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远不看焰火, 只看她, 看她眼睛里比焰火还要明亮耀眼的光。
他突然觉得,那晚在海边放了一夜的烟花, 都不及她眼里一丝半点的光芒。
一支仙女棒,二十秒燃尽。
看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打开手机想找找附近有没有地方卖。
她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阻止了他。
“我们回去吧,”她摸了摸冻僵的耳朵,“太冷啦。”
回到酒店,林知睿总感觉浑身上下都是火药味,忍不了一整晚都闻着这股味道,洗了今天的第二次澡。
前两天高反,她不敢洗头,忍了三天,最后被烟花的火药味压倒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说服自己洗了个头。
吹头发时,她发现浴室里的吹风机无论调什么档位,风力都只有那么一点,微弱到吹一整晚恐怕都吹不干她的头发。
她给余明远打电话,问他房间的吹风机是不是也是这样,余明远说他这边是正常的。
这家酒店的吹风机固定在浴室墙上,拿不下来,她只能打电话给前台,让他们送一只过来,但前台说备用的吹风机被借走了。
她刚挂前台电话,门就被敲响。
开了门,余明远站在门外,手里拿着吹风机。
林知睿问:“吹风机是你借走的?”
“不是,”看她披散在肩头湿漉漉的长发,余明远皱了皱眉,“买的。”
今天他们一天都在路上,那他就是怕她万一要用,在格尔木时买好了。
如果这一路都没用上,她可能都不会知道他为她准备过这些。
余明远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是……
让你觉得他可怜。
那时候他没带钥匙,明知她在家,也明知她知道他在门外,风雨再大,全身被淋得湿透,也没叫她开门。
非要等她自己良心受到谴责,没法再当做他不存在,主动给他开门。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最终开了门,让他进来,还让他一路进了她心里,他却将她的心搅得痛彻心扉。
心疼不等同于心爱。
一字之差,失之千里。
余明远把吹风机给她后就回房间了。
林知睿吹完头发,发消息问他用不用,发完才想起,他房间的吹风机又没坏,自然用不到。
他很快回了消息。
【余明远:要用,我来拿】
“你房间不是有”这几个字最终打完又一个个删除。
林知睿想,他要来拿就拿。
她那么怕他来自己房间干吗。
两人的房间在同一层,两分钟后余明远就过来了,手里提了个袋子。
余明远走进房间,将袋子放在桌上,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保鲜盒一字排开,分别装了洗干净的葡萄、草莓、车厘子和冬枣。
放好东西,他转身去了浴室。
林知睿刚洗完,洗漱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他一样样整理好,将她换洗下来的衣物装进洗衣袋里。
酒店里有洗衣房,但他不会让妹妹的衣物接触这些不知道什么人用过的洗衣设备,好在这里空气干燥,手洗搓干,晾晒在酒店房间也能干。
收拾完浴室出来,看到林知睿坐在桌前边看手机边吃水果。
他走过去,拖了张椅子坐她身边,刚坐下,有工作电话打过来,他戴着耳机,边打电话边剥柚子。剥好的柚子肉放在空着的保鲜盒里。
“年前我和住建部那边沟通过,他们对预售房资金监管账户有要求……目前我没法给出正确答复,最快……”他翻出手机日历和记事本看,“这个时间应该可以,具体的到时候再定。”
林知睿刚才还在回消息,不知不觉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身边打电话的人身上。
他应该也洗完澡了,当做睡衣穿的白T外套着宽松卫衣,下摆卷气,露出一截白T的边。
他过去就爱这么穿,上海的春秋两季,早晚温差大,冷了就套上,热了脱掉时,双手交叉抓着卫衣往上翻脱,白T跟着被抽起,露出明晰的人鱼线……
发现自己在盯着他哪里看,林知睿赶紧收回低斜的视线,咽下在嘴里含了很久的冬枣。
咬得用力,“咔嚓”一声脆响,引得打电话的余明远忍不住朝她看过来。
她不大自在地偏头躲过他的审视,继续拿起冬枣,“咔嚓咔嚓”声不绝于耳。
他在电话里冷硬强势地指出问题,看着她的眼角眉梢里却尽是温情。
林知睿无聊地数了数,剥个柚子的时间,余明远打了不下四个电话,平均每一个都在十分钟以上。
如果不是知道他在朋友圈发了“晚八点至十点可接电话”这条动态,恐怕他白天的电话早就一个接一个不断。
白天开车,晚上工作,像个不知疲倦的铁人。
这还是在休假期间。
终于打完电话,柚子也剥完了,他摘下耳机,去洗了个手回来。
“好吃吗?”他随手拿了颗冬枣吃。
“这个好吃……”林知睿从保鲜盒里挑了颗最大的葡萄。
她递过去,他没接,看一眼葡萄,然后抬眸,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自然懂他什么意思,故意问:“不吃吗?”
“有皮。”
“你自己没手啊?”
他不说话,也没拿走葡萄,只眼里含了点笑看她。
林知睿觉得她哥笑得很欠揍,在把葡萄扔回去告诉他爱吃不吃前,想到他今天开了一天的车,后面几天也得靠他这个司机,铁石心肠软化了一个角。
如果余明远剥柚子的经验丰富,那么林知睿就是剥葡萄的一把好手,一颗葡萄被她剥得一点皮都不剩,剥完依然完整光滑的一颗好葡萄。
“喏……”她带着几分嫌弃地把剥了皮的葡萄递过去。
余明远侧过身,自然而然地低下头。
在他重复车上吃曲奇的一幕前,林知睿烫手一般,将葡萄丢在保鲜盒盖子上,收回手,徒然生气道:“你干嘛!”
余明远的嘴唇轻轻擦过她的手背,一瞬而逝的柔软,余明远像过去般捏捏妹妹的脸,开口时声音都低了几分,“别生气。”
“你烦不烦啊!”她偏头挡开,用力打开他的手,“能不能别再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她这一下用足了力道,他冷白的手背上很快浮现一片红。
她觉得解气的同时,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余明远无辜地问:“谁误会?误会什么?”
“谁都有可能误会,”她看他一眼,又迅速撇开,脸上是愠怒的薄红,“你未来的女朋友,我未来的男朋友。”
余明远看着她,平静又冷淡地复述最后那三个字,“男朋友?”
“难道不是吗?”林知睿嘴角含着一丝冷笑,“哪有我们这样的兄妹?我们以后各自找了另一半,当着他们的面,你也会像刚才在车里含住我的手指吃东西,想捏我的脸就捏,想碰我就碰我?”
余明远没说话,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林知睿迎着他的目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和我都很清楚,这不是一对有分寸感的继兄妹之间的相处,这是不正常的。”
这些曾经出自他嘴里的话,现在却由她说出来。
余明远没什么表情地听她说完,沉默良久,点了点头道:“有道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没有反驳,她心里反倒一钝,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之前是我误会你,现在我知道了你的想法,你只把我当妹妹,所以我不会再对你有超越兄长的感情。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我不可能上一秒说爱你,下一秒转头就不爱了。”
“我不去海南,是想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我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淡化对你的感情。这对我来说并不容易,但我想,至少时间足够长,总能慢慢放下。所以你能不能……”
她看着他,目光里隐有哀求和无奈:“别再做这些让我误会的事了。”
要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番话并不容易。
她那么骄傲,在所有人眼里自由随性、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却说“不爱你对我来说不容易”。
可她又是那么地坦荡,从不觉得爱上自己的继兄是什么羞耻的事,被拒绝后会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是否应该继续,在感到痛苦时也会请求他和自己保持距离,让她能尽快放下这段感情。
余明远听完,没说话。
沉默片刻,他站起身走进浴室,出来时手里拿着洗衣袋。
林知睿看向透明的袋子,里面不是她换下来的内裤还能是什么?
他把洗衣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和他的房卡放在一起,然后走回桌边坐下,平声问:“说完了?”
林知睿愣了下,随即又羞又恼,抬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余明远你是不是故意的!”
刚才那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他说的话,仿佛只是挂在枝头一层薄薄的雪,风过枝动,积压起来的雪顷刻间被风吹散。
什么都没留下。
余留枝条在风中瑟瑟颤动。
余明远笑了下,反问她:“我故意什么了?”
“我明明说了要保持距离,你又在干吗啊!”
“我的距离保持得有什么问题吗?”余明远表情认真道,“我只是拿走你换下来的衣服而已。”
“可那是……”过去她撩拨他时,什么引人遐想的话都说得出口,可现在,时过境迁,心境早已不同,那些字眼就再难说出口。
“是什么?”他声音低哑几分,“是什么都是你穿过的,你放在那里,是想拿去公共洗衣房,把它丢进不知道洗过多少人的洗衣机里洗吗?那是你贴身穿过的,我怎么可能让它触碰到任何一点脏污?”
林知睿差点就想说那就扔了,又不是非得要他手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手。
他不是没给她手洗过内衣裤,修长指骨上沾满了绵密细腻的泡沫,薄透的一小片,被他搓得那样仔细、专注。
洗完用清水漂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足够干净,团在手心里,掌心合拢,挤压掉吸附在布料上的水,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水被沥干,然后用小一号的衣架撑开,挂到头顶的晾衣架上。
“我自己会洗,不是非要你。”
“你洗得好吗?”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林知睿觉得可笑,“以后我有了男朋友,难道也让他洗吗?”
“你会让他洗吗?”余明远忽而身体前倾,与她拉近距离,沉郁的目光钉进她眼中,“会吗?”
林知睿愣住了。
余明远的眼神就好像是在说,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胆敢碰一碰她的贴身衣服,他会把他的手指一根根齐掌砍断。
“会不会都和你没关系。”她赌气说完,不想看见这人,起身离开,走到床边一躺,“我要睡了。”
她在赶他走。
余明远把林知睿剥的那颗葡萄吃了,其他的用保鲜盒装起来,刚剥的柚子肉也装好,把桌上整理干净,垃圾扔进垃圾桶。
“吹风机在桌上。”林知睿提醒他。
余明远“嗯”了声,没拿吹风机,走进浴室。
从浴室洗完手出来,他没走,走到床边,轻声问:“困了?”
今天在车上睡了一路,她其实不困,但她不想和他说话,背过身,假装打了个哈欠。
“刷了牙再睡?”他的声音从身后由远及近。
“我再看会儿手机,”她声音绵软,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你别忘了拿吹风机。”
“嗯……”
感觉到床垫下陷,她刷手机的指尖一顿。
下一秒,熟悉的味道从后方袭来,伴随着他身上味道落下的是一片阴影。
余明远单膝抵在床沿,上半身前倾,越过她,将她身旁的被子扯过来,替她盖上。
“盖着点肚子。”
耳后的热意和呼吸声近在咫尺。
“在服务区的话我还没说完。”
林知睿觉得她哥的声音低沉得过分,像音色低缓的大提琴,只是被轻轻拨动的不是琴弦,而是她的心弦。
“什么……话?”她转过身,仰面看他,才惊觉两人此刻的姿态,自己犹如落入他狩猎范围的猎物。
他的目光,是她不曾见过的。
或许曾经见过,只是每每才泄露一寸便被他克制深藏。
随着她的翻身,清甜的水果香味自她身上传来,仿佛置身于亚热带潮湿甜香的空气中。
如果他们在海南,此刻她应该会躺在她房间里那张白色小吊床上,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亚麻连衣裙,潮湿的海风轻拂过她脸庞,落日细碎的金光洒落在她身上。
他故意拿手上冰水,贴一贴她出了汗的鬓角,她被刺激得浑身一凛,皮肤上冒出细密的颤栗,眼里却带笑,要他再碰碰别的地方……
理智的琴弦彻底绷断。
无声却震荡。
他俯下身,靠近她,食指一寸、一寸,温柔地滑过她的额头,她的眉心,她的鼻尖……
目光追随指尖蜿蜒,同时停在她唇上。
剥了太久的柚子,就算洗过手,他的指尖依然残留清苦的柚子香,带着冰凉潮湿的水气。
他身上也是一样的味道。
像上海黏腻潮湿的黄梅天,为了祛味,许阿姨在冰箱里放的半个柚子皮,掺杂着一丝苦意的清香扑鼻,比喝下一瓶冰水还让人舒爽。
可他的呼吸带着灼烫的热气。
林知睿不由屏住呼吸,视线像失焦的照片,所有一切沦为虚无的背景,只剩下余明远逆光中模糊的侧脸轮廓。
可他低头时,她却能清晰地看 见他虹膜中的自己。
他手指压在她唇角,逐渐用力。
他眸底幽深,经年暗藏的情绪翻涌出风暴巨浪,好似下一刻就要朝她倾覆而下。
“你没有误会……”
唇上手指的力道忽然消失,替代的吻倾覆而来。
“我就是想亲你。”
第51章 做错了
和吵架时把她压在沙发上带着戾气的那个吻不同, 余明远吻得很轻。
张嘴轻柔地抿一抿她饱满湿润的下唇,再转而吸一吸上唇。
她伸手推挡,被他扣住手腕, 拉过来压在自己胸前, 另只手覆在她脑后,阻止她后退。
就这么慢慢地、浅浅地亲了又亲。
那样轻柔的吻,却叫她心跳很重, 像风浪在她心海中掀起巨型海啸, 每一次的潮起潮落都几近要她窒息。
过去两人单独相处时,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和他这样那样。
然而当她的想法终于成真,当她哥的唇, 含着她的唇, 辗转吸吮,温柔砸磨,她的大脑竟一片空白,浑身都是僵硬无措的。
唯有心跳, 一下重,一下轻。
仓惶地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湿润的舌尖探进来的一刹那,她终于再也受不住,带着哭腔溢出声, “哥……”
这一声, 让他停下所有更深入的试探。
他稍稍退开她的唇,目光和呼吸一样滚烫炙热,压着粗重的呼吸, 哑声唤她:“睿睿……”
林知睿以为他终于清醒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他后悔了,却不曾想下一刻, 裹挟着暴雨劲风的吻猛烈地落下!
余明远宽大的手掌握住她后脖颈,不断将她往坏里摁,舌尖不容分说顶开她的牙关,强势蛮横地侵入。
林知睿被吻得不断仰起头,像被海浪拍打上岸的鱼,无法用腮呼吸,只能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从他的唇舌间获取氧气。
她过去总说我要死了。
此时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才是——
我要死了……
余明远的手掌顺着她脖颈,一寸寸滑过后背,挣扎中她睡衣翻起,他的手就停在她露出的后腰肌肤上,缓慢而用力地摩挲。
略有薄茧的手掌,手心滚烫。
林知睿浑身一震,下一秒用力挣扎起来。
“余……”
余明远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将她试图挣扎的两只手腕拉高压在头顶,同时唇舌更加肆无忌惮地掠夺,霸道地要将她胸肺里最后一点呼吸也要一并夺去。
情急之下,林知睿狠下心,牙关一合,在她那颗有点尖的牙齿即将刺破他的舌尖前,她停住了。
她没真咬下去,余明远的舌尖上只感到一点轻微的刺痛。
余明远终于停下,但只一瞬,便吻得更深更重。
林知睿不知道被吻了多久,他的唇离开时,她的唇舌已经麻得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