出去了,有公务要做。”
“哦哦。”
江晖埋头苦吃,桌上的菜都被他一扫而空,末了打了个嗝,很是不好意思,脸红了红。
刚吃完饭,江泠出现在门口,府中的下人去知会过他,说是江晖来了京师,工部没有什么事,他同其他人说一声就回来了。
前厅响起脚步声,婆子张望了一下,说:“是大人回来了。”
江晖站了起来,笑着去迎,“三哥!”
叶秋水坐立难安,她站起身,一道高大的身影跨过门槛,江泠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少女始终低着头,下巴削尖,眼下乌黑,比之从前憔悴了很多。
江泠询问起江晖,听到他说进京赴省试,江泠为他高兴,点点头,“我书房里有些书,你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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