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朝朝仍旧一动不动,靠坐在美人榻上看着赵息烛,心安得地嗯了声。
她倒是不饿,身体里灵力充盈,哪怕十天半个月不进食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她想找点事情来使唤赵息烛,毕竟刚才是赵息烛自己说的,以前都是他伺候她。他现在要让她相信这桩姻缘是真的,难道不该按照他话里说的那样来伺候她吗。
她不排斥在这和赵息烛扮家家酒——
毕竟他样貌和身材都很出色,她玩一玩不吃亏,而且虽然他总对她冷脸,但她使唤他做的事情他也都做了。她和他扮家家酒也只是坐在这被他伺候。而他骗她是她夫君,就代表他得被她玩,得伺候她,还得把同命戒给她。
她连吃带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尤其是赵息烛这样拧巴的一个人,
他冷脸伺候他的时候,尤其能满足她的操控欲。
裴朝朝看见他脸色沉下来了一点,又无所谓道:“你现在看起来好脏,我不想吃脏东西给我做的饭。快去换衣服。”
这话一落。
赵息烛直接被气笑了:“你把我当什么了,佣人?”
裴朝朝说:“你不是说了吗,你是我夫君。”
她慢条斯在这逗他玩,和他绕弯子,笑盈盈道:“夫君,我把你当夫君。”
她回答他,但语气仍旧是那种敷衍散漫的语气。
赵息烛被这答案噎了一下,感觉在她嘴里夫君或许和佣人是一个意思。并且,他盯着她,看见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笑眯眯注视他,她这双眼睛很漂亮,但带点邪性,得益于她这张脸整体看起来是那种毫无攻击性的漂亮,所以如果她愿意装一装,掩饰一下恶意,那么她看起来仍旧纯净无辜,让人很难感知到她这双眼睛有多么不协调。
然而眼下,她连装都不装,于是赵息烛很容易从她眼底捕捉到恶劣和挑衅的情绪。
她故意的。
是不是把夫君当佣人叫不好说,有没有真的相信他是她夫君也不好说,
但她就是故意拿他的话堵他的嘴,故意挑衅他,惹他生气。
平时喜怒无常却不形于色的男人这时候终于气笑了,脸色黑了又黑,手指捏紧了又捏紧,像是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她掐死。
裴朝朝感知到他的情绪,又笑着抬了抬脖子。
整个动作挑衅的意味更浓了。
赵息烛视线落在她脖子上,她脖颈修长,皮肤很白皙,有点透明感,皮肤下面青蓝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很漂亮。然而她侧颈上有一点血痕,暗红色,在这样白皙的底色上格外引人注目,像是擦伤,应该是之前跳升仙台摔下去的时候被蹭破了。
这血痕给她的脖颈平添三分脆弱易折的即视感,赵息烛觉得自己如果真的冲动走上去,只要用一点力气就会把她脖子掐断。
这念头掠过,
赵息烛觉得自己就应该现在掐死这祸害,看她还敢不敢在这挑衅他,怎么失忆了还敢在这乱作。
然而这念头只是在心头过了一下,他阴沉沉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开了。
裴朝朝看他走了,抬手按了下脖子,笑了声。
他走进寝房,身影被挡住看不见,裴朝朝视线就没再追着他了。
她从旁边随手拿了几本书翻看,虽然失忆了,但她依旧认识书上的字。但还没看两行,就听见寝房里传来砸东西的声响。
声音连贯不停,噼里啪啦的。
赵息烛发神经,在里面砸东西,先砸了两个花瓶,花瓶掉地上咔哒一下就碎成一片一片的,但他不解气,心里烦闷地不行,砸完花瓶等了一会,也没听见裴朝朝过来的脚步声,然后他又把桌子掀了,桌上的东西就也噼里啪啦掉地上,碎的碎,破裂的破裂,整个寝房一下就变得狼藉不堪。他把寝房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一遍,砸到只剩下一面穿衣镜。
他冷着脸,对着镜子,给自己用了个清身体的咒术,换了一身备用的衣服,好领口,束好腰封,然后又把头发重新束好。仪态完毕,镜子里的男人又是肩宽腰窄,风流落拓的模样,然后他黑着脸抬手,啪一下,把镜子也给掀了。
这下寝房里能掀的就真的全被掀完了。
裴朝朝坐在外面听响,听得唇角弯弯,很愉快,她就喜欢看人发疯。
她听着听着,听见屋子里没声了,应该是赵息烛砸到没东西能砸了。
她换了个姿势,没多久,就看见赵息烛气势汹汹走出来。容貌俊美的男人沉着一张脸,眼睑发红,可能是气的,他一眼都没看她,从她身边路过,带起一阵风,然后摔门出去了。
裴朝朝放下书,慢条斯起来,跟着走出去,看见赵息烛走到院子里。
司命宫很大,不亚于一座府邸,里面廊亭环绕,最中央的主殿被四周的偏殿环绕着。眼下虽在偏殿,但偏殿也有院子,院子里栽满灵植,四周还有几间屋子。
裴朝朝不知道那几间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但也不大有探索欲,她目光追着赵息烛,发现他用了个法术,下一秒,院子里凭空多了一些小型灵兽,像是鸟类禽类。
赵息烛弯下身,砍断一只灵兽的脖子,这灵兽看起来像鸡,咯咯叫了两声就血流如注。
他怒火中烧,砸了东西不够,又出来杀鸡,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气成这样。
他觉得自己犯贱,永远能被她挑动过于激烈的情绪,还被她当仆人使唤,被挑衅,但在最想掐死她的时候竟然没下得去手。他杀了几只鸡,等它们不动了,又拎着翅膀把它们提起来,推开院落中的一间屋子。
屋子里是灶台,锅具,神仙们不需要进食,但仍然有熬制灵药的需求,锅具炊具这些东西并不罕见,所有仙宫的偏殿中也大多设有厨房。他把几只没了脖子的鸡放在砧板上,用法术恶狠狠拔光它们的羽毛,然后泄愤似的把它们剁得咔咔作响。
不多时,
鸡肉被剁成大小正好的小块。
煮汤补气血,他往锅里加水,但表情沉冷,好像这些鸡得罪了他,他要让这些已经被剁成美味肉块的鸡死了再死,再被水淹死一遍。
裴朝朝看他提着鸡进了厨房,想了想,又回到寝房里翻书。
她没翻多久书,门被推开。
她往外看,发现不是赵息烛回来了,是从昼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以前见过从昼多少次,但失忆后,她这是第一次见从昼真人,之前都是进他识海,在他识海里看他神魂结成的影子。
真正看到他,她发现从昼比她想得还要高大。
赵息烛和薄夜也很高大,都是猿臂蜂腰,肌肉流畅蕴藏着力量感,压迫感很足,穿上衣服显得禁欲又斯文;平心而论,从昼的身量并不比他们高多少,肩背也没有比他们宽出太多,但他往这儿一站,就有一种侵略感。
这种侵略感很奇特,
和薄夜赵息烛他们身上的压迫感不同,那种压迫感是上位者的专属,旁人站在他们面前,就不敢抬头,不敢接近,会生出一种自己很弱小的错觉。
但从昼身上的侵略感,却让人感觉想逃,好像自己的私人领域下一秒就要被他进犯。
裴朝朝想了个合适的形容——
如果说赵息烛和薄夜是收敛着的,那么从昼就是直白的、外放的。
他推开门,看见裴朝朝,笑了声。
然后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身:“怎么在这?”
他拿完命线就来找她,中间看见江独,也没在江独那耽搁太久。江独问他着急忙慌要干什么,他说给人送东西,江独想跟来,被他制止了。这么大个儿子,他暂时还不敢拉到她眼前来,至少得等一阵子。
他按着她的话去中间那座寝殿找她,但没有感应到她的气息,所以干脆门都没推开就转身走了,然后在司命宫里每一间偏殿感应她的气息,直到在这感应到她的气息,才推门进来。
他问她怎么在这,但也没指望她回答,就是问问。
裴朝朝也就没回答他。
他眼睛被布料覆盖住,
裴朝朝不知道他的眼睛长什么样,是眼睛瞎了但眼珠子还在,还是两只眼睛都被挖出来了,取下布条,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能看见两只黑漆漆的血洞?
但此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正在“看”着她。
他身上的侵略性不减反增,好像要把她的心肝皮肉都看透,在侵略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说实话,裴朝朝不算太喜欢这种感觉。
她把书合上,问他:“东西呢?”
不等她回答,他把命线拿出来,递到她面前:“这个?”
命线就是身体里的一截筋脉。
眼前半根命线晃动,但看着并不血腥,从身体里被抽出来后,它就变成一根粗粗的、淡粉色的线,外面笼罩着一点灵光。从昼拿着东西在她面前晃荡,裴朝朝看了两眼,嗯了声,抬手要接。
然而就在手指要碰到命线的那刻,
下一瞬,从昼将手抽走,
于是裴朝朝就抓了个空。
与此同时,
从昼微微弯下身,手落在她肩两侧,因为她靠在美人榻上,所以他这样,看起来就像直接压了下来,高大的身影将她的身影笼罩住,那种侵略感更加明显。几乎是叫嚣着往她身上缠绕。
裴朝朝对这个人不太熟悉,之前第一眼的印象,就是觉得他像条野狗,给好处就听话,不给的话,很难说他是会继续听话还是会反咬。
看似直白好拿捏,实际上却难捉摸,不会一味地听话。
现在他拿了东西不给她,
倒也很符合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她也没问他是不是不打算把东西给她了,他既然能拿着在她眼前晃,就是准备把东西给她的。但他把这东西当作筹码,想要以此换来更多,所以才会这样欲擒故纵一样的,把东西在她眼前晃一晃,然后又收回去。
裴朝朝猜,他想听见她问:要怎么样才能给我。
但她偏不问。
她乐意的时候,可以给他一点面子,顺着他的意思问两句。
但她不乐意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
“啪”的一声。
一巴掌直接扇在他脸上。
她把从昼的脸都打偏了,一个巴掌印就浮现在他脸上。
这巴掌用了挺大力气,震得她手掌都有点儿发麻,她不觉得打他一巴掌是多大的事,这人明显是难以掌控的野狗,她要掌控他,就要比他更有侵略性。她将手收回来,作势要捏一捏发麻的手指,表情松散,准备和他说话,说一些摧残他灵魂和自尊的话,稍微驯一驯这条野狗。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
下一秒,
从昼捂住脸,哑笑了声,他蒙着眼,但好像在兴奋地“看”着她,甚至兴奋到有点发抖。
裴朝朝看他好像被打爽了,难得顿了一下。
也就在这时,从昼将身体又沉下来一点,手一抬,慢条斯将命线放进她衣襟里,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得紧紧的,埋下头亲吻她的耳朵,兴奋道:“朝朝,失忆了性格一点都没变,你以前也这样扇我。”
命线怎么会不给她呢?
他其实就是故意找打。
他犯贱,进来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想被她打。
她失忆了,把他忘了,他心里不安稳,哪怕很高兴她给了他夫君的名分,但他仍旧不安稳,觉得不够。他白占了个夫君的名分,又得寸进尺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一点熟悉感,这样会让他错觉,她记着他,是记着他的情况下给他的名分。
她一巴掌打下来没多疼,但他从她身上感知到更多的熟悉感,这感觉令他亢奋,灵魂都在颤栗。
这条疯狗的脑回路和旁人不一样,
裴朝朝难得感到意外,新奇。
她被他捂住手,微微偏头看着他,想看看他接下来又要干什么。
她就是这样一偏头,
从昼就抬了抬下巴,直接凑到她唇边,然后开始亲她。
男人的直白和侵略性在这一刻展露无疑,掐住她的下巴让她张开嘴,力道轻然而动作重,一边喘一边亲她,像是要把她直接吞下去。
他放得很开,薄夜和赵息烛都没他放得这么开,裴朝朝腰有点发软,没有推开,她不会抗拒享乐,于是任由这条疯狗侵略似的舔/舐/啃/咬,她圈住他脖子。然而下一秒,又感觉到男人抓着她的手,放在他小腹。
他身上没有多余的赘肉,
隔着衣物,她摸到他腰腹的线条。
以为他要再往下,
然而他却将手按在那儿不动了,
裴朝朝这一下完全不知道这条疯狗要干什么了,然后就听见他兴奋地问——
“朝朝,我给你生个女儿好不好?”
第105章 疯狗中的疯狗 尊贵的嫡长女
生孩子这件事很遥远。
有多遥远呢?
裴朝朝就算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但听见这句话竟破天荒地感觉到大脑空白,她的身体和大脑都对这件事情太陌生,以至于连下意识的本能反应都是空白的。
于是她愣了下。
从昼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发愣的模样。
他觉得很可爱, 哈哈大笑起来,用了点力气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腰腹间, 凑在她耳边, 犬齿咬她耳廓:“我很高兴, 朝朝。看来除了我没别人说要给你生孩子。”
他气息洒在耳廓,灼热的, 和他体温一样,烧得人腰背发软。
裴朝朝尤其擅长操控人情绪,但这也建立在对方是个正常人的基础上。就算薄夜和赵息烛性格都不怎么正常, 各有各的疯法, 但他们的思维模式也还是正常的,循序渐进的,如果他们说要给她生孩子, 她愣住不说话, 他们可能会觉得她是不是不愿意要孩子,是不是嫌弃他们。
但显然从昼显然是疯狗中的疯狗,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太好了, 我是第一个, 那我生的就是尊贵的嫡长女。
裴朝朝:“……”
裴朝朝一时间竟很难预料到他接下来要想什么、说什么。
她一言难尽地看了从昼一眼。
他身上的侵略性很强,把她耳廓又亲又咬,但还觉得不够,就像疯狗盯上了一块肉骨头,咬住一点哪里够,要把这块肉骨头浑身上下都吃进嘴里, 吞入腹中,要侵略,要得到更多,然后吻又蔓延到后颈,他像狗咬住猎物一样吮/咬住她后脖颈,牙齿在那一小块又磨又碾,哑着声线短促笑:“怎么办朝朝,一想到要给你生孩子我就兴奋。”
他说完话。
裴朝朝感觉后腰处被抵了个东西,硬得和铁一样,甚至得寸进尺地往前顶。
她腿发软,窝在他怀里不想动,他新奇、无法预料,这让她本能亢奋,但同样的,她本能喜欢操控,看见他这样的,胜负欲就翻涌上来,笑道:“我一句话都没说呢,你就在这自说自话上了。”
她这话一落,
从昼顿了下,抬起眼看她,疑惑问:“我生我养,孩子和你姓,你什么都不用管,高兴了就陪她玩玩。你不想要?”
他这话一落,
裴朝朝刚要说话,然而下一秒,外厅的门就被推开。
随后一个人走进来。
裴朝朝迅速抬脚,把从昼踹到桌子底下,然后坐起来了衣服。
完衣服一抬眼,就看见赵息烛端着案盘进来了,案盘上放着鸡汤,拌鸡肉,炒青菜,米饭。饭菜很香,蒸腾出白色的热气,赵息烛的脸色却很冷,他冷着脸将案盘放在桌上,坐到他面前,冷声说:“吃。”
命线之前被从昼放在她衣襟间。
她已经把它拿下来,没让赵息烛看见,现在又慢条斯把东西揣进袖子,然后才拿起筷子,对赵息烛露出个笑:“谢谢夫君。”
这话一落,
她就感觉到自己小腿被人按了下。
垂下眼,正看见桌子底下的从昼抬头。他眼睛被蒙着,但她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她笑意未收,对着从昼眨了眨眼,似乎在问他: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