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听的气晕过去。
继张家之后,周家也入住牢房,牢房突然就拥挤起来了。
姜初站在牢房外面,大发慈悲的给所有人解绑,张家嘴里的布终于可拿出来。所有人一起流口水的画面真是不忍直视。
“两位老爷且在这安心住着,待花圃挖完,我们再来说话。”姜初笑眯眯道。
张老爷看着这笑容不由胆寒,连忙看向季师爷:“季师爷,我们可是杨.....”
“住口。”不等说完,季师爷大声喝止,“尔等欲害我家大人,还敢攀扯,来人,上刑。”
“冤枉啊,我等对杨大人的心可昭日月,岂敢不敬,定是这黄口小儿污蔑我等。”张老爷抓着牢门喊冤,已经醒来的周其面如死灰。
“哼,长远大师铁口直断,那里有假,而姜大人可是我家大人的祥瑞,你们一群贱民也配攀咬。”季师爷可是杨谙的家奴,对长远长清的崇敬可是很狂热的。
贱民啊!
姜初畅快大笑:“师爷快别和这群贱民置气,不值当,等花圃挖完,他们也没说话的机会了。"姜初微微侧身,在昏暗的牢房里也是吸人眼球的存在。
季师爷立刻信服,待出了牢房,回了自己房间,其实季师爷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个要害杨大人法。
此时已到傍晚,孙立和赵齐早已带人出发周家花圃。谢辰也跑到张家一起抄家,源源不断的东西从张家流入库房。
被叫来清点入库的季师爷在知道这些财物大半都要送给杨谙的时候,更不会管周张两家人的死活了。
府里打杂的,厨房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在库房收拾东西。
只有姜初安逸的在房间里准备睡觉。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抄家的,抄完张家还有周家,停不下来根本停不下来。
看着不断流入县衙的财物,李石等人笑的牙都快掉了。胸口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藏了东西。
谢辰看见了,也没说什么,但是从他来了也没人再敢拿东西。
而在外挖花圃的两队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王大山因出发的早,到张家花圃的时候天色还早,没发生多大冲突,张家的人就被拿下了,毕竟是捕快嘛。
辣手摧花,刚开始不停把这些娇艳的花拔起的时候众人还有点心疼,拔下花碾两脚又感觉有些解压。
所以众人还是有些快乐的,不是谁都有机会破坏这些昂贵的花木的。
但是开挖的时候,大家很快就快乐不起来了。
第一个挖出骨头的是张涛。
就一小块,起先他还不以为意,以为是富人养花的办法,是动物的骨头之类的。毕竟姜初只教他们挖,没说挖什么,连跟着来得仵作也是一头雾水。
毕竟这太骇人听闻了。
随着深挖,惨叫声惊吓声传来,王大山也挖出了一个人头,这些骨头是什么?还需要怀疑么。
连陈仵作都被吓到了。太多了,尸骨太多了。
第6章 美人骨
王大山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反应过来连忙跑到一旁吐了起来,情绪是会传染的。
二十个帮闲更是手脚发软的跑到一旁,吐完瘫坐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
跟着出城凑热闹的人早就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动弹。
连两个侍卫都心有余悸。
张家被绑起来的家丁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一幕,做了两年的伥鬼,本以为已经灭绝人性了,可当事情摊开在阳光之下,所有人都被恐惧包围。
缩在桃香身旁的女子们默默垂泪,大概二三十个女子,每一个都皮肤白皙,瘦骨嶙峋,没有一丝血色。
桃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也是被卖身为奴的,本以为够苦了,可是这一幕让人心惊。她想起来美人酒,想起了姜县令的梦,浑身不自主的发抖。
桃香后退几步,和这些可怜的女子挤在一起,可是依旧浑身发冷。
王大山终于缓过来,叫过张涛:“你快马回去告诉姜县令,在叫人来。”
张涛看了看天色,天已经快黑了:“五更天我在出发,现在去,赶到县城也进不去了。”
张涛看这几乎看不到边的花田,咽了咽口水:“我们挖吧,点上火把,叫陈仵作拼一拼。”
王大山点头,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鼓舞道:“张家犯下此等恶事,简直禽兽不如。姜县令大义,特命我等来让冤魂重见天日,大家一起挖出,姜县令定会重赏。“
众人勉强起身,开始挖骨。在一旁哭泣的女子也上前帮着捡骨,陈仵作叹息一声,开始拼骨。
缩在一旁凑热闹的村民鼓起勇气道:“大人我们回去叫人来帮忙,而且我们村有好几家都失踪了年轻女子,不知.....哎,造孽啊!”
有村民附和,可见最近二三年,失踪的人不少。
许是怜悯战胜了恐惧,又或许是对县令的重赏抱有希望,众人沉默的挖过,没有在后退。
随着村民的召集,路上的火把越越多,来挖骨的人也逐渐增减。也有妇人跟着举着火把眼巴巴的看着。
泪水低落,不闻其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圃往后挖,终于不再是白骨了,有腐烂的是尸体被挖了出来,越往后越新鲜,终于慢慢认得出面容。
可能是因为恐惧,跟着哭的妇人只是在旁举着火把,不去辨认,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众人的动作越发轻柔,似乎是怕惊扰芳魂。
周家庄的孙立等人也挖出了大批尸骨。
约友出门游玩的周家小少爷,周席青刚好歇在庄园。一群本来觉得被侮辱正引经据典骂人的读书人,此时也都不敢言语。
皆是惊惧的看着周席青,远离了他。
周席青不知这些事,想要辩解什么,又无从开口,是啊,谁有本事在他周家花圃埋这么多人,而他爹不知道呢?
有书生想起之前在周家花圃欣赏花朵,吟诗作对,甚至簪花的事更是汗毛倒立。看周席青的目光都带着恨意了。
孙立等人在经过最初的恐惧,也开始默默地挖掘。因为到的晚,人手相对少了许多,也没有看热闹的村民帮忙,速度慢上许多。
同样是瘦骨嶙峋的女子,呆滞的蹲在地上默默哭泣。在一人鼓起勇气上前帮忙的时候,其他人才陆续向前。
甚至待的久一点的姑娘,在心中想到,在挖一段就到杏儿了,我记得她埋在这里呢!
天才有亮度,城门一开,早已经等着报信的张涛和赵齐便打马进入。
守门官也是认识的,还有些奇怪。可是随着跟来的人七嘴八舌的声音。
本来要出城的,或者进城卖东西的,都被震住了,皆不敢置信。
守城官向良甚至大声呵斥:“再敢妖言惑众把你们抓起来。”
“大人,千真万确,就是姜县令叫张捕快他们挖的。我也挖了一宿呢?你看我这一身泥。”有热心的汉子大声道。
“喝”众人吓得后退,有人问道:“你不害怕啊?”
汉子就叹息一声:“怕的,刚开始怕的不敢动,可是女娃子们太可怜了,有些尸骨挖出来,陈仵作说,才七八岁呢。”
众人沉默,有感情丰沛的人已经大哭起来,边哭边骂。
这一日,张周两家的祖宗十八代不知道被多少人问候过。
张涛和赵齐跑到县衙的时候,姜初已经起来,正在吃馒头。
抄家的人还没回来,已经抄到周家了。季师爷见库房堆不下,已经往空房间里堆了。
感谢两家,县衙的粮库听说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堆满。姜初羡慕嫉妒,真是富的流油啊。
“大人......”两人一同跪下行礼,眼眶发红。
姜初叹息,“本官已有猜测,去洗手先来吃点东西,随后本官与你们一同过去。”
姜初想了想,还是让人把季师爷和谢辰叫了过来。季师爷来的快,谢辰因为在周家所以慢了。
一夜未睡,两人都是精神抖擞。特别是季师爷,尤其精神。
“看见馒头才感觉到腹中饥饿。”季师爷笑着拿起一个馒头。”
“师爷快吃,吃完带你去一个地方。”姜初想着,谁看都比不过季师爷看了有效果啊。
季师爷有些不情愿:“还有好多东西等着我清点呢!”
“放在房间里锁起来就是,师爷回头在点。我带师爷去看周张两家的罪证。一想到他们把如此恶行推到恩师身上,我就恨不得把他们扒皮抽骨。”姜初咬牙切齿道。
谢辰默默吃东西,不吭声。演吧,谁能演得过你。
季师爷一听与杨大人有关,立刻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打算快点同去。
几人吃完了东西,准备骑马前去,今天青州街道格外冷清 。
人都往城外走了,不能擅离职守的守城官看着姜初打马出城,恨不能一同前往。
几人先去的张家庄园,越靠近,路上的人越多,平民商贾,五花八门的人都有,看热闹看来是人的天性。
有远远的看见身着官服的姜初的人,立刻呼唤人群让出一条路来。
“一群贱民,真当什么热闹都可以看的么?”季师爷不悦骂道。
“让更多的人知道张家的险恶用心,才不会被人蒙蔽,才会更加爱戴杨大人啊,毕竟青州可是杨大人的地盘。“姜初道。
“是极是极。”季师爷一下就被说服了。心想不愧是祥瑞,果然到处有利于大人啊。
一旁的谢辰冷笑一声,随即加快了速度。“驾......”众人立刻打马跟上。
待到了张家庄园,下马走近,人群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了。但却是非常有秩序,一点也不混乱。
姜初正在心里夸王大山呢,就看见维持秩序官兵姜初一个也不认识,而且县衙也没那么多人啊。
难道是是刺史府来人了?姜初沉吟,虽然她有意让事情扩大,但没有想过给刺史府插手啊!
“县令大人,可一定要还这些可怜人一个公道啊......”
“张家和周家都该死......”
“畜生都是畜生啊......”
七嘴八舌的声音包围了姜初,姜初甚至都听不清在说什么,声音太杂乱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愤怒。
姜初只能一边点头应是,一边在张涛等人的护卫下往里走,短短的路走了好大一会,才到庄子门口就被陌生官兵挡住了。
“这是我们县令大人。”王大山立刻迎了出来,官兵放行。
“大人,是钦差大人,早上张涛刚走不久,钦差大人就到了,四十多个官兵,周家那边也被围了。除了小人和陈仵作。我们找的帮闲都被隔离在外了。”王大山边引路边低语。
声音不大,但是一行人都听得清楚。
其中季师爷的脸色最为难看。
说实话,姜初是有些懵的,怎么那么巧呢?
钦差冒出来,还带这么多人,想问问这钦差到底是谁的钦差,可是季师爷在,又不好开口。
毕竟季师爷对杨谙的滤镜可太大了。这么问了,保管以为自己在侮辱杨谙。
可是现在这混乱的朝廷,钦差也分派系的好不好。
随即转念一想,若是杨家钦差,那就更好,自己人,若是皇帝钦差,半个自己人,就是抄家的财物只能上交国库一半了。
若是太子钦差,那也无妨,就是所有财物都没了,钦差拉走就拉走吧!
只是这样杨大人就不开心,不过若是自己不提前把张周两家抓了,这些人命就得在杨大人身上了。
姜初隐晦的看了季师爷一眼,这样趋吉避凶的我,怎么不算祥瑞呢?
到时候搞个勾金丝的白衣,穿着在季师爷面前,好好说一说,他不得写信把我夸得天上无地上有啊。
妥了,姜初放下心来,连赔罪的礼物都想好了,长远大师送的佛珠,再加上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虽然想了许多,但也是一瞬间的事。
穿过房子,才是大片的花圃,是的张家还是掩耳盗铃的把花圃藏在房子后边了呢,虽然藏不住。
姜初第一眼就看见放在地上的一具具尸骨,尽是白骨的放在一处,腐烂程度不同的也分成了几处,新鲜的在一处。
钦差大人,而立之年,身着紫色官袍,负手而立,尽显威仪。
姜初连忙快步向前,行礼拜道:“下官姜初,拜见钦差大人。”
身后跟着的人都立即大声道:“拜见钦差大人。”连季师爷都谦卑有礼。
看来这个钦差身份不简单啊。
第8章 钦差卫诤
“快快免礼。”钦差大人卫诤,声音洪亮,目光如炬的看向姜初,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姜初起身,稍微没那么紧张。
“下官上任三月,偶然发现张周两家犯下如此大案,心中惶恐,辗转难眠,恐辜负了青州百姓的信任。钦差大人的到来,犹如一场及时雨,下官突然没那么惶恐了。”
姜初突然拜倒在地:“求大人还我青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姜初双目含泪,若不是顾及形象,恨不得大哭出声。
卫诤连忙扶起姜初,也是双目含泪:“本官身负皇命,受太子所托,巡视州县,本就是职责所在。何况,姜大人一心为民,这枉死之人全靠姜大人才得以重见天日,不必妄自菲薄。你我一同办案,必能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感情丰富如赵齐已经跟着哭出声来,虽然挂着鼻涕,但是不妨碍他崇拜的看着姜初。
姜初有数了,太子的人啊。这就是往大了搞,抓的越干净越好。
季师爷一脸苦涩,卫诤的大名他也是听过的。
虽然在当师爷以前,他只是杨谙府上家奴,但是在京城待过的人,谁没听过卫诤啊!完了,这么多财物啊,都保不住了。
谢辰也有些激动,但他眼神亮晶晶看着的人是卫诤。显然,这也是个听过卫诤大名的。
众人一起看着尸骨,除了陈仵作还有一人也在一起拼尸骨,动作熟练,显然是卫诤带来的仵作 。
这是一个大工程,不是一天可以完成的,何况还有周家庄那边呢。
看卫诤看着尸骨不说话,姜初上前提议道:“大人,不如先验出新尸死因,带回县衙,着人认亲,张家和周家所有人在县衙关着呢?”
反正这两大家子死定了,区别在于如何株连,姜初其实对这些律法不是很懂,不过有卫诤就不愁了。
“也好,其余尸骨慢慢拼接,寻不到亲人的.....”
姜初立刻接话:“下官自是好生收敛,此次查收了两家大批财物,会分出一些来安抚死者亲人,下官还会请罗佛寺的大师念经超度亡魂。”
死因其实不难查出,甚至姜初心中也隐约有猜测。
都是营养不良饿死的,被迫天天只吃花瓣,喝花露的少女,个个瘦骨嶙峋。
经过仵作查验,还有幸存者的叙述,还有被热死的。
吃花半年的少女,就开始被迫出汗,关到屋子里,脱光衣服,放到木桶里,大量的火盆围在周围,汗像水一样滴落。
姜初不知道是否真的是流出的汗是香的,只觉丧尽天良。
受不了死掉的女子被随意的埋进花圃,滋养的芍药花更加娇艳。
这些女子有抢来的,偷来的,买来的,人口输送的渠道包括了周边几十个县城。
失去孩子的父母走投无路,告官不能,无权无势,心如死灰。
所以姜初上任的时候也没有人想着来找她伸冤,毕竟她是杨谙派系。
虽然这三月姜初没剥削过百姓,只剥削有钱人,底层的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可是并没有信任。谁知道那天她就开始各种增加赋税。
而等姜初在罗佛寺门口,大声的说着自己的噩梦和长远大师的解梦。
又说起美人酒,又叫人去抓张家人的时候,大家终于忍不住了,万一呢?万一遇到好官,万一有希望呢?
真的太害怕了,家里的女孩子就是才五岁都不敢带出门了。就是农忙时期,整个村子都是默契的把女孩子围在中间,从不敢一个人乱跑。
有的人家受不了想逃出青州,可是外面又好到哪里去呢?最起码青州不会被战火波及。
张家的庄园的事其实有些明目张胆,好些人都知道,可是谁又有办法呢?唯一的宣泄途径就是躲在家里扎小人了。
所以姜初在走着进城的时候,一问一个准,还有其他花圃也是集百姓智慧猜测的,只是不确定是哪家。
其实就算在姜初抓人挖骨的时候很多人都是忐忑不安的。现在抓了万一又放出来了呢?
但是在众多村民参加挖骨的时候,心就平静下来了。
没关系了没关系了,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孩子就这样躺在花田下,被腐蚀,很多人都快疯了。
有些偏激的人甚至已经不在乎姜初能不能做主了。
直到钦差带着人到来,落下了所有人心里的石头。姜初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要经历一场民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