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像是要同窗外的黑夜融为一体。
“我得回禁岛一趟。”
禁岛两字一下触动了温辞还没睡醒的神经,让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披上了毛毯。
“回禁岛……”
“为什么?”
沈逾替温辞将毛毯裹紧了些,摸了摸她的长发。
“今夜,禁湖边会有一出好戏。”
“阿辞,你要去看看吗?”
明月高悬于头顶,将风平浪静的海面照得宛若一块黑蓝的宝石。
依旧是韩起掌舵,可能是今天天气格外好的缘故,温辞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大的颠簸。
不过为了预防,她还是在上船前吃了一颗晕船药。
相比于离岛时的一瞬间,这回岛的路程也对比的漫长起来。
沈逾站在船舷边,看着漆黑的海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有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环住了他。
“阿逾,夜晚的大海不好看,我们进去吧……”
温辞的声音有些低哑,她刚刚在船舱里睡着了,醒来便看到了沈逾陷在黑暗里,格外孤寂的背影。
“等离开岛屿时,我们选一个白天,到时候阿逾再仔细看看白天的大海,好吗?”
沈逾转过身来,从无限延伸的黑夜里脱离。
他叹息着将温辞搂在了怀中。
“好的,都听阿辞的。”
一路风平浪静,等隐
约能看到镜岛的轮廓时,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
温辞忍不住同还在掌舵的韩起聊起天来。
“怎么感觉今天的航程格外的快,我记得第一次上岛时,足足在风雨中颠簸了三四个小时?”
“最近海面一直比较平静。”
韩起点了点头,像是思考了一下。
“大约就是从先生离开镜岛后,才有的变化。”
温辞侧头同沈逾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
禁湖的神秘力量被打破,不仅让沈逾恢复了自由,也让这座隐藏在风雨后的岛屿,渐渐浮现在世人面前。
船舶靠岸,月色下的镜岛完整地出现在了温辞眼前。
韩起看着岸边一艘从来没有见过的船只,有些疑惑地开口。
“先生,那艘好像不是我们家的船。”
沈逾侧目看了过去,朝韩起点了点头。
“你将船停远一点,守在船上,别让他们看见了。”
接着牵住了温辞的手。
“走吧,好戏应该已经开始了。”
沈十感觉有点冷,他蜷了蜷身子,鼻尖似乎闻到了泥土湿润的气息。
“老爷,少爷好像快醒了。”
一道压低了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沈十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颠倒着的雪松林。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中,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老十,你醒了。”
沈十恍惚中听到了沈老爷子的声音,他摇了摇脑袋,感觉有人过来拽起了自己。
他迷茫地坐在长满了野草的泥地里,视线终于对焦在不远处的人影上。
轮椅,老人。
“父亲……?”
沈十嘴唇动了动,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被捆住了双手。
他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那人正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一副随时要将他撕票的表情。
“父亲……”
沈十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秉德。
“您这些天去哪里了……这、这又是要做什么?”
沈秉德脸上还贴着纱布,沈十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去哪里了?”
“当然是躲在你们觉得最危险的地方了。”
"咳咳……”
沈秉德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带出了一串浑浊的咳嗽声,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要不是林家保住了我,不然、要等着你这个孝顺的儿子,将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头子,送去吃牢饭吗!?”
“父亲!您做出那样的事……我虽然有些察觉,但没想到数量竟然如此之多……”
沈十在潮湿的草地上膝行了几步,就被身侧的男人一把按住了肩膀。
“别动,就在这里说!”
沈十狼狈地看向轮椅上的沈秉德。
“人证物证俱在……我不那样说,难道任由沈氏在群众心中的形象,跌至谷底吗?”
“老十……”
“我已经告诉过你,如何挽回沈氏的荣耀。”
“你为何不做?”
沈秉德目光阴鸷。
“你要是早些做了,哪里还需要你父亲我受这般罪!”
“可小逸是我的孩子!”
“哪有父亲能做出这等残忍的事!”
提及幼子,沈十的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
“况且沈氏,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定都还有挽救的希望!”
“你还是太年轻了……”
沈秉德盯了沈十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墨绿色的湖水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如今,沈氏的前途,就是那急需被套住的狼啊……”
沈十顺着沈秉德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了隐藏在夜幕中的,一汪湖泊。
沈十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这是……禁岛?”
他慌张地环视了一圈,岸边除了跟随着沈秉德的几人,并没有看到小孩的身影。
沈十颤抖着朝沈秉德的方向又膝行了两步。
“小逸……小逸呢?”
“你把小逸怎么了?!”
“松开他。”
沈秉德的语气带上了些许怅惘。
他看着沈十挣脱了保镖的压制,终于爬到了自己的面前,全然没有了沈十公子应该有的体面。
“好孩子。”
沈秉德轻轻地拍了拍沈十颤抖的肩膀,在他即将崩溃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我想了想,既然你不愿意让小逸为沈氏祈福献祭……”
“那就算了吧。”
沈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在了实处。
“小逸没事……那好、好……”
“但是……”
沈秉德话锋一转。
“总得有人……填补上小逸的位置……”
“老十,你说对吗?”
沈十僵硬抬头,这回终于看清了沈秉德眼底流露出来的冷光。
“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秉德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只挥了挥手。
立即有两人上前,架住了沈十的胳膊。
“你不愿意小逸去,那就你去吧……”
沈秉德不再看沈十震惊的表情,只悠悠开口。
“小逸去,最大受益人是你。”
“而你去,最大受益人才是我……”
“老十,为了你父亲的晚年幸福与声誉,”
“这回……辛苦你了。”
话音落下,那两人便将沈十拖行起来,往阴沉的湖边走去。
沈十此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刚想挣扎大喊,嘴里便被塞进了一坨布料,接着便是胶带封住了他的嘴,将他没说出口的话,全堵在了嘴里。
被束缚住双手双脚的沈十呜咽出声,在布满露珠的草地挣扎出一道拖行的痕迹。
眼看着离湖边越来越近,沈十摇着脑袋,流下了两行热泪。
虎毒不食子。
可人会啊。
沈十脚腕上被挂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扑通一声,他被推入了湖水中。
隐在林间的温辞紧张地握住了沈逾的手指,她看着眼前的画面,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沈逾轻轻地嘘了一声。
“放心,我有安排。”
冰冷的湖水肆无忌惮地包围了沈十,脚上沉重的石块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往更深地方拖拽。
沈十以前曾经听说过,人在临死之前,会在脑海里光速回闪他们的人生,像放幻灯片一样。
此时他好像也体验到了这种感觉。
从牙牙学语,到懵懂求学。
从成年之礼,到而立之年。
从原生家庭里脱离,到另外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他好像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遗憾,也还有很多没来得及质问出口的话语。
他没能拥有一个真心爱护自己的父亲。
但无所谓了。
至少他保护了他的孩子。
沈十的眼泪混合在了昏暗的湖水里,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意识快要消失之前,有一股力道突兀地拉住了他。他感觉脚上的重量一轻,接着脑袋被人托举着露出了水面。
他的嘴还被胶布贴着无法出声,只狼狈地猛吸了几口空气。
“别出声,别动,他们还在岸上。”
将他带出水面的人,压低了嗓子,控制着他的身体,两人皆是静静地悬浮在湖水中,都只露出了个脑袋。
沈十得救了,他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与转机中回过神来,好半天后,才僵着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头、
禁湖很大,两人隐在离岸边最远的树影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岸边轮椅碾过草地的窸窣声渐渐消失,视野里空无一人后,一直支撑着沈十的人才动了动,将他带离了湖面。
沈十趴在草地上,颤抖着地揭开了自己嘴上的胶布。
他呆呆地看着湖面的方向,不敢想象自己居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你还好吧?”
那个救了沈十的人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只低着嗓音轻轻地问了一句。
沈十这才回过头,发现那人,竟然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
“谢谢你,小伙子……谢谢你救了我。”
沈十勉强自己撑坐起来,他下意识地想摸出烟盒抽一口烟,才发现香烟已经全部泡了水。
“你不用谢我,是我家先生,让我暗中将你救下的,要谢你还是谢我家先生吧。”
那少年人腼腆地摇了摇头,指了指沈十身后的方向。
“你家先生是……?”
他随着少年人手指的方向回头,随即睁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沈、沈逾……?”
沈十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救了自己的人,居然是沈逾。
他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为就在前几天,他还威胁对方尽快离开東城,即使后来知道了沈逾的真实身份,也并没有把这个沈秉德口中的沈家祖宗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
“没想到,推我下水的人是我的父亲。”
“救我的人,却是我以为最痛恨沈家的人。”
他喃喃开口,血红的眼睛只看着沈逾的方向。
“救人总有代价,不知道沈逾先生,是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沈逾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好整以暇地在沈十面前站定,他欣赏了一会儿沈十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后,才悠悠开口。
“我并不需要你回报什么,只需要你活着,并好好体会这种因为利益而被人抛下的感觉。”
“沈氏这片森林里,都是些烂了根的朽木了,唯一还有救的,可能就是那些刚刚冒出枝叶的嫩芽。”
“沈十,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小逸……”
沈十嘴唇张了张,念出了幼子的名字。
“沈十,告诉你也无妨。”
沈逾将目光落在了幽深的湖水上,语气低缓。
“沈家传说中能延续家族荣耀的禁湖,如今,只不过是一潭死水罢了。”
“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沈氏的衰败。”
“你要不要猜猜看,这两百多年累积起来的枯骨高楼,崩塌之时,究竟会是一幅多么壮观的景象呢?”
一只飞鸟掠过湖面,叼起了一尾漂浮在水面的死鱼,溅起无数水花。
“沈十,你好好取舍吧。”
沈十独自在岸边枯坐了半宿,直到天光渐亮,才沿着沈秉德离开时的小路,一直走到了海岸边。
岸边还停着一艘船,那个救他上岸的少年,正在船舷处张望,见他过来,朝他挥了挥手。
“这边,上船!”
沈十浑身湿漉漉的,又在岸边独自待了许久,此时早已冷得脸色惨白。
他颤颤巍巍地走上船舷,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要回東城。”
温辞已经补过一小会儿觉了,此时正在岛中心的主宅里吃早餐。
沈逾则悠闲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垂眸翻着一本食谱。
“下次给阿辞做这个好不好,这个看起来很适合阿辞吃。”
沈逾将食谱摊开,温辞好奇地看了过去,赫然是一份《红枣枸杞阿胶养生粥》。
“补气血,适合阿辞。”
沈逾友善温和地朝温辞露出了一个微笑,将视线落在了温辞白皙脖颈上的两个小小红点上。
温辞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蛋,在沈逾的注视中,捂住了颈侧还有些疼痛的皮肤。
倒不是因为咬得太疼,而是这没得到满足的家伙,在浅浅喝了两口血液后,一直舔舐着那伤口处的皮肤,那力度,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不要,我不喝。”
温辞有些郁闷地扭过脸,开始搅弄碗中的食物。
崔今站在一旁,又是欣慰又是担忧,他忍了半天,最终还是委婉地朝沈逾开口。
“先生,温小姐身娇体弱的……您可得……悠着点……”
他自然也看到了温辞脖颈上的红点,再加上温辞皱眉抬手的动作,还以为沈先生又按捺不住,将人喝了个彻底。
崔今忙着在岛上处理各种事宜,已经有好些天没有见到先生与温小姐了。
这回见面,他只感觉两人的关系似乎又亲密了不少,连带着常年冰山一般没什么表情的先生,也变得多了些鲜活的气息。
他心中的石头也落下了些许,只等这些琐事处理完毕,便回東城守在先生身边。
沈逾面对崔今委婉的提醒,只目光幽深地看了温辞一眼,接着便对崔今开口道。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这哪谈得上辛苦。”
崔今笑出了眼尾的褶皱。
“愿意去東城继续留在先生身边的,已经都接过去了,那边的宅院也大,也需要人手打理。”
“愿意留在岛上照顾这些花花草草牛儿羊儿的,便依旧留在岛上各司其职。”
“有想离岛另谋出路的,也都各自给了一笔安置费。”
“如今海上平静了不少,来往也是方便了很多,先生只管放心去東城闯荡,这镜岛,先生想回来便回来看看,不想回来便放着。”
“等以后了,韩起和韩章继续帮您打理。”
“您看可好?”
崔今同沈十一样,皆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他头上却比沈十多出了不少的白发。
这么些年殚精竭虑的,心血全放在了沈逾与困住沈逾的这座岛上。
沈逾点了点头,注视了崔今头上的白发好一会儿,语气有些说不上来的落寞低沉。
“回東城了,你好好放松休养身体,韩起和韩章还年少,你得多陪他们些年头才好。”
崔今连连道好。
温辞敏锐地察觉了沈逾话语中的落寞,她放下了手中的餐点,走到沈逾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她指了指远方微微亮起的橙红光芒,“阿逾,我们去看海上日出吧。”
两人散步在风平浪静的海岸边,掌心相贴,十指紧扣,悠悠的海风轻拂而过,将温辞耳后的发丝吹得散乱开来。
沈逾停下脚步,替温辞绾了绾耳边的乌发,动作轻柔而缱绻。
[爱意值上涨20%]
[崩坏值下降10%]
[目前爱意值70%,崩坏值62%]
温辞听着027有些突兀的播报,抬头看了沈逾一眼,正好落入了沈逾映照着漫天晨光的漆黑双眸。
像一颗璀璨夺目的黑色宝石。
“阿辞,崔今陪伴我这么多年,我只能看着他一天天生出白发。”
“说不定哪一天,我会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亲眼见证他们生命的终结。”
沈逾抚摸着温辞的黑发,狭长的黑眸微垂着,浓密的睫毛在眼尾投下了一片扇形的阴影。
“阿辞,你也是人类,终有一天,你也会离我而去的,对吗?”
“还是说,阿辞能惊喜地告诉我,你与普通人不一样,能永远地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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