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吻她的时候,手指会缓慢地摩挲她的脸颊,很轻很温柔。
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像是陷入一片难以自拔的温柔沼泽,骨头也一寸一寸软了下去。
最后的最后,沈今延一边吻她,一边用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嗓音温柔得春夜中凝出的一滴露,“荔荔,我怎么舍得不理你?”
她的鼻子又开始发酸。
白荔主动仰颈,重重吻了一下他的唇,哽咽道:“可你之前都对我很凶。”
沈今延将她拥得更紧,在她耳边低语:“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等在原地,口是心非的我。”
浮周的秋总是短暂得让人不忍去细想。
黄叶匆匆坠落,转眼间已经到了冬天,迎来潮湿的凛寒,也迎来2023的最后一个月。
最新的本地新闻报出黄牛贩票事件。一张明北心外的专家号能卖到一万以上,票价高得令人咋舌,引发全国的关注和讨论。
或许太多人有挂不到号的经历,网上叫苦声连连,力求国家出手整治。
白荔上回用微型摄像机拍摄到黄牛贩票的视频被电视台发出,却没有署她的名,镜头中有她的脸,也被故意打了马赛克。
她不是没想过梁主任会给她穿小鞋,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今早的落地窗上凝了一层水珠。
沈今延在换衣服的时候,看见白荔站在窗前,盯着某一粒水珠格外出神。他看见她纤瘦无骨的背影,出声:“水珠有什么好看的?”
白荔醒过神:“没。”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沈今延吻她,安抚她,抱着她睡了一整夜,唯独没有做和深入交流有关的事情。
“手术我会竭尽全力。”沈今延当然知道她的忧虑,“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不要憋着。”
白荔昨晚哭过,眼圈还是红的,还有点肿。
她一醒来,就想到桐桐的笑脸,心里刀绞似的痛。她当然知道他会尽全力,但是命这玩意谁又说得清。
桐桐从来都是个命苦的孩子。
“白枝今年也才十七岁。”
站在姐夫的立场,沈今延只是出于关心,和窥探隐私没关系,“她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这样。
枝枝也才十七岁。
怀孕十月生子,沈今延细推一下都难忍皱眉,十三岁怀的孕,“哪个畜生干这种缺德事?”
白荔来到沈今延面前,替他挑出一件白色衬衫。
其实没什么可挑,他衣柜里就挂着黑白灰三种颜色,很多时候的沈今延都刻板得很,像个老爷爷。
“当初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成这样。”白荔把衬衫递到他手里。
有些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
像一把虚空中突然落下的铁锤,一下就把人敲得晕头转向。
那时候的白荔刚毕业,进入市电视台实习,她成天跟着老师外采。有着听不完的录音,写不完的稿。
刚实习缺乏经验,又遇到老师格外刁钻,稿子不对劲也不说哪里不对劲,只板着脸让她重写,重写,无数遍的重写,还有时间限制。
白荔当时固然怨过老师,闷声写稿的时候也觉得委屈。也正是因为的沉淀和打磨,让后来的她在幽金村暴力拆迁案中一战成名。
也成功收到央台的关注,朝她递来橄榄枝。
接到枝枝电话的时候,她正身处一个偏僻小镇里,小镇里有个监狱,监狱里有犯人趁着雨夜挖洞出逃。
老师想到《肖申克的救赎》里的男主角,也是在雨夜成功越狱,少见地和白荔闲聊天说笑。
电话在老师的笑声里响起。
白荔拿着手机,走到一旁把电话接起。听筒里传来一阵难耐痛苦的呻/吟,那声音听得白荔头皮一紧:“枝枝?你怎么了?”
“姐姐……姐姐我好痛……”
她回头看一眼老师和摄像师,抬脚往更远处走去:“哪里痛?哪里痛?打120没有??”
白枝在听筒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她也跟着战栗起来,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疼痛才会那样喊。
姐妹仿佛十指连心,她在那一瞬间也感受到剧烈疼痛,疼得眼泪掉下来。
“我马上回来。”
她在老师的臭骂声中离开现场。小镇偏远,傍晚镇上就没什么走动的人,她拦下一辆三轮车,让师傅拉她到镇口。
镇口却早就没了车。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囊中困难,但也没办法,只能花钱包车,从镇上回到市里。
她在路上看了最近的航班。
等白荔赶回浮周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她在晨雾里,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赶到医院。
这时候的她还在鼓里蒙着。
前来对接她的医生上下打量她:“你就是家属?”
白荔点点头:“我是她姐姐。”
还补充,“亲姐姐。”
医生仿佛对她的到来不怎么满意,意有所指:“家长呢?”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很平静地说:“我来处理就好。”
“我妹妹怎么了?”
“怎么了?”医生反问她,表情有些生气,“你妹妹生了个孩子啊,她怀孕你们家里人都不知道吗?”
那一刻,白荔很难去做任何的表情管理。她直接僵愣在原处,视线固定在虚空的某个点上,唇微微张着,一脸错愕的模样。
医生继续对她说,是个女孩儿,体重很轻,不足五斤,已经放进保温箱里。
她静静听着,却很难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楚。
“你妹妹不肯说孩子的父亲是谁,你知道是谁吗?”
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医生脸上的愤怒没有消下去,“她才14岁,我们这边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问她她就愿意说了,怎么搞的!”
白荔像被人抽走魂魄,有些失神地往医生指的方向走去。妇产科才对,她怎么走到了检验科。
她转身,集中精神寻找对的方向。
终于到了白枝的病房。
她停在门口,久久没有勇气推开面前的一扇门。进去后,她要说些什么呢,盘问还是斥责?又或者是关心她痛不痛?
“小姐?”
白荔回头,发现两名警察已经到了病房门口。她真是在门口站了有够久的。
她向警察提议,她先进去和妹妹谈谈,警察叔叔同意了。
白荔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门。
门内门外都是同样的消毒水味,清晨的阳光被病房的百叶窗切割成有规则的条纹状。
她踏在一道道条纹里,来到白枝的病床前。
白枝闭着眼,静静躺着,与她三份相似的脸庞苍白无血色,是刚经历过一场生育后的虚弱模样。
床边有人来的动静,白枝被惊醒般睁开眼。
“……姐姐?”
白枝的眼泪簌簌而落,流到比她脸色还白的枕头上。她的眼神看上去那么绝望,看着满身风尘为她赶来的姐姐,泣不成声。
赶来的路上太过匆忙,撞到路上,白荔被渐到一身的咖啡渍。现在的她看上去有些狼狈,身前团团的褐色污块,没洗的头有些出油,刘海也贴在额头上。
“疼吗?”
白荔第一句话想问孩子的父亲是谁,那个混蛋到底是谁,但话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一句疼吗。
白枝说很疼很疼,疼了六个小时才生下来,她喊得都没力气了。医生让她用拉什么泽呼吸法,她连听都没听过。
还是医生现场教她怎么呼吸,怎么使劲。
白荔仿佛也经历过一遍那样致死的疼痛,跟着抹眼泪。
她缓了会儿,在床边坐下,还是问出了口:“枝枝,孩子的父亲是谁?”
白枝的眼神很心虚,拉七扯八说了一通,都在为那男的辩解,始终不愿意说是谁。
说什么那男的外出挣钱才没管她,还说男的真的挺爱她的。
那会儿的白荔听这种字眼都觉得好笑。
她和沈今延那么爱的结果都是分开,她心平气和地说:“你才14岁,懂什么是爱吗?”
白枝不说话了。
“警察就在外面。”越往下谈,白荔就越冷静,“和不满14岁的未成年发生关系就是犯罪,只要坐牢的,不管你怎么包庇,警察都会找到他,时间的长短而已。”
她提前给白枝作了思想工作,大大降低了警察叔叔的询问难度。白枝很配合,说那个男人叫路亮,和她在酒吧认识的。
警方很快找到了路亮,配合外地的民警很快将人抓捕归案。
23岁,浮周本地人,从事酒吧的酒水推销工作,也陪客人喝酒聊天,说难听点就是一只混夜场的鸭。
路亮被抓的第一句话是:“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不知道!”警察冲他吼,“不知道回警察局慢慢想!”
路亮坐到审讯室的椅上,在警察的帮忙下被迫“恢复”记忆,警察问他,发生关系的时候知道人家小女孩儿未满14岁吗?
不知道,她给我说她16,路亮说这话时还有点理直气壮。
在一点上,路亮没撒谎。当白荔知道,白枝偷偷跑去酒吧玩,还谎报年龄的时候,差点气个半死。
她痛心地问白枝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妹妹都是中规中矩的好孩子。
后来白荔知道,白枝因为她的离家也在怨鲁丽的狠心,虽然没有表现出来,怨恨却在心中种下了一粒种子。
白荔离家三年后,白枝也进入青春叛逆期,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她逃课,学抽烟,和社会人士鬼混,出入夜场,俨然成为了十足的坏孩子。
富家千金到社会太妹的转变似乎也就一瞬间。
变坏的过程快得让人咋舌,人生是个戏台,有人在台上犯下大错,成为终生的痛。
当白荔听到白枝还在为路亮辩解的时候,真想晃晃妹妹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水。
第二天,她把一段视频拿给白枝看,是警方在路亮手机中调查到的。
那是路亮偷偷录下来的。
他和白枝的私密视频,在网上进行打包售卖,标题起得令人作恶,初/夜,真实视频等等字眼。
“你现在还觉得他爱你吗?”她问白枝。
人性的丑恶永远没法拿正眼看。
白枝的三观和认知都彻底被击碎,她终于流下了悔恨的眼泪,但是一切都太晚,她居然在14岁就生下了一个孩子。
以后的人生路要怎么走?
白枝这段时间都是住在路亮的出租屋,路亮不着家,骗她说出去赚钱。她也信,要生的时候怎么也打不通路亮的电话,她只能打给姐姐。
路亮被捕后,路亮爸妈找上门来,说愿意花十万块钱和解,让白枝出具谅解书,好让他们儿子少判几年。
十万块?
“少给我放屁。”白荔气焰凌人,“钱是你们该给的,谅解书是绝对不会出具的。”
强/奸未成年还录视频贩卖,十年都是少了的!
她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最终,路亮被判了十三年,路家给了三十万赔偿金。这笔钱,后来被用来做了桐桐第一次心脏手术的费用。
生下孩子后,白枝带了半年,换上神经衰弱。要给孩子喂奶,换尿布,连续的睡眠从不超过两个小时。
这时候的她也和家中决裂,鲁丽说既然你要因为你那个姐姐变成这样,你就自己负责!
她在一个深夜崩溃,给白荔打去电话,哭着说:“姐姐,我想回去读书了……”
白荔沉默良久。
“枝枝。”她平静地问,“真的知道错了吗?”
“知道。”
“那孩子怎么办?”她哽咽着。
又是一阵沉默。
“我来带吧。”
白荔没办法不心软,读书可能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永远都是离大道最近的路。
才14岁的妹妹不读书要干什么呢?
那就只能做一些可替代性很高的体力活,刷盘子,扫地这些?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姐姐,那以后能说桐桐是你的孩子吗?”白枝哭着恳求,“我不想遭受非议,我害怕……”
“好。”
那时候的白荔就打定主意,反正她也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有个孩子也挺好的。
带着孩子过这么一生。
过没有沈今延的一生。
“荔荔。”沈今延低沉的嗓音唤回她的思绪,“一个人在外面,带着孩子很辛苦吧?”
白荔吸吸鼻子,“当然辛苦了。”
很多时候,见她一个女人单独带着一个孩子,什么牛鬼蛇神都想欺负她一下。
老高老壮实的一个男人插她们母女俩的队,故意横斜一眼,她却什么都不敢说。
出门在外怕遇到带刀的神经病,什么都只能忍气吞声。
“我们荔荔真的很厉害。”
他的眼里流露出疼惜,他像从前一样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但是以后可以不用这么厉害。”
沈今延的温柔四溢而出,像温柔的涨潮将她包裹。她替他扣上衬衫最后的一颗,“我就要很厉害,要成为很厉害的记者。”
他当然不是让她在工作上不用厉害,而是指生活上。沈今延无法想象,这么多年,她飘飘摇摇一个人在外拼搏,吃了多少的苦和痛。
明明她那样怕痛那样娇气的一个人。
她从前被门夹了一下手,有点发红,硬是借着那点红冲他撒了好久的娇,像个无赖似的索要数不清的拥抱和吻。
哦,还额外敲诈了一顿火锅。
如今,她的经历和变化,都是为了他。
原来在他不知晓的地方,她曾那么坚定地选择过他。
昭示着今天应有一场阵雨。
白荔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尤其是在今天,在桐桐做手术的日子,这样的天气仿佛是不良预兆。
她在心外科的过道里等白枝过来签字,沈今延在会议室里和手术小组确认最后的方案。
“妈妈!”
病房里传来桐桐的呼声,白荔紧着脚步走回病房。护工阿姨将桐桐照顾得很好,她到病房边坐下,打量着穿着小号病服的桐桐。
她温柔地问桐桐怎么了。
桐桐一早就听说小姨要来,便问小姨什么时候来。白荔摸摸孩子的头,“小姨马上就到。”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刚落下,穿着校服的白枝就出现在病房门口,签完字还要赶回学校上课,只请了上午两小时的假。
白枝想单独和桐桐待会儿,白荔自觉地退出病房。
她单手抱臂,靠在过道里的护栏上低着头,一颗心惴惴不安。也丝毫没留意到,不远处的护士台里早就炸开了锅。
起先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直到一位昨天做完心梗手术的大叔早起下床活动,家人搀扶着他,他扶着过道护栏慢悠悠地走。
人走近时,白荔正靠在护栏上。她连忙起身让开,大叔护着胸口缓慢地从她面前经过,和家人聊着天。
她听见对话内容里有沈今延的名字。
大叔说:“小护士们都在那儿聊沈医生头上裹着纱布,昨天半夜到医院缝了十几针,都在猜怎么弄的,又是被谁弄到的。”
大叔从面前走过,把那截护栏还给白荔。她重新靠上去,看一眼前方大叔的背影,他不会知道,护士们也不知道,沈今延的伤是被亲妹妹砸出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只有她心里清楚,是他毫不犹豫选择保护她造成的。
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场无妄之灾了。
沈今延却不这样认为,他很难想象,如果那个烟灰缸落在她头上,他会是怎样的发疯情形。一点也不敢想。
他结束会议出来时,就看见靠在病房外护栏上的白荔。
今天降温,她穿着一件高领黑色毛衣,外面是一件浅白色薄款羽绒服,袖子只穿了一只,打着石膏的那只手藏在外套里。
早上他帮她扎头发,他不算擅长,折腾半天只能束成一个低马尾,还松松垮垮的。
他想到她当时不满的吐槽:“这么好看的手,怎么就能扎出这么难看的头发。”
一想到就觉得好笑。
另一方面,他又不住地心里有些埋怨她,回来得太晚,让他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这么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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