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溯宁不知所踪,如何同他去见这位神族使者?
得知溯宁不在,贺楼潮甚至不知她如今去向,前来传令的灵族女子理所当然道:“那便传讯令她回来。”
难道还要自己在这里等着她回来么。
贺楼潮只能硬着头皮告诉她,溯宁身上不曾有可传信的符石,他便也没有办法传讯于她。
只有修为到了足够境界的大妖,才能以灵力化形跨越山河传讯。
听到这话,灵族女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几分,他这是有意推诿,不肯去见神使?!
贺楼潮的话在她听来都成了借口,灵族女子甚至怀疑起溯宁是不是真的不在,
她沉声道:“搜!”
随她前来传令的几名灵族侍女闻言,立时运转起灵力,逐一搜查起贺楼部所居宫室。
贺楼潮示意众多茫然不知所措的贺楼部鲛人避退在外,不必反抗。
将数间宫室翻遍也不见溯宁踪影,灵族女子只强压下怒气问贺楼潮:“她何时会回来?”
这个问题,贺楼潮自是答不上来的,只能躬身向她行礼请罪,但无论他将姿态放得如何低,也注定不可能让灵族女子满意。
她审视着眼前鲛人,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三五侍女拂袖而去。
见此,贺楼潮在如释重负的同时生出几分意外,看来比起原崇山,这位神族正使行事要讲道理许多。
此时飞絮恰好也不在宫室中,避过了这场混乱。
海底不见日月,四时都是一片昏暗,不过龙宫各处遍布发光的珊瑚,便也不影响视物。
“长恒大人。”飞絮走下廊桥,迎面见长恒前来,正要屈膝行礼,却被他拦下。
“如今你已不是蛟族仆婢,不必如此。”青年温声道。
当日应云珠所求,他曾为她妹妹安排了个侍弄花草的差使,很是轻省。
“大人前来,不知所为何事?”飞絮直起身看着长恒,轻声问道。
长恒神情温和,闻言回道:“前日兄长多有冒犯,父亲命我来向贺楼少主再作赔礼。”
他没有多说,转而问起了飞絮近况:“你的体弱之症可有好转?”
话音落下,飞絮握着袖角的手紧了紧,她垂下眸,声音低沉了几分:“多谢大人关心,有夫人赐下乌灵芝,已好转许多。”
她口中的夫人,指的是长恒的生母。
当日长恒重伤不醒时,他生母有言,若有谁能取来血珊瑚,她便将手中珍藏的乌灵芝作为赏赐。
乌灵芝的珍贵其实更甚于血珊瑚,可惜它对长恒的伤情并无效用。
“你阿姐取来血珊瑚,救了我一命,这朵乌灵芝本该是你们的。”长恒含笑道,“我观贺楼少主待你阿姐颇为亲近,如此,我也不必担心她在贺楼部的境况了。”
毕竟云珠与贺楼潮同父异母,此前更是从未见过,如今待她的态度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阿姐一切都好,不过……”飞絮微微垂着头,面色苍白得有些透明,说到这里时,她的声音更低了许多,“仿佛是因在海底裂隙受了伤,她没有了从前记忆,也不记得我了……”
没有了从前记忆?
长恒微有些怔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没有接话。
就在他们叙旧之时,上方海水骤然翻涌起来,长恒与飞絮抬头,只见数十灵族径直进入龙宫北殿,自上方将贺楼部所居的宫室围了起来。
他不由皱起眉,这是发生了什么,灵族为何会突然前来贺楼部所在?
感知到灵族气息,贺楼潮自宫室中游出,抬头正对上方才传令的灵族女子目光。
她面上噙着一丝冷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手示意。
随行而来的灵族护卫抛出了数十枚镌刻有神族文字的符石,齐齐运转灵力,符石上的文字顿时爆发出耀目光辉。
符石落在贺楼部所居宫室四角,灵光交错相连,在空中形成一道透明屏障。
这样大的动静,龙宫守卫自是不可能一无所觉,为首统领看着这一幕,神情凝肃。
灵族女子却将他们视若无物,自上而下看向贺楼潮,倨傲道:“我等奉神使之命,封禁贺楼部居处,贺楼云珠不归,封禁不解!”
“谁若敢妄动封禁,便是对神使不敬!”
既是对神使不敬,有所惩戒也是应当。
也是因此,就算龙宫守卫统领有实力破解封禁,此时也不敢有所动作。
他开罪不起神族使者。
对于这般局面,灵族女子丝毫不觉意外,她轻蔑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一众灵族离去。
封禁外,飞絮脸色惨白,灵族所说的,是她阿姐么?
“少主……”一众贺楼部鲛人向贺楼潮身边聚集,神情惶恐,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
贺楼潮神情沉重,原枝行事的确与原崇山不尽相同,更加冠冕堂皇,但同样都没有将他们这些妖族的性命当回事。
他如今也不知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能如何做。
原枝要见贺楼云珠,但真正的云珠早已死在海底裂隙之下,而暂时以她身份出现的溯宁要做什么,不是贺楼潮能左右的。
“贺楼少主,我这便去请示君上,请他来决断。”龙宫守卫统领沉声向贺楼潮道,脸色很是难看。
贺楼潮点头,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越斛能出面了。
只是这个时候,越斛正带着一众澜沧海龙族在龙冢中勤勤恳恳地为溯宁洗炼龙骨,守卫统领自是不可能找到他的。
龙族不在,事情便落在了龙宫丞相头上。
但澜沧龙宫如今的龟丞相最是谨小慎微的性情,无论守卫统领说什么,他都不肯为贺楼部鲛人开罪神族使者,只道等龙君决断,事情便就此拖延了下来。
澜沧龙宫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就算众多海族为灵族作为不忿,但终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直到两日后,迟迟未见溯宁现身,更没有得到原崇山回音的原枝终于不打算再等下去了,她有心要在越斛生辰前了结此事,于是亲自带着随侍灵族前来。
眼见她前来,这两日间度日如年的贺楼潮领着贺楼部所有在此的鲛人拜见过这位神族灵使。
坐在殿中主位上,原枝的目光扫过在场鲛人,神情喜怒难辨。
“她随贺楼部前来贺龙君生辰,却到如今都不见踪影,未免奇怪。”她不疾不徐地开口,“还是说,她如此,是刻意在躲本使?”
“我竟如此可怕,让她连见一面都不敢?”
若非心中有鬼,如何不敢见她,难道贺楼云珠所学神族术法,真与到现在还没出现的原崇山有关?
贺楼潮低着头,不敢直视于她:“能蒙神使传召,是贺楼部荣幸,但云珠年幼,或许是第一次前来龙宫,觉得新奇,这才流连不归……”
原枝笑了一声:“你倒是颇为维护这个妹妹。”
上一刻还在平静与贺楼潮说话的她突然发难,无形压力瞬间降临在贺楼潮身上,逼得他跪了下去,鱼尾重重砸在地面。
比起原崇山,原枝的实力还要更强上几分,至少贺楼潮不是她的对手。
“不知贺楼云珠待你又如何?”原枝再次开口,她倒要看看,贺楼云珠是不是当真不在此处,又是不是真的能看着自己兄长身死。
贺楼潮身周承受的压力更重,淡淡血腥味弥散在海水中,殿中鲛人皆现惶恐之色,但他们刚要上前,便被原枝带来的灵族护卫逼退。
威压下,贺楼潮咬紧牙关,艰难挺直了脊背,没有开口求饶。
他不会向灵族求饶。
原枝坐在主位,神情看似漫不经心,但手中灵力一转,立刻有翻涌水波形成羽箭,疾射向前,快得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这支羽箭看起来并不如何声势浩大,却足以要了贺楼潮性命。
羽箭倏忽已至眼前,贺楼潮瞳孔放大,生死攸关之际,他体内灵力疯狂运转,鲛丹旋转,在场鲛人只看到耀目灵光亮起,与羽箭碰撞在一处。
羽箭四分五裂,灵力溅射的余波将贺楼潮向后推了出去,也是在此时,原枝站起身,面色沉沉地看向他,神情不见之前的随意。
这不是鲛人的血脉天赋。
但澜沧海中这些妖族,根本无从学得术法,何况是这等术法!
不知想到什么,原枝神色变幻,最后定格在透出几分狠意的表情上:“此等术法,是你们自何处窃取,还不快交出来!”
这不是她所知术法,也就不可能与原崇山有关,那么这条鲛人是自何处得了传承?
原枝意识到了这背后潜藏的机遇,她几乎忍不住为之战栗起来。
贺楼潮的身体横飞而来,脖颈落入她手中,他半张脸都为口中涌出的血所污,眼中却还仍存几分清明,闭口不肯言。
“只要你肯如实交代,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原枝放柔声音,对这等卑贱妖族,比起威逼,或许利诱更为奏效,她取出一枚坠了绯红羽毛的玉印,“妙音神上印鉴在此,我自不会欺你。”
神识捕捉到赤羽上遗留的气息,龙冢内,溯宁在幻象中睁开眼。
第二十一章 你可识得一只叫鸣微的杂毛……
海水中,原枝握着印鉴的手向前,让贺楼潮足以看清玉印上代表昌黎氏身份的徽记。
当她拿出这枚印鉴时,也就不必怀疑她话中真伪,原枝绝不敢以神族名义轻率许下诺言又转头违背。
贺楼部鲛人尽皆看向贺楼潮,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神色却分明已经为原枝的话所打动。
少主只要应下,不仅能性命无虞,或许还能得来昌黎神族的奖赏——
若是能因此成为神族的附庸,贺楼部便再不同以往了!
贺楼潮的神情却并未因这番话生出什么变化,他近乎平静地看着原枝,一语未发。
如果不是体会了原崇山如何行事,他或许也会觉得动心。
原枝不知他心中所想,还想说什么,手中玉印却突然脱手而出。
她猛地转头望去,只见殿门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溯宁指尖握住了印鉴,裙袂迤逦,像是盈着月辉。
也是在殿中诸多灵族与鲛人将目光投向她时,玉石在溯宁手中骤然化作齑粉。
随着意识中的幻象加重,她对灵力的掌控也就失了几分精准,好在及时收手,缀在印鉴上两枚赤羽才得以幸免。
但这一幕却叫原枝失了所有的冷静,眉目间笼上厚重阴霾,神情已是惊怒到了极点:“你胆敢毁去神上印鉴!”
溯宁未曾在意她的话,伸手接住在印鉴粉碎后飘落下来的赤羽,垂眸端详。
这是凤族的翎羽,其上附着令她觉得莫名熟悉的气息。
她从前,好像识得这么一只鸟儿。
一只杂毛小鸟。
溯宁的漠视无疑让原枝更觉恼怒,不过残存的些许理智让她没有贸然动手,能在她毫无察觉下出现并夺去印鉴,溯宁的修为显然不容小觑,何况现下还不知她是何来历。
但她身上气息是……
鲛人?!
原枝心下有了个猜测,神色变幻,更多了几分阴沉:“你是谁——”
“她便是贺楼云珠!”殿中有鲛人开口道,话中难掩怨气。
在他看来,便是因为溯宁不在,他们才会被灵族封禁在此,忧心煎熬。
得到答案的原枝扼住贺楼潮脖颈的手更紧了两分,她看向溯宁:“你可知对神族不敬,是什么罪名!”
毁去印鉴之举,已经足以被视作对昌黎神族的挑衅!即便是龙族,也不敢行如此之事。
溯宁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记忆中浮起的碎片混乱而无序,她抬起头,声音有些缥缈:“这是谁的翎羽?”
她记不起他叫什么了。
也就在她话音落下之际,原枝袖中玉镯突然灵光大作,磅礴灵力如同飞鸟,在猝不及防间振翅划破海水,径直冲向溯宁。
或许是笃定她躲不开这一击,原枝阴沉的脸上显露出些微笑意,不过是只卑贱鲛人,也敢对神族不敬!
但溯宁也不必躲。
飞鸟还未至她身周三尺,便在空中蓦地一滞,随即在无形压力中轰然破碎。海水倒流入殿中,殿中不管是灵族还是鲛人,都被冲击得向后退了数尺,神情尤觉不可置信。
溯宁的目光落在原枝身上,无形阴影将她笼罩在其中,她错愕的神色还未褪去,身体便已经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面上。
为她所制的贺楼潮终于得了自由,几名鲛人连忙上前扶住他,望向溯宁的眼神难掩敬畏。
他们并不像贺楼潮那样,已经亲眼见过她出手。
溯宁向前踏出一步,身形转瞬出现在原枝面前,让她不由瑟缩一瞬。
她真的是鲛人么?
原枝深吸一口气,色厉内荏道:“我是受妙音神上所遣,前来澜沧龙宫观礼,你敢伤我,必定……”
她话音忽地一滞,颈间水波涌动,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
见溯宁离开,随之而来的越斛看着这一幕,全然没有要施以援手的意思。
他又打不过她。
何况,他也看这些自诩尊贵的灵族不顺眼很久了。
“这是谁的翎羽。”溯宁再次开口。
扼住咽喉的力量放松,这一次,原枝不敢再将她的话置若罔闻,哑声回道:“这是凤族天婴大人的翎羽……”
她与昌黎氏族女妙音同在重华宫修行,关系亲近,故以翎羽相赠。
此番原枝奉昌黎妙音之命出使澜沧海,得她赐下印鉴以明身份,其上正好坠了两枚凤凰羽。
但溯宁识得的凤鸟,并不叫天婴。
他叫……
溯宁毫无情绪的双眼看着原枝:“你可识得一只叫鸣微的杂毛小鸟。”
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越斛露出沉思之色,一时却没想起来是谁。
等等,杂毛小鸟……她说的,不会是……
“凤君鸣微?!”越斛失声道。
龙族凡被敕封一方海域便可称龙君,凤族却不同,栖梧州中只有一位凤君。
如今的凤君,正唤作鸣微。
妖族以血脉传承力量,即便生来就注定强过世间许多生灵的凤族亦是如此,凤君鸣微的父母便只是凤族中实力最下等的两只凤凰。
凤族身披彩羽,但因血脉之故,如鸣微这样的凤凰,身上会夹杂许多黯淡灰羽,直到修为突破,才能令灰羽焕发光彩。
若是从前的鸣微,叫声杂毛小鸟也不算错,当然,如今做了凤君的他早已是一身彩羽。
所以她口中的杂毛小鸟,真是凤君?越斛有些不敢相信,就算是神族,应该也不敢把堂堂凤君称作杂毛小鸟吧。
溯宁记忆尽失,能想起来的不过一个名字,所以她也无从判断自己才记起来的杂毛小鸟是否就是如今的凤君鸣微。
越斛却看向她手中凤羽,原枝口中的天婴他并不识得,但能入神族重华宫修行,证明天婴资质定然不凡。
如果溯宁口中提起的鸣微,真是凤君,那她会是何等身份?
越斛可从来没听说鲛人族出过什么能与凤君平起平坐的大人物。
她真的是鲛人么?
原枝自越斛口中听到凤君鸣微之名后,只觉荒谬,她不是贺楼云珠吗?区区贺楼部鲛人,怎么可能识得凤君这等大能!
真是太可笑了!
原枝看向越斛,声音尖利:“龙君既然到了,还不快将她拿下!”
你自己怎么不上?越斛在心中腹诽一句,随后状似惊讶地看向原枝,明知故问道:“神使今日如何有余暇,屈尊来了这简陋宫室?”
“本君观神使面色不佳,难道是这些鲛人举止有失?”他自顾自又道,“澜沧海偏远,这些鲛人也就不知礼数,还望神使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才是。”
原枝顿时气得脸色发青,他怎么敢!
第二十二章 这条虎蛟竟敢窃宝而逃,定……
原枝阴鸷的目光扫过溯宁,又看向越斛,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让他将事情揭过,狠声道:“她先毁神上印鉴,又出手伤我,这是对昌黎氏不敬!龙君此时不肯动作,难道是想包庇于她?!”
“此事若为神上所知,降罪责罚,你澜沧海可承担得起!”
这句话无疑是在以昌黎氏之名威吓越斛,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却不能反驳什么,就如原枝所言,如今妖族式微,即便他是龙族,在神族面前也要低下头颅。
似乎是料定越斛不敢让自己在澜沧海出事,原枝自觉有了倚仗,冷眼看向溯宁,仿佛要将方才丢了的颜面都找回来:“还不快叩首请罪,否则神上怒火之下,贺楼部必定万劫不复!”
这话听得在场鲛人纷纷露出惊惧之色,震惶不安地看向溯宁。
但原枝显然估计错了一件事,越斛并没有能与溯宁一战之力。
沉没在混乱记忆中,溯宁的思绪不免要慢上许多,于是在几息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才终于抬起了头,不疾不徐道:“叩首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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