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津偏过头,从留作透气的小窗看向背后无边无际的黑雾,“这里像是个灰色地带。”
“真不讲理啊!”夏予盘腿坐着改为屈膝抱着双腿,“之前还觉得真挺好是讲规则的,至少不会在明面上随便处置人类业主,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肆意妄为,竟然直接把我们丢进这里。”
陆清清冷笑一声,“人为刀俎,哪有什么规则,温水煮青蛙而已。真挺好看似给了我们选择副本的权利,实际上不下副本是死,一直下低级副本最后也是死,像经理那样下高级副本接近真相的,更是生不如死。”
帐篷里安静下来,许久没有人说话。
陆清清摆弄着自己的手指,黑雾已经从指尖蔓延过第二关节,想必等到明天,手掌都保不住了。
“也挺好。”曾雨辰忽然说,“在这里比被困在家里搏命下副本强。”
杨万雪神色陡然变冷,“没到放弃的时候。”
曾雨辰望着杨万雪,猩红色的眼中不明情绪翻涌,最后归于沉寂,低声道:“对不起。”
气氛愈发低迷。
本来今天有所进展,让陆清清身上压力松了些,现在却变得更加沉重,不知道是不是帐篷内温度升高,她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呼吸也变得艰涩。
“清清。”唯似有所感,拍了拍她的手背。
陆清清扯扯嘴角,“没事,我在想另一个问题,衍生体的事。”
魏津最难忍受压抑的氛围,附和道:“对,衍生体的事我们还没弄清,说不准也是个突破口!”
杨万雪分析:“无明之地除了关押革职的员工和对真挺好产生威胁的玩家,弄出这么多衍生体肯定还有其他用处。”
魏津将取暖炉的温度调小一档,嘴上问道:“他们把现世的生人复制粘贴进来,等真正的生人进来,衍生体就能顶替生人,变成生人,这对衍生体来说是好事吧?”
“听着生人和衍生体像是账号绑定。”夏予挠挠头,“生人在无明之地登陆账号,衍生体就被顶号下线,和生人交换,跑到现世登陆了。”
“不愧是你。”陆清清被夏予这个比喻逗乐,“但账号登陆有延迟,要等生人正式上线,衍生体才能在现世上线。”
夏予抱着手臂,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那我们要是趁着还没上线,把网线掐断会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陆清清表情突然凝固,一个极为疯狂又危险的念头在她脑袋里肆意生长。
她尽量稳住语声,“经理说,在无明之地没有现世与彼世,生人与亡者之分,那衍生体对于死亡的定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有些深奥,夏予摸下巴的动作顿住,“黑雾版小代姐不也说死不了,要不回去问她?”
“我还想在这儿过夜呢。”魏津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帮子略显遗憾,“一团乱麻,我都想摆烂了。”
说归说,他还是弯腰站起身,提着取暖炉率先钻出帐篷。
短暂且谈不上轻松快乐的露营时间结束,小帐篷刚上岗没多久,又回到后备箱继续吃灰。
大家七手八脚地收拾好东西,魏津将轿车钥匙抛给杨万雪,“小雪你开车吧,晚上冷,我和唯骑摩托回去。”
在交通安全卫士·唯的监督下,魏津生疏地戴上头盔,并被禁止野性驾车,乖乖坐在后座,由唯驾驶。
难得看到魏津吃瘪,陆清清和夏予憋着笑坐进车子后座,唯和魏津在前面开路,杨万雪开车跟在后面,与黑雾背道而驰。
在开到体育馆时,前面的魏津忽然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不知道和唯说了什么,唯不紧不慢地转了个弯,向魏津所指的方向开去。
杨万雪便也开启转向灯,跟着摩托车向右拐到体育馆侧面的街道上。
眼见着摩托车开进条巷子里,轿车进不去,杨万雪只好将车停在巷子口,车上四人步行进入巷子。
“他俩干嘛去了?”夏予问。
陆清清说:“可能刚才那个老头就是在这抓的,魏津想再去看看。”
这条巷子不算深,路边街灯能照亮半条小巷,墙边堆着拆开垒好的纸箱和破铜烂铁,还有几个电动车的电瓶。
唯将车开到半路就停下,魏津跳下车迫不及待地摘下头盔抱在怀里,快步向深处走去。
几人见状小跑着跟上,走近才看清巷子最里面铺着几层看不出本色的破被褥,一个黑雾人正坐在上面,嘴里叼着螺丝刀,埋头专心致志地摆弄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
汗衫和大裤衩,苍老布满褶皱的脸,正是刚才在黑雾里烟消云散的老头。
老头匆匆抬眼,看见这么多人都涌进巷子明显一愣,把嘴里的螺丝刀放在地上,“修车?”
这下轮到刚摆好架势的魏津愣住,“什么修车?”
老头拍了拍一旁白底红字的木头板,扯着破锣嗓子喊:“不修车来干啥?!”
魏津看了眼木板上硕大的“修车”二字,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老头放下手里的铁盒,起身穿上摆在被褥旁边的拖鞋,扒拉开傻眼的魏津走到靠墙停放的摩托车前,摸了摸车身,问道:“啥毛病啊?你这车不便宜吧!”
陆清清小声问:“你确定他刚才是想偷你的车?”
夏予补刀:“你不会是在老人家家门口撒的尿吧?”
魏津:“……”
“这你俩谁的车啊?”老头问唯和魏津。
魏津僵笑道:“我的。”
老头耳朵有点背,说话声音很大,又问了一遍:“啥毛病啊?”
“……发动机好像有点漏油。”魏津硬着头皮回答。
陆清清凑过去问:“老爷爷,我刚才来找你,你怎么不在啊?”
“啊?”老头抠了抠毛发稀疏的脑壳,“你找错了吧?我一直在这儿啊!你也修车?”
陆清清装作疑惑地瞥了眼巷子口,“不能啊,是这条巷子,我刚才来看确实没有人啊!”
“那可能是我睡着了,你没看见我。”老头回身从工具箱里翻出支手电筒,开始鼓捣摩托车,“刚才确实眯了一会儿,年纪大了,精神头没你们年轻人好。”
陆清清拿出手机,用屏幕照亮魏津的脸,“你之前还给他修过车,记得吗?”
老头动作顿了顿,回头眯着眼睛盯着魏津看了小会儿,然后摇摇头,继续查看发动机,“没印象,我只记车,不记人,这车我是头一次见。你要修车就等一会儿,我先看看这个小伙子的车。”
“那我们去外面等着。”陆清清皮笑肉不笑地往巷子外走,大家也跟着走出去。
夏予问:“什么情况,他怎么回来的,还失忆了?”
杨万雪说:“回来的也可能不是他,是新的衍生体。”
“老魏啊。”陆清清揶揄魏津,“你这八十岁半夜梦醒的时候想起来,都得给自己个嘴巴子吧?”
魏津闻言耸耸肩,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跟副本里的鬼怪有区别吗?你要想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开车去把他再丢黑雾里一次。”
陆清清还真思考了片刻,“没必要,不管他怎么回来的,回来的还是不是上一个衍生体,他自己也稀里糊涂的说不清楚,我还是去找小代姐问问,你在这修车吧。”
唯赶紧说:“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魏津眼睁睁看着五个人坐上车,留他在巷子里独自面对修车老头。
车子发动前,唯特意降下车窗,对魏津嘱咐道:“等下记得戴头盔。”
而后杨万雪毫不留情地踩下油门,向如梦苑的方向驶去。
车子停回车库后,陆清清马不停蹄地奔往隔壁别墅按响门铃,还在补觉的代雅睡眼惺忪地应门,被陆清清连哄带骗拐进魏津家的客厅。
“咱们团伙……团队有什么新任务啊?又要吃饭了吗?”代雅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困得直揉眼睛。
陆清清把夏予泡好的红茶给代雅倒了一杯,笑眯眯地端到她跟前,“你知道城外的雾吗?”
代雅打了个哈欠,“雾怎么了?”
陆清清暗暗留意着代雅的反应,随口说:“魏津想穿过去。”
“什么?!”代雅差点没把刚接过来的茶杯甩出去,“他疯了吗,他现在人在哪?!”
黑雾版代雅文静内向,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话,摆明了知道点内情。
陆清清不动声色,奇怪地问:“怎么了,你不信他能做到?”
“他、他!”代雅急得有些磕巴,为难她能憋出句,“他能做到个屁啊!”
“反正他又死不了。”陆清清说得风轻云淡。
坐在一旁的夏予也帮腔:“就是,不还是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嘛!”
“他现在在哪儿?!”代雅急得快要哭出来。
陆清清拍拍她的肩,诚实地说:“修车呢。”
代雅长舒了口气,心还是悬着,“别说穿过去了,那个雾碰都不能碰,会被祂留下烙印的!”
在场谁也没听明白,视线都集中在代雅身上,唯双手平放在腿上,手指微微蜷起,又快速放回原处,没人留意到他这样细微的动作。
祂是谁?烙印是什么?
陆清清一个头两百个大,感觉黑雾的复杂程度远超自己想象,变相提问道:“魏津可能不知道,或者想清楚了吧。”
“不行,肯定不行!”代雅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来,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坐立难安,声音染上哭腔,“你们谁能把他叫回来?我当面劝他!”
“别急,他又不是现在就要去。”陆清清笑着说,“我叫他回来,你在这等会儿。”
她说完拿着手机往外走,夏予赶忙接替陆清清,拉着代雅坐回沙发,轻声安慰着她。
陆清清走到门边,看了眼还在和夏予哭诉的代雅,出门来到院子的角落给魏津打了通语音电话。
电话里刚响三声,魏津就接起来,对面呼啸的风声表明他不仅在开车时接听电话,还没戴头盔。
陆清清说:“代雅知道关于黑雾的事,衍生体对死亡的定义可以晚点再探,你等下回来记得表现得特别坚定,非要穿过黑雾不可,从她嘴里把话套出来。”
“OKOK!”风声与机车轰鸣声变得更大,魏津似乎加快了行驶速度,“那个老头不对劲,先挂了,回去和你们说。”
代雅死死压着魏津的手腕,紧咬下唇,身上黑雾跟煮沸的水一样不住翻腾,声音与行为完全不搭,听起来满是彷徨无措, “绝对不准去黑雾那边。”
“姑奶奶,我回都回来了,我要想跑还回来干嘛?”魏津侧过头半张脸贴在地上,好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代雅, “赶紧松手,有话好好说。”
代雅品了品发现魏津说的有道理,吸吸鼻子,不大好意思地放开了他。
魏津动作利落地站起身,一边活动手腕,一边看着客厅幸灾乐祸的几个人,心知这帮人没一个拦着代雅在门口堵他的。
代雅闷声说:“你不能接触黑雾, 放弃吧。”
“为什么?”魏津边问边往客厅走,代雅声音实在太小,客厅里看热闹的人根本听不清,“总得给我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我才能再考虑考虑。”
代雅亦步亦趋地跟着,挨着魏津在侧面的沙发坐下, “你平时不看新闻吗?”
“新闻?”魏津怪叫一声, “还有新闻呢?!”
代雅的表情一言难尽,像是现代文明人类在看史前猿人, “你家楼下不是有电视吗?”
包括陆清清在内的玩家们面面相觑,他们被困太久,电子产品根本接收不到外界信号,家里电视电脑还不如个平板实用,起码能压个泡面,万万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电视可以看。
一群人急不可耐地下到负一层,魏津打开他一百零三寸的等离子电视,蓝屏静候几秒,竟然真的出现了画面。
魏津又按了几下遥控器,发现只能调节音量大小,没有台可以换。即便如此,黑雾人的娱乐活动还是比他们多出一个。
留着中长发,穿着正装的女性黑雾人站在镜头前,身后是他们刚从那离开,体育馆旁修车老头所在的巷子。
“……据悉,在异变发生前,该居民正在进行日常修车工作,车主作为第一目击人,我们尚未与其取得联系,望知情人士看到这则报道后向本台提供相关线索。”
画面外是刺耳的警笛与嘈杂的人声,女记者身后的巷子口已经拉起警戒线,在打光灯的映照下,能看到源源不断的黑雾正从巷子里向外涌。
“在此提醒各位居民,远离城市边缘黑雾区,非必要不前往、不逗留、不接触。”
这时几个统一着装,像是医生的人从女记者身后的巷子里出来,走在最后面的两人合力抬着只铁笼,摄影师立刻推进镜头,给了笼子一个特写。
铁笼里是只黑雾状,瘦骨嶙峋的老狗,纤细的四肢勉强维持站立,头和尾巴耷拉着,不声不响,像是个不会动的摆件。
女记者拦下走在最前面的人,将话筒递了过去,“您好,请问现在能判断出这位居民从被打上烙印到出现异变,用时多久吗?”
穿着大褂带着护目镜的男人面对镜头直摇头,“我只能说很快,祂越来越敏锐了。”
男人刚回答完,女记者又在画面外追问道:“那请问您知道这位居民接触的是那边的黑雾吗?”
“这还用问吗?”男人不耐烦地瞥了眼路边正在将铁笼装车的同事,侧过身作势要走,“反正不是东边。”
女记者没敢再妨碍男人工作,又提醒了一遍居民远离黑雾,结束了新闻报道。
接下来的新闻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看得出无明之地实在没什么新闻可播报。
陆清清咂咂嘴,用陈述句说:“这就是接触黑雾,留下烙印的后果。”
“好巧啊,又有人异变了。”代雅以为陆清清也是在帮她规劝魏津,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接触的还是其他区域的黑雾,魏津要是去东边,回都回不来。”
魏津胡乱揉了揉脑袋,“我说那个老头怎么忽然四肢着地,脸都变尖了,我还以为他要现原形了。”
“啊?”代雅吃惊不已,“你、修车?他们找的那个第一目击人是你?!”
陆清清终止无意义的话题,说道:“小代姐,你好好跟魏津说说,东南西北的黑雾有什么区别,我感觉他都跟社会脱节了,纯属无知者无畏。”
“我也有这种感觉。”代雅点点头,清了清嗓子,“东南西北黑雾的区别只在于异变的潜伏期,南北相差不大,西边最长,东边最短,这也是为什么那个人说他接触的不是东边黑雾,不然他早在东边就异变了,等不到回城里才发生异变。”
陆清清给魏津使了个眼色,魏津继续扮演无知的傻子,问:“要按你说的,那不是百分之百都会异变?”
“没错。”代雅严肃地说,“只要接触黑雾,就会被打上烙印,而有烙印的人肯定会异变,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魏津捧着后脑勺,栽歪在一旁贵妃椅上,“祂谁啊祂?随便给别人打烙印,还把别人变成狗,好没素质啊!”
“随便你怎么骂。”代雅小声嘀咕,“你别去黑雾区就行,祂才没时间管你。”
“我就去。”魏津牢记陆清清的嘱托,奈何演技不精,表现得跟个犟嘴欠揍的孩子似的,“我不止接触,我还要从东边黑雾区穿过去。”
“你!”代雅攥起拳头,赌气地说,“你等着变老鼠变蟑螂吧!”
“他就是故意气你,咱不上当。”陆清清连忙拉着代雅坐下,给她顺气,假模假样地瞪了眼魏津,“你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让祂不会给你打烙印?”
夏予也在旁边撺掇:“小代姐你再多骂骂他,他根本不听我们的!”
魏津半眯着眼睛,无所谓地说:“祂就那么闲,每个接触黑雾的人都得让祂盖个戳儿?”
“又不用祂亲自盖。”黑雾版代雅脾气好,即使在气头上,语调也听不出阴阳怪气,“说是烙印也行,印记也行,反正接触过黑雾的人,就像是份放在祂办公桌上等待审批的文件,早晚会受到惩罚。”
“嚯——”魏津没个正形地拉长话音,“所以祂到底是谁啊?”
“我哪知道?”代雅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祂就是祂,比这座城市更早存在,我看你不是想穿越黑雾区,你就是不想当人,好日子过够了!”
魏津状似不经意地瞥了陆清清一眼,陆清清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了解得差不多,至于衍生体对死亡的定义,暂且也没什么好问的,毕竟修车老头只是异变,并不算死亡。
“算了算了,再说吧。”魏津两腿一蹬,眼睛一闭,“是不是该吃饭了?”
代雅:“……”
孙胖子还没回来,夏予主动扛起做饭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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