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远平时不抽烟,一般都是加班狠了,连轴几天转没休息才熬不住抽两根。
余明远望着窗外,淡声说:“和你一样在附近,上来拿点东西。”
“然后觉得公司茶水间窗外的风景不错,所以站在这里边抽烟边吹着冷风看夜景?”
余明远没笑,连点反应都没有。
姚樊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你和睿睿没有血缘关系,上回见到她,我还真会把她当你亲妹妹。”
闻言,余明远回头看了姚樊一眼。
“你们两个挺像的,不对,不能说是长相,应该是感觉,”姚樊说,“你和睿睿虽然性格不同,她活泼外向你沉稳内敛,但内核相似,行为举止,甚至是说话时看人的眼神也很像。”
“姚樊。”余明远不轻不重地叫了声。
姚樊意识到自己刚才随意评论了他和林知睿,赶紧解释:“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没什么意思,你别放心上。”
他话音刚落,却听余明远说:“你们还没熟到叫这么亲切吧?”
姚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指什么。
“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亲切一点应该的,也许未来我们还能更亲一点……”
“姚樊,”余明远打断姚樊,语气明显变重,“别拿林知睿开玩笑。”
看余明远的样子不像是玩笑,姚樊敛起神色,尴尬道:“抱歉。”
怎么说呢,余明远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也是好上司好同事。
即使对待做错事的员工也从不会大声指责,他会同对方一起找出原因,加以修正弥补,并提醒对方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
但脾气温和不代表没脾气,性格好也不是好说话。
姚樊锦曾亲眼见证,他是怎么把当初背叛他的合伙人新开的公司干倒的。
这些年犹豫过想要走的人,他从不挽留,而坚定留下的人,他开足了工资也给足了职业上升通道。
所以虽然他谦和有礼,没什么老总的架子,但他要是面无表情、目光沉冷地瞥上谁一眼,能让人心里直打鼓。
两人“拿完东西”一起离开公司。
姚樊喝酒了,余明远问:“要送你回去吗?”
“不用,我让我朋友来接了。”
“好。”
坐电梯下去时,余明远突然问姚樊:“能请教一件事吗?”
“当然,”姚樊来了精神,“能等到你向我请教问题的这一天,不容易。”
同样是建筑设计出身,一个交大本科,一个留洋海龟,但实际工作中,余明远在专业上的能力远超姚樊和其他人。
有时候姚樊他们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拿到余明远这里,总能迎刃而解。
他曾经看过余明远独立设计的作品,但凡拿去参赛,大奖随便拿。
但他只是让它在电脑文件夹里吃灰尘。
因为那是艺术,是风月,不能带来经济创收。
作为公司老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带着愿意跟他的人赚钱。
专业出色,为人低调,却又野心勃勃。
别说女人了,就连男人也欣赏这样的人。
这也是姚樊当初为什么会愿意留在公司跟着他重新打拼的原因。
余明远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再没开口,反倒把姚樊的好奇心给完全吊了起来。
姚樊忍不住问:“到底什么事啊?”
直到他们走出电梯,往停车场走去,姚樊看到朋友的车到了,才听见余明远再次开口。
“你有没有窥见过身边人的秘密,一个完全出乎了你认知的秘密。”
“秘密?什么样的秘密?”
余明远再次沉默。
他后悔了,他不该和姚樊提什么秘密。
不仅仅是姚樊,除了自己之外,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今晚他在自己卧室门外听到的所有一切。
那些夹杂着难耐与愉快的低吟浅唱,是禁忌之门里诱人的歌声,引诱着人打开它,窥伺它。
当你真的打开,就会被永生囚困其中。
他知道自己不能被这些声音困住,可他控制不住让它们自动在他眼前铺开一场盛大的画面。
他被这些陌生而又旖旎的画面和声音包围。
他无比清醒,不能任由它们出现在脑子里。
他应该马上离开,可他的脚被无形的钉子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没什么,”余明远闭了闭眼睛,“没什么秘密。”
“哎对了,你妹和你说了吗?”姚樊想起什么,“我和她约了下周末去安吉山里徒步。”
“嗯,说了。”
“原本想叫上你一起的,可惜你下周末去北京。”
公司现在最大的项目在北京,这大半年,余明远隔三差五就要去一次。
余明远没说话。
“那行,我先走了。”姚樊打了声招呼后就上了朋友的车。
余明远就这么站在地库,直到姚樊朋友的车消失在地库,他又站了很久才开车离开。
余明远回来时,林知睿已经睡了。
房间里悄无声息。
走进浴室,看见洗衣篮里的睡衣,余明远将篮子拿起来,打算拿到外面,方便明天家政阿姨过来洗。
视线不经意扫过,捕捉到深色睡衣下的粉色一角。
很淡的粉色,像冬天哈气取暖时,指尖被暖意熏染的那抹粉。
余明远的喉结滚了一下,又滚了一下。
他缓缓闭上眼睛,眼前并非是黑暗。
伴随着空灵的吟唱,盛大的画面拉开序幕。
画面中雪白的手背,淡粉的手指,压在粉色蕾丝上,顺时针揉一揉,再按一按……
林知睿睡眼惺忪地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客厅里站着一动不动的身影。
“什么时候回来的?干吗站在那里?”
余明远的目光移开那抹粉,声音低哑道:“刚回来。”
林知睿打了个哈欠,“现在几点了?”
“一点。”
“才一点,那我没睡多久,”林知睿走向余明远,低头看向他手里,“你拿着什么?”
“衣服。”
余明远把自己手里的衣服扔进洗衣篓里,黑色的西服外套盖住了一切。
他把东西放到阳台,走回来时问:“饿不饿?”
“不饿,”林知睿盘腿坐在沙发上,边打哈欠边说,“我晚上不吃东西。”
“困就去睡,坐在这里干吗?”
林知睿摇头。
余明远走到沙发前,将原本就整齐叠放在沙发上的小毯子展开,盖在妹妹腿上。
他微微俯身,直到和她视线齐平,看着她打哈欠打出来的眼角那片湿润。
“有话要和我说?”
林知睿还是摇头,她伸手,抓在他小手臂上,仰起头问:“你饿不饿,我做东西给你吃?”
余明远笑了笑,“你要做什么给我吃?”
“我的拿手菜,”林知睿说,“三明治。”
快要凌晨两点了。
林知睿给余明远做了块简易三明治,吐司里只夹了鸡蛋和芝士片,被余明远沿着吐司斜角切成三角形的两半。
说着晚上不吃东西的林知睿把自己的那一半吃了个精光。
吃完三明治是彻底不困了。
林知睿依然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看电视,遥控器摁来摁去,没挑到喜欢看的节目。
余明远整理完厨房,走到客厅,看着失眠的妹妹,问:“要不要看电影?”
电影是林知睿挑的,一部乏善可陈的喜剧片,很适合助眠。
小时候大年夜家里守岁,一家四口刚开始玩纸牌打游戏很有精神,接近午夜,才感到疲倦。
林知睿是最没用的一个,其他人还在聊着天看春晚,她坐在沙发上打瞌睡。
让她回房间睡觉,她却说守夜就要一家人整整齐齐。
余明远拿来平板,和她一起看电影。
同样看喜剧片,看着看着她就困意来袭。
怕她冷,余明远用小毯子把她裹起来,抱在怀里,邹诚走过他们身边,他提醒对方放轻脚步声,邹诚无声笑笑,再将电视的声音调低。
十一点五十分,外边开始响起淅淅沥沥的爆竹声,在八分钟后达到了顶峰。
余明远捂住妹妹的耳朵,将她藏在怀里,不让任何年岁烦忧打扰到她。
他的妹妹,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从漂亮的小姑娘长成漂亮的大姑娘。
姚樊说你妹妹太美好了。
她当然美好,美好到无论她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都不会苛责她。
电影看到一半林知睿就歪着身子,无骨鸡爪似地靠在了余明远肩膀上。
都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当最后感人的桥段出现时,林知睿已经躺在沙发上,头枕着余明远的大腿。
电影里的男女主声泪俱下,电影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而林知睿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困了?”
余明远看着屏幕,手握着妹妹纤柔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替她揉摁着。
为了看清电视屏幕,他戴了眼镜,屏幕上的光亮划过镜片,衬得镜片后的眼睛有几分冷沉,连带着整个人都有种冷霜清绝之感。
林知睿觉得,什么电影都没余明远好看。
客厅里开了空调,温度适宜,不冷。
林知睿身上盖着余明远的一件家居服,浅灰色薄羊绒,柔软地像只小兔子。
她强撑着说:“看完吧。”
她虽然没闭眼,但脑子早就不转了,木然地看着画面,听着声音,眼皮耷拉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
但她就是知道,她哥此时的心思也不在电影上。
于是她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曾经问过我的一个问题。”
她慢吞吞地问:“我问你什么了?”
“你问我——”肩膀上的手指骤然收紧,疼痛令林知睿清醒了两分,还没等她娇气地让哥哥轻一点,就听她哥说,“做/爱是什么感觉。”
第15章 不合适
林知睿曾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因为这句话是她在梦中问余明远的。
并且在问完后, 余明远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她答案。
可这不是梦,因为肩膀上的疼痛实实在在。
所以当时她半梦半醒间真的问出了口!
林知睿彻底清醒了,她挣扎着爬起来。
“哥……”
余明远把人摁回自己腿上, 手离开林知睿的肩膀, 缓缓移到她下颚,拇指用了点力抵住妹妹柔软唇珠,不让她说话。
“我知道你好奇, ”他缓缓开口, 声调平和,就像在和她讨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从小就有旺盛的好奇心, 好奇为什么你的头发比我长得快, 好奇世界上为什么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好奇死亡,好奇新生,那是十二岁的你, 而二十二岁的你开始好奇‘性’,和‘做/爱’。”
开始尝试着取悦自己,用枕头,用手指, 或许还用过一些专业的工具。
余明远的手指缓缓摩挲, 安抚似地揉了揉妹妹可爱的唇珠,丰沛的湿润贴着他干燥的指腹纹路。
湿湿的,黏黏的, 闻起来应该有着三明治的清香。
“我知道, 作为和你年龄相差不大的异性,不该和你谈论这些话题, 可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和你谈谈。”余明远的声音很耐听,有种让人安定的沉稳,“我能理解,你这个年龄,对这些东西好奇无可厚非,谈论甚至尝试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可是林知睿,有些事我有必要提醒你。”
余明远终于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妹妹。
她仰面朝上,长发凌乱,目光像小兔子的眼睛,羞怯、紧张,红彤彤的。
一句梦话被他听见,就够让她难堪了,要是让她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站在卧室门外听见了什么,她大概要羞愤而死。
“我希望你能郑重地选择你的尝试对象,在完全了解对方后,再决定是否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而不是因为一时的好感、冲动和好奇就轻易去尝试。”
“你知道你有多珍贵吗?”余明远捧住妹妹的脸,轻声说,“我希望你获得快乐,但我绝对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林知睿一脸茫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睿睿,”余明远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视,声音带着低沉的蛊惑,“姚樊不适合你。”
林知睿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以为我想和姚樊体验做/爱的感觉?”
余明远没说话,在所有想法出现前,大脑最先跳出来的是对她嘴里的“我想和姚樊体验做/爱”感到极度不爽。
“哥你想什么呢!”林知睿翻身坐起来,“我怎么可能和一个才刚认识的人做/爱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姚樊哥约我去徒步,是因为我说想去山里采风,知道他下周末去安吉徒步才问可不可以一起去的。是我主动要去,你能不能别脑补这么多?”
余明远沉默一阵,“可你说对他感觉不错。”
就连在梦里都在问做/爱是什么感觉。
像渴望了很久,迫不及待地想要身体力行。
林知睿忍不住大了声,“感觉不错也不能一上来就做/爱啊!”
余明远沉着脸提醒妹妹,“别把这些挂嘴边。”
林知睿反驳:“不是你先提的吗?不是你在怀疑我想和姚樊做/爱吗?你能说为什么我不能说?”
“我不想和你吵架,林知睿,别耍小孩子脾气,”余明远去拉妹妹的手,被她甩开,他不顾她的反抗,用力拉过来攥在手心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也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你不是也去徒步吗?你还在担心什么?”
“所以我说了和徒步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余明远没说话。
“你是不是想说和人有关?”林知睿说,“夏晖不行,艾瑞克不行,姚樊也不行?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合适?”
余明远依然沉默。
他心里其实并没有一个标准,去定义哪种男人才适合和妹妹做/爱。
对于她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或者未来和她相伴一生的丈夫,他也从没去设想过。
他只是觉得,起码这些人不行。
林知睿看着沉默的哥哥,“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个?你介绍的总归满意了吧?”
余明远冷着脸说:“如果有适合的,我会的。”
“是吗?”林知睿哼声,“那我是不是还得先谢谢你?啊,不用谢吧,你是我哥,给妹妹介绍男朋友天经地义。我应该替你未来的妹夫谢谢你,谢谢你帮他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女朋友。哦,还有,我热心的哥哥,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满足颜值高身材好器大活好这三个优点就行。”
余明远抬手捏了捏眉心,同时叹气,“你想气死我吗?”
“我哪里气你了,我在谢你啊!”
余明远被她气笑了,懒得和她吵,把电视机一关,命令道:“睡觉去。”
林知睿僵着没动。
“听见没有?”余明远说,“明天不上班了?”
“你总是这样,”林知睿抬起头,刚才的强势不再,垮着脸,委屈道,“我根本什么都没做,也从没有过你臆断的那些,可你却把我架在道德的十字架上狠狠批判一顿。我一反抗,一为自己争辩,你就单方面结束话题,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余明远低头看着妹妹,沉默不语地看了很久才重新坐下来,侧过身面对她,“好,那你说。”
她口气很冲道:“说什么?”
余明远好脾气地说:“你的反抗和争辩。”
“我想说的只有一句,”林知睿说,“我根本没想过和姚樊或者任何人做/爱。”
她这话半真半假。
她确实没想过和姚樊做点什么,可她想过和余明远做。
只要单独相处,她无时无刻不想扑倒他。
过去她幻想过最多的姿势是骑/乘。
他身上什么也没穿,只在脖子上系着她从欧洲带回来的波点领带,领带的另一端攥在她手里,这样的画面会让她有征服余明远的快/感。
后来有一阵,她喜欢两个人都站着。
他们站在穿衣镜前,他从后面抱着她,他们可以在镜子中清晰地看见彼此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