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杀死最心爱的女人,真是好解气啊。
咔嚓,咽喉被强悍至极的力量摧断了。雪砚的幻身又死一回。对此,她早就习惯了。但是万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死在自己男人手上。
雪砚泪流满面,心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虽然我也无奈到了极点。
但是,他苦战了八个月,为之付出了天大的代价,终究要因我功亏一篑了。我救了朝廷的臣子,救了兄嫂,却害了四哥......
咽气的一刹那......
一刹那是多久?经上说,一息之中有九十个刹那。在这极短的时间内,雪砚作出了一个同归于尽的决定。她向天上翻滚的黑气喊了一句话,“邪神,来拿我的灵魂!我献祭......”
邪恶的力量高兴得疯了,笑声如流沙汹涌翻滚。“周魁,你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报应啊,胆敢冒犯神明的报应,哈哈哈......睁大眼睛瞧我怎么吞噬她的!”
灵体冉冉上升,死亡的轻盈托起了雪砚。她心里说:师父您大慈大悲,赐我力量消灭它吧!就让我的死消了这个孽,终结一切吧!
纯洁、美丽的灵魂力量让黑云惊喜若狂。它现出了乌黑的灵体,满头长满水蛇一样的触须,蠕动着,飘摇着,中间嵌了一张挂满粘液的大嘴。
周魁丢魂落魄地愣着,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裂开,引发了巨痛。他“哇”的一声,一口心血呛在了雪地上。星星点点像开了一树红梅。
周魁忽然大叫一声:“雪儿——”
他全想起来了,腾身冲进了黑云里。
乌黑的灵体冷冷地说:“很好,夫妻俩一起做我的开胃菜吧!”
正邪相杀之下,大雪山率先成了牺牲品。满山白的、黑的“哗哗”地崩塌着。轰然毁灭的样子,好像宇宙的脊柱断裂了。
天地为之骇然。
月亮被阴云遮蔽,到处黑压压的。没有一丝光明。
而此处的虚空成了沸腾的大汤锅......七荤八素、五颜六色在里头撞击着。煞气不住地交织,弥散。这一场灵魂层面的决一死战持续了半个时辰。
黑色灵体被夫妻二人绞碎了。
它的邪力无差别泄漏,流向了四面八方。这对它来说是一次短暂的结束。对天下的局面来说,一切才刚开始。
雪砚的灵体也粉碎了。
满山废墟里只剩下昏迷的周魁。血肉模糊,浑身没一块好地方。他嘴唇微微颤动,发出一种无声又疯狂的呢喃。“雪儿,雪儿......”
但是,这和以往的身死并没多大区别。
她又一次在真身里复活了。眼中的世界又死去一半。和以前的每次都差不多,色彩灰淡,声音零碎。整套的感知限于错乱......
咔嚓,咔嚓,耳朵里还回响着一种幻听。
似乎是骨头被捏碎的声音......
只是这一回,她忘记了自己是谁。
身份、名字,来历,全部丧失概念。连怎么死的也不记得了。
半侧身体瘫痪着,不能动。
千里眼也只剩下几丈远了。她清楚地知道,这是意生身被毁灭的后果。早就习惯了,她提醒自己不必害怕,很快就能恢复了。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体会到一份极度凄凉的情绪。像冰凉的液体浸在心脏四周。好丧气的感觉啊。就算在最阴冷的秋日黄昏里,也比不上此刻一成的凄凉。
一切都毁了。再没希望可言了。
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的呢?雪砚呆呆地想。
难道发生了什么我无法面对的事?
“哼,警觉心真是低到了极点嘛。”屋里响起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笑嘻嘻的,“大敌当前,夫人还准备发呆到啥时候?”
雪砚呆滞的眼睛动了一下,缓缓坐起身时,看见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即便在无色调的视线里,他也是格外美艳。
焕发着一种魔性的光芒。
雪砚忘了自己的一切,却记得此人姓莫,是个美艳又剧毒的毒蘑菇......
她没反应地冲着他看。
莫若空带着赢家的笑,冲她望着。忽然得意洋洋地把手臂一张,好像这一刻获得了全世界。那样神经兮兮地定了一会,才说:“谁能想到呢,有朝一日夫人落在了我的手里。”
雪砚不说话。心里像封冻的小河,一点情绪也冒不上来。
她瞅这厮虚幻得很。像在一场梦里。
毒蘑菇却起劲得很,摇曳生姿地踱了过来:“没了气运,你也不过如此嘛。”
“是不是想问这是什么地方?”他笑咪咪地说,“此处是余杭的西郊.......啧啧,带着你漂行了上千里,一路上都在死睡。心这么大,就不怕我一刀剌了你的脖子?”
关于这人的许多事,雪砚都已不记得了。零碎的记忆告诉她,此人心狠手辣,最擅长杀人诛心。可是,她竟然一点不在乎。
——要杀要剐随便好了。她满心充斥着活腻了的感觉。
“你想怎么样?”她用沙哑的声音问。
莫若空一听她搭腔了,眼中闪出了奇异的光,“当然是把你活剐了,祭奠我教中兄弟的亡魂。一片一片地切割,这主意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我这人最擅长什么?”莫若空款款说着,眼睛跟月牙儿似的,“我这人最会让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亮出了一把刀子,在她隆起的腹部比了一比。“如果现在扎下去,是不是就像西瓜一样爆浆?”
雪砚心情麻木,一丝慌乱也没有。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她完全被一种可怕的宿命感攫住了。眼神直直的。心想,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她和蝼蚁毫无区别。倘若天意要她死在今日,挣扎求饶也是徒劳。可若气数未尽,他随便怎样也杀不死她的。
难道不是这样么?曾经的她铆足了力气自强不息,最终又改变了什么?倒不如生死由命,泰然处之。——雪砚的心头冒出这一奇怪的想法。
至于她是怎样自强不息的,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记忆严重残缺。
雪砚望着窗外,无所谓地说:“随便你好了。要杀要剐,请动作快一点。”
莫若空眉心一跳,忽然笑了,“别跟我耍心计。假装毫无求生意志,让我对你丧失兴趣?小算盘打得不错,可惜本教主玩心计还没输过呢。”
她讽刺地一笑,淡淡说,“你废话真多。”
他的脸色晦暗不明,“看样子,你一点不在乎孩子?好——”雪亮的刀子快速一扬,电光火石地刺向她的肚子。
雪砚纹丝不动。
刀尖,却在差之毫厘的地方戛然止住了。
两双眼睛近在咫尺,冷冷凝视着彼此。充满尖锐的较量。但凡谁的灵魂颤动了一根触须,就可能满盘皆输。
雪砚一眼将他看到了底。这人是想要她抓狂、恐惧,要她像条小狗摇尾乞怜。炮制死亡并不是他的目的。
雪砚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朝自己的心脏插了下去。
恶魔抽一口冷气,手腕一翻,刀子甩了出去。“哐当”一声清脆地落了地。他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对她恨到咬牙切齿了。
这感觉,就像被人反将一军似的。
莫若空冷笑道,“哼,我可真是高看了你。男人死了就活不下去,跟那些寻死觅活的村妇有何区别?本教主瞎了眼,倒拿你当个对手呢。”
雪砚心上一痛,漫过了窒息的感觉。
她想,原来.......我男人没了啊。怪不得这心里好难过,像堵满了冰冷的石块。我一定爱极了他,胜过了自己的性命。
但是,她的脑中关于丈夫的记忆十分模糊。
一点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雪砚一时万念俱灰,活着的心气全都熄灭了。低喃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你能不能别磨蹭了,杀了我。”
“想得美!”莫若空狰狞地说,“我千辛万苦把你绑了一千里路,不好好玩一场就弄死?”他掏出一只黑漆漆的大虫子,狞笑道,“既然你不想活了,就给本教主当傀儡吧。”
他的一只嘴角快歪到耳根子去了。一把将那恶心的虫子往她嘴里捂。雪砚无所谓,很配合地张嘴咬住了,面不改色,铁了心要自取灭亡。
他又赶紧点穴,把虫子催逼出来。越发气得一脸铁青。
那虫子在手上挣扎着,样子嗜血而疯狂。像个微小的恶魔。它想要一个新鲜、纯净的宿体。对着雪砚,嘴里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身体膨胀了一倍。
不必他的驱使,它自行想要从她鼻孔飞进去了。那是一个寄生大脑的捷径。莫若空气急败坏,一脚把蛊虫踩得稀巴烂。
望着地上一滩恶心的浓绿,他气得俊脸都歪了。呼哧呼哧喘了好一会。
该死的,就不信这女人当真生无可恋,什么都不在乎了。莫若空阴森欲滴。少顷,又露出了一丝邪恶的笑,伸手解起了她的衣服。
“行,既然你连死都不怕,老子就把你扒了!”
雪砚的秋袄被他解开了,露出了颈间一片冰肌雪肤。她似乎连羞耻心也看空了。把自己看作烂肉一堆,完全无动于衷。
恶人反倒羞得满脸通红,气得鼻孔一张一翕。片刻,又无比嫌弃地把她的袄子掩上了。“呸,一个大肚婆也好意思勾引本教主!就你这姿色,也配我莫若空染指?”
雪砚抬眼望住他,眼里是空的。
“想死?没那么容易!”莫若空捡起刀子,冰冷的尖刃抵住她的脸,“你的命是我的。敢随便弄丢了,本教主会把你的娘家人和周家人全都杀光,听懂了?”
雪砚很想问自己娘家人是谁,周家人又是谁。但是,没有问。她虽然不想活了,却并不想暴露自己失忆的事实。
“.......”
莫若空的表情几度变幻,拿这一块烂肉一点办法没有。在他的心里,这个混账女人是特别的。无论容貌、才智和心机,都配得上做他莫若空的游戏对手。
如果一刀弄死了,以后的人生岂不乏味得很?
可是她现在这副死样子,真让人讨厌到极点啊。
多看一眼他都心烦得要命。“我说到做到,如果你敢寻短见,我真的会把你娘一刀一刀地割!听懂了?”他又威胁她一遍。然后白衣一闪,恨恨地飘走了。
自认倒霉,这一趟白忙乎一场了。
雪砚呆怔怔地坐在房间里。
望着窗外莫若空消失的方向。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虽然莫名沉浸在绝望和凄凉中,但她的母性也渐渐复苏了。
她疯了吗,心智魇住了?刚才竟然真打算带着孩子一起死。她不配做一个母亲。雪砚静静坐着,流下了一身的冷汗.......
她深呼吸一口,微阖双眼,将自己彻底放空。
在空静状态中,身体很快从瘫痪中还原了。感知复苏了九成。催动剑气也毫不在话下。就和往日一一样,身心很快完成了自愈。
然而,意生身却没有恢复。记忆依然不能回归。这一点不太正常。雪砚是聪慧的,她明白自己的病根在哪儿:
深层的意识拒绝面对某些事实,不想完成自愈。
怎么能这样脆弱呢?
确实脆弱。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假如挖掘记忆像挖山芋一样简单就好了。她会命令自己强大地去面对,把事情想得透透的。
现在,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地往下活了。
窗外,竹叶里穿过一缕秋风。
簌簌的,送来了无尽的清寒寂寥。
莫若空已消失得没影子了。来去如风,比耗子还能钻。此番一去,消失了两年才会出现。他坚持不懈,矢志不移,跟雪砚作对了一辈子。
为了斗赢她,连娶妻生子的功夫都没有.......
身体一恢复过来,雪砚就不敢久留在这儿了。
万一那疯子又搭错脑筋折回来,少不了一场费事的周旋。她下了床,在这布置奢靡的屋子里翻了一翻。樟木柜子里有一包银锭子,估摸着上千两。
大概是那家伙备不时之需的。
又有一些衣袍,皆是上好的云白织锦。
她没跟他客气,把银两、衣物和几个上品玉器一股脑儿装了箱,拎走了。对雪砚来说,这一点份量不算什么。
虽然肚子里揣着个娃,她手上的蛮力仍抵几个壮汉。
至于要去往哪里,她的心里也没啥想法。山茫茫,水茫茫,天下之大竟好像没栖身之处了。她是谁,家在哪儿,还有哪些亲人?
一概不知道。
只能这么含糊着,腆着个孕肚独自漂泊。
她漂了好几天。漫无目的,走走停停。累了,就找家旅店宿着。饿了,就下馆子吃喝一顿。
揍过几个不怀好意的乞丐,也端掉一家想劫财的黑店。
一个曾经弱不禁风的闺阁女子,不知不觉间,已能睥睨整个江湖了。这无家可归的流浪生活好奇妙。雪砚不禁想,我怎么过成这样了?
可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她从小性子就孤独,乖觉,总是渴望超越于人世之上。这样的日子,或许一直潜藏在她的命运里。因缘际会,它就在现实里浮现了。
可是,眼见着孩子随时可能临盆了。这样瞎晃荡着也不是个办法。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迎接孩子的到来。她不希望自己到时手忙脚乱,让一切显得很可怜。
雪砚有意向僻静的地方去找。
十一月初的一日,走到杭州府外一片秀丽的山水间。望着界碑上三个字“狼爪山”,莫名地觉得熟悉。好像在哪听过,和她有一点渊源似的。
雪砚停顿了一会。沿着山道往深处走,邂逅了一座农家小院。地势深隐,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主人家是一对青年石匠夫妇,以凿石为生的。
雪砚呆呆杵在屋子前,站了好一会儿。见人家夫妻相濡以沫,心里酸酸的。好生的羡慕。她虽然不记得自己男人了,但心底却有恩爱的影子。
她是狠狠幸福过的。
他真的......不在人世了么?雪砚想。
主妇对这不速之客纳罕至极。见她秀丽绝伦,容色罕见,实在不像庄户人家的女子。又挺着个大肚子,不免上前问了几句。“这位夫人,您找哪个呀?”
雪砚的想法是突如其来的。
她提出花二百两银子买下小院时,夫妇俩怀疑她疯了。主妇吓得连连摆手,极老实地说:“我家房子简陋,不值这许多钱。你真心想买,二十两尽够了。”
二十两,也够夫妇俩摆脱凿石的苦营生,在山里买几亩地当地主了。谁知,他们遇上一个嫌钱多的傻子。非要给足二百两。
彼此就欢天喜地地成交了。
夫妇俩觉得占了她天大的便宜,走前热心地帮忙干了几天活。按雪砚要求的,改造了厨房、柴火间,茅厕。
几天后才咧着嘴离开。去妇人的娘家买地造房,过好日子去了。
雪砚在这个叫“狼爪山”的地方安住了下来。也算有一个栖身之所了。屋子地处偏僻,与西面的里河村隔着三四里。她又使上幻术障眼,一次也没被人叨扰过。
乡下的小屋不是很精致。
想必,和她以前的居所不可相提并论的。
但也五脏俱全,并不缺什么。
屋子地势比较高。有后山做天然屏障,藏风聚气,极适合隐居,适合发呆。
门前窗外绿森森的有无尽树木。景致清新,又充满旷野气息。朝西眺望,里河村的人家零散分布在草垛、稻田和小河之间。
炊烟飘袅时,极有桃源之美。
而东面二里外,挂着一条十几丈的山泉小瀑布,如一袭洁白的面纱飘拂在山间。这日子有山有水,与世无争。雪砚认为也没得挑了。
她坠入此间,就像接到了丰沃的地气。
内心的抑郁之气少了许多。每一天就是干活,积极地为分娩做准备。
她备下了不少柴和炭,还有几个炉子。米粮,鱼肉,花生,萝卜,菌子......储备了一个地窖。没了意生身,又不想请仆人,凡事只好亲力亲为地干。
辛苦是必然的。
但也乐在其中,体会到了生活的乐趣。
她拖着笨重的身子干这干那。
不会刻意去寻找以前的记忆,也不想知道外面世界的变迁。一个人的日子也是日子,也要美感和舒适具足才对。收拾家里时,她像绣花一般精细认真。投入了一百个匠心和巧心。
厨房是石砌的。被她一番捣腾得十分养眼。柴火垒得齐齐整整。器具摆得极有雅趣,点缀一些山花野草,便是一首山居的小诗了。
就连茅厕也倾注了匠心。先前让石匠夫妇搭了一根大毛竹管,做了个溪水的活阀。常冲常洗,熏上香料,一点污秽气也没有。
她对新家付出了心意,家也回馈了她温馨。吃一碗自己烹煮的简食,坐听山风吟哦,满目绿意起伏流动。雪砚想,以后一辈子在这儿幽居,也没啥不好的。
她的手上添了许多茧子和裂口,还生了冻疮。不再是贵妇人的玉手了。雪砚瞧着,竟莫名地有点喜欢。这个不娇贵、不柔嫩的自己,彻底和从前决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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