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现在都做到经理了?”宋绮年问赵明诚。
“阿诚在我家厂里做事。”陶小姐望着未婚夫的目光充满了热烈的爱意,“我爹很欣赏他呢。”
“我也不过尽力不辜负伯父的栽培罢了。”赵明诚谦虚。
陶小姐娇羞地挽着赵明诚的胳膊。
赵明诚看未婚妻和未婚妻看他,目光截然不同,平淡之中还带着一丝怜悯,仿佛很同情未婚妻会爱上自已这样的人。
宋绮年忍不住道:“陶小姐是个很可爱的人,希望你们俩能和和美美。这世上充满各种浮华肤浅的人,朴质的真心才是最难得的。”
话已至此,听不听得进去,只能看赵明诚自已了。
赵明诚点了点头:“我们要去和一位长辈打招呼,你和俊生慢慢聊。”
等赵明诚他们携手而去,张俊生才低声道:“你还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热心。明诚恐怕会辜负你的一番好意。”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宋绮年叹息,“我是替陶小姐觉得不值得。”
张俊生却道:“陶小姐是独养女,冲着她家产来的男人从没断过。她能从一堆人中选中赵明诚,我想她心里有数。”
说到这里,张俊生长叹:“结婚不同于恋爱,是一门经济事务。只要有切实的利益,什么真心、人品、性情,都可以放一边。”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意思。
他和覃凤娇才订婚呢,就已这般颓靡,婚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以张俊生的条件,娶个小家碧玉、温柔体贴的姑娘并不难。但他显然为了“切实的利益”,放弃了本可以得到的温馨家庭生活。
“值得吗?”宋绮年不禁问。
张俊生苦笑:“都付出了这么多,不值得也得值得。”
“俊生,你过来一下!”覃凤娇在远处唤。
张俊生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这才转身去覃凤娇那里应卯。
宋绮年望着张俊生远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又有两位朋友从她的生活里离去了。
虽说人生总是在不停地相逢和离别,每一段旅程都有不同的风景。可最近的离别似乎太多了一点。
宋绮年离去之意更浓,转身朝大屋走去。
耳边忽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浑厚,富有磁性,爽朗潇洒。
转过头,就见覃凤娇的父亲覃副司长笑容满面地陪着一位男客走了过来。𝚡ᒝ
此时避开已来不及了,宋绮年只得同那男客打了个照面。
傅承勖脚步一顿,脸上用于应酬的世故笑容瞬间一收,竟是露出一点混杂着惊喜和紧张的神色。
但这表情如浮光一掠,快得无人能捕捉。便是宋绮年也觉得那是个错觉。
再定睛一看,傅承勖又面带柔和而客套的浅笑。
“宋小姐,真是巧了!”
“是好巧。”宋绮年敷衍地笑了笑,“我正要回去了。”
“我也是。”傅承勖温文儒雅,“我送送你?”
“不用了。”宋绮年拒绝,“不顺路。”
傅承勖退了一步:“那,让我陪你一道出去吧。”
覃副司长和几个客人已察觉两人气氛异样,目光带着探究。
宋绮年在摆脱这些烦人的目光和与傅承勖同行一段距离之间,选择了后者。
覃副司长远比他女儿圆滑,他很识趣地没有凑上去。
傅承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落后宋绮年半步,同她一道朝大门走去。
“张俊生最后还花落覃家了。”傅承勖选了一个合适的话题开了场,“我本以为他会娶一个乖巧温顺的女孩的。那才是他的口味。”
“我也没想到。”这个话题,宋绮年还算乐意聊两句,“还是江映月看人准。她早就说张俊生会娶个有钱的太太。”
傅承勖无声笑了一下:“我也佩服你,还能继续和他们俩做朋友。”
“有始有终罢了。”宋绮年道,“等他们结了婚,这段友情也就正式到头了。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覃家。以往提到覃副司长,你对他评价可不高。”
傅承勖道:“我不是过来交际的,而是为了办一件事。”
宋绮年朝傅承勖望去,正想发问,忽而有一对少年打闹着冲了过来。
就在宋绮年朝一旁让路的同时,傅承勖向前迈了一步,抬起手臂将她挡住。
那一股无形却又不能无视的张力如一张网,将宋绮年牢牢笼罩。
有那么片刻,宋绮年浑身紧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抱歉。”傅承勖放下手臂,“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想问什么。”宋绮年别过脸,继续大步朝前走。
她本想问傅承勖来办什么事。可转念一想,他办什么事,和她没有关系。
傅承勖快步追了上来:“覃凤娇又刁难你了?”
“如果让我背化学元素周期表,那才叫刁难。”宋绮年不屑,“覃凤娇她们,不过是一群小菜鸡扇着翅膀咯咯叫罢了。”
是很烦,但不搭理就是了。人和一群小鸡对骂,像个什么样子?
傅承勖莞尔。
宋绮年确实从来不屑女人间的口角之争。
她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常年游走在黑白之间,如今又在商场上奋力拼搏。一百个覃凤娇加起来,格局都没有一个宋绮年大。
“但你看着有点不开心。”傅承勖说着,又抬手将一枝低垂的树枝拂开,以免它勾住宋绮年的头发。
宋绮年却不想和傅承勖再谈心了。
既然两人的关系已止步在了普通合伙人的阶段,谈心便成了有害无益的事。
宋绮年淡淡道:“这日头太晒了。”
可傅承勖却是坚持把热脸贴了过来,再度转了话题,努力不让这场对话中断。
“覃家比我想象中要奢华不少。你看到挂大厅里那幅陶道子的画了吗?”
宋绮年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挂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瞎子都看得到。覃家怎么就不遮掩一下?”
“因为这些钱名义上都是干净的。”傅承勖道,“覃副司长以妻舅的名义开了一家物资公司,借职权之便倒买倒卖,赚得盆满钵满。这公司甚至都做上市了。”
宋绮年腹诽:这样的贪官之家,眼下风光,前途却很不稳定。张俊生本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为什么要和这样走偏门的人家结亲?
“你在覃小姐的闺房走了一趟,还见到了什么值钱的宝贝?”傅承勖问,“你有没有碰巧看到一幅缂丝?”
宋绮年倏然止步,目光犀利地扫傅承勖。
傅承勖笑容狡黠。
“这就是你要办的事?”宋绮年冷笑,“你居然还亲自来踩点?这天下就没别的贼可为你所用了?”
傅承勖不答,只问:“所以,那幅缂丝就在覃凤娇的房间里,对吗?”
宋绮年没回答。
但她知道自已脸上的细微表情和方才的话,已证实了傅承勖的推测。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正门口。
阿宽已将车开了过来。
女仆理所当然地将宋绮年的工具箱和衣袋交给了阿宽。阿宽则顺理成章地将它们放在了后备箱,一副宋绮年肯定会搭傅家的车回家的样子。
宋绮年眉头紧锁。
正要开口拒绝,一辆白色小轿车疾驰而来,急刹停在了大门口,还把傅承勖的车给挡住了。
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子从车里钻了出来。
宋绮年定睛一看,后颈的寒毛竖起,如一只受惊时炸起了尾巴毛的猫。
这男人竟是孙开阳!
傅承勖的眉尾也重重挑了一下。
孙开阳这一身打扮,分明是来赴宴的。
江映月的案件已被定为意外,正式结案了。
孙开阳没有被定罪,必然会重新出来交际。可宋绮年怎么都没想到,覃家居然会邀请这畜生上门做客。
孙开阳摘下墨镜,笑嘻嘻地朝宋绮年他们走来。
“宋小姐,傅先生。看样子上海真小呀,走哪儿都能碰到。”
“不见得。”宋绮年冷声道,“过去如果不是你来骚扰我,我可是从来都见不到你的。”
宋绮年一开场就不给面子,孙开阳也不介意。
覃副司长带着管家前来迎客,见孙开阳和宋绮年他们对上了,便没有凑过去。
“那你放心,江映月已经死了,我以后更不会去打搅你了。哦对了,诸位都知道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吧?可惜我的这个亲卫。不过,我已经为他请了最好的律师,而且还和江映月的家人达成了谅解。毕竟,如果不是江映月一时发疯……”
“孙少校,还请尊重一下逝者!”傅承勖沉声。
孙开阳一声嗤笑:“尊重一个想杀我的女人?江映月不仅要杀我,还弄臭了我的名声!我的心胸可没傅老板这么宽广。”
“阁下的臭名声可怪不到阿月头上。”宋绮年咬牙,“你做的那些丑事,公布出来的还不足十分之一呢。可光是这些,就足够你被人泼粪了。你说是不是?”
“泼粪”一词就是一把插在孙开阳后心的刀。
宋绮年冷不丁把刀拔了出来。鲜血四溅,剧痛来袭,孙开阳浑身剧震。
“你……你?”孙开阳恶狠狠地盯着宋绮年,难以置信,“你!”
傅承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宋绮年半挡在身后。
可宋绮年推开了他,朝孙开阳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便是粪水,也没有你本人臭。你身为军人,为了钱财,居然想把金矿地图卖给日本人。你这卖国行径公之于众,招呼你的可就不止一点儿粪水了!”
“你……”孙开阳怒不可遏,指下意识朝宋绮年举起了手掌。
傅承勖一手扣住孙开阳的手腕,一手将宋绮年拽回身后。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孙少校,息怒!息怒!”覃副司长也带着管家冲了过来,将孙开阳拉住。
“你和江映月一样,都是一条疯狗!”孙开阳不甘地对宋绮年挥拳,“你以为江映月有多无辜?那个骚货见不得人的事可多了去了。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有这个下场,是她活该……”
宋绮年推开傅承勖,直奔孙开阳而去,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孙开阳懵了,拉着他的覃副司长也傻眼了。
宋绮年却心平气和地一笑:“说的是,一个巴掌确实拍不响!”
众目睽睽之中,傅承勖彬彬有礼地朝覃副司长一欠身,将宋绮年塞进了车里。
“我知道我冲动了。你有什么话,不妨一口气说。”
疾驰的车里,宋绮年闷闷不乐地望着窗外。
风吹得她的卷发轻飞,耳垂上挂着的小小独钻不住晃动,闪光尽数落进了傅承勖的眼中。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傅承勖的语气近乎宠溺,如果宋绮年此刻回头看他一眼,甚至会被他眼中的温情吓到。
两人闹翻了已有好些日子,联系是彻底断了,连一通电话也无。
突如其来的空寂让傅承勖惊觉,原来他自和宋绮年相识起,来往就十分密切。
他们隔一两天就会见上一面,几乎每日都会通电话,热恋中的人也不过如此了。
这种亲密的联系毫无征兆地、没有缓冲地断了。宋绮年如何适应,傅承勖不得而知,反正他很难受。
让一个素来以强者自我要求的男人承认心里难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一次次抓起话筒又放下,或者一次次将车停在“绮年衣舍”远处,遥望着窗里的灯光时,傅承勖深刻地意识到,自已在宋绮年面前,就是一个弱者。
一个男人向感情低头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父亲和义父都曾这样教育过他。
长辈们都和妻子鹣鲽情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让傅承勖自幼就对感情怀着郑重而宏大的憧憬。
他汲汲寻找着,耐心地等待着。然后在而立之年,在同龄人的孩子都已满地跑的年纪,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傅承勖一直都很欣赏聪明强势的女人。这类女性往往都很独立自我,倔强不驯,能在交往之中通过对抗带给他愉悦的精神感受。
宋绮年就是这类女子的佼佼者。
她是一只永远都不会被驯服的野猫。除非她主动靠近,柔媚地蹭过来,你永远难以将她抓获。
自从第一次和宋绮年认识,就有一种电流般的亢奋在傅承勖的身体里流动。这一股刺激随着他们每次的冲突和合作,不断增强,持续不断,已让傅承勖上了瘾。
以至于两人断交这些日子里,让傅承勖很是体会了一把戒断反应才有的抓心挠肝,焦虑煎熬。
阿宽他们都发觉傅承勖比平日要阴郁烦躁许多。
他频频加班,烟抽得比往日多了许多,脸上极少见笑,对犯错的下属更加不假辞色,训斥人时那凌厉凶悍的气势简直令人发怵。
而发泄完怒火后,傅承勖又会陷入消沉的低潮里,长时间独处,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三爷这是想宋小姐了。”董秀琼叹气,“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更要命的是,这已是傅承勖竭力克制下的最好表现。
要不是比起傅承勖,大伙儿更怕宋绮年,阿宽他们早就觍着脸请她去和傅承勖见一面了。
所以当得知覃张两家订婚,阿宽他们几乎是敲锣打鼓地把帖子递到了傅承勖跟前。
“三爷,已经打听到了,宋小姐会去订婚宴。宋小姐还要送覃小姐一条裙子做礼物呢。”
您去订婚宴,一定能碰到宋小姐。——这是众人的潜台词。
傅承勖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立刻展颜,而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就将帖子放在了一旁。
但了解他如阿宽,心头一松,觉得有戏。
其实傅承勖也突然意识到,自已这些天有些失态了——这对一个掌握着庞大帝国,尤其涉足多项灰色生意的当权者来说,是很危险的事——他往日里一副云淡风轻的作派不光为了标榜个性,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他沉淀了下来,恢复了严肃不失温和的作派,收起了烟,按部就班地做着事。
然后踩着时间走进了覃家,几乎是算着脚步走了过去,同宋绮年“意外”重逢。
宋绮年不知道,她肯和傅承勖闲聊的时候,那个男人的内心有多狂喜,纵使他脸上没有丝毫表示。
连傅承勖都很惊讶。
他已是而立之年的人,又经历过那么多悲欢离合,早就练就了于生死面前波澜不惊的本事。可面对心爱的姑娘,却依旧克制不住地兴奋躁动,就像个遭遇初恋的少年。
到这份上,傅承勖反而又镇定了,有一种安之若命的觉悟。
他又如过去一样,拿出十足的耐心,百分百的温柔体贴。
他还有剩下的半生陪着宋绮年慢慢地消磨。
宋绮年嘴角扯了扯:“不知道孙开阳接下来会怎么报复我了。”
话虽这么说,可语气里饱含着战斗之意。
“我倒觉得你不用太担心。”傅承勖不以为然,“为了一个耳光去报复一个女人,我想即便连孙开阳这种五行缺德的人也不大好意思做出来。他今后肯定对你没有半句好话,也许还搅黄你几单生意,但也不过如此了。”
“你倒把他想得挺好的。”宋绮年咬紧了牙关,“我不甘心就让他这么逃脱杀人的罪名!”
“宋小姐,不要冲动。”傅承勖温和而郑重地劝着,“孙开阳是只老鼠,可你是一个宝瓶。你因此有任何损失,都很不值得。”
“你放心。”宋绮年道,“我不会再和他这样正面冲突了。”
傅承勖沉默片刻,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这件事上,孙开阳真是无辜的?”
宋绮年狐疑地望向傅承勖:“江映月在拉扯中不小心坠楼的可能性很小。即便凶手真是那个亲卫,这也不是一场意外。是他把江映月推下楼的!”
傅承勖半垂着眼帘,掩藏住复杂的思绪。
“你知道些什么,但还是不肯告诉我,是吗?”一股恼怒冲上宋绮年的头顶。
傅承勖叹气:“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有些事,我自已也还没有弄清楚,怕说出来会误导了你。还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宋绮年重新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傅承勖注视着她倔强又孤独的侧脸,眼神像夏日里盈满阳光的泉水。
可时机不对,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将宋绮年送回了店里,傅承勖也返回了自已家中。
小武早就等在门口,见车开了过来,一溜烟地跑了上去。
“怎么样,三爷?”少年抢在管家之前拉开车门,迫不及待地问,“找到了吗?”
傅承勖点头:“虽没亲眼看到,但宋小姐给我提供了情报,确定东西在覃小姐的寝室里。”
“派我去吧,三爷!”小武的两眼燃烧着异样的火光,“我能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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