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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眉(一寸舟)


半明半暗里,唐纳言微眯了下眼,她这是什么表情?
像气愤,又像懊恼,百般的不服气,就是不像笑。
真就还是一个小孩子,丁点事儿都藏不住,教了她那么多年,还是没学会掩饰情绪,看见文莉就那么不自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张文莉往唐纳言挨近了一点,笑看向她,“齐齐晚上有演出啊?”
这个动作让庄齐更加来气,她的睫毛像压上了枚坠子,重得抬不起来。连脸上的笑都轻飘飘的,像随时会被吹散的云朵,她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是啊,有演出。”
张文莉看了眼身边绷着脸的英俊男人:“纳言,你妹妹的裙子好漂亮啊。但是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不会啊,从宿舍走过来的,还有点热呢。”
是不是以后类似这种,来自于她大嫂的关怀,就得适应起来了?
但她根本没法儿适应,甚至觉得再对话下去,她都要吐了。
庄齐扭头催促周衾:“我们快点走吧,别迟到了。”
“好。”
在路过唐纳言时,白色琴盒被他伸手摁住了。
周衾惊讶地抬起头,“纳言哥,怎么了?”
唐纳言温和地说:“你有事去忙,我帮小齐拿到后台。”
而庄齐几乎是立刻就撇开了她哥的手。
她极不情愿地接了一句,“他今天没事,就是我请来帮忙的,你就去看演出吧,好好陪着文莉姐。”
不知道他们兄妹到底怎么了,火药味好浓。
周衾说:“对,我没什么事,还是我来吧。”
唐纳言看着他们,眼中的阴霾迅速聚拢在了一起,风雨欲来。
而庄齐也不甘示弱的,瞪着一双柔软委屈的眼睛看向她哥,无意识地撅了一点唇。
在这份无言的控诉里,唐纳言最终妥协,他的手腕垂落下来,“好,辛苦你了。”
“没事的,齐齐也帮过我很多,有来有往。”周衾说。
眼看着两个孩子走远,张文莉轻笑了声:“怎么了,你奈何不了你妹妹?”
“就是说啊,我又能拿她怎么样呢?”唐纳言眷恋的目光,一直落在庄齐的堆纱裙摆上,白得晃眼睛。他一只手斜插在兜里,露出一个失落的笑。
进去时,张文莉小心觑着他的脸色,玩笑说:“刚才看你们怪怪的,是不是和你妹妹吵架了?你和谁都能搞得好团结,跟妹妹关系这么僵啊?”
唐纳言笑哼了声:“我这个妹妹啊,还真不是谁都能团结得了的。”
要说庄齐性子好,但那都是对着外人的,在他面前娇气极了,现在更加爱摆脸色,他都不敢轻易说她。
张文莉说:“不过看她和周衾倒是挺般配的,两个人又一起长大,说不准日后你能和周吉年成......”
“不会。小齐不会和周家有什么关系。”唐纳言连听完的耐心都没有,就打断了她。
周吉年的夫人什么脾气?她不痛快谁都别想好过。
他才不肯让庄齐嫁到周家,将来要结婚,也得挑个家风肃正的门户。
张文莉嘴角的笑容冻僵在了寒风中,眼前文质彬彬的男人好似哪里变了。
唐纳言对她一向尊重,言语温柔,从来没有不听完话,就冷着脸制止她的情形,让她觉得好陌生。
“是......是啊。”张文莉低下头,反省了三秒钟,觉得自己确实越界了,于是道歉说:“我不该议论你妹妹的婚事,不好意思。”
唐纳言淡淡点了个头,“走吧。”
国际关系学院的节目在第六个,庄齐进去以后,抓紧时间在化妆间里检查妆发。
为了穿上这条高定礼服,她一整天光喝水了,裙子是半年前就量了体的,等做好时,腰围已经不大合适了,但拿去再改又来不及,庄齐只能凑合着先穿。
连窜到后台来的叶静宜都说:“是设计师弄错了,还是你这半年多长胖了点儿?”
庄齐往脸颊上补了点散粉,“没事,我很快就会瘦下来。天天见到我哥这样,肯定饭也不用吃,气都气饱了。”
“请问你哥哪样啊?”叶静宜说。
庄齐泄愤似的,用力拍了两下粉扑,“什么样,孔雀开屏样!”
因为形象气质太出众,唐纳言又是个内敛低调惯了的人,平时上班怕风头太盛,有喧宾夺主之嫌,他都穿中规中矩的行政夹克,衣帽间里挂着一长排,色调是深浅不一的蓝或黑。
但今晚他连西装都穿上了!
刚才站在他身边时,甚至能闻见他下巴上须后水的气味,很沉稳雅致的茶雾香。
庄齐带出的粉尘太大,叶静宜差点被呛到,忙挥了挥手。她说:“他开他的,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也看看你身边的好青年,别老盯着你哥了。”
“不看,我一个男人也不看了。”庄齐气道。
叶静宜捏着她的肩笑,“不看就不看,吓唬谁呢。那你今晚来我家,我们把酒言欢,我新捡一大平层。”
“这玩意儿还能捡啊,你告诉我哪儿捡去?”庄齐斜了她一眼。
叶静宜说:“不重要,关键是咱们在校外有据点了。”
“窝点吧。”庄齐总算笑出来,纠正她说。
化妆间门口,一起演奏的学长来叫她:“庄齐,好了没有?”
“来了。”庄齐拿上她的大提琴,对静宜说:“等我,很快的。”
大红帷幕徐徐拉开,绚丽的舞台灯光一齐亮起来,庄齐在左侧第二个,重工制成的雪白衣裙繁复层叠,头发盘成柔婉样式,文雅地坐在台上,像一道柔和而明亮的月光。
唐纳言的位置在前排,昏暗光线里织出一个轮廓清晰的剪影。
他搭膝坐了,后背笔直又松弛地靠着,眉心微蹙。
黑暗中,张文莉悄悄看了他一眼,又悄悄地红了红脸。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熟悉的沉默里,似乎有一点不耐烦。
还是爸爸说得对,他说今天没假也要请假过来,等纳言约你得等到什么时候!他要是一直这么晾着你,他拖得起,你能拖得起吗?真是拎不清!
演奏开始前,唐纳言看见庄齐朝这边笑了下。
那个笑容不是对着他的,他很清楚。
现在他妹妹不会对他笑了。
唐纳言知道,他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错误的认知,他不会是什么王子。
非要安个角色的话,对她严加看管的女巫吧,差不多。
他顺着这个笑转过头,看见叶静宜正朝妹妹拼命挥手,原来是冲着发小去的。
也好,静宜也好。
总强过是对着周衾。
虽说周衾这孩子仁义,和庄齐是同学,一起长到这么大,走得近一点很正常,嘴上说着互相帮忙,但心里未必不把庄齐当作情窦初开时爱慕的对象,还是注意一点好。
想到这些,唐纳言的眉头又皱紧了一重。

浪漫优雅的乐曲泉水一样流泻下来。
张文莉没什么心思听,她频频转过头看向唐纳言,但他的眼睛像长在了台上。
不用说也知道,是在看他那个娇美纤弱的妹妹。
她不舒服地撇了下唇,又挑起话来问:“这群小家伙演奏得还不错,尤其你妹妹的开场。”
唐纳言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夸。他漫不经心地点评:“他们的编排没跟上,高潮部分用黑管吹奏,显然表达不了这首曲子的高亢,稍显柔缓了,缺了点力量感。”
“你总是这么谦虚,现在还替你妹妹谦虚上了。”张文莉笑说。
坐在他身边,同他交谈真的好舒服,一举一动,都是浑然天成的高雅。
刚才的一点别扭顷刻冰消瓦解,张文莉想,要是能一直陪着纳言就好了,能嫁给他就更好了。
唐纳言笑了下,没说话。
因为父母的关系,他从小受过太多吹捧,唐纳言早就不习惯在别人的褒奖里沾沾自喜,那样显得轻浮愚蠢。
同理,别人夸他妹妹也一样,那是他范畴之内的人,他有权替代她的一切。
合奏谢幕后,唐纳言对张文莉说了句失陪,他要去趟洗手间。
他起身离开座位,在后台的入口碰到了叶静宜。
她盯着他领襟上的竹节胸针瞧了半天,想到庄齐说她哥开屏的话,笑得古里古怪,她说:“纳言哥,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哦?”
唐纳言看着她,眼神沉稳而清明,那股压迫感太重,一下就镇住了她。
叶静宜不敢再笑了,赶紧解释:“这不是我说的,是齐齐。她说,你是特意打扮了来和文莉姐约会的,你们要结婚了吗?”
过了会儿,唐纳言才把视线挪开。
他抿紧了唇,压着眉心的烦躁,“她这么跟你说的?”
“对啊,难道不是吗?”叶静宜尽可能无辜地笑,她说:“我还准备喝你们喜酒呢。”
唐纳言深吸了口气,“小齐在哪?”
“喏,化妆间里放东西呢吧。”她指了下。
他点头,“谢谢。”
“您别客气。”
等他走远了,面前那堵高墙才消失,叶静宜长呼了口气。
她正要跑去看热闹,走得太急,冷不丁撞上一个男人的胸口,好痛。
叶静宜捂着额头抬头,“你他爹的......”
一看来人,竟然是王不逾。
他被她撞了,但却纹丝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冷冰冰的。
为了气势上不输给他,叶静宜踮起一点脚骂:“你长没长没眼睛啊?”
“这位姑娘,好像是你往咱身上的撞的啊,我们好好走着路呢,你怎么还先不讲理起来了?”王不逾旁边的另一个男人说。
王不逾抬手挡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说了。
他看着叶静宜,语气冷淡地问:“额头有没有事?”
“没事!有事也不用你管。”静宜生气地把手拿下来,路过他哥们儿身边时,瞪他一眼说:“以后别咱咱的,跟你们不熟。”
梁均和受不了这气,他说:“这谁啊,横三横四的。”
“我结婚对象。”王不逾轻飘飘丢下一句,就往前走了。
梁均和追上去,他张大了嘴问:“真的,她就叶家那个?不说是挺活泼可爱的吗,就她啊?”
王不逾勾了下唇,“这不活泼吗?”
“活泼过头了吧她!她还比你小十岁,这你能吃得消啊?有的好受了。”
王不逾停下脚步,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梁均和,就让他闭上了嘴。
来了这么段插曲,等叶静宜到庄齐放琴盒的化妆间时,门已经打不开了。
是唐纳言做的。
他一进去,就给门下了锁。
庄齐还在拆头发,听见咔哒一声,以为是哪个女同学折返,嘴上说着:“你们不是要去吃宵夜......”
但看见那道高瘦英挺的身形走过来,她一下就笑不出了。
庄齐扭过脖子,两只手仍然没有停,忙着把珍珠发卡取下来,但指尖渐渐开始抖动,是她心慌意乱的信号。
镜子里映出一副俊朗面容,哥哥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唐纳言温柔地问:“后面的要拆掉吗?我帮你。”
她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庄齐只垂下眼眸,不看他。
唐纳言还是替她摘掉了一个,小心地放在桌上,“晚饭吃过了?”
庄齐嗫嚅了句,“一点点。”
傍晚的气消下去后,她在唐纳言的面前,还是不敢太放肆。
唐纳言吐出口气,压着火儿问:“是这条裙子太紧了吗?怎么不挑大一点儿的?”
发卡全都拿掉以后,庄齐从包里拿出梳子,把长卷发理顺了,她说:“理由很长,但我现在没精神说,可以吗?”
唐纳言笑了下,“是没精神说,还是要跟我赌气,使性子不想说。”
“我赌什么气?你都做什么了,值得我赌气。”庄齐把梳子扔在了桌上。
叶静宜趴在门外听了半天。
老天奶,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啊,这门的隔音要不要这么好!
庄齐起身就要走,她不能和她哥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她没这个自控力。
但唐纳言拉住了她,气道:“我话还没说完,你要到哪儿去?你现在越来会胡闹了,跟我也是你啊你的,哥哥都不用叫了。”
庄齐轻轻挣了一下,可他将她的手腕握得太紧了,这点力气可以忽略不计。
她仰起脸看他,唐纳言眼中的阴郁越来越重。
庄齐捕捉到一丝危险,急着逃开,“我去哪儿不要你管!”
下一秒,唐纳言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你长到这么大,哪一件事不是我管,现在不要我管了?我告诉你,晚了!”
这个过程里,庄齐拼了命地挣扎,但唐纳言的核心力量很稳,她怎么动都无济于事。
她像一尾野生的小鱼,误打误撞游入了一片宽广的湖泊,任凭她怎么无头苍蝇似的摆尾,都逃不脱这片水域。
而唐纳言就是这片水域。
他把庄齐放在了化妆台上,两只手撑住桌子,形成一道不可突破的合围,将她牢牢地圈在自己的怀里。
她瞪圆了眼睛,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她素来儒雅的哥哥居然也会动粗。庄齐害怕地往后缩了缩,直到后背贴上冰凉的镜面。
唐纳言手上力道大得惊人,语气却软得一塌糊涂:“你怕什么,又在躲什么,难道我还会伤害你吗?”
“我不是怕你。”庄齐捏着裙摆的指骨一片惨白,她细声,“我是怕我自己,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唐纳言笑了,“来,我看看你能做什么?”
他口中呼出的温热气息拂在她脸上,痒痒的。
庄齐喘起来,已经卸干净妆容的瓷白皮肤上,氤氲出潮湿的粉红。
她的胸口高低不定,睁着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避无可避地看向唐纳言,眼眶都酸涩起来。
哥哥生得很好,温润的眉眼柔和了高挺的鼻骨,成就出一副相当耐看的长相,尤其那两瓣薄而温软的嘴唇,看上去很好吻。
她在梦里已经吻过很多次了。
庄齐颤声说:“哥,你真的不怕是吗?”
唐纳言不知道妹妹要做什么,把她抱起来不过一时情急,是想把要说的话解释给她听,告诉她碰上张文莉是偶然。
但看她这个绷直脊背的样子,像被一重可怕的梦魇困住了。
他微微张开嘴,“不要再闹了,小齐,你听我......”
话没有说完,妹妹整个人就贴了上来。
她的呼吸撞在他的嘴唇上,滚烫的,香甜的,鲁莽的。
唐纳言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庄齐一只手攥紧了他的衬衫,她的吻技还很生涩,完全是凭本能,又轻又软地乱碰着他的唇角,一下又一下,浅啄够了以后,她的小嘴打开了一点,软糯地含住了他的下唇,毫无章法地吸吮起来。
化妆间里大灯全开,唐纳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忍到脖子上凸起青筋,气息起伏地越来越猛烈。
他认命地闭上眼,撑在桌上的手改为抱紧她。
唐纳言扶着她的后脑,抿了许久的唇战栗着张开了,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大脑下达一道指令。
但他全部的理性克制加起来,也抵挡不住如此急剧庞大的自我意志扩张。
他回吻住了他的小妹妹,以一种压倒性的生理上的渴望,发狠地把她摁在台面上吻,吻到她四肢发软。
庄齐彻底丧失了主动权,她歪在了哥哥的怀里,口腔里弥漫着他身上的木质香气,是用舌尖传递过来的,哥哥的舌头好软,比他的嘴唇还要更软,她舔了一下,又忍不住去舔两下、三下,像第一次学吃冰淇淋那样。
唐纳言的身体紧贴着她的,严丝合缝,庄齐很轻易地感受到了他。
那份jian硬蹭着自己,庄齐觉得身体越来越热,快要化成一滩软泥。
她从来没想过,她端方持重的大哥哥,有一天会在她的引诱下,站在这间拥挤狭窄的化妆室里,不顾仪态地扪着她吻。
窗外霜色深重,在这个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的化妆间里,门外面还有不知道多少双路过的脚印,他们兄妹两个躲在门内激烈地接吻,而她的喉咙里,还在不断发出一些引人遐想的声音。
庄齐清醒了一点,她费力解开他们缠在一起的舌头,轻轻推开了唐纳言。
她伏在他的胸口,湿润着鲜红的嘴唇,闭上眼大口喘气。
唐纳言也好不到哪儿去,镜子里他的衬衫都乱套了,喉头还在回味地滚动着,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自己。
他平复了很久,静谧的夜晚将他激越的心跳声放到最大,咚咚回荡在耳边。
又过了会儿,庄齐清醒过来,她轻轻地跳下妆台,面红耳赤地拿上包,连告别的话也不敢再说,打开门出去了。
手机里进来一条静宜的消息——「我在车上等你。」
庄齐走出去,深秋凛冽的寒风刮在她脸上,无孔不入地袭扰她的身体,但对于她被吻到红肿的嘴唇来说,反而成了一剂好的降温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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