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游戏还房贷(白陆不为霜)

“嚯！”陆清清发出短促夸张的感叹，“经理就是经理，大手笔啊,直接送栋别墅？”
经理看着她浮夸的演技，脸上强堆出来的笑容愈发浅淡。
陆清清适可而止,停止逗弄行为, “比起别墅的居住权，我更想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经理敛起笑容，“你既然都清楚那个概率约等于零，可以等同于无的被动离开条件, 还没想明白这是哪里吗？”
经理扬起下巴,流露出点上位者的姿态, “世界终将和这里一样，没有现世与彼世,生人与亡者之分，届时离不离开这里都没有意义，此处是无明，处处是无明。”
陆清清微微皱眉，再次想到那个诡异的镜中世界，跟她黑雾与实体逐渐互换的镜中人。
现世与彼世，生人与亡者。
经理的话仍与两方世界重合有关，听他话里的意思，目前两个世界尚未完全重合，要等到彻底重合，这些名词的界限才会像在无名之地一样模糊。
她忽然想通了什么，唇角挂笑，“真是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啊。”
经理眼角抖了抖，“我要的答案？”
“不清楚呢。”陆清清无辜地歪过脑袋，“或许因为我这位朋友在无明之地没有黑雾版本的吧。”
她拉着唯作势要走，经理霍然起身，光是身高就具有足够的压迫感，“不可能，赖助理也没有，所以即使没有衍生体，他也绝不可能不受任何干扰！”
唯乖巧地站在陆清清身旁，全然不理会显露出些许焦躁的经理。
陆清清耸耸肩膀，“爱莫能助。”
经理不依不饶，恨不得用眼睛把唯看穿，“你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但那个世界进入这里也绝不会这样，你究竟是谁？”
陆清清啧啧几声，用种近似悲悯的眼神注视着经理。
她断定经理和真不赖一样，都不清楚这几个玩家被丢进无明之地的原因，也就是说他们现在不被真挺好所信任，比起员工更像是受制于真挺好，被遗弃在有进无出的无明之地。
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陆清清扯着唯的袖口往外走，她刚才想通了极为关键的一点，迫切地需要与夏予他们商量，嘴上敷衍着：“和你聊天很愉快，我如果找到了你想要的答案，会再来找你。”
经理绕过茶几往前追了几步，陆清清连连摆手，站在门外刻意放大了音量，“不用送不用送，别搞这么客气，下次见。”
经理晃神的功夫，陆清清已经与唯踏上楼梯，夏予和孙胖子还留在一楼，杨万雪几人则跟着魏津一起去追疑似魏沿的黑雾人了。
“真不赖呢？”陆清清问。
夏予看了眼门口，“好像被那对父子请去家里喝茶了，雪姐让我和胖子在这儿等你。”
陆清清：“回去等他们吧。”
四人回到魏津家，杨万雪他们果然还没回来，陆清清在客厅找出一沓A4纸和支马克笔，开始专心致志地埋头写写画画。
夏予和唯一左一右看得稀奇，夏予忍不住问：“清清你画什么呢？”
陆清清头都不抬，“等他们回来一起说。”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还没见着人影，就听见门外魏津骂骂咧咧的声音。
陆清清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纸上抽离，见杨万雪也沉着脸回来，奇怪地问：“看错了吗，不是魏沿？”
“别提了！”魏津气得点烟的手都拿不稳打火机，“愣是在小区追了四五圈没追上，最后把人追丢了，真是魏沿那小子，下次我非得拿吹风机把他黑雾都吹散！”
夏予吃惊不已，“你们几个大佬没抓到一个魏沿？”
魏津听完火气更大，“那哪还是个人啊，转弯跟漂移似的，两条腿都出残影了！大白天的活见鬼！”
孙胖子干笑着推了推镜框，“真是鬼也不稀奇。”
魏津看了眼快要被白纸铺满的桌子，边往这边走边问：“清清写啥呢？”
“快来。”陆清清朝几人招招手，看到走在魏津后面的代雅不由一愣，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实在不宜被黑雾版代雅听到。
孙胖子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忙张罗要去给大家弄点吃的，请代雅帮忙，顺理成章地带着代雅一起钻入厨房。
陆清清松了口气，问魏津：“魏沿不是和你一起住吗？按理说黑雾版的魏沿应该出现在你家啊。”
“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一起住干嘛？”魏津的挫败感挥之不去，站在角落抽烟生闷气，“他本来住E区那边，真挺好接管物业那天他来我家拿东西，就一起留在这了，这俩房子都是我家老爷子买的，我挑的这栋。”
“这样啊。”陆清清摸摸鼻子，暗暗感慨老魏家真有钱，俩儿子一人一栋别墅。
等魏津抽完烟，几人也喘匀了气，大家围着茶几欣赏起陆清清的大作，她却抽出张白纸开始新一轮创作，用马克笔画下两个有部分重叠的不大圆的圆圈。
她清清嗓子，“你们看这两个圆。”
“这什么？”魏津挠挠头，没能领会陆清清的意思。
“这个圆代表着我们的世界，也就是现实世界，现世。”陆清清指了指纸上左边的圆圈，黑雾化的指尖又挪到右边的圆上，“这个圆是唯所说的世界，我们暂且叫它彼世。”
夏予问：“然后呢清清？”
陆清清握着马克笔，在两个圆圈重合处画了几道线，“据物业经理说，目前两个世界还没有达到完全重合，所以我认为我们所在的现实世界就在处于重合的地带，在这里时间停止，被真挺好物业接管，逼迫处在重合地带的所有业主下副本求生。”
曾雨辰听得极为认真，陆清清乍一看他吓了一跳，毕竟一个人类脸上顶着双血色翻飞的眼睛实在太有冲击力，曾雨辰似有所觉，将帽檐又向下压了压，低声说：“你继续。”
“好。”陆清清歉然地收回视线，“接下来我要讲的都是我的猜测，你们听听看，有什么疑问，或是发现不合理的地方随时叫停。”
大家点点头，陆清清在两个圆的线条最底部和最顶部的交叠处点出两个实心的圆点，“这里是距离现实与彼世最近的地方，左边是现世，右边就是彼世。”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个交界地带？”曾雨辰伸出手指点了点下面的实心圆点。
陆清清说：“也有可能是上面这个点，总之我怀疑无明之地就是在这两个点其中之一的位置，因为这里最符合经理说的，现世与彼世，生人与亡者的界限都十分模糊，他还暗示黑雾人离开这里的方法与此处地点有关。”
魏津思考片刻，“按你先前的推测，我们成为黑雾人，黑雾人则离开无明之地，替代我们去往现世……我觉得有可能啊！我们就在你说的这个圆点，我们与现实世界仅一镜之隔！”
杨万雪聆听许久，开口道：“如果清清的推测成立，那这个地点的用途是什么？”
陆清清用笔尖戳着两个圆下方的交点，“真不赖应该就代表了一种用途，用于处理'弃子'员工。”
夏予注视着被陆清清越戳越大的圆点，语声低落：“不会所有黑雾人都是被真挺好革职的员工吧？我爷爷肯定不是啊，真挺好还没出现在江城的时候他就去世了，他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没有被镜像化？”
“我想夏爷爷是针对你的特例。”陆清清蹙起眉头，不忍多说，“还有一个用途不大明朗，我怀疑物业经理曾经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
“啊？”夏予轻易被转移了注意力，“他难道也是被强行卷进来的玩家？”
陆清清：“目前不确定，他亲口承认之前和真不赖不是同类。”
“群众里面有坏人啊！”夏予哀嚎一声，“他以前要是玩家可真绝了，这叫什么，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陆清清扣上笔帽，“不好说，我觉得无明之地的人大概率与真挺好不处在同一战线。”
唯忽然俯身抽走茶几上陆清清刚画好的两个圆，举着端详半天，沉默不语。
陆清清两根手指夹着马克笔转动起来，不禁问道：“怎么，想起什么了？”
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一种复杂的，有些沉重的目光柔柔洒向她，这让她想起初次与唯对视时，撞见的那片良夜中藏着暗涌的平静海面。
陆清清只觉摸不着头脑，饶是敏锐如她，也看不懂唯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她将之解读为——男人猜不透的小心思
“有话就说。”陆清清采取循循善诱战略。
唯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将那张纸放回陆清清手边，声音微哑：“我去看看饭弄得怎么样。”
“他怎么了？”陆清清疑惑地看着唯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下意识求问夏予。
夏予翻了个白眼，“我要是能搞懂男人在想什么，至于十几个男神一个都没追到手吗？”
“夏女士言之有理。”陆清清将唯放下的那张纸拿起，反复看了几遍，“哪里有bug吗，全知者没忍心指出来？”
魏津走到窗边抽烟，笑嘻嘻地说：“你们家全知者更像是有事瞒着你。”
“欸，魏津。”陆清清忽然跟着魏津凑过去，“给我看看你烟盒。”
魏津随手将烟盒递给陆清清，“怎么了，来一根儿？”
陆清清摆弄着手中长方形的硬纸盒，外包装设计简洁只有蓝黑两色，里面整根香烟都是白色的，过滤嘴与烟草那里用条蓝色的线隔开。
她看了半晌，断定：“那个物业经理好像也抽这种烟。”
“都成黑雾人了还抽烟？”魏津压低半边眉毛，“那他肯定是玩家没跑了，这烟我是在真挺好商城买的，没见有NPC抽过。”

大家还没来得及详谈,孙胖子就快步走到客厅喊大家吃饭，生怕代雅先他一步跑出来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现在对代雅来说无疑是人类生物钟的后半夜，亏得她强撑着做了好几道热菜,开饭时因为实在没胃口，被陆清清请回家里睡觉,答应下次团队行动时喊她。
把代雅支走,大家聊天自在了许多,陆清清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唯，夹了筷子香菜炒牛肉,主动挑起话题：“经理如果曾经是玩家的话,可能经历跟我们差不多,所以被丢进无明之地禁锢起来。”
夏予喝了口水，“感觉这里就像一座监狱，关押犯错的员工和玩家。”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陆清清压低声音补充道，“但那些像代雅一样的黑雾人怎么解释？一座监狱不需要复制粘贴这么多现世的生人来维持运转，真不赖和经理看似是被关监狱,但同时也在管理这些黑雾人。”
魏津咽下一大口饭才说：“还有魏沿，我确定那个黑雾人就是魏沿。”
曾雨辰若有所思, “看看吧, 魏沿如果不主动来找我们，我们也没必要再去找他，万一跟夏爷爷一样是真挺好做的扣儿，会加快我们黑雾化的速度。”
“好。”魏津满口答应, “要不是他在物业外面探头探脑, 鬼鬼祟祟的, 我也不会追出去。”
“目前经理仍然是个突破口。”陆清清用胳膊肘撞了下唯的小臂，“经理如果曾经是玩家的话,知道的肯定比真不赖多，你知道那个经理想要的答案吗，为什么你不会出现黑雾化？”
唯抿着唇，回答：“不清楚。”
陆清清不疑有他，继续分析：“经理一口咬定唯不是现世的人，又说唯如果来自彼世也绝不会这么稳定，他还提到一个词——衍生体，应该就是那些在现世可以找到原型的黑雾人的代称。”
杨万雪默不作声地吃完碗里的饭，淡淡发问：“再去探探他？”
陆清清：“经理有点城府，还想空手套白狼，从我们这儿白嫖答案，要是拿不出能与之交换，对等的东西，估计他也不会告诉我们想知道的。”
杨万雪点点头，“你觉得把我们进入这里的原因告诉他，算是对等的东西吗？”
“倒是个办法。”陆清清眼睛一亮，征求当事人的同意，“唯，你觉得呢？”
唯放下碗筷，语声温和：“你决定就好，我的身份对我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需要隐藏掩盖的。”
陆清清当即拍板，“那就这个了，晚上找他去！”
距离天黑还有不少时间，88号熊孩子的事平息后，外面艳阳高照空无一人，大家收拾好碗筷，魏津提议开车去城市边缘看看，探探这块无明之地究竟有多大。
孙胖子肚脐上的黑雾历经短短半天已经扩散到小片肚皮，他坐在餐桌边用衣摆擦拭着镜片，垂着头致使好几层下巴和脖子连在一起，看起来无精打采，“我就不去了，我在副本里也只会跟NPC打打交道，等晚上我去和其他业主聊聊，看能不能问出点东西。”
“也行。”魏津扭头去换车钥匙，“那我开个轿车就够了，还不显眼。”
魏津带着杨万雪、夏予和曾雨辰一起出门，孙胖子回到房间休息，等待夜幕降临，餐厅里只剩下陆清清和唯并排坐在桌边，久久无言。
“清清。”唯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离开无明之地也是回到现世与彼世的重合地带，和现在有区别吗？”
陆清清怔愣片刻，“肯定是有区别的。”
唯问：“什么区别？”
陆清清回答：“我不知道衍生体是什么，他们或许也是一种活物，但终究非我族类，我是有血有肉，独一无无二的人。现在最坏的结果就是我变成黑雾人永远留在这里，但我的思维，我的心永远是人类，我无法像黑雾人一样浑浑噩噩，安然地在这里生活。无明之地看似是座井然有序的城市，实则就是潭死水，让一个长生不死的人类永生永世泡在一潭死水里，真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刑罚。”
唯张张嘴，半晌吐出一句：“可那个经理看起来也挺正常的。”
“正常吗？”陆清清反问，“他要是接受了现在的生活，怎么会特意来追问你身具稳定性的原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唯想不明白，只能不停提问：“难道你回到的现世就不是牢笼了吗？这里没有黑雾，有阳光和雨水，可以出门，不用下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副本，不用担心衰老和疾病，这不是人类梦寐以求的事吗？”
陆清清被他质朴的疑惑砸得有些头晕，耐着性子梳理思绪，慢条斯理地反驳：“你在赛博朋克里当你的全知者不好吗？不也是永生不灭，还能操控绝大多数的人类，控制着世界的发展方向，为什么要跟我出来呢？”
这回轮到唯哽住，他微微垂下头看着自己骨肉匀称，有血肉与温度的手指，说不出话来。
陆清清推动椅子缓缓站起身，摸了摸他发质偏细软的头顶，黑雾浮动的指尖与唯黑色的头发几乎融为一体，“人类的生命力很顽强，但也没那么顽强。”
唯像是被抚摸柔软肚皮的猫咪，眉眼间的困惑与沉重如冰山消融，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安宁，没有提出新的疑问。
陆清清主动解释：“人类为了活命可以无限降低生活水平，为钱奔波卖命，啃树皮吃草根也要活着，但前提是他们心中有希望。”
“希望？”唯喃喃重复着。
陆清清点点头，“对，虽然我所在的现世与彼世重合，我被困在小小的房间里，还要为了赚积分，还房贷赌上性命，但我心里有希望，我坚信这场游戏总会有结束的那天，我能选择推开房门走出去和朋友吃喝玩乐，或者窝在家打游戏追番。要是确定我一辈子都要过现在这种日子，我立刻自杀。”
她说完忽然从唯头上收回了手，眼睛蓦地瞪圆，像是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
唯看她愣住，茫然地站起身，关切询问：“怎么了清清？”
“自杀……”陆清清声音有些发颤，无意义地向唯求证，“我会死吗？我在无明之地会死吗？”
唯拧起眉头，“经理不是说无明之地没有死亡吗？”
陆清清连连摇头，“那是黑雾人，那些衍生体，他们不会死亡，三十楼跳下来都不会死，但我还不是黑雾人啊！”
她扭头就跑进厨房，唯赶紧跟上去，看见她从刀架上取下一把尖刀，吓得他伸手就要夺走，“清清你干嘛？！”
陆清清退后几步没能让唯得逞，看唯神色紧张，握着尖刀笑起来，“你想什么呢？我还没活过呢。”
唯松了口气，“你要做什么？”
“试试看。”陆清清咬咬牙，控制着力道用尖刀划过被黑雾占据的指腹，当即疼得“嘶”了一声。
痛感极为真实，但指腹处的黑雾只是让刀尖短暂分开一道，而后迅速被周遭黑雾填平，连疤都没留下。
陆清清撸起袖子，又对着白皙的手掌轻轻扎下一刀，针尖大小的伤口慢慢涌出鲜红的血液，开出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