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那躺在地面的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睁开了双眼。
还扑在沈逾身上假意悲痛的沈母,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对上了沈逾异常漆黑的双眸。
沈母被这一眼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看着沈逾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呆愣了几秒,接着颤抖着嗓子,轻轻地喊了一声。
“逾儿……?”
沈逾像是还没醒透的样子,有些呆滞地看了看沈母。
片刻后,才像是魂魄终于入体,声音嘶哑,朝沈母开了口。
“母亲,您怎么来了。”
“禁花,”
沈逾朝沈母举起了一直不曾松开的手,
“我摘到禁花了,”
“父亲母亲,有救了……”
温辞发现自己的活动范围, 被限制在了沈逾的身旁。
沈逾那短暂的清醒后,又莫名陷入了昏迷。
众目睽睽,沈家父母不再坚持儿子已经溺水身亡的说法, 连忙为沈逾安排了医师救治。
沈逾昏迷了一个星期后,才悠悠转醒。
这里的时间流逝得很快, 一个星期, 在温辞眼里, 也就弹指一瞬。
温辞跟着沈逾,终于离开了房间, 她看到沈逾像是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半晌后, 他拉住了一个陌生的小斯。
“崔小往呢?”
那被拦住的小斯连连摇头。
“抱歉少爷, 我才刚来,不认识崔小往。”
沈逾有些疑惑地环视了他的院落一眼, 发现以前的熟面孔全都不见了。
沈逾找到了沈父沈母,只得到了崔小往因病离岛的消息。
并安抚了沈逾,表示等崔小往病好了, 会安排他回来沈逾身边。
对于沈逾身边的人员变动, 他们也只解释说是正常的人员调动。
沈逾虽有疑惑, 但出于对父母的敬重与信任, 还是相信了他们的说法。
沈逾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起来。
他经常处于饥饿的状态,却吃不下任何送来的食物。
大夫们换了一拨又一拨,还是没能找到沈逾病症的源头。
温辞看着沈逾整夜整夜因为饥饿不能入眠, 而渐渐消瘦的身影,心情也愈发沉重起来。
直到某一夜, 饥饿难耐的沈逾,趁着月色在岛上闲逛缓解痛苦时,看到了一只落入捕兽夹的野兔。
他突然感觉自己本就压抑不住的饥饿感, 在闻到那一丝血腥气的同时,彻底爆发了。
温辞看到月色下清隽温和的青年,在那一瞬像是失去了理智的兽类,瞳孔泛红地握住了那只野兔
待沈逾回过神来时,手上只剩下了被吸光血液,软软垂在手中的野兔尸体。
他看着野兔的尸体,摸了摸自己唇边的鲜血。
他感受着身体里,隐隐约约压下来的,折磨了他半个多月的饥饿感。
沈逾像是被一道惊雷,死死地钉在了草地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逾动了。
温辞看着沈逾在岛上的树林里穿梭了许久,又找到了一个被捕兽夹夹住的小鹿。
小鹿十分瘦小,像是已经在陷阱里挣扎了许久,正精疲力竭地躺在草丛里,看见沈逾过来,有些惊慌地扑腾了起来。
沈逾解开小鹿腿上的捕兽夹,看着那道鲜红的伤口,眼眸中又泛起了可怖的猩红。
他像是陷入了两股力量的拉扯中。
一边是来自人类道德的约束,一边是来自对食物本能的欲望。
他颤抖着手,终是抵挡不住那股烧心灼肺般的食欲,一口咬上了那小鹿的伤口。
小鹿发出了一声无助地嗷叫。
那道叫声,像一盆冷水,直直浇在了沈逾灼热的肺腑上。
沈逾惨白着脸,一把甩开手中挣扎不停的小鹿。
他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小鹿踉踉跄跄地朝前跑去,最后消失在了树林里。
沈逾蹲了下来。
他将脸埋在膝盖里,在树木与夜色的掩护中,哭得像一个失去了唯一的玩具,且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再得到第二个玩具的无助小孩。
温辞就那样飘在沈逾的身旁。
她想安慰一下此时压抑着哭声的沈逾。
她伸出了手,却无法触碰到沈逾颤抖着的肩膀。
直到身后响起了一声动静。
是巡夜的仆从,听到了林中的哭声,壮着胆子前来查看。
温辞听到那仆从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接着沈逾下意识地抬头,露出了一张惨白着脸,却嘴角鲜红的可怖模样。
仆从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温辞的视野里。
很快,整个岛上都传起了逾少爷不吃人类的食物,只能以活物为食的流言。
沈逾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他拿着一把小刀,割上了自己的颈动脉。
温辞看着那把穿过了自己手心的小刀,落在了沈逾苍白的皮肤上。
接着,她露出了和镜子里的沈逾,一样惊诧的表情。
小刀切开皮肤,想象中鲜血喷涌着溢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那道伤口里诡异地长出了一片绿色的枝叶。
枝叶下的根茎缠绕着,像丝线一样,修补着沈逾那道深而狠的伤口。
根茎在沈逾的视线里,飞快地修补好了那道伤口。
最后那片叶子,从沈逾光滑如初的皮肤上滑落,掉落在了地面。
沈逾失魂落魄般捡起了那片再普通不过的叶片,对着铜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绝望的微笑。
接着便将小刀,插在了他的心口。
又长出了一枚绿叶,又修复好了伤口。
一夜下来,沈逾房间的地面,铺满了零零散散的绿叶。
白天进来打扫卫生的仆从,在沈逾地注视中,战战兢兢地收拾好满屋的树叶。
在路过沈逾小院前的草皮时,随意地将那些树叶,倒在了草丛里。
一夜过去,温辞看到了小院里,满目洁白晶莹的花朵。
全都是,禁花。
温辞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以这种奇怪的形式,飘荡在沈逾的回忆里。
也不知道这段回忆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她整天整天地同沈逾关在这间房间里。
看着沈逾挨饿,看着沈逾自残,看着沈逾在夜深人静时,盯着天空的明月发呆。
[小辞!]
[小辞!]
温辞感觉有人不停地在呼唤着自己。
[小辞!]
[醒醒!]
脑袋好疼,身体好冷。
温辞迷迷糊糊地看着坐在窗台上,盯着明月发呆的沈逾。
“阿晏……”
“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难过……”
“阿晏。”
“你为什么不看我。”
话音落下。
温辞感觉身体一重,像是被人拽着,从虚空落到了实地。
她的视野变得昏暗,盯着明月发呆的沈逾,也消失了。
有人正撑在她的上方,钳着她的下颌,将她无力侧着的脑袋转了过来。
沈逾目光幽深,嘴角猩红,只盯着她微微湿润的眼睫,开口道。
“你到底是谁。”
女孩仰躺在黑色丝绒的床单上,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
她蓄着一层水雾的琥珀色眼眸,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自己,眼底有他看不懂的难过与爱意。
“我是阿辞……”
“你不记得我了吗?”
温辞感觉脑袋一阵绞痛,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区。
[小辞,别想,放松呼吸!]
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海里响个不停。
温辞自我催眠着,她感觉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
随即失去了意识。
温辞进去的时间
,有些过于久了。
崔今在门口焦急地踱步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
没想到里面只传来了一声异常平静的“进来”。
崔今踏入室内,被屋子里浓郁的血腥味吓了一跳。
接着便看到,他那平日里看起来脸比雪白的家主大人,像是恢复了正常的生机,正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女孩出神。
那女孩一动不动,不知是昏迷了还是……
崔今有些担忧地朝里走了走,正观察着女孩的状态,就听到沈逾十分慵懒地开了口。
“费尽心思将人送回来,还会担心她的死活吗?”
沈逾将视线从女孩惨白的脸上挪开,赤着脚走到了洗漱间里。
“找个空房,将人安置了。”
崔今有些惊诧地重复了一遍。
“安置……?”
沈逾好像轻轻地笑了一声。
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有些失真。
“这么惊诧干什么,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说完声音又变得冷冽起来。
“带出去吧。”
崔今将人安置在了离家主不远的房间里。
等女仆收拾安顿好温辞后,才一脸凝重地回到了他的房间。
崔今径直来到书架边,拿下了一个十分古老而脆弱的笔记本,翻开到第一页,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东历222年1月1日
少爷摄入新鲜动物血。
东历222年5月16日
少爷摄入新鲜动物血。
东历222年12月7日
少爷摄入新鲜动物血。
东历224年11月18日
少爷已经两年没有摄入任何血液。
状态极差。
于今日摄入新鲜动物血。
东历234年9月30日
少爷接近十年没有摄入任何血液。
今日晕厥。
于今日摄入新鲜动物血。
东历255年7月7日。
少爷二十一年未摄入任何血液。
强劝不下的情况下,我割破了我的手腕。
于今日摄入新鲜人血。
(备注:少爷摄入人血时,会陷入一种失控的状态,请务必小心,务必留人在侧。)
东历288年2月8日。
少爷已经三十三年未摄入任何血液。
然而我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望吾儿孙辈,能尽心侍奉少爷。
不负少爷对崔家的恩情。
——崔小往
东历300年8月3日。
今日据家主上一次摄入血液,已经过了四十五年。
眼看家主日渐衰弱,沈家亲族送来了一批少女入岛,只说都是自愿为家主开枝散叶。
家主拒绝后,几位少女结伴于深夜外出,在镜湖偶遇家主后,竟纷纷主动划伤了皮肤。
当夜,镜湖边鲜血浓郁得久散不去。
失控的家主吸食了几个女孩的鲜血。
女孩们失血过多,已经连夜送往岛外救治。
(备注:家主摄入人血后,性情似与平日有所差别。随侍左右需格外谨慎!)
——崔满
崔今在书桌前坐下,拿起笔,开始记录。
东历427年11月27日
今日距家主上一次摄入血液,已经过了127年。
家主被困于岛,算来已有两百余年,虽容颜未变,但其中的孤单,定不足与外人言表。
从三年前,我开始尝试换一种方式,那就是替家主寻找一位伴侣。
若家主能因情爱,燃起对生存的渴望……
我让女孩们照顾岛上的镜花。
镜花多刺,经常会刺破女孩们娇嫩的皮肤。
我想着,女孩们的血液或者身体,总会有一个能动摇家主赴死的决心。
家主知道我遵循着崔家的家训,希望他能健康地活下去,不用再日日忍受饥饿的痛苦。
并未过多责备我的安排,他只是用他的行动,拒绝着一切。
三年了,我以为我要失败了。
直到近日,岛上出现了一名女孩。
家主对其血液的味道,十分敏感。
铤而走险下,我将此名女孩送入了愈发虚弱的家主的房间。
家主果然吸食了该名女孩的血液。
虽然如先辈所言,摄入血液后的家主,性情似有变化,但并未出现失控的情况。
目前该女孩已经被安置在家主身边。
女孩生命体征完好,家主对其,似有优待。
今日记录,供后人参考。
——崔今
温辞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先看到了天花板上一盏剔透的水晶吊灯。
不是她在陈姨那边的房间。
[我在哪?]
[这里是镜岛中心的主宅, 沈逾的房间就在这层的另一端。]
[昨夜沈逾失控, 你差点就没命了。]
[我已经用积分为你兑换了紧急医疗包。]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温辞脑海里闪过了一些片段。
沉于湖底的沈逾。
树林痛哭的沈逾。
自残无果的沈逾。
还有最后, 坐在窗台上盯着圆月,孤寂的沈逾。
她从床上撑坐起来, 除了感觉手脚有些发软外,并没有其他的不适。
[我还好。]
[027,现在什么情况。]
见温辞没有大碍, 027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的血液引起了沈逾的失控。]
[你根本不是崩坏源的对手, 当时直接被压制在床上。]
[并且陷入了幻境, 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给你疯狂的添加紧急医疗包与保暖道具, 积分都干掉了一大半。]
[直到最后你说了几句梦话,沈逾才放过了你。]
[我说了什么?]
027当然不能提宋晏怀的名字,只含糊其词回答。
[我听不太懂, 可能是与你在现实世界中的经历有关。]
见温辞陷入了沉默,027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辞, 昨夜你昏迷后,是沈逾喊崔今将你安置下来的。]
[我当时看着崔今的样子就像有些不对劲,跟着他感知了一会, 让我发现了一些秘密。]
[你看。]
027在温辞脑海里投放了一长段文字,上面记录的,正是崔今昨夜翻开的那些文字。
温辞快速地浏览下来,感觉藏在迷雾背后的真相,正隐约露出了一丝线索。
温辞将幻境里发生的事告知了027。
027才知道,当时怎么也叫不醒的温辞,居然不经意间落入了沈逾的回忆里。
[应该是因为你同沈逾的负距离接触,让你俩有了生物信息上的交换。]
[才导致你陷入了折磨沈逾最深的痛苦回忆里。]
[还有小辞你说的镜花,我感知过花圃里的花朵,它们已经变成了十分正常的植物。]
温辞靠在床头,从这个视角看出去,亦能看到花圃里那片冰晶霜白的镜花。
其实不止花圃里的这些,镜花在整个镜岛,随处可见。
只不过主宅前的这一片,尤为茂密。
温辞恍惚了一下。
她看着那片花圃,仿佛看到了沈逾一次又一次,以失败告终的自戕。
数也数不清。
沈逾没什么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手中的文件。
寥寥几页,很快就翻到了底。
“这是全部了吗?”
站在一旁的崔今点了点头。
“先生,温小姐的个人经历确实特别简单。”
“已经让人走访过这份资料里所记录的
经历,的确无误。”
沈逾目光依旧落在那份文件上,好半晌后才开口。
“醒了让她来见我。”
崔今应声退下,关上了家主的房门。
他站在走廊上,有些欣喜,又有些忧愁。
欣喜的是,家主终于脸色健康红润起来,按照先辈们所记载的,估计往后百年内,都不用再操心家主的生命安全。
他可以向崔家先辈们交差了。
忧愁的是,看家主对温辞的态度,并不像要开始你侬我侬,倒像是要开始拷问间谍的模样。
一辈子没有结婚的崔管家烦恼地叹了口气。
如果家主既能身体健康,又能享受快乐,那该多好啊。
温辞醒了。
崔今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让人给温辞送来了牛奶与水果,在温辞床边嘘寒问暖,叮嘱温辞一定要好好养身体。
温辞看着过于热情,迟迟不肯离去的崔今,犹豫开口。
“崔管家,您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说。”
崔今被点破心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昨夜才经历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今天又要逼着人家女孩去面对正主,崔今的确有些说不出口。
“是不是崔管家承诺给我的报酬……”
“不愿意给我了……?”
温辞维持着一个贫穷女孩献血后应有的反应,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不不不……”
崔今立马反应过来温辞的疑虑,连忙摆手。
“不是不是,答应你的报酬,一分都不会少。”
见温辞表情疑惑,他纠结半天,终究是说了出来。
“家主现在要见你。”
果然,崔今在温辞苍白的脸上,立马看到了害怕与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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