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诤沉默了一下，“不回青州？”
“不回。”
“你怕太子放过杨谙么？”
姜初咽下嘴里的馒头，笑着道：“卫大人，杨谙必须死。”
“他现在已经是没牙的病老虎，太子只要重新提起祁先生拿出的罪状，就是皇上也堵不了悠悠众口的。”
“大人，您该知道，百姓们早就被杨家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而且，就是是为了您心中的正义，捍卫律典的公正，也不该放过杨谙。”
卫诤知道姜初说的还是委婉，百姓岂止是不满，已经是怨恨了。
“我知道，子初放心，一切罪人都会伏诛的。”卫诤郑重承诺。
“我一直信任卫大人。”姜初也认真点头。
两人对视着笑了起来。卫诤又提起，“孟相昨天早上辞官了。”
姜初嘴角微翘，“是么？”
卫诤摇摇头，也不去追问姜初到底在孟府做了什么？让孟相在这个时候辞官，他们孟家在朝廷可没有几个人。
“大人……”卫府的管家匆匆而来，隐晦的看了姜初一眼，姜初就要起身回避。
“不是外人，直说吧！”卫诤道。
“太子来了。在书房等您！”
这么早？卫诤和姜初对视一眼，卫诤道：“走，一起去。”姜初赶紧放下手上的馒头跟上。
太子的消息比较灵通，所以他看见姜初并不意外，他直言：“老师，向威和楚天凡死了。”太子说了一下城外发生的事，补充：“邱树根在孤的军营里。”
卫诤沉吟，“这是好机会，皇上那里？”
“昨日父皇知道了母后假孕骗他，生气的今日的早朝都不上了，我得知楚天凡的死讯，立刻去找了和安，让她去劝说父皇，禁卫军那里我也先斩后奏，派了闻人召景和驸马去接管。”太子道。
“不错，机不可失，殿下做的很好！”卫诤夸赞。
姜初一觉得太子太会抓时机了，她赶紧问道：“殿下，可否把邱树根也送了卫府？”
“姜初，这是老师的家！”太子不悦，这人脸皮真厚，莫不是忘了前天晚上对他发脾气的事了。
姜初就看着卫诤，卫诤笑道：“无妨，殿下送来吧！此人帮了我们许多，是该保护起来。”
太子只得道：“那孤在给老师府上加些护卫吧！”说着他斜视姜初，“杨谙昨天派人找你。”
“反正他不敢闯进卫府。”姜初无赖道。
杨谙当然不敢闯卫府，他气炸了，已经确定姜初背叛他无疑了，他抓不到姜初，直接派人去抓长清大师，他觉得长清骗他。
可是信徒一堆，香火旺盛的罗佛寺不是他能乱来的。
姜初拿出纸条，“阿大他们在杨府发现的，我有点看不懂，你们看看呢？”
卫诤接过，和太子一起看了起来，上面也没有写了很重要的东西，不过这个西向让卫诤很在意。
“我记得我们的人发现一次杨府往西边的恵城送钱，也派人去看了，可是没发现什么。”卫诤看向太子。
太子也有印象，所以，“这个西行，老师怀疑是去惠城？”
卫诤点点头，两人都没注意到从听到恵城脸色难看的姜初。
经历这么多，姜初已经懂了很多，她一把拉住卫诤，“卫大人，若是你要养私兵，会选择在什么样的地方屯兵？”
太子道：“当然是良田肥沃，有山有水的地方。”卫诤也点点头。
姜初握紧双手，沉声道：“恵城扬丰县，有个村庄，叫福安村，那里就是这样的好地方，并且在十三年前，福安村被杨家人屠村了。”
太子惊声道：“他还有私兵啊这是。对了，姜初，你怎么知道福安村的事？”
姜初忍下泪意，但是出声却控制不住带上哽咽，“因为我是福安村唯一的幸存者。”
太子和卫诤都沉默了下来，卫诤上前拍着姜初的肩，“子初放心，我们立刻叫人去查看。”
姜初低着头，“多谢卫大人，殿下，姜初先退下了。”
两人看着姜初的背影，心头染上阴霾，卫诤愤怒道：“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他杨谙还做了什么孽。”
太子微微闭眼，他的外祖父啊！真是一直在刷新他的认知啊，原来没有最坏，还有更坏。
第152章 往事（姜初的往事）
福安村民风质朴，因当地百姓都手握良田，又背靠大山，山水养人。
大家农闲时会去山里采药，打猎，都是组队而去，秦猎户是打猎的好手，他会制作好用的弓箭，会教大家设陷阱，还会教大家硝毛皮，都是收入。
所以，大家的孩子都有余钱读书，姜天信就是这样被留在村庄的，他是外来的穷秀才，许村长觉得他可以教导孩子们，就组织村民给他建了屋。
姜天信就这样住了下来，成为福安村人人都尊敬的姜先生。姜天信虽是书生，但是一点也不迂腐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徒。
他闲时也会跟着大家去打猎，还根据秦猎户的弓箭和陷阱画图进行改进，大家成功率就更高了，姜天信如此勤奋上进，又生的俊秀。
许村长越看越满意，然后他就试探的问了自己的小女儿，看着小女儿羞红的脸和一句但凭父母做主，他就知道女儿也看上了。
这么一想，心中又不舒服了，自己这么好的女儿居然先看上了，可是一想，这姜天信无父无母，一直在福安村，有自己看着，也不怕女儿被欺负了去。
然后，村民们都知道，村长家的小女儿和姜先生定亲了，碎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心，许如心可是福安村最漂亮的姑娘，一双大眼睛，直看得人心里去。
为此姜天信还遭遇了村里小年轻的好几次暗算，大家也不敢下多重的手，姜天信也不介意，他就微笑着给这些人家里的孩子们加作业。
然后孩子们就知道，自己的小叔、小舅，或者是大哥，居然敢欺负姜先生，纷纷回家告状，个个被老母亲拿扫帚撵的鸡飞狗跳。
姜天信就扬着有点青紫的手，自己不小心碰到的，然后到处去劝架，然后不经意的嘶~一声，一副我没事的坚强模样，然后这些青年们被打的更厉害了。
姜初是在父母的期待中降生的，她也会长，专门挑父母的长处长，许村长乐得合不拢嘴，宠得不行，姜初学着爹，一张小嘴可会哄人。
五岁的时候，别的孩子还要哄着吃饭，她已经在村子里是小霸王的存在，她还成立了一个初初帮，带着孩子们在村里到处收人。
五岁的女娃娃，扎着两个冲天辫，挎着个小布包，奶声奶气的带着比她大的一群少年，见着人就问：“婶婶，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初初帮？”
被问道的人也逗她，“小初儿，初初帮是干什么的呀？”
姜初就得意道：“是给大家糖吃的。”
身后的孩子跟着“喔……喔的叫。”是的，作为村里最受欢迎的小孩，姜初走到哪里都有人给她糖吃，她用这些糖，成为了孩子头头，当然，也有孩子是因为姜初可爱才一直跟着的。
然后，初初帮，帮主姜初，就被姜天信揪住了，天塌了有没有？他可爱软糯的小闺女，怎么这般调皮？
“你怎么不在家陪你母亲？”姜天信刚批完作业，就来逮女儿了。
“母亲说不用我配。”姜初心虚的对对手指，其实是她自己想出来玩，母亲抓不住她。
“你啊……”姜天信点点女儿的头，听见父女俩的声音，许如心放下手中绣着的帕子，立刻走了出来。
“娘亲……”姜初立刻就扭着身子，要扑过去。许如心接过女儿，轻轻拍了她的小屁股，笑道：“小没良心的，不是早上起来才说要在家陪我一天么？”
姜初捂着屁股，小小声道：“娘我错了，娘我好想你呀！”
许如心可受不了女儿的甜言蜜语，心一下软做一团，“饿了吧！娘给你做了面条吃！”
姜初举着手欢呼，“谢谢娘，我最爱吃面条。”
姜天信目露温柔的看着这一幕，闻言打趣道：“昨天你不是说做爱吃馒头么？”
姜初就道：“我都爱吃，我还爱吃姥爷做的小麻花，姥姥做的小葱饼，舅母做的小肉条……”姜初掰着手指念，不由自主的吸了吸口水。
“馋猫……”夫妻俩对视的笑了起来。
许如心看着丈夫的笑一下子红了脸，结婚几年，她一对上丈夫的笑脸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姜天信默不作声的得意，嘿嘿，他早就发现妻子容易对着他害羞，也不枉费他悄悄对着铜镜，练怎么样笑的最好看了。
姜初六岁那年，猎户叔叔亲手做了一把属于她的小弓给她，她爱不释手，睡觉都要抱着，她央求着猎户叔叔带她去打猎。
她只在山脚玩过，挖过野菜，她还没去山里玩过呢！秦猎户觉得危险不愿意带姜初去，还是姜天信看女儿实在可怜，不忍心，就和秦猎户一起带女儿一起去山里。
不过也不敢走太远。
姜初兴奋极了，她背着自己的小弓，高兴的趴在父亲背上，路平的地方就下来自己走，一路拈花惹草。
她上山的第一天，就捡到了一只小兔子，真捡，兔子被惊，慌不择路的一下子就撞晕在姜初旁边的树上。
姜初一下子就扑上去抱住，然后可爱的小兔子，在秦猎户的加工下，变成了香喷喷的烤兔肉，姜初吃得满脸都是油。
打猎真是太快乐了，她决定，她以后要当一个猎人，像秦叔叔一样，背着弓箭，在大山里奔跑。
她不想再跟着爹爹读书了，她已经认识好多字了，读书好难啊！
然后她找爹爹宣布，自己再也不读书了，要拜秦叔叔为师，结果就是喜提一顿爱的教育，姜初第一次被爹爹打，她是哭着跑去姥爷家的，在姥爷家住了三天。
哼，她生爹爹的气了，在老爷家好舒服啊，没有人会逼她念字。
可是母亲温温柔柔的说她做错了，读书识字是为了明理，为了分辨是非，她可以学习其他东西，但是不能不读书。
姜初扁着嘴，哭了起来。
姜天信早就后悔打女儿了，此时躲在外面听见女儿的哭声，他再也忍不住，冲进屋子，抱着女儿哭了起来。
“小初儿，爹爹错了，爹爹再也不打你了。”姜天信抹着眼泪。
“爹爹，是小初儿错了，我再也不说不读书的话了。”姜初看着父亲哭，她小小的心感觉难受，她哭得更大声了。
许村长背着手，嘀咕：“他再敢打我的小初儿，我就打他。”
许母推了许村长一把，“去去，天信教育孩子，你少插嘴。”
“哼……”
“好了，别哭了，爹娘听到了。”许如心第一次看丈夫这样，又好笑又心疼。
姜初抽噎道：“爹爹，我以后还可以去找猎户叔叔玩么？”
“当然可以。”姜天信大方道。然后在老丈人家里蹭了一顿饭，高高兴兴的带着妻女回家了。
姜初早就在姜天信的背上睡着了，姜天信听着女儿是小小呼吸声，腾出一只手，牵着自己的妻子，小声道：“如心，我们给小初儿舔个弟弟妹妹吧！”
许如心微红了脸，四处看了看，见没人，也不挣脱丈夫的手了，小声道：“好。”
第153章 往事（2）
姜初就这样跟着父亲读书，下课和休息就跑去找秦叔叔，秦猎户已经胆子大了，他敢一个人就背着姜初去山里玩。
毕竟福安村的山，他已经走了几十年，他路熟得不得了。秦猎户没有儿女，他的妻子早年难产而亡，他就一个人生活。
姜初这么活泼可爱，秦猎户把她当女儿来疼，可以说，他卖毛皮的钱，大多用来给姜初买吃的了。
经过半年的努力，许如心再次怀孕，姜初也要有弟弟或妹妹陪她玩了，她高兴极了，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问娘亲，妹妹怎么还不来？
是的，姜初坚持认为是妹妹，因为女孩干净男孩臭，她才不跟男孩玩。
许如心就笑着跟女儿说：“还有一年时间妹妹才会来呢！”
姜初就每天都计算时间，她把自己的小玩具收好，准备给妹妹玩。
很快就到了秋天，今年的秋收气候不是很好，姜天信觉得会下雨，怕粮食泡在地里，就去找许村长，村长又去找了村里会看天气的老人，大家商量之下，觉得提前一点秋收。
抢收又累又忙，许如心的肚子已经在大了，她就负责做一点饭，姜初都跟着地里，捡掉落的麦穗。
大雨还是在最后一天落了下来，大家淋着雨抢回最后的粮食。
一场秋雨，大家太累了，好多人都感染了风寒，所幸村民和城里的药铺熟悉，直接来了一个大夫为村民们看病。
姜天信也感染了风寒，他怕传染妻女，索性就送妻女回了老丈人家，这一场风寒感染的人多，大夫直接在村子里面待了一个月才走。
因为陆续都有人生病。
天气冷了下来，姜初又回到了自己家，爹爹的风寒已经好了，娘在给妹妹缝小衣服。
姜初无聊的蹲在地上用木棍画着不伦不类的小人。姜天信抱起女儿，轻声问道：“小初儿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姜初眼睛一亮，她扔下棍子，抱着爹爹的脖子，撒娇道：“想要一匹木马，还要跟秦叔叔去山里玩。”姜初已经一个多月没去山里了。
姜天信就沉吟道：“天冷了，你只能去一次，而且要听秦叔叔的话，至于木马，爹爹去请张叔做。”
“太好啦！爹爹放心，我一定听秦叔叔的话。”姜初欢呼。
又过了三天，秦猎户看好天气，才来带姜初。
姜初被秦叔叔牵着手，她回头兴奋的跟坐在屋内的娘亲挥手，还有正在画图纸的爹爹说再见。
这一次回头，是姜初最后一次见爹爹和娘亲了。
此时的她，一无所知，正蹦蹦跳跳的跟在秦猎户身边，她要打兔子，给娘亲做围脖。
秦猎户是在半山上察觉到不对的，他看着村子里飘起的浓烟，他以为有人家失火了，他背起姜初就往山下走。
刚到山脚就停下了脚步，他趴在石头后，浑身发抖的捂住姜初的嘴，小声道：“小初儿，别出声。”
山脚，就在秦猎户家的不远处趴着一具尸体，是桂叔啊！新鲜的血液直流。
提着刀的侍卫从秦猎户家里出来，“呸，穷鬼。”侍卫吐了口唾沫。
“你说这村里真有瘟疫啊？”有侍卫漫不经心的的开口。
“嘁，杨大人说有就有。”
“是是是，走吧！村里的人都解决完了吧？”
“哎，你说，山上有没有人啊？”
“这么冷，谁上山啊！走吧，你想去山上受冻不成。”
“不过，这村里的人还挺安逸啊！家家挂着腊肉！”
“啧~要不然……”
声音渐行渐远，秦猎户感觉自己手上传来的湿意，他低头一看，姜初已经哭得开始抽搐了。
姜初从看见桂爷爷的时候，就已经吓傻了，她好害怕，她要回家……
秦猎户看着被烟雾弥漫的村子，他抹抹眼泪，提着姜初就往山上走。一路都不敢停歇。
行至一个经常落脚的山洞，秦猎户才带着姜初躲了进去，姜初已经晕过去了。
“小初儿……？”秦猎户抖着手去探姜初的鼻息，然后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他扯下腰间的水囊，放在怀里捂着，他不敢生火，只能紧紧的抱着姜初，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
从听到的对话，秦猎户知道，村里没人了。至于瘟疫？他们村子什么时候有瘟疫了，杨家！秦猎户的眼里透出恨意。
姜初是被脸上传来的湿意惊醒的，“秦叔叔，我要回家。”
“对不起，小初儿，我们不能回家了……”秦猎户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哭声在山洞回响，格外凄凉。
姜初也跟着大哭起来，“秦叔叔，我要爹爹和娘，我害怕，呜呜……”
秦猎户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个还不到七岁的孩子说，你的爹娘死了，一个村子的人都死了……
他只能不停的说：“小初儿别怕……叔叔在，叔叔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可是，秦叔叔失言了，他没有保护小初儿一辈子。
秦猎户天一亮，站在山上，看了模糊的村子最后一眼，就要带姜初离开。摸不准真正杀人的原因，秦猎户不敢回去。
姜初不走，她要回家。秦猎户拉住姜初：“小初儿听话，你的爹娘希望你好好的，好好活下去的。”
姜初捂住耳朵，她就是要回家。
直到，秦猎户大声呵斥：“姜初，你是个大孩子了，听话。”
姜初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接受爹爹，娘亲，姥姥姥爷，舅舅舅母，还有她的朋友们，都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