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官员忙着哭旧刺史讨好新刺史,底下的百姓高兴之余,又胆战心惊,害怕新刺史是更坏的人。
姜初和闻人图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约定做彼此的笔友,写信往来,当然,这个信是写给谁的就说不定了。
谢辰在第一天跟着去上了香,就在驿站不出门了,整个人异常沉默。
没人管他,姜初正忙着准备回青州呢!在杨丞光棺木走的第二天,姜初就辞别了杨丞科,并当着杨丞科的面在码头和闻人图依依惜别。
杨辰科并不在意,他和杨丞光的礼遇不同,他看不上姜初,所以忽视姜初,简直正中下怀了。
第二次坐船,姜初事先准备好了晕船药,所以没那么难受了,总算可以欣赏一下河景了。
所有人都很兴奋,短短几天,大起大落的,终于要回去了。除了孔能,因为闻人将军忘了自己答应送的衣服,孔能一直等着,结果直到船都开了,衣服都没有。
姜初大方道:“回去给你们发赏钱。”
所有人欢呼起来,孔能也高兴起来。孔华笑吟吟的看着,想起了前日和姜初的私下谈话。
坦坦荡荡的恭喜,言明自己终于有致命把柄在太子一方手上了,更放心的用她做事了。一副性别根本不重要的样子。
是的,根本不重要,只要人还是那个人。孔华也没有告诉姜初,他是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太子殿下和卫大人的。
姜初其实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坦然,心中还是忐忑的,毕竟世人对女子多苛刻,但是孔华的不过分纠结和一如既往地对待让姜初心安。
更何况还为自己放血做戏,更让姜初感动不已,所以收到的礼物但凡有药材都被送给了孔华,毕竟看太医的诊断,孔华身体居然比自己还差。
一行人就这么回了青州,安静了十天的县衙又要热闹起来了,青州的百姓也很高兴姜初回来,毕竟走的太久,大家生怕是要换县令了。
孔能下船就先去县衙交代准备热水和饭菜。
桑紫高兴不已又有些忐忑,但是还是打起精神去安排事情。
李娘子看着日渐消瘦和惶恐的女儿,隐约猜到什么,但是不敢开口,日渐沉默。
可是姜初的回来,让李娘子骤然清醒,何必在拖累女儿呢,好不容易遇到好人,有了安身之所,自己要打破么?怎么舍得啊!
李娘子回了厨房,做着自己的拿手菜,又做了许多馒头,毕竟能吃的两个小伙子都回来啦!
才回到县衙的姜初就被桑紫惊呆了,身形消瘦了一倍,嘴皮干裂,眼眶发青,看着就要随时倒下的样子。
“桑紫,我们县衙没钱吃饭了么?”姜初是由衷的疑惑。
“大人见谅,奴婢前几日病了一场。”桑紫眼眶带泪,却是笑着的。
“那你没看大夫啊,没好就去歇着吧,有事交给桃香吧。”姜初说着指了指桃香。
桃香早就忍不住了,见姜初指了自己,连忙去拉着桑紫,“你这样子吓人得很,快回去休息吧!”
桑紫还想伺候姜初洗脸,姜初赶紧挥手,两人这才离去。
“大人,要不要叫人查一查,桑紫这样子怕是遇到事了。”孔华询问道,因为他立刻就阴谋论是不是有人威胁桑紫要害姜初了。
姜初摇头,“她有事自己会说的,我们还是先吃东西吧!”
孔能早就拉着谢辰跑去厨房找东西吃了。
“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桃香坐在桑紫床边,桑紫已经被按着躺下了。
桃香惊疑的看着桑紫,姜大人才离开十天,桑紫变成这个样子,不会是害了相思吧,这可怎么了得啊!
桑紫不懂桃香的未尽之语,但是依旧心虚的转移话题,“桃香姐姐,欠你的钱我恐怕要过段时间才能还了。”
看着桑紫躲闪的样子,桃香更加心慌,认定了心中的想法,不知道作何表情,只能敷衍道:“不急不急,慢慢还。”
桃香觉得自己得去问问姜大人的意思,立刻坐不住了,起身交代桑紫好好休息就走了。
桑紫睡不住,起身翻出自己准备送给姜初的衣服,这次就送出去吧,算是报答姜大人的活命之恩了。
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桑紫有些绝望。
至于桃香这边,着急的找到姜初,姜初正快乐的吃着东西,桃香只能等着,被塞了一个馒头也是被动的嚼着。
姜初看桃香实在魂不守舍,又是从桑紫哪里来,想着出了事,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果然,姜初才放下筷子,桃香就赶紧上前,“大人......”一副有秘密要说的样子。
孔华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姜大人说的对,原来真的自己会主动说。
可以说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桃香关好门,才在姜初耳边低声道:“大人,要不要告诉桑紫您的身份啊?”
“怎么了?”姜初想不通自己的身份怎么会跟桑紫遇到的事有关。
桃香欲言又止,但是想到桑紫的惨样,还是开口:“大人,奴婢怀疑桑紫对您害了相思。”
姜初...姜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桃香,桃香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还是点了点头。
“大人你一表人才,又心地善良,又救过桑紫的命,她不知道内情,很容易对大人......”桃香这么一分析,突然觉得可以理解桑紫了。
虽然桑紫并不知道自己被这么理解了。
“那我...我该怎么办?”姜初也很紧张,因为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只能看着一副很懂的桃香。
“大人觉得桑紫是可以信任的么?”桃香问。
“当然。”
“那就由大人去告诉她实情,奴婢觉得这样桑紫就可以走出来了。”桃香出主意道。
姜初并不想去,觉得好想死,推脱道:“你们关系好,还是你去说吧!”
桃香坚定的摇头,“解铃还需系铃人啊大人。”
所以当姜初站在桑紫门口时还是一脸抗拒,桃香已经果断的敲门了。
桑紫拉开门,看见姜初赶紧行礼,一脸微笑道:“大人怎么来了,一路劳累,该好好休息才是。”
笑的姜初心慌,姜初指了指屋内,“进去说吧!”
桑紫虽然疑惑,但随即想到正好可以把衣服给姜大人。
桃香一脸惋惜的拉上房门,守在门口。
姜初正组织语言呢,桑紫就高兴的捧着衣服,“那天奴婢逛街,看到一件衣服正适合大人,就买下来了,大人看看合不合身。”
桑紫说着抖开衣服在姜初身上比划,姜初僵硬的站着,看着桑紫憔悴的笑脸,于心不忍,直接开口:“桑紫,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也是女孩子。”
桑紫呆呆的看着姜初,来不及作出反应,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李娘子高高的声音。
“罪妇李氏,杀夫桑大,特来自首,求姜县令责罚。”
声音铿锵有力,桑紫泪流满面。
姜初觉得回县衙的这几个时辰真刺激啊!
桑紫已经推开门,跑了出去,抱着跪在地上的李娘子痛哭出声,“娘.....您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李娘子抱着桑紫,带着解脱的笑意,“是娘不好,你哥哥来找你了吧,他肯定威胁你了,娘又让娘的桑紫为难了。”
桑紫拼命摇头,根本说不出话来。
县衙里的人都被引来了,都看着这一幕。
桃香捂住嘴,眼泪流了下来,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误会桑紫了。
李娘子看着姜初,姜初还抱着桑紫准备送的衣服。
姜初突然环顾四周,目光从沉默的众人身上扫过,沉声道:“李娘子年纪大了,爱胡言乱语,桑紫,还不快扶你娘回去休息。”
桑紫愣愣的看着姜初,桃香连忙上前扶人,“听大人的话,快回去吧。“
李娘子推开桑紫,伏地,坚定道:“罪妇李氏,杀夫桑大,求大人责罚。”
姜初不说话,孔华叹息一声,上前对着姜初摇了摇头,然后吩咐李石:“把疑犯李氏带去牢房,待事情查清在做判决。”
“谢大人。”李娘子起身主动随李石走,拨开桑紫紧紧拉着自己的手,李石不忍,但是也不敢违抗命令,而且姜大人已经给过机会了。
姜初有些恼怒,但是不知道该对谁发火,只能拔高声音吼道:“还不快去查清楚。”
桑紫跪坐在地,神情麻木,语速极慢的开口:“大人,奴婢知道事情的真相。”
桑紫永远都忘不了在被自己拒绝收留后 ,原本老实的大哥突然面目狰狞起来,像恶鬼一样低语,“娘杀了爹,跑来青州,你要我去告发她么?我的好妹妹。”
“我爹一年前为了给我哥娶妻卖了我,我娘不同意,他把我娘打得起不来,我被强行拖走,带来了青州,张家府上。”桑紫开始讲述,揭开过往沉痛的伤疤。
“张家就是地狱,我惶惶不可终日,在遇到大人的时候终于获救,大人抓了张家,放出消息,很多人来寻亲,但是很多女孩子惨死的消息也传开来。”
“我娘要来寻我,我爹不让,他以为我死了,又被说书先生说的《姜大人梦花捉恶鬼》吓破了胆,他知道我恨他,又以为我死了,怕被寻仇,生生吓病了。”
“我娘照顾他,他病的起不来还能扔东西砸我娘,我娘就在他的药里加了泻药,他拉的直接晕了过去,我娘就捂死了他,然后来青州寻我,一打听才知道我在县衙,没有死。”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桑紫平静的叙述,眼泪早已经流不出来了。
“这些都是你哥哥来找你说的?”姜初问。
桑紫点头。
“你娘亲口跟你承认了?”姜初又问。
“我不敢问我娘,所以......”
姜初摇头,吩咐孔华去牢里把桑紫说的话告诉李娘子,看是否就是如此。又叫人去抓桑家宽。
桑家宽正躺在临时租的小院子里,环境并不好,虽然他三番五次问桑紫要钱,但是桑紫没有,只给过两次,第一次就是给桃香借的三两银子,第二次就是桃香卖了自己的一个发簪,还是从张府带出来的,并不值钱,卖了二两银。
桑加宽也不敢逼急,五两银子就租了房子,不花,吃的都是桑紫送来的饭菜,馒头之类的。
毕竟桑家宽还指望着桑紫把他找进衙门当个小吏,那可是官身了,简直前途无量。
正当桑家宽美滋滋的想着自己当了小吏如何美好的时候,门就被人一脚踢开了。
桑家宽吓得跌坐在地上,王大山腰间挎着刀,冷冷的看着他,“兄弟们,带走。”
同行的孙立和赵齐立刻如狼似虎的扑上去,手脚利落的绑人,塞嘴,一气呵成。
附近的住户远远的围观,看着被绑住的桑家宽窃窃私语。桑家宽又羞又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任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到自己的老母亲居然自首了啊!
自从跟着谢辰学会绑人立刻堵嘴,再也听不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吼叫和辱骂,众捕快们都无师自通,甚至精进手法。
在抓捕桑家宽的同时,孔华也去牢里询问李娘子事情的起末是不是真的像桑紫说的那样。
李娘子供认不讳,还补充道:“青州的消息传回来,我欣喜若狂,张家没了,我的桑紫肯定在县衙等着我带她回家。”
“我收拾东西就要出发,可是她爹不同意,说带回来肯定会丢脸被村里人笑的,为了不让我去,他关着我,整日出去玩,还听了评书,回来信誓旦旦的说桑紫肯定死了,被县令大人埋在了女儿坟,也算是荣幸了,叫我断了念想。”
“我怎么甘心,我的女儿如果真的死的这么惨,我不把她带回来,还让她做孤魂,那我还配做一个母亲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恰好她爹出去吃酒,回来的晚了,居然染了风寒,只抓了几副药,并不严重,所以,我换了他的药,他越来越严重,我就跟大儿说他爹是被吓到了。”
“这个自私自利的儿子立马就信了,她爹病一直不好,就怀疑我没好好煎药,滚烫的药碗砸在我身上,又叫儿子重新叫大夫,开的药还要大儿守着煎。”
“我轻而易举的就接过了这个活计,在里面加了巴豆,她爹拉的虚脱,对我产生了怀疑,我看他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床上,骂人的声音都大不起来,干脆用枕头捂死了他。”
“我捂死了他,什么都没管,就走了,我以为我的桑紫已经不在了,只想来青州为她烧点纸钱然后随她而去的。”
李娘子说着捂住脸,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可是孔大人啊,我没想到我到头来居然害了她。”
“她没死,还遇到姜大人这样的好人,本可以体面的活下去,我存了私心,想着隔得远,或许不会有人知道我是个罪人,就可以和我的女儿好好生活在一起了。”
“可是我没想到我那个儿子居然找了来,还威胁他的妹妹,我的女儿心事重重,我这个当娘的人怎会不知道,看着她去卖发簪,我疑心她被人骗了,没想到居然看到了大儿子。”
“我知道事情瞒不住了,我一直在等姜大人回来,只是害了桑紫,我这个娘让她蒙羞了。”
李娘子说完,隔着牢门给孔华磕了一个头。
孔华叹息一声,跟着卫大人多年,他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案子了,根本分不清对错,但是又触犯了法律。
“大娘放心,桑紫是个好丫头,我们不会对她心生嫌隙的,你也要在牢里好好活着,不可做傻事,事情还没有决断。”
“多谢大人。”李娘子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只要不会牵连自己的女儿,自己已经无憾。
第36章 争论
桑家宽直接被带到了县衙的柴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姜初正在听孔华说话,并没有去审问他。
孔华说完,喝了口茶,才问:”大人想过怎么判么?“
姜初轻笑一声,反问孔华:“桑大难道不该死么?他枉为人父,枉为人夫,死不足惜。“
“可是大人,县衙判案不是这么判的。”孔华叹息一声,顿了顿又道:“我曾跟随卫大人办过一个案子,妻子连生三胎都是女儿,皆被婆母掐死,其夫也对其拳打脚踢,怪罪妻子生不出儿子,足足五年,妻子忍受不了,毒杀丈夫一家。”
“整个村子的人都辱骂妻子,要把她活活烧死,我和卫大人路过,了解此事,村长被迫把案子交给大人,可是根据律法,这个妻子也是犯了死罪,卫大人只能判处秋后处斩,无非只是免去了她的火烧之苦而已。”
“大人,于情,妻子被虐待多年,婆母又杀三个女婴,于理,杀人,不过是被迫,让人心生同情,可是,于法,大人觉得卫大人判的不对么?”
孔华目光灼灼的看着姜初。
姜初痛苦的捂住头,“我不知道,我连律典都没读过,我只知道李娘子慈祥温和,桑紫善良勤奋,又可怜,我要让她因为一个从小虐待她们的父亲而失去她的母亲么?”
“大人,从情感上我是认同你的,可是您现在是县令,是父母官啊!”
姜初有些自暴自弃,“我只是想活命而已。”说着声音有些发狠,“若都是按照律典来,那杨家人乱杀无辜,怎么都平安无事?”
“那世界上的人都是杨家人么?太子殿下,卫大人......很多的人不都是在为了捍卫典律在努力么?”孔华声音严肃起来,“若是人人都枉顾律法,人还是人么?”
“哪里就人人,我们不是在说李娘子么?”姜初小声道。
见姜初实在执着,孔华只能暗示道:“证据不足啊!”
姜初恍然大悟,证据不足,只要李娘子不承认,桑家宽只是诬告,而且,亲子告母,可是要受刑的。姜初的眼睛亮了起来,不再搭理孔华,跑出去找桃香。
收到命令的桃香,一脸严肃的来到大牢,劝说计划开始。
在柴房担惊受怕的桑家宽,感受了一夜的凉地板,终于见到了姜初。
“呜...呜...呜。“说不出话,扭动着身体爬向姜初,这爬行的动作让姜初想起了一些不美好的事情。
李石上前按住人,又扯掉桑家宽嘴里布,塞的太久,桑家宽的嘴一下还合不上,说话都是囫囵的,“挠米啊.....的认。”
姜初听不懂,看表情,应该是求饶的话。
“大胆狂徒,胆敢欺负本官的人。”姜初厉声呵斥。
桑家宽吓得不轻,一下就想到是桑紫那个臭丫头告状,她居然敢,那就怪不得我了,桑家宽凶狠的想道。
“大人冤枉啊!”桑家宽高呼,总算可以清晰的说话了,“桑紫是我的亲妹妹,我这做哥哥的怎么会欺负她呢?”
姜初冷哼一声,“还不承认,是谁三番五次问桑紫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