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仰头朝她笑,小嘴也甜甜:“那可不行,我娘说不能空手上门做客的,这些是我家常吃的一些糕点,还有我在街上买的小零嘴,吃了您做的美味馍馍,也带给您尝尝我喜欢的零嘴,这叫有来有往,下次还来往。”
“要是您也喜欢吃,那我就开心了。”
刘夫人捂着嘴笑,她瞧着小人儿左不过三岁年纪,说话有条有理,伶俐非常,心中喜爱更甚。
以为朱高炽是刘松同僚家的孩子,穿着这么精致华贵,多
半是大家族出身,不然就是勋贵后代。
心道,名门大族养出来的孩子都不一样。
当然,刘夫人可没敢想这是当朝皇帝的亲孙孙。
等把人迎进堂屋,刘夫人看着和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小团子,担心他不习惯,这时朱高炽却笑着说:“刘夫人你饿不饿,离午饭还有会儿,我们要不要一起吃点糕点呀?”
“好好,我去煮点茶,家里还有点山楂茶,附近小孩还挺喜欢喝,你也尝尝看喜不喜欢。”
刘夫人把桌上的绣件儿快速收拾了一下,转身出去煮茶了。
朱高炽也没东走西望,他搬开了条长凳过来,就坐在桌边,崔膳就把带来的一些糕点打开放桌上,这些需要当天吃完,买的那些小零嘴倒是可以多放几天。
而朱高炽一眼扫过堂屋,对刘御史的两袖清风有了更深的认识。此刻心中对刘御史的最大标签‘爱告我爹状的好人御史’,变成了‘爱告状的一清二白刘御史’。
做官当如刘御史啊。
皇爷爷知道了都要下旨褒奖的吧。
....
一老一少坐在桌边,就着热茶吃了几块糕点。
刘夫人对眼前小团子也越发喜爱,一开始怕他嫌弃屋中简陋的不自在也没了,见时候不早,还主动开口留饭。
朱高炽就小鸡啄米般点头,小嘴超甜,“我喜欢吃您做的饭,跟我祖母做的饭一样好吃。”
刘夫人也是做祖母的年纪了,只是她和刘松两个孩子来得晚,如今儿女都才成家没多久,自然也就没孙子孙女。
此时见了朱高炽,一颗慈爱心简直要泛滥成灾了。
“大宝要是喜欢,以后天天来,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刘夫人摸摸他脑袋,笑道。
朱高炽:“那您不要嫌我烦哦。”
“不烦不烦哈哈哈哈。”
当刘夫人儿媳妇挎着篮子进院子时,就听到自家婆母止不住的欢乐声,她有些好奇,又扫见堂屋门口站着两个带刀护卫,她脚步一滞,也不知是哪家贵客上门。
“娘。”陈氏喊了一声。
屋内立刻传出回应声,刘夫人笑说:“是我儿媳妇回来了。”
这时一道年轻妇人身影出现在门口,刘夫人给两人介绍一下就起身要去厨房做饭,陈氏一听忙说把东西放好就去帮忙,朱高炽也跟着刘夫人出去,说要帮忙,刘夫人哪能让一个小不点帮忙,还是客人呢。
她让朱高炽在院里玩,还把家里前两天买的三只小鸡崽捧出来。
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子都特别喜欢小鸡崽。
朱高炽看着慈祥的刘夫人,再看看三只萌萌鸡崽子,也不好说‘窝都三岁啦,已经不是玩小鸡的年纪了’,于是就点点头,蹲在地上看鸡崽子喳喳叫。
刘夫人走到厨房门口了又回头看一眼,就见小团子伸着跟小胖指头,一下一下戳小鸡玩,笑着摇摇头。
果然,就没有不喜欢小鸡崽的孩子。
而刘夫人刚进厨房没多久,在院子玩小鸡崽的朱高炽也逐渐有些收不回自己的小胖手指了,这时,屋内骤然传出一声惊呼。
是刘御史儿媳陈氏。
刘夫人探头出来,刚要询问怎么回事,就见儿媳白着一张脸慌慌张张跑出来,手上还提着刚才进门的篮子,只是,不等她哆哆嗦嗦把话说明白,朱高炽就瞧见了篮子底部白花花的银子。
朱高炽眨眨眼,感觉这银子和刘御史家的风格一点不搭啊。
好几锭白花花的银子,刘夫人就是眼神不好也看见了,和儿媳一样慌了心神,“这.....这是......”
陈氏急得直掉眼泪,“娘,我....也不知道啊,我.....我一回来,打开就看见,刚才王婆说家里蒸的窝头多了,送了几个,还有几个鸡蛋,我,我也没多想......”
她今天是去收绣活工钱的。
那个王婆算是派活的,平时对她们颇多照应,常给她们介绍工钱高一点的活计。
刘御史俸禄不多,近来在国子学读书的长子也成了‘吏事生’,也就相当于官场实习生,要做满三年,实习职位也不固定,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干完三年看表现,优秀的直接分配官职,不合格的打回国子学继续深造。
上个月长子就去了外地。
刘御史不愿意搞人情往来那一套,可刘夫人心疼儿子啊,想多给一点银钱傍身,身上没钱真的处处不便。
不过,刘夫人也给不了多少,家中情况如此,她又没法子凭空生钱。想着和媳妇做点活补贴家用,就接了点绣活在家做。
上个月连家里唯一的粗使婆子都遣散了,知道自家那个固执老头子不会答应,接活干都是瞒着的,还骗刘御史说是那婆子家中有事,主动要走的,过段时间再找一个就是了。
刘御史也是体谅她,上了年纪后身上总有些小病痛,这才雇佣了一个婆子帮忙家务。
而刘御史自然也想不到,家里一向以夫为天的老妻会瞒着他骗他。
此时婆媳两都慌了手脚,煞白着脸。
即便她们只是普通妇人,可也是官家夫人,家里做主的男人还干的是言官职位,什么贪赃枉法呢,欺上瞒下呢.....
总之,是要砍头的啊。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瞒着爹接绣活,这下怎么办啊。”儿媳陈氏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王婆子没安好心,害我家啊。”
刘夫人也明白这事儿的严重性,扶着房柱,颤巍巍道:“我....我这就去找....找...”
她现在只想找家里的顶梁柱刘松,这不是她和儿媳能解决的事。
刘夫人慌了神,连院子里多余的人都给忘记了,直到朱高炽一只小手接过篮子,低头看了看银子,又把篮子往后一递,崔膳上手接了过来。
儿媳陈氏吓了一跳,等到小人儿转身就要走,她才下回神惊呼道:“诶,你干啥去——”
好容易扶着柱头稳住发软的腿脚,正要出发的刘夫人闻声扭头,看见这一幕也瞪大了眼。
朱高炽一只小手背在身后,一只小手安抚性地朝两人挥挥,包子脸覆盖了一层凛然正气,乍一看还挺能唬人。
“别担心,我把这东西交给皇爷爷,皇爷爷一看就明白了。”朱高炽说完,正要走,又扭头叮嘱一句,“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找刘御史,或是等他下衙回家再告诉他这事儿,就说东西被我拿去给皇爷爷了,让他放心,我找皇爷爷做主。”
刘夫人和儿媳陈氏傻了似的,尤其陈氏,崩溃大哭的表情都还僵在脸上,等到院子里空荡荡好半天了,陈氏才扭头看向刘夫人。
“娘,您刚才听见了吗?”
刘夫人到底年岁大,比儿媳更能稳事儿,她压下心中震动,点头,“听见了。“
能喊‘皇爷爷’的,又姓朱,不是皇家贵胄是什么。
“你在家中守着,我去找老爷,这件事还是要尽快告知他。”刘夫人想到刚才还和她坐一起吃糕点的小团子,不知为何心中有了几分安定,待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大步出了门。
御史台这边。
刘松正和几个同僚满脸义愤,不停灌冷茶都压不住心中火气。
“实在可恨!”
“吾平生最是忍不了变节之人,他怎么对得起自己读的书,怎么对得起当年刘先生的提拔之恩。”
“平日里装得道德仁义,没成想就是个小人啊,小人!”
要说失望和气愤,刘松应该是几位同僚里最失望气愤的。
御史台有刘松这类固执认死理,旁人想拉拢贿赂都找不到办法的猛士,当然也有‘道心不坚’的走上岔路,或者本就不是同一路的人。
哪里都有蛀虫,御史台也不例外。
但刘松他们一旦发现蛀虫,就跟咬着骨头不松口的恶犬一样,那是不把蛀虫拔了
决不罢休。
“那胡惟庸仗着势大,四处结交权贵朝臣,他是想干嘛,想造——”旁边一人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嘘,王兄慎言。”
姓王的御史也知道,那个词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祸从口出。
凡事要讲一个证据,就是言官参人也要有理有据,哪怕是这‘证据’有时候也是靠他们以小抓大,从细微之处延伸到害国害民的地步。
而造反——
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胡党势大,皇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难道还要放任他继续嚣张?”另一个没被捂嘴的御史心直口快道。
角落里负责给四位大人斟茶倒水的新人小书吏:“......”好想洗洗耳朵。
啊啊啊啊。
这是我一个小吏能听的吗?
几位大人,你们关起门骂人的声音都不能小一点吗?
啊,这门还是他看不过去,趁几位大人不注意关上的。
小书吏:“.......”
总算知道前辈为什么提醒他,伺候御史台‘最头铁四人组’的时候要小心了。
“陈宁既加入胡党,和姓胡的同流合污,那就不再是我们御史台的人了。”被捂嘴的御史一扭头,愤道。
小书吏:“......”
大人哟,陈御史可是咱们这的二把手啊,您官还没人家大呢,您说大话前要不先认认自己的斤两?
“参他,老子就不信参不掉他的官帽!”
四人里,就刘松一直黑沉着脸没说话,也是刘松最先发现御史台二把手陈宁和胡惟庸走得近,私下有勾结的端倪。
只是,他暗中跟了一段时间,搜集到的不过是蛛丝马迹,只能看到两人关系甚密,并不能充分说明什么。
但言官和权臣走得近,还需多说什么吗?
刘松想起当年他和陈宁也算是第一批进入御史台的,都是被刘伯温先生亲手选拔出来的。
那时候,他们一群刚入官场的人,只管一往无前,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怕,反正一条小命,死有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为心中正义而死,值。
但.....如今的御史台,还有几个心中依旧存着正义和理想的人。
刘松握紧拳,脑中浮现他前几日找到陈宁,当面对峙的画面。
“刘子全,大家都一把年纪了,不再是当年初入官场的愣头青了,即便你瞧不上暗地里的官场规则,你也该适应一下了。你以为的刘先生就是个为心中理想而战的人?他也不过是政治场上的输家而已。”
“我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不是我变了,是你刘子全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结党营私?凭你一张口一支笔就能诬陷我?”
刘松一想到那日,面色就变得铁青,既然说不通,那他也不用顾念往昔同僚之谊,只管行使他身为言官的职责。
就在旁边三位骂得越来越难听时,刘松沉沉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多搜集他们私下往来甚密的证据,最好是能查出利益往来。”
胡惟庸权大势大,利用职务之便暗中提拔交好附庸之人,这是刘松之前就抓住一直参的点。
不过洪武帝要么放任不管,要么把胡惟庸叫过去叱骂几句,不痛不痒地罚一罚,杀几个人,那点教训对胡惟庸来说算不上什么,这也导致胡党逐渐坐大。
狼子野心终有压不住的一天。
如今洪武帝还在,坐镇朝堂,胡党兴不起风浪,可要是洪武帝不在了,胡党又与淮西勋贵关系相近,岂不是没人能压得住了。
自古皇权和相权就是相互制衡的,维持一个好的平衡才最有利朝堂政治,一方太强太弱都会导致权势倾斜过重,不利于稳定。
“刘御史,有宫人来传话,说是您夫人找您有急事,现正在宫门口等着您。”门外忽传来一小吏的声音。
刘松和商讨接下来该如何行事的同僚话音一顿,刘松轻蹙眉头,家中老妻知道他脾气,如果不是家中发生变故,是不会跑到衙门来寻人的。
这边刘松脚步匆匆赶去宫门口,另一边朱高炽也进入了谨身殿。
朱元璋刚处理完一批折子,在那骂有的人屁大点的事儿都要写一堆字。
之前老朱就嫌弃他们废话太多,一番呵斥整改后,奏折上的字数总算少了一大半,读起来也通俗一些了,可文官们那点毛病还是改不了。
动不动就要彰显一下文采,一不小心又添上几句废话。
但这点小毛病朱元璋还能忍。
朱元璋正端着茶喝了一口,看着乖孙一步步走近,直接抬手示意他免礼,朱高炽也不跟自家亲爷爷瞎客气。
就笑着喊一声皇爷爷,更亲近些。
朱元璋喝了几大口茶水,眼中笑意涟涟,正要让乖孙到他身边来,就见乖孙把手中小篮子一放,说着:“皇爷爷,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听见这话,朱元璋下意识低头一看。
朱高炽就掀开挡布,露出一片白花花的银子,而朱元璋也是噗一声,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朱元璋瞪大眼,搞不懂乖孙给他一篮子银子是几个意思,更让他惊讶的是,朱高炽接下来一句话。
朱高炽:“这是我收来的赃/款。”
朱元璋:“......”
要不是底下的小团子太过一本正经,朱元璋都要信了。
还赃款,你上哪儿能弄到赃款啊。
“大宝啊,这赃款一词可不能...”随便用的啊。
“刘御史家收来的。”朱高炽又说,小拳头一握,义愤填膺道:“皇爷爷你可要为刘御史做主啊。”
朱元璋:“......”
不是,你从他家收到的赃款,还要朕给他家做主?
乖孙你告状是不是都没告明白啊。
当然,随着朱高炽稚嫩童音,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从前到后一一讲述明白后,朱元璋就知道,他乖孙这状,告的不是刘松。
如果不是他乖孙正好碰上.....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这点小把戏,他当然看不上眼,但是,他最恨贪污,尤其装得正义道德,背后贪污的。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几百两银子的贪污足够砍头充军了。
朱高炽仿佛没看见自家亲爷爷突然变得恐怖的脸,他歪歪脑袋,问:“那我的告状任务算是完成了吗?皇爷爷你听懂了,会为刘御史做主吗?”
闻言,朱元璋收起杀意,满目慈祥地看着朱高炽笑道:“不愧是我老朱家的小乖孙,大宝做得好,皇爷爷有赏。放心,皇爷爷也不会冤枉刘御史的。”
朱高炽就摆摆手,一身正气道:“赏赐就算了,这也是我该做的。”
朱元璋笑声洪亮,实在稀罕自家这大胖孙子。
他一把抱起朱高炽,心情大好地问道:“怎么想起跑刘松家去玩了?你跟他怎么认识的,我记得刘松和老四不对付吧。”
朱元璋就眼神微妙了一下,难不成这护短的小东西是上门找茬的?
“皇爷爷,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朱高炽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揶揄,严肃小脸为自己证明。
“我可是最明事理的朱家崽。”
朱元璋:“噗——噗哈哈哈哈哈。”
你护爹的凶样你是一点不记得了嘛。
朱高炽哼哼一声,胖胳膊圈住他皇爷爷脖子,说:“不过啊,我也是今天上门拜访,才发现刘御史家是真清贫啊。皇爷爷您是没看见,他家的瓦都是破破烂烂的,我都怕雨下大了,他们家跟发大水一样。”
朱元璋挑眉,“真的?”
虽然也有听说过.....
“真的,我可是亲眼看见的。”朱高炽
感叹:“哎,刘御史肯定是好官。”
朱元璋听了就笑,“家里破破烂烂怎么就跟好官挂钩了?”
他也是想逗逗乖孙,又觉得小孩子的想法就是单纯简单。
“当然啊,刘御史可是四品官诶,他有俸禄的啊,总不能还过得这么穷吧,应该是把多余钱都拿去接济贫苦百姓了。”
不贪污受贿就不说,还心系百姓啊,不是好官是啥。
朱高炽前世的记忆里,还记得当官的都不穷的,尤其是大官。
四品御史,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吧。
而朱高炽小小的简单的世界里,就没想过,有没有可能他刘松的俸禄,其实也没有多少呢。
而‘从不认为自己抠门’的朱元璋:“......”
告完状,从宫中离开的朱高炽就回家了,前两天他爹又带队去凤阳军训了,一时半会的也回不来,朱高炽最近出门玩也回去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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