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落下,
然而下一瞬,白辞却“嗯”了声。
他像是认同了她的话,这放在以往,是极为不可思议的——
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听见这话怎么可能不生气,还反过来认同?
然而他自己却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在她动用灵力前,仍旧攥着夜明珠,拉近两人距离,继续说:“我只是想问,你要夜明珠做什么?”
他声音很低,轻飘飘的:“因为因果线不亮,你怕被发现自己是假的吗?”
裴朝朝手一顿。
她倒不算特别意外,因为并没有刻意掩饰过自己的身份,他如果发现了,也是很正常的。
但眼下这样的姿态,她的身体遮挡着因果线,他没有由看见那条因果线的明暗。
她有点好奇:“何以见得?”
白辞这次没有回答她了。
他手上力道松开,让她将那夜明珠拿走,然后那只手顺势抬起来,落在她下颌。
紧接着,他冰凉的指尖一用力,将那人皮面具撕开:“是我兴师问罪,不是你问。”
下一瞬,
她原本的脸,就落入他眼中,
她在笑着呢,很漂亮,是一种极富冲击力的漂亮。
白辞眼睫抖动了下。
裴朝朝和他对上目光,她顺着他的话道:“嗯。兴师问罪。好。那你问。”
白辞闻言攥住她的衣襟,将他往下拽了些,于是就成了她欺身而下的姿态:“你——”
他顿了顿,其实想问她,为什么白策会认识她。
听见白策去赵家找她的时候,他就生了疑心,但他却生出了一点懦弱来,害怕那万分之一的概率,万一她不在赵家呢?
刚才在门口,
他准备跟着众人一起离开,可是看着她的背影,他又生出一点恐惧来,害怕起另外万分之一的概率。
万一这就是她呢?
这人看起来有种高高在上的矜贵,然而这时候,却像是祈求,莫名有了一点微妙的卑微姿态,
不知道什么时候,骨血里多了一点点的怯懦,他竟不敢问她和白策的关系,仍是怕——
万一是有关系呢?
他最终,只是象征性地兴师问罪了一下:“为什么要我自己发现你的身份?”
裴朝朝反问:“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白辞这时候才回答她:“气味。”
裴朝朝一顿:“嗯?”
白辞抬了下手,指尖落在她头发上,说:“修士多用法术清身体和头发,没什么特殊的味道,但你头发上,总有木槿叶的味道,是沐浴后留下的,我是药师,能闻出来。”
裴朝朝问:“什么时候闻出来的?”
白辞说:“……你刚才拿夜明珠的时候。”
裴朝朝又问:“上一次呢?”
白辞顿了下,声音有点点哑:“你亲我的时候。”
他说这话时,脸上表情仍旧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像站在云端,万丈红尘不入眼的仙人,
但他的眼尾是微微泛红的,一张脸苍白漂亮,有一种禁欲却让人想要催折的割裂美感。
裴朝朝闻言,笑了下。
她没有说话了,低下头,轻轻在他唇角亲了下。
这一下很很轻很轻,
白辞顿了下。
他听见她轻轻笑着说:“奖励你认出我。”
这话就像主人对待一条听话的狗,
是在赞许这条狗做了让她满意的事情,于是她施舍以怜爱,
谁是地位更高的那一方不言而喻。
白辞却破天荒地生不出一点被冒犯的感觉,
落在她后脑发丝间的手本能地用了点力气,他感觉到干渴,于是抬起头,按着她的后脑,想要得到更多。
思绪在这一刻也好像被冻住了,
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家子,这一瞬在模糊间,只能卑微地想道——
如果做更多让她满意的事情呢?
也就在这时,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有侍从低声通传:“公子,赵家大公子和小少爷到访,要进祠堂……”
这话音未落,
于室内略有些暧昧模糊的声响中,
祠堂门就被人着急地一脚踹开。
下一秒,
赵息烛和白策破门而入,
一踏入祠堂,就看见昏暗中,祠堂里间的轻纱幔帐被风吹得轻轻浮动,
隐约可见幔帐后,白辞坐在轮椅上,他微微仰着头,另一人则低着头,被白辞按住后脑,发丝垂落下来,挡住脸。
两人很近,身影交叠着,被层叠的轻纱笼罩着,
虽看不真切,却也能见亲密无间。
白辞……
在干什么?和谁?
白策脚步一顿。
赵息烛则是快步往前走去,走出了一种抓奸的架势,
一股无名火直接烧得智干涸,“咔”的一声——
他又折断一把扇子。
第64章 如果哥哥喜欢我的未婚妻 那我…………
祠堂门被踹开的时候, 裴朝朝就听见声音,然后是有点乱有点急的脚步声。
她余光瞥过去,就能透过层层叠叠的轻纱幔帐看见两道身影, 白策和赵息烛。
白策在原地略微停了下,
赵息烛倒是气势汹汹, 有种抓奸的架势。
裴朝朝轻轻眨了下眼, 觉得这场面很有趣, 她现在顶着的是她自己原本的脸,至于之前戴着的人皮面具, 它被白辞撕掉了,这时候正放在他手边的桌案上。
她微微偏了偏头,看了眼那人皮面具。
也就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 她的唇和白辞的分开了一点。
就像是要中止这样亲昵的举动。
白辞察觉到, 平静地抬了抬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旁边的幔帐无规律浮动,像随时要被人抬手撩开, 而眼下这样亲密的场面, 的确最好不要被外人撞破,毕竟这里可是祠堂。两人应该在别人闯进来之前, 直起身子, 佯装刚才无事发生, 维持一点距离感与体面。
他按在她后脑上的手掌却在此时微微用力,将她的动作按住,然后手掌往下挪,落在她后颈,指腹一点一点摩挲她后颈细腻的皮肤,然后微抬下巴。
于是略微冰凉的唇就又含住她。
这人高高在上, 傲慢矜贵又倔强,像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但亲吻却柔和而缠绵,黏黏糊糊,戴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占有欲和侵略性,像沼泽,要一点一点将她吞噬下去,这还不够,要一寸一寸地占有、标记。
那一边,
裴朝朝被他按住,愣了下。
她下一瞬就反应过来,这人是怕她听见脚步声,怕被抓奸所以要起身,在人前做出疏远的姿态,和他撇清关系。
她觉得好笑。
她向来不怕和人亲密时被撞个正着,反而那样的场面会让她感到未知、亢奋,刚才偏头,只是想看一看那张面具而已。
她没有再动,很随和地由白辞按着她的脖颈,任由他亲吻。
头发因为弯腰垂头的动作而垂落下来,带着一点木槿叶的气息,像藤蔓一样将白辞困住,比刚才还要亲密,好像并没有被那脚步声影响,也并不在意外面的人会不会进来。
也就是这一瞬,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发出脚步声的人像生气了,发出更重的声响威胁里面的人,告诉她她有人来了,让她快一点和白辞分开。
但如果不分开呢?不分开他会怎么样?
进来撒泼吗?
那脚步声气势汹汹,这时候已经到了幔帐前。
透过影子,能看见他抬起手,下一步就是要直接撩开幔帐。
裴朝朝弯了弯唇,将手按在白辞肩上,咬了下他的舌尖,回应他的热切,
白辞一只手原本环在她腰间,被她这样刺激了下,下意识收紧,
于是她就顺着他的力道跨坐在他身上,他虽有腿疾,但身形也算高大,这样的姿态下就能轻轻松松把她拥在怀里。
这比刚才还要更亲密。
足够让走到幔帐外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
能看见外面那人的动作顿住了。
撩开幔帐,捅破那层窗户纸,然后呢?
抓奸吗?
赵息烛手停在半空,捏了下指尖,他突然感到茫然。
他进去,她难道就会停下来吗?
到时候他走进去,问她在干什么,她如果光明正大说在和白辞亲吻,
那他又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突然发现一个荒谬的事实——
他没有身份抓奸。
她这时候连人皮面具应当都没戴,顶着她自己的脸,他甚至连装成出来抓自己妹妹的兄长都不行。
以他的身份,掀开幔帐,走进去,看见她和别人亲密,也只能退出去,说一句不好意思真是打扰了。
多狼狈啊?
他连这时候站出来,把她拉开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和她甚至连一点越界的亲密接触都不曾有过。
她高高在上站在那里,她垂怜谁,谁才有资格,而她垂怜白辞,垂怜白策,垂怜琼光君,垂怜所有人,他们所有人都有资格在这一刻掀开幔帐,把她和白辞拉开,质问她在做什么。
只有他没有。
因为她的垂青,她的怜爱,从来没有落到他头上。
好像有一双手猝然攥住他的心脏,用力地捏了捏,有点发紧有点发酸,连带着有一种牙齿都在泛酸的感觉,喘口气都觉得胸腔里密密麻麻地发着酸,焦灼而烦闷。
他手握成拳,眼睛泛红看着里面两人亲昵,
继而好半晌,他才缓慢地将手收了回来。
他的脚步也没再往前。
他就这样站在外面,用阴暗的、血红的视线看着他们。
这时候,
后面的白策也挪动步子,他走上来,行进间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他往幔帐里看,视线虽模糊却也能看清白辞和人在干什么。
他有点惊讶。
白辞这人挑剔又难伺候,平时高高在上,还有点心洁癖,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别人碰他一下,他都要洗手。
现在怎么就坐在这里,按着人家姑娘的腰和脖子……
而且看起来白辞还是那个更渴求对方爱怜的人!
白策喉咙间溢出模糊的一声笑,带点讥讽,但抬起头,仍旧是用困惑的语气问:“哥,你和谁在里面?”
他说:“听说父亲给我安了一桩婚约,牵扯赵家和白家的因果,刚才我听见因果钟的声音,说明那姑娘来祠堂里滴血订亲了。哥,不会这么巧,你身边的是我未婚妻吧?”
这话一落,
周围安静了一瞬。
没人想到他会说这话,连外面跟着进来的侍从们都一瞬间安静下来。
侍从心说小少爷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尤其是这个语气也不像抓奸,反而天真爽朗,就是他平时说话的语气。
自己的未婚妻和自己的大哥搞在一起,是什么很正常的事情吗?
就感觉……
怪怪的。
然而下一秒,
就见白策又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掀开幔帐,走进去。
与此同时,
白辞将裴朝朝按在自己怀里,一只手落在她侧脸,将她脸上露出的部分都遮挡住。
他手心很冷,捂在她侧脸时轻轻的,但是手背却绷出一点青色脉络来,像是克制着情绪,极为不悦。
这份不悦是对着白策的。
他掀起眼皮看向白策,声音发冷:“怎么,离开白家太久,教养被狗吃了吗?谁让你进来的?”
白策舔舔唇:“哥,你急什么?”
他眼睛是琥珀色的,唇角微微翘,头发也有点微卷,怎么看都是天真无害的模样。
这时候看着白辞,他弯了弯唇,笑起来:“我进来就是想看看这位是不是我的未婚妻,不过分吧?而且,虽然这是我的未婚妻,但如果哥哥喜欢的话,我也可以让给哥哥的。”
这话一落。
身后的侍从们面面相觑。
白辞抬眼看他,似笑非笑:“让给我?”
白策点头,语气是伪装的天真,
他喜欢给白辞添堵,喜欢暗地里和白辞抢东西,但这一回,他确实也不想和什么赵木楹成亲,于是这话就说得真心诚意了几分:“毕竟哥,我们是亲兄弟,有什么不能相让的?”
白辞最讨厌白策这样。
他毫不留情拆穿他,语气讥讽:“是吗?”
白策微笑着耸了耸肩:“好吧,是因为我不想和她成亲。”
白辞没说话,就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说。
白策视线微动,
见白辞把那女人护在怀里,他看不清脸,但在滴血订亲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这女人多半是赵木楹。
他这时候和白辞说话,其实话是说给她听,让她清清楚楚知道他不娶她,她也不要再在这里和他结什么婚契,既然和白辞这样亲密,那不如直接嫁给白辞好了。
于是他对白辞道:“我已经和别人有了肌肤之亲。”
祠堂里人虽不多,但到底还有人在,
白策这话说得简直是有点不知廉耻了。
白辞眼皮一跳:“肌肤之亲?”
白策弯着眼睛笑:“是。所以我不能和赵小姐成亲。对赵小姐不公平,也对和我有肌肤之亲的那位姑娘不公平。”
这话一落,
还不等白辞有反应,
白辞怀里的裴朝朝就先笑出了声。
她没有回头,还任由白辞将手落在她脸上,声音有点点哑。
白辞垂下眼看她,正和她对上视线,
她眼睛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动人心魄,
但白辞突然之间,有了一点儿不太好的预感,他眼皮跳了下,问白策:“那位姑娘……”
他说到一半,话音顿住,似乎没思考要怎么问、问什么。
白策心领神会,到底是亲兄弟,虽然水火不容,但有时候血脉就是这样奇特,他能精准地解白辞的想法:“我找不到她了,这次回来,也是来找她。”
白辞突然感觉到有点冷。
他垂着眼,仍旧和裴朝朝对视。
裴朝朝没有再出声,她笑着对他眨眨眼,仿佛在期待什么。
她的恶劣刻在骨血里,有时候会从眼睛里露出来一点,可是她的眼睛太漂亮,太诱人,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哪怕将有毒这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身上,却仍旧引人垂涎,让人忽视掉她的毒性,靠近她,满足她。
白辞另一只手抬起来了点,指尖轻轻覆住她的眼睛,
他心里隐隐知道她在恶劣地期待什么,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追问下去,可是他仍旧听见自己问:“她叫什么名字?”
白策道:“她叫——”
他话音未落,
这时,后面站了一会的司命突然走进来。
他许久没有说话,视线仍旧是阴暗的,落在裴朝朝和白辞身上。
他出声说:“白小公子,和兄长交换心意固然很好,但难道不该先看看,你兄长怀里这位是不是你那未婚妻吗?”
这话一出,
白策点点头,说了句有道,然后往前走到白辞身边,
他一边走,一边继续解答白辞刚才的疑问:“她叫裴朝朝。”
话音落下的时候,
白策正好走到了白辞身边,脚停在他和裴朝朝身前一点,
白辞心里则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垂下眼去,
与此同时,
裴朝朝抬了抬手,她拉掉他覆在她眼睛上的手,抬起眼,再度和他对视,
在他的目光中,她甚至弯着眼睛笑了下,恶劣地垂了垂头——
在他指尖上落下一个吻。
第65章 赵息烛 终于疯了吗
裴朝朝这个名字像一句魔咒,
白策说出这个名字,不管是赵息烛,还是白辞, 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微妙。
周围有一瞬不太自然的安静。
白策眨了眨眼,不太在意他们的反应, 他将注意力拉回来, 放在白辞怀里那女人身上——
只要拿出她是赵木楹的证据, 他就能说她和白辞不清不楚,把这婚约给她和白辞。
他想到这里, 又往前走了一步。
与此同时,
白辞抬了抬眼,看向白策,
他将手指从裴朝朝掌中抽出来, 然后手掌覆上她的脸,不让白策从那角度看见她:“白策。”
白策含笑看过去:“又怎么了哥?你就让我看一眼——”
白辞打断他,声音轻飘飘的:“滚出去。”
他这话像只是通知一下白策, 说完后, 另只手抬起来对着不远处的侍从们比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