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我有洁癖。”
对于一个洁癖来说,医院就意味着有无数病毒和细菌,哪怕什么都不碰,只是在满是患者的大厅里呼吸,都会让他难以忍受。
可他却为了找她,去遍了格尔木的医院。
余明远洗了澡,换上衣服,林知睿叫的外卖也到了。
林知睿点了粥,打开保温盒,用勺子不断搅拌,好让粥凉得快一点。
“先把药吃了,”林知睿示意了下桌上拆好的药片和倒好的温水,“我看过了,可以空腹吃,也没有任何抗生素的成分。”
余明远依言把药吃了。
余明远去端粥,被林知睿挡开了,“我来吧。”
“你先吃点别的,粥还烫着。”
“我买了菜包,觉得味道重,就吃没馅儿的刀切吧……”
听到笑声,林知睿抬起头。
洗完澡,余明远穿着那套当做睡衣的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黑白过于明晰,衬得他的肤色过于苍白,像隐在清冷晨雾中皑皑的雪山。
林知睿的心跳漏了一拍,差点把粥洒了,告诉自己要淡定,但话出口时莫名带着愠怒。
“笑什么?生病了很开心?”
“过去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照顾人?”他这话莫名听出了一丝委屈。
好似在控诉这么多年,他没享受过她的照顾。
“后悔了吧?”林知睿白他一眼,“拒绝我这样一个知冷知暖,会疼人的。”
“嗯,后悔了,”余明远深深看着她,轻声说,“很后悔。”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哼了声,“后悔也来不及了。”
沉默良久才听他缓声说:“我知道。”
林知睿想抬头看他的表情,但忍住了。
吃完,林知睿把东西收拾好,怕在房间放一晚上有味道,打电话询问过前台后,把垃圾丢去了指定的地方。
她回来时,余明远已经洗漱完。
他没上床休息,拿上她的行李箱和东西,“走吧,送你去房间。”
两人的房间不在同一层。
没想到林知睿把门一关,从余明远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放倒打开,拿出换洗衣服。
“你先睡,”经过余明远身旁时,林知睿丢下句,“我去洗澡。”
第55章 转过来
林知睿洗完澡, 走出浴室,余明远和他的行李箱都不见了。
听到敲门声,余明远并不意外。
打开门, 林知睿穿着睡衣站在门外, 手边是她的白色行李箱。
余明远表情淡然,“怎么过来了?”
林知睿推着行李箱,从余明远身边挤进去, 口气生冷道:“你这间房间是用我身份证定的。”
余明远关上门, 沉默地看着她放下行李箱,打开后拿出她那些瓶瓶罐罐。
他走过去,“那我去睡那间……”
一阵瓶罐撞击声, 刚拿出来的东西又被她一股脑扔回了行李箱, 然后“砰”地一声合上。
“好啊,”她又去收拾他的东西,“你先上去,我收拾好过来。”
“林知睿, ”余明远俯身,摁住她手背,“别闹。”
林知睿甩开他的手,低头继续整理。
“谁闹了?让你和我住一间房就是闹了?那过去我们睡一张床上, 又怎么说?”
“过去和现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余明远没说话。
虽然不说, 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当然不一样。
过去他以哥哥的身份规戒和约束自己的行为,就算越界也能用“关心”来说服自己和她。
可现在,他的谎言早已被拆穿。
他的道貌岸然和对她的心思一览无余。
褪去哥哥这层皮囊的自己, 就算只是喊她的名字, 用目光注视着她,都带着不可饶恕的亵渎。
“我生病了, 会传染给你。”
“我刚生过病,有抗体。”
“林知睿……”
“你是不是不行?”
“……”余明远微微蹙起眉心。
他的反应和沉默在林知睿的意料之内。
如果不是现在两人的身份尴尬,他的立场颇有些站不住,她都能猜到他会对她说“林知睿你怎么能和一个男人说这种话,你以为是挑衅,可对方只会认为你在挑逗”这种尊尊善诱、苦口婆心的教诲。
“我就是觉得……”她小声说,“在国外那几年我深刻体会到,生病了没人照顾……”
她的话被打断。
“是我不敢,”余明远闭了闭眼睛,声音里有一种绝望的麻木,“林知睿,我不敢。”
这是余明远第二次说“我不敢”。
和前一次的心神荡漾不同,这一次,林知睿只觉得心口发涩,心一阵阵抽痛,有些难以呼吸。
那是六年前,他刚来林家半年,周五放学回家,只有许阿姨在。
许阿姨家里有事,做完晚饭就走了,林韵和邹诚那两天都在外省出差,周末不回来,林知睿一放学就去同学家参加party。
家里只有余明远一个人。
他独自吃完饭,洗好碗筷,出去溜了狗,回来后还给庭院里邹诚新栽的琴叶榕清理枯叶,做完这一切回到房间做功课。
八点多时,听到楼下动静,他放下正在做的卷子下楼。
刚走楼梯口,就看到客厅里的邹诚,身边放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
父子俩还没来得及说上话,门铃响了,邹诚去开门,没想到林韵也回来了,手上拎了大包小包,连门都没法开。
夫妻俩没事先说好,同时回家纯属巧合。
而两人突然回来的理由却是同一个。
“原本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飞机晚点,还好没错过,”林韵放下手里大包小包,对站在楼梯上发愣的余明远招了下手,“愣着干什么?下来帮我拿东西,门口还有一堆呢……”
夫妻俩都没忘今天是余明远的生日,林韵没说回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邹诚是不确定能否回来,怕让他空欢喜。
许阿姨只做了余明远一个人的饭,林韵和邹诚因为赶路都没吃晚饭,叫了最快送达的披萨。
披萨送到家时,林知睿也正好到。
穿着初中校服裙,背着书包的她和宅急送的小哥一起站在门口,小哥捧着披萨,她捧着蛋糕。
仿佛吉祥二宝。
林知睿是被林韵一个电话从同学家叫出来的,说自己从机场直接回家,赶不及拿蛋糕,让她去蛋糕店拿。
林知睿刚开始接到林韵电话,百般不愿意,说自己也在为同学过生日,party才刚开始。
林韵没用家长那套说一不二的威严逼她,她只说,这是我们给你哥过的第一个生日。
邹诚和林韵连行李都没收拾,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始给余明远过生日。
吹蜡烛许愿切蛋糕拆礼物,热热闹闹,连林知睿都跟着唱了几句生日歌,可作为寿星的余明远却从始至终情绪不高。
在当时的林知睿看来,他甚至有些冷淡,连自己的生日蛋糕都没吃,说自己没有晚上吃东西的习惯。
她为爸妈打抱不平,丢下工作也要回来给他过生日,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
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
那天晚上,林知睿趁父母睡熟,想下楼给同学打电话,问问她们是不是还在通宵玩,没想到会看见余明远站在厨房里。
他背对着厨房门,双手撑在料理台边沿,他的面前是没吃完的半个生日蛋糕。
那一刻,林知睿觉得眼前的余明远,站在一片阴翳寂静之中的背景,让人觉得很可怜。
那天晚上,林知睿没有出声,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他很久。
她想,那时 他也不敢吧。
不敢敞开心扉,接受没有血缘关系的邹诚和林韵的好意,不敢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值得他们挂念,不敢幻想他被这个家所接受。
被选择。
他连一块蛋糕都不敢吃。
就好像他只要不接受,就不会再失去。
这是一个被抛弃了太多次的人,对自我的一种保护。
但他还是忍不住,半夜偷偷来到厨房,拿出自己不敢吃的蛋糕,一整夜盯着蛋糕上切掉了一部分后最后剩下的“快乐”两个字。
林知睿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将自己的行李箱拉起来,什么也不说,拖着往门口走去。
开门,关门,不带一丝犹豫。
余明远站在原地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也许三十秒都没有,余明远手伸进裤子口袋,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裤。
他去找白天穿过的裤子,在床上和沙发上找了一通没找到,才反应过来刚才被林知睿胡乱塞进行李箱离去了。
余明远打开门,看到门口的白色行李箱,和跨坐在箱子上的人。
林知睿手臂交叠在箱子拉杆上,抵着下巴,听到动静,缓缓掀起眼皮,带着胜利者姿态,揶揄道:“我以为你真舍得呢。”
余明远捏了下手里的东西,语气平静:“出来抽根烟。”
看到他手里的烟,知道他不是特地出来找自己的,林知睿瞬间垮下脸。
“余……”
没等她骂出口,下一秒,就被粗暴地拽着胳臂从行李箱上拉起来。
行李箱被绊倒,余明远也不管,将人一把拉进房间推到墙角的同时反手关上门。
亲到快缺氧时,林知睿想到什么,推了余明远一下,没推动,一狠心,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余明远含混地“唔”了声,稍稍退开她的唇。
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他不说话,半掀眼皮,眯着眼睛看她。
她被看得心头一阵酸软,抵在他胸前的手臂,绕过肩膀,环住他脖子,目光撇了眼门口。
“行李箱还在外面……”
走廊里可怜的行李箱总算被拿回房间。
难舍难分的激吻被打断,两人都有些尴尬。
林知睿拿着洗漱包逃去卫生间。
她在卫生间磨蹭了很久才出来,看到余明远正在铺被子。
房间里唯一的大床上,多了一床被子。
原来刚才有人敲门,是客房来送被子。
从余明远开门,将她拉进房间的那刻起,林知睿就知道,今晚两人肯定要睡一间房。
两床被子……
倒也没出乎她的意料。
不管余明远有多想,两人舌吻得有多深入,到底没法直接突破最后一步。
这么多年,那层“好哥哥”的皮囊早就粘在身上撕不下来了,搞不好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哪层是真,哪层是假。
余明远洗漱完出来,林知睿已经很识趣地钻进自己的被子里,蜷着身体,侧身躺着,整个人像陷进一团柔软洁白的云朵里。
余明远依次关了卫生间,门口玄幻和房间的灯,只留床侧一盏起夜灯,映出一小片暗黄灯光。
两米的大床,分被而眠,只要不是刻意,不会碰到彼此。
沉静的夜,唯有彼此清缓起伏的呼吸。
空气里有淡淡的青柠香,被房间里的暖气蒸腾,薄雾一样覆在他鼻尖。
对一个高烧刚退,身体尚在疲惫中的人来说,无异于久困沙漠的人喝到一杯冰镇的带着气泡的七喜。
从头到底的沁凉舒爽。
本来平躺着的人,侧过头,在昏黄的视线中,看着离自己一臂之遥的人。
她背对自己,一头墨色长发几乎铺满了整个枕头,手臂搭在被子外,睡衣袖口堆叠在手肘。
一动不动,把自己睡成了个小石雕。
余明远无声地笑了笑。
他叫了她一声:“林知睿。”
她放在被子外的手,手指不太明显地蜷了蜷,过了一会儿才发出类似睡着被吵醒的“嗯”。
余明远没拆穿她,只轻声说:“转过来。”
第56章 不舒服
林知睿没动, 手指暗自拧紧被单,声音闷在枕头里,不耐烦道:“转过来干吗?”
余明远侧过身, 长臂一伸, 将她转了过来。
大概是太过震惊,被“翻面”后,她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干干净净, 认认真真地凝视着他。
余明远低头看着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
她站在院子里那株白玉兰下,见到自己的第一眼, 眼里不见任何厌恶或是喜欢, 带点怯生生的好奇和打量,纯粹干净,让他的心软得不像样。
余明远哪里受得住被她这样看着。
宽大的手掌握住她后脖,强硬地让她仰起头, 同时自己俯身低头,深深地吻住她。
不知道是谁先掀了谁的被子,没了两层被子的阻碍,两人的身体没有阻碍地相贴在一起, 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体的变化时, 都有种呼吸将窒的心悸。
余明远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好,他发着低烧,比正常人高半度的身体, 让他的唇和他的手都像烧红的烙铁, 在她的耳后,脖颈, 锁骨处蜿蜒烙下灼烫的印迹。
最后他的手停在她侧腰,拇指指腹沿着隐约的马甲线来回摩挲。
她骤然想起昨天在电影院,亲得难舍难分时,她哥的手撩开她衣服下摆,沿着自己清晰的脊柱一节节往上。
冬天衣服穿得厚,她习惯只穿带胸垫的小背心,所以他一路没有障碍地摸到她肩胛骨时,似乎怔愣了一下。
他当时的目光交织着困惑和惊愕,似乎完全没想到“她竟然没穿内衣就出门了”。
“昨天穿的就是这个?”温热潮湿的呼吸落在她耳边。
余明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解开谜题后的讶异,还有纵然克制了也还是露出的隐隐的兴奋。
她不太自在地“嗯”了声。
余明远的虎口张开,修长的手指围住半圈。
林知睿觉得,这种感觉像是被内衣上的钢圈稳稳地托着。
说不出的某种略微不适的异物感,让她不由挺直了腰背。
他自然很快就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没再往前探索,但也没移开。
隔着薄薄一层棉,感受着她呼吸时的一起一伏,虎口上被压的重量。
“睡觉还穿着?”
“不可以吗?”
“会不会不舒服?”
“你这样……才不舒服……”
她其实没睡觉穿内衣或者背心的习惯,她是刚才太紧张,忘了脱了。
感觉到他指尖的突然施力,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林知睿下意识就要把脸埋进枕头,但莫名的胜负欲让她不愿在他面前认怂。
她忍着没动,紧抿住唇,与他在半明半晦中对视。
好在余明远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像是丈量一样卡了卡后,他把手拿出来。
在她微微讶异的目光中,他吻了吻她薄汗涔涔的鼻尖,吻一下还不够,张嘴克制着咬了一下。
林知睿吃痛“嘶”一声,伸手去捂余明远的嘴,被他顺势摁住手背,在手心里连亲了好几下。
他又亲又咬,将她手心弄得一片湿漉刺痒,似乎是在以此抵消被强压下的欲念。
林知睿手心都被亲麻了,虫啃蚁咬般的酥痒蔓延到心头。
余明远因为发烧,出了很多汗,从他身上不断散发的热意将她裹挟起来,闷热得她透不过气。
她想象不出,究竟是多大的克制力,才能在这种时候没再继续下去。
而同时,她也为他的克制心疼。
林知睿抽出被他握住的手,食指搭在他T恤领口,轻轻一勾。
余明远刚开始没动,直到她勾第二下,才挪了挪,随着她的力道靠过去,头枕在了她的枕头上。
两人四目相对。
她不说话,连呼吸都放轻,昏沉黯淡的灯光,映出她眼底晶亮的湿意。
“怎么?”余明远双手捧住她的脸,指腹轻搓她眼角,嗓音里带了点逗弄的笑意,“不是没碰着么,这就怕了?话说得那么霸道,胆子怎么才这么点儿?”
“余明远……”
“嗯?”
“你可能……要三年见不到我。”
“我知道。”
“你知道,”她闭了闭眼,滚烫的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她哽咽道,“那你为什么还敢问我要四天?”
“你知道那天我在格尔木的医院找到你,看到你坐在吸氧室里,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
林知睿吸了吸鼻子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余明远顿了顿,垂眸望住她,“这些年,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林知睿可能永远无法想象,余明远在意识到自己对妹妹有不正常的感情时,对兄妹乱/伦的羞耻,对邹诚林韵的愧疚,他的内心受到了多大的煎熬、痛苦,甚至因此产生了自我厌弃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