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身体里想发作,却又不得不憋住的那股气。
“你是真打算教小孩跳舞?”她换了个话题。
舒玥点头,解释说:“这小区里有个小女孩,她母亲以前认识我,问我能不能重操旧业,教教她女儿跳舞。”
“我看那小孩挺可爱的,跟你小时候一样古灵精怪的,就想着这样也好,还能有个伴儿。”
梁舒音指尖摩挲着杯口,下意识低喃出声:“伴儿?”
“嗯。”
舒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音音,坦白说,你一年就回来个三四次,我一个人…多少还是有些寂寞的。”
梁舒音不觉握紧了水杯,“那你跟陆叔叔…”
“不可能的。”
舒玥打断她,斩钉截铁道:“我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我们现在是朋友,以后也只会是亲家,仅此而已。”
梁舒音盯着母亲,缓缓道:“我知道了。”
走出厨房前,她又补了句,“以后,我会尽量多回来看你的。”
陆延盛还没离开,他立在花园门口的冷风里,穿着身黑色长款大衣,看背影,倒是跟陆祁溟有几分相似。
听见身后的动静,他缓缓回过头,一脸诚恳卑微的模样。
“小音,这么多年没见了,叔叔有两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想跟你说。”
“你能给我点时间吗?”
陆延盛老了,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人,鬓角攀上了不少白发,眉眼的皱纹也密集了许多。
跟电视里那个被众人簇拥的、光鲜的形象不同,站在面前的他,不过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普通老人。
还是她最爱的男人的父亲。
梁舒音不忍拒绝,终究走过去,点了点头,“好。”
陆延盛没有回去客厅,他就站在冬日刺骨的寒风中,连陈姨端出来的热茶也没碰。
“还记得当年你母亲生病,你和陆祁溟来探病的那晚吗?”他背着手,缓缓开口。
梁舒音走到花园的角落,那个属于自己的花架旁。
“记得。”
那个时候,因为不想被母亲发现自己的恋情,她整晚都小心翼翼注意着自己的言行。
但陆祁溟偏要逗她,她一边胆战心惊应付着,一面还要观察长辈们的面色,确保他们没有看穿自己的伪装。
“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你和祁溟的事了。”
“你说…什么?”
梁舒音浑身一僵,惊讶地张了张嘴。
“她之所以跟我吵架提离婚,就是因为知道了那件事,她想…成全你们。”
冷风冻人,没多久,陆延盛终于拿起热茶抿了口,然后微微摇头,像是在否定过去的自己。
“而我坚决不同意,所以才会在一气之下说出那句…混账的气话。”
梁舒音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掷地有声地问他。
“所以陆叔叔,那真的只是气话吗?”
“小音,我不想为自己开脱,谈什么论迹不论心的道理。毕竟那话是从我嘴里说出的,这些后果,自然也该我自己担着。”
他叹口气,面色郑重地看向梁舒音,面前那团白雾,也不知道是他艰难开口时呼出的气息,还是那杯热茶残余的热气。
“但我可以用生命起誓,我绝对没有任何要蓄意加害你父亲,或是在背后设计他,让他主动退出婚姻的想法。”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决定了跟祁溟重新走在一起,就意味着有些罪,你打算自己背负了。”
他不赞同地摇摇头,“小音,你可以恨我,我不会有任何怨言,我只想你能放过你自己。”
“你不快乐,你母亲也不会快乐。”
“你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跟祁溟在一起,他也不会安心的。”
天寒地冻的时节,花架上她的那些盆栽依旧完好无损,只有少数凋零的黄叶,看得出是有人在精心养护着的。
听完陆延盛的这番话,梁舒音没再回应什么。
全世界都在让她放过自己,却不知道,如果连她都忘了父亲受过的委屈,这世上还有谁会记得?
她将那盆君子竹放回花架上,沉默稍许后,抬脚从花园里回了客厅。
走到客厅门口,她转过头,看向门口的陆延盛,温和的语气中少了刚才的敌对与冷淡。
“陆叔叔,谢谢你这些年对我妈的照顾。”
舒玥拿了件羊绒披肩出来,搭在她肩膀上时,外面正好传来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什么也没问。
“去吃饭吧。”
梁舒音“嗯”了声,拢了拢披肩,走了两步后,脚下一顿。
“妈,等我忙完这阵子,就搬回来跟你一起住吧。”
舒玥愣了下,然后握住她的手,眼眶微微发红,“好啊。”
梁舒音是吃完午饭后回去的,舒玥让陈姨往她车上装了不少补品,都是给陆祁溟的。
“妈,你觉得他像是缺这些东西的人吗?”她盯着那些强身健体的补品,揉了揉太阳穴。
“我知道他自然不缺,但这些都是我的心意。”
舒玥指了指其中的一包补药,“尤其是这个,对腰伤好,你下午回去就立马给他熬上,我问过医生了,跟他现在吃的那些东西不犯冲。”
梁舒音瞥了眼那包装,想说他伤的是腹不是腰,但怕再多说什么,还指不定听见什么让她头皮发麻的话,于是点了头。
“好。”
这天是圣诞节,虽然陈医生提议可以带陆祁溟出去走走,但外面实在太冷,街上又都是人山人海的,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家里呆着。
她上车后,立马发信息问陈可可哪里有卖圣诞树的地方,最好能一个小时内闪送到家的那种。
结果陈可可自告奋勇,说工作室多买了一颗,可以给她送过来。
她怕耽误陈可可的时间,说了句“会不会太麻烦”,陈可可反手就是一句。
“梁舒音,你是怕我过来当电灯泡,影响你们小两口独处吗?”
梁舒音笑出声,“行,那你赶紧过来,我给你煮点热红酒。”
回去的路上,路过市中心的一座庙宇,梁舒音停下车,进去求了个平安符。
因为这点耽搁,她到家刚把热红酒煮好,陈可可便到了。
陈可可扛着个细长的纸箱子进门,气喘吁吁地将东西放下后,先瞥了眼二楼的方向。
“你们家那位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了。”
梁舒音将她拉进屋取暖,“这会正在楼上开会呢。”
陈可可穿得像颗圣诞树,绿色的大衣,脖子上套了个大红色粗针织围巾,丸子头,脸蛋被冻得红彤彤的,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
梁舒音看着她这样,莫名觉得喜庆,她替她摘下围巾,又忍不住捏了捏她冻红的脸颊。
“那你呢,没被那个变态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吧?”
陈可可任由自己被她捏扁搓圆,慢吞吞地解着大衣的纽扣,语气含糊道。
“心理阴影没有。”
梁舒音接过她脱下的外套,搭在沙发上,笑着摇摇头,“不过这段时间跟着他吃营养餐,人倒是胖了不少。”
“你俩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到底还是重新走到一起了。”
陈可可吸了吸鼻子,一把抱住梁舒音,“怎么办,我都感动得有点儿想哭了。”
梁舒音揉了揉她脑袋,嗓音平缓下来,“坦白说,我也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真怕梦醒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结果换来陈可可在她胳膊上用力的一揪,“痛吗?”
她倒吸了口凉气,掀开袖子,看了眼被揪红的地方。
“看吧,这不是梦,是真的。音音,你怎么就不相信自己能得到幸福呢。”
陈可可揉了揉那个红印子,拉着她走到纸箱子面前,“别胡思乱想了,来吧先干活儿。”
两人一边拼着这颗近乎一人高的圣诞树,一边喝着梁舒音煮的热红酒,天南地北地聊着。
“对了,你工作室的生意还好吗?”
在她照顾陆祁溟的这段时间,陈可可的摄影工作室已经开业了。
“挺不错的,接了好几单生意了。”
陈可可想起什么,突然神秘兮兮地挑了挑眉,“最近接了个婚纱照的大单子,你猜猜是谁?”
看她这副表情,明显是自己熟识的人。
但梁舒音却实在想不出会是谁,林语棠还在国外读博,简兮也在英国做着编剧的工作。
见她实在没什么头绪,陈可可索性揭了秘,“是李诗诗啦。”
梁舒音愣了下,遥远的记忆随即一点点涌上心头。
“那她先生,还是那位喜欢苏东坡的历史系学长吗?”她问。
陈可可点头,“不过,听说中间分手过,后来又和好了。”
梁舒音沉默了几秒,将最后一根枝桠捋好,由衷地感叹道:“真好。”
“那他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年后。”
她点点头,“那到时候,你替我转送个新婚礼物给她。”
“行啊。”
拼好圣诞树后,两人又开始挂着装饰的小物件。
大概是李诗诗的事让人想起了学生时代,陈可可拎起一串松果,叹气道:“也不知道棠棠现在在干嘛。”
她将松果挂上树桠,“这家伙当年说好了交换生的课程结束后就回来,结果这都五年了,人影也没见着一个。”
当年林语棠毕业后,因为机缘巧合便就留在了国外,工作一年后,又回到学校读研,之后一路读到博士,如今就快要毕业了。
起初她跟她们联系得挺多的,事无巨细分享彼此的生活碎片,但时间长了,都忙了起来,群里的消息也就慢慢变少了。
到最后,只剩下逢年过节的问候。
梁舒音笑了笑,安慰陈可可说:“她这会儿应该被导师逼疯了,正在修改论文。”
“放心吧,棠棠说了博士毕业就会回来的。”
“她最好说话算话。”
陈可可嘟嘟囔囔的,像是在安慰着自己。
人生海海,各自有各自的归处,她也只能在嘴上抱怨两下,真落到实处,她自然还是会支持林语棠的决定的。
在两人聊天的同时,楼上书房,陆祁溟也正在跟人视频。
“项目的进展一切顺利,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件事。”leon面色沉下来。
“什么?”陆祁溟嗅到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这些年,我们翻遍全世界,都没有找到当年我车祸的幕后主使,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他不屑地笑了下,“那个人很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你是在怀疑…”陆祁溟凝眸道:“你家里的人?”
“是不是那个人,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Leon说完便准备下线,“行了陆老板,去休息吧。超过半小时,你女朋友又该骂人了。”
陆祁溟知道梁舒音早就从她母亲家回来了,不仅她回来了,陈可可也来了,两人在楼下聊得正开心。
“喂。”
想到这里,他叫住了Leon。
“怎么?”Leon一脸疑惑。
他顿了下,“没事,下吧。”
关上电脑后,陆祁溟发怔地盯着面前的黑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才揉了揉眉骨,起身离开了书房。
几十个小挂件都悉数挂好了,两人也聊得差不多了,陈可可手机接连响起,店里有事需要她回去帮忙。
正准备起身,陆祁溟从楼上下来了。
“听音音说你开了个摄影工作室,生意还好吗?”陆祁溟抄手走到客厅里,问她。
“挺好的啊。”
陈可可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笑着从地上站起来。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陆祁溟盯着她,语气认真地道。
陈可可有些意外,不是因为这话,而是因为他说这话时,极其严肃的表情,不像是在跟她客套。
她下意识看向梁舒音,眼神中仿佛在说“你老公真上道啊,刚复合就知道关心女友的闺蜜”。
却没察觉到,梁舒音浅笑着,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放心吧,有你和音音这两个大靠山,我那工作室早晚会红红火火的。”
她玩笑话说完,便穿好外套,拿着围巾和包,急匆匆地离开了。
梁舒音正在整理着圣诞树上一个被挂歪的麋鹿,陆祁溟从身后抱住了她。
“怎么不找人帮忙弄?”
“这又不是什么很难的活儿。”
她将东西摆正,握住他环在腰上的手,笑道:“而且自己拼,才有成就感啊。”
壁炉里摇曳的火焰,满室热红酒的香味,还有前面这颗花里胡哨的圣诞树,让他昔日空荡的房间顿时被暖意填满。
连同着他心里都淌着一股细细的暖流。
“嗯。”
他亲了亲她脖子,抱紧了她,“真好看。”
“对了。”梁舒音挣脱他,从包里摸出个系着红绳的玉佩。
“这是?”陆祁溟皱眉看着这玩意儿。
她踮脚替他挂在脖子上,“庙里求的,消灾祛病,不许摘下来。”
陆祁溟低头看了眼垂挂在胸口的东西,“梁舒音,你什么时候又开始信命了?”
“分情况吧。”
她淡淡地开口,“有时候,我的确希望自己能挣脱命运的摆布,但对于你…”
她顿了下,“我怕了,所以,也信了。”
陆祁溟盯着她,眸中涌动着滚烫的情绪,他胸腔微微起伏,走过去,将她缓缓揽进怀里。
“放心,我不会死的,就算是为了你,也会长命百岁的。”
末了,又笑道:“怎么办?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居家办公的这几日,他与世隔绝,似乎也与世俗的节庆失联,连今日是圣诞都给忘了。
“没关系。”
梁舒音仰头看他,“如果你愿意,倒是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啊。”
陆祁溟以为她又要开什么玩笑,不以为意地拍了拍她头顶,“想问什么?”
“你那位叫leon的朋友,就是来永宁镇找你的那个,是不是…”
她暗自深吸口气,在陆祁溟突变的脸色中,继续问道:“是不是秦斯羽?”
“或者说,是秦授?”
头顶的光太过明亮,似乎要将人心里那点秘密照得无处遁形。
陆祁溟看着面前认真发问的女人,有那么几秒的时间,没开口。
“你是怎么知道leon的?”
过了会儿,他终于沉声问道。
印象中,他从没跟她提起过这个名字,即便她曾经两度对他身边这个人起疑,但终究也没追问过。
“你来探班的第一个晚上,我回酒店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她顿了下,“房间挨得近,不怎么隔音,我听到你叫他leon。”
陆祁溟面色闪过一丝疏漏的懊恼,“那你又为什么会觉得,leon是秦授?”
“不是吗?”她反问。
如果说她对那位leon并不了解,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什么性格,只听见过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但她对陆祁溟却是再了解不过。
他刚刚对陈可可说话时,眼睛里复杂深浓的情绪,不仅仅有善意,有怜悯,还有深深的愧疚。
那瞬间,被她压下去的某个念头再度涌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避开了陈可可一无所知的目光。
陆祁溟暗叹口气,“梁舒音,你听我说——”
然而他刚开口,兜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他摸出来看了眼,没理会。
“这件事——”
后门处有门铃声骤然响起,再次将他打断。
那声音,一阵接着一阵,越发急促,陆祁溟压了下眉头,似是有些不耐烦。
他将手机随手搁在茶几上,说了句“稍等”,便抬脚去开门了。
来人似乎是他公司的人,过来给他送文件,顺便汇报一些项目的情况。
梁舒音平复了下紧张的情绪,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正要找水喝,茶几上,他的手机突然再度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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