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啊。”
“要是我,我就不来了,免得叫人笑话。”
“好了好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也有学生看不惯他们的闲言碎语,出声制止。
叶秋水听到这些交谈声,眉头皱了皱,脸色很不好看。
但江泠却捏了捏她的手指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所以她也不要被影响。
“三哥!”
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江泠循声望去,江晖招手摇晃,语气欣喜。
一旁站着来送他的江四爷与四夫人,听到声音,江四爷抬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耳光,目光警告。
四夫人扯他衣袖,“喊什么喊!他又不是咱家的人,喊什么三哥!”
江晖摸了摸被打痛的后脑勺,不理会二人的言语,抽出手,跑上前,笑道:“三哥,你来了。”
远处,江四爷与四夫人都要气死了。
叶秋水不认识突然跑过来的是谁,警惕地打量,抬头问江泠道:“哥哥,他是谁?”
小姑娘穿着雪荷色的圆领对襟,下罩一条紫灰绣折枝百迭裙,梳着垂挂髻,鬓边簪一朵绢花,唇红齿白,杏眼圆润,她一开口,声音清脆悦耳,霎时眼前所见都明亮了许多。
江晖顿时呆住。
“是五郎,我堂弟。”
江泠向她介绍。
叶秋水点了点头,虽然她不喜欢江家的人,但曾听江泠说过,他的堂弟五郎帮过他,还给他送过东西。
那应该是个好人,叶秋水脸上的警惕消退,兄弟俩关系应该不差,她觉得自己应当客气些,于是扬了扬嘴角,说道:“五哥哥好。”
江晖一听,脸色微红,垂下目光,眼睛眨了眨,“那个……你、你也好。”
好多年前见过的小乞儿,如今竟然完全认不得了。
江泠喊了他几声,江晖都没答应。
“五郎?”
他提了提声。
“啊?”
江晖回过神,发现三哥正注视自己。
“不进去吗?”
他们已经站在路边许久了。
“进,进的!”
江晖立刻转过身,吐了吐气,扭头与江泠说起县学里的事,譬如哪个学究特别凶,布置的课业很多,出的题也很偏,还有哪个学究教学很温和,大家都希望可以由他授课。
叶秋水第一次进来,新奇地张望,虽然很想四处看看,但听闻县学里规矩森严,要是胡乱走动,也许会被退学,她怕影响江泠,所以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收起自己乱瞟的眼神。
张教谕传江泠去前面谈话,临走前,江泠叮嘱江晖,“五郎,我妹妹第一次来这里,她对这里不熟悉,劳烦你照看一会儿,我去见老师。”
江晖愣愣点头,“哦哦……”
江泠看一眼叶秋水,温声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哥哥。”
他走后,江晖转过头,觑了一旁的小娘子一眼,抠了抠手指,犹豫道:“那个……我在这里读两年书了,很熟悉,要不……我带你四处看看?”
“不用,谢谢。”
叶秋水拒绝,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乖乖等江泠。
江晖神色讪讪,退到一旁。
许久,江泠与张教谕交谈完,她立刻站起身走过去。
江泠顺其自然牵住她的手。
张教谕见了,问:“嘉玉,这是……”
“是我妹妹。”
叶秋水开口,唤:“先生好。”
声音甜甜的,惹人喜爱。
张教谕笑了笑,又嘱咐江泠几件事,转身离开。
见完了老师,叶秋水将带来的东西都拿出来,先分给江晖一份,又带去送给其他学子。
油纸包里裹着各式各样的点心,一点也没有散,闻着便觉得香甜。
还有香袋,香囊,香扇,样式精美雅致,气味宜人,让人爱不释手
就连方才在大门前对江泠冷嘲热讽过的人也有,这下尴尬的成了他们,小姑娘眉清目秀,面对她时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可拿了人家的礼物,又怎好再骂人家哥哥。
大家对江泠便都客客气气的了。
第六十三章 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今年的冬天不算寒冷, 铺子里的生意很热闹,年底的时候,家家要敬奉天地, 祭祀先祖,线香卖出许多。
这两年, 宝和香
铺的生意蒸蒸日上,胡娘子年底去泉州府开了分店, 珍祥街的铺子就交给叶秋水打理,她每日要管进货, 制香, 售卖, 账务, 挽起头发,装扮干练,手里拿着账本, 站在大堂中, 熟练地指挥四周,铺子里的伙计都跟着她许久了,小东家出手大方,给的工钱也高,还教他们技艺, 跟着她做生意, 最是爽快!
吴靖舒远在京师,与王夫人二人分隔甚远, 但年少的情谊一直延续到如今,每年都会通信,吴靖舒还在信上问起叶秋水的近况, 听说她兄长得知州举荐,而她接管铺子,攒钱买了一座小院,吴靖舒赞赏有加,觉得自己当初果真没看错人,没有她,叶秋水依旧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过得很好。
虽然她们已经两年没见了,但叶秋水隔几个月就会给吴靖舒寄安神香,还给她绣了几张绢帕,吴靖舒很喜欢,回赠她几支京师正时兴的发簪,做工精致秀美。
叶秋水如今很忙,经常要出去跑生意,去了新的地方后会带许多东西回来,有一部分送给江泠的同窗,次数多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议论什么,就算看不惯江泠,也不会在嘴上说,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毕竟,他有一个漂亮的妹妹,他们可不想惹叶小娘子不开心。
江泠每日都会从县学回来,做饭,洗衣,砍柴,他们的院子有大大的书房,换了新的住处后,叶秋水还是喜欢和江泠待在一间屋子里,她已经习惯了,每次去县学找江泠,一看到他,就会立刻跑上前,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一旁的人见了都会感叹,“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啊,好得同一个娘生的似的。”
江泠就会转头对对方道:“她就是我亲妹妹,没有区别。”
叶秋水笑嘻嘻,更加黏着江泠。
过完年,她将要十二岁了,少女的体征渐渐在她身上显现,叶秋水整日没心没肺的,当衣服突然穿不下,胸口紧绷时,才发觉自己已经长大许多,不再是小孩子。
叶秋水没当回事,重新买了新衣,继续去看铺子,她每日跑来跑去,小时候,大家夸她能干,大一点则会疑惑,为什么她还在抛头露面,临街的铺子有伙计看到她,问:“叶小娘子,你哥哥在县学读书,以后要做官的,你还管铺子干嘛?”
他们觉得,十几岁的女孩,该待在家里,不能总是出门。
叶秋水纳闷,这俩有啥关联?
江泠读他的书,管他以后当不当官,她都是要做生意的。
叶秋水照旧在外奔波,春日里,她摘取初绽的玉兰花瓣;夏日,则寻觅密林深处的沉香木屑;秋风送爽之时,桂花芬芳落入瓶罐;冬雪皑皑,松脂与柏油凝结天地神韵。
每一缕香气,皆承载四季轮回,万物更替的奥秘。
转眼又是一年冬,叶秋水刚谈完一笔生意,又去作坊督工大半日,每年年底都是香铺最忙的时候,叶秋水数日连轴转,累得挺不起腰,坐在马车上回曲州时便一直昏睡,等到了地儿,一睁眼,浑身难受。
“小东家,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白?”
同行的伙计看出她脸色的不对劲,担忧问道。
叶秋水摇摇头,“没事,估计是这几日没睡好,有些累,回去休息两日就好了。”
“行,那你赶紧回家,这两日就别来铺子了,有我们盯着呢。”
“好。”
叶秋水摆手与她们告别,转身推开门回家。
江泠还没有回来,叶秋水喝了一杯热茶,躺在榻上。
哪哪都不舒服,尤其是小腹,一阵阵地坠痛,叶秋水躺了一会儿,觉得难受,坐起来,顿时头晕目眩,倒了回去。
冬天县学结束得很早,但等江泠回到家时,天也已经黑了,看到家中泛起柔和的灯光,他就知道叶秋水已经回到曲州,嘴角牵了牵,上前。
然而一进门,却看见叶秋水蜷缩在榻上,一脸泪水,嘴唇发白。
“芃芃!”
江泠神色一紧,急道:“怎么了?”
“难受……”叶秋水疼得眼泪都掉下来,动都不能动,“哥哥,我怕是要死了。”
他目光移动,看到她裙摆上染了污色,吓得脸也跟着白了起来。
江泠立刻扭头出门,他腿脚不便,跑不快,幸好最近的医馆只有一条街,江泠“砰砰”拍开门,顾不得礼数了,冲上前,拖起一脸懵的大夫,“医师,我妹妹病了,很严重,你快同我走一趟。”
大夫背起药箱,一把年纪了,跟着他狂奔,气喘吁吁,“小公子,慢些,慢些……哎哟我的老骨头。”
“我妹妹病得真的很严重,流了很多血!”
“什么?”
大夫瞪大眼睛,神情变得严肃,出血严重,是大病,确实要快些。
两个人冲到巷子里,江泠推开门,拉着大夫进屋,叶秋水手脚冰凉,躲在被衾里瑟瑟发抖,牙齿轻颤,脸上毫无血色。
大夫放下药箱,坐在床边,弯腰给她把脉。
一旁,江泠担忧地看着,拳头紧握。
老大夫把了片刻脉,原本严肃的神情僵了一下,霎时又黑又绿,一脸难言,埋怨地瞥了江泠一眼。
什么毛病!
“我当什么大病,跑得我腿都要断了。”
老大夫无语至极,气得心烦。
江泠见状,询问:“我妹妹怎么了?”
“她已十几岁了,二七而天葵至,大惊小怪!开两幅补气血的方子喝喝得了,我看她脉象疲弱,定是近日太过操劳所致,气血淤滞,故经行腹痛,这很正常,多休息休息,近日不要忙碌,补一补气血就好了。”
闻言,江泠还呆着,下意识问:“什么意……”
他还未说完,老大夫翻了个白眼,“意思就是说,你妹妹长大了,以后是大姑娘了,不是小丫头了,明白吗?”
江泠怔了怔,片刻后反应过来,脸颊爆红。
他一向沉稳庄重的脸上显露出几分尴尬,眸光乱转,视线无处安放。
江泠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老大夫一说,他就同书上看到过的知识对上了。
叶秋水来月事了,不再是小女孩,变成大姑娘了。
她显然不懂这些,无人引导,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而江泠是个郎君,他想不到这一点。
老大夫写下药房,临走前叮嘱江泠,要照顾好妹妹,这几日不要让她碰到生冷,多喝红糖水,吃一些补气血的食物。
江泠全都用笔记下了。
“哥哥……”
叶秋水抬眸看他,声音软软的,没什么力气。
江泠回过神,走上前,拍了拍她,“没事,不是生病,你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抓药,回来后给你弄好吃的。”
听他这么说,叶秋水安心地躺回去,老大夫的话她听不懂,隐约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了解得不完全。
江泠合上门,出了巷子,拜托邻里一位姓孙的大娘去照看一会儿叶秋水。
孙大娘心热,赶忙就过去了。
只看一眼小娘子的模样,她就知道是什么原因。
孙大娘坐在榻边,帮叶秋水换衣服,耐心地告诉她身体有了什么变化,以后要注意什么,告诉她,女子来了月事,就代表有了生育能力,是个大人,不能再没心没肺地还把自己当孩童对待,要同男人保持距离,要洁身自好,照顾好自己。
叶秋水呆呆地听着,有些恍惚。
十几岁的叶秋水,出落得越来越漂亮,早已看不出五六岁时干瘪消瘦的模样,她小时候因为饥饿而枯黄的头发变得乌黑顺滑,瘦削的脸颊也圆润起来,杏眸明亮,鼻尖挺翘,鹅蛋脸,高个子,匀称秀气。
其他人家同龄的小娘子,基本都在这个时候开始定亲事,再过两年,及笄
了,就该出嫁。
叶秋水听完孙娘子的话,脸红了红,意识到自己有点太大大咧咧了,连这些都不知道,方才肚子痛得厉害,她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出了好大的糗。
这时,江泠拿了药回来,他方才跑来跑去,腿有点痛,素来紧扣的衣襟也乱了,回来时,孙大娘已经给叶秋水换上干净的衣裳,还嘱托了她许多女子应该注意的事情。
孙大娘看到江泠,发觉他不止抓了药回来,手里还提着街上小贩卖的红糖糍粑,热乎乎的,浇满了糖汁。
他这个时候还能想到给妹妹买好吃的,关紧门窗,不让一丝冷风透进来,将吃食递给叶秋水,低声道:“我去煎药,一会儿做饭,饿了的话你先吃几块这个。”
叶秋水点点头,“好。”
江泠转身离去,肩上沾了霜雾,同叶秋水说话时,他特意隔着几步距离,不让自己身上的寒意过给她。
孙大娘见状,笑说:“芃芃,你这哥哥当真是心细呀。”
少年离去时,背影宽阔劲瘦,身量高挑,气质沉稳严肃,但看妹妹的目光却很柔和。
叶秋水笑了笑,低下头,吃江泠带回来的东西。
片刻后,他端着药过来,已经放温了,刚好入口,叶秋水没什么力气,倚靠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喝他喂来的药。
江泠心细,还灌了个汤婆子过来,叫她掖在被子下。
腹部升起暖意,喝完药,江泠又端来甜羹,加了红枣碎,小米,喂她喝下。
叶秋水渐渐有了力气,坐起来,习惯性地靠着江泠,姿态懒散,浑身的骨头都软绵绵的,“哥哥。”
她喜欢叫他,爱撒娇,没事也要喊两声。
不知道为什么,江泠突然觉得很不自在。
小娘子身体很柔软,垂落的发丝扫过江泠的手背。
他垂下的眼睫颤了颤,立刻坐起。
方才大夫走之前说,叶秋水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再将她当做小孩子看待。
第六十四章 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他直起身子, 叶秋水没了依靠,滑了一下,掀起眼皮, 目光有些哀怨又困惑地看了江泠一眼。
他垂着眼眸,僵了一会儿, 又回头看着她,神情平静如常, 江泠扶她重新躺下,将被子拉高, 掖紧被角, 低声道:“没事, 休息吧。”
叶秋水点点头, 闭上眼,她吃了药,不难受了, 很快就睡着。
江泠在榻边坐了许久。
不管大姑娘, 还是小姑娘,总归都是妹妹,没什么区别的。
他想了一会儿,出门洗掉脏了的衣裙。
第二日,叶秋水一睁眼, 发觉江泠就坐在窗前看书, 察觉到她醒来,放下书本, 走到她面前,弯腰看了看她的脸色。
嘴唇红润,眼底也出现光彩, 不像昨夜那样苍白。
“还难受吗?”
江泠问道。
叶秋水摇了摇头,“好多了,哥哥,你没去县学吗?”
江泠扶她坐起,说:“同老师告假了几日。”
“会有影响吗?”
叶秋水有些担心,怕江泠因为她不去县学会被先生们责怪。
“没事。”
江泠说:“在家我也会温习功课,先生不会怪罪。”
“噢……”
叶秋水想到什么,小声道:“哥哥,孙大娘说了,也、也不是每日都会难受,我感觉我好多了,能照顾自己,你可以去上学的。”
江泠看了她一眼。
叶秋水等他开口,可他又垂下目光,低声说道:“休息吧,别想那么多。”
江泠起身,重新换了汤婆子,让她揣在怀里。
叶秋水这两日都没什么力气,从早到晚躺在榻上,江泠就坐在窗前看书,神情认真,笔下圈圈画画,偶尔回头问她有没有不舒服,想吃些什么。
夜里邻居唤他去看一些文契,江泠出了一会儿门。
叶秋水坐起来,走到窗前,翻他今日看的书,江泠看书的时候很认真,英挺的侧脸上写满专注。
桌上放着两本医书,做了批注的几页是《诸病源候论》中的某篇,乃《妇人杂病诸候》,讲的是经行腹痛的原因与治疗观点,江泠将所有有关的注意事项都抄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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