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夜的腰身绷紧了,僵硬极了。
他没有抽开手,这时候,两人姿势就变得很亲昵,她环着他,咬着他。
薄夜温柔的声线变低了点,再一次唤她:“朝朝?”
他另一只手顿了半晌,随即慢慢伸到她后背,姿势僵硬,动作却很轻柔地一下下拍她背脊:“是不是疼?下一次不会——”
这话还没说完。
裴朝朝咬着他手的力道突然松了点,含糊道:“好疼。”
她可怜兮兮说:“和白长老结师徒印会一直这么疼吗?那我喜欢你一些,我……不和他结印了。”
有些突然。
但很纯粹,很孩子气,说变就变,
因为疼,所以可以快速放弃和白辞结师徒契。
也或许是不够喜欢白辞,不够坚定地认定白辞。
薄夜视线更温和,呼吸都放轻,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脊:“好。”
他声音也放得很低,温和诱哄:“我会好好教导你。”
裴朝朝低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但她咬人的力道更轻了,头往旁边侧,慢慢松了嘴。
薄夜正要把手抽回去,
然而还没来得及动,裴朝朝就又垂下头,轻轻舔了舔他手上的咬痕。
她咬得用力,他漂亮的手上出现了很深的咬痕,渗着血。
她这一下舔掉渗出的血丝。
奇异地,刺痛,带着微妙痒意,顺着伤口,那痒意淌进血脉里。
薄夜错愕地望着她:“朝朝,你……”
他难得词穷了,半晌没有说完这句话。
裴朝朝仰起头,唇角有血:“对不起,刚才太疼了,没忍住咬到你。弄疼你了吗?”
薄夜沉默许久,微笑道:“有一点。”
裴朝朝舔掉唇角的血。
血腥味带点甜,吞进喉咙口,她安安静静等了一会,却没感觉身体有任何感觉——
她的修为,肉身,六根都由幽山帝君亲手塑造,吞下他的血,她的身体会有感觉。
如若幽山帝君有转世,不管是成了人还是妖魔,她对他的血都该有感应。
但没有。
薄夜不是幽山帝君。
结果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裴朝朝借着这机会试探,得到结果,却也没见好就收。
她又弯下脖子,亲了亲薄夜手上的伤口。
随即,又感觉到薄夜身体僵住,呼吸变急促了点。
下一秒。
薄夜手指微动,轻轻掐住她的下巴,制止她的动作:“朝朝?”
裴朝朝仰起脸,语气困惑:“怎么了?”
她还环着他的腰,手收紧了些,将距离拉得更加亲密无间:“听说这样会让你不那么痛。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薄夜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
裴朝朝年纪小,对他来说,还是个孩子,是个顽劣可爱的小女孩。
他可以替她顺头发,在她疼痛时轻轻抚摸她的背脊,都是长辈对小辈做的,合的事情。
薄夜对于年龄的概念太模糊了。
但是亲吻这样的事情,他也感到太亲昵。
长辈确实可以亲吻喜爱的小辈,可是放在此时,又有种超出长辈小辈之间的微妙亲昵。
他垂下眼,开始仔仔细细看着她,
从她光洁的额头,看到她的睫毛,鼻尖,丰润的唇。
像这样年纪的孩子……
应该是还需要人教导的,但又对世间万物有了一点浅显的解和认知,有一点点懂事了。
他这边正想着,
又听见裴朝朝闷在他脖颈间,低声说:“我年纪小,有许多事情不懂。”
她好像开始啜泣,小心翼翼:“师尊,我是不是又冒犯到你,让你不高兴了?如果这是不该做的事,那我……”
她说到这,顿了下。
那一边。
薄夜听见她这些话,脑中刚建立起的,这样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点懂事了的概念,再一次被全盘推翻崩塌——
可是她不一样。
她出身荒村,从小就没有父母管教,因为眼盲,也不曾读书习字。
她不懂。
她不懂是很正常的。
薄夜喉结轻轻滚动了下,目光愈发柔和下来,
他垂下眼,正对上她仰起的脸。
她正要说话,一颗虎牙尖尖上还有血丝,
鬼使神差的,他抬手轻轻掐住她下巴,力度温和,却又强势地不让她合上嘴。
“没有。”他指尖探入她齿间,一点点蹭去她虎牙尖尖上的血迹:“没有冒犯我,朝朝。”
裴朝朝不喜欢被人控制,也不会让自己被摆在被操控的位置。
她更喜欢操控别人。
可她对人的操控从来都是悄无声息,从情绪,到行为,一点点渗透式地操控。
她问薄夜:“那我以后还能这样吗?你刚才掐着我下巴,看起来不想让我继续。我很害怕,以为我做错事了。”
薄夜任由她抱着。
不知道从某一刻开始,早已经由她牵着思维走了。
他任由她抱着,声音也轻了,叹了口气:“你没有做错事。以后……也当然可以这样。你年纪小,任何事都做得的。”
第26章 她利用我说明她需要我 你又算什么?……
两人位置悄无声息调换, 主导权回到裴朝朝手上。
但她见好就收,没再有什么别的动作。
薄夜还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像安抚,轻声说话哄她。
裴朝朝则安静蜷在他怀里, 听见他说话, 也没回话。
过了会, 她垂了垂眼,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薄夜轻拍她背脊的动作顿了下, 低声问:“困了吗?”
裴朝朝不置可否:“疼。”
薄夜有些意外:“疼?”
她身体还在被白氏禁咒反噬,刚才断了给她疗伤的灵力,确实会让她感到痛苦。
但他很快就又继续给她输灵力了, 按不该疼。
他想起她顽劣那面, 垂眼看她。
她眼皮拉拢着,眼睫颤动,眉头微微皱起来, 脸色苍白到有点透明。
不像说着好玩, 像是真疼。
看起来很脆弱。
他手落在她背上,用灵力查探她体内筋脉, 但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不该疼的。
薄夜语气关切:“哪里疼?”
哪里都不疼。
裴朝朝心说。
她这么说只是想支开他。
所以她嘴上虚弱道:“是我旧疾犯了, 药……咳, 我吃了药,或者安静睡一觉就会好。”
身体上的疾病并不能靠输灵力医治,需要对症用药。
薄夜不会给人看病,要问她什么旧疾,然而还不等问出声,就见裴朝朝眼睛闭上了——
不像睡过去, 反倒更像是晕过去。
薄夜顿了下。
他难得地有些无措,怕她是晕过去了,想唤醒她,但看见她闭上眼后逐渐舒展开的眉头,想到她说安静睡一觉就好,又怕唤醒她,让她继续承受旧疾的折磨——
她刚才那话说得熟练笃定,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
是经常在被旧疾折磨,疼痛难忍时,靠着昏睡一觉捱过去吗?
薄夜呼吸放慢,
动作停滞半晌,最终把手挪到她肩头,把她身体平放在床上。
他不会给人看病,但还是用灵力再次检查她身体大概状态,确认她会醒过来:“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想和白长老结师徒印的吗?他医术很好,或许能医治你的旧疾。”
床上的人安静躺着,没有回应。
好在薄夜也不需要她回应。
他帮她盖好被子,又低声对她说:“没关系。”
他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符纸,里面灌注满他的灵力,在他不在时,会代替他往她身体里输灵力,让她不至于被白氏禁术的反噬折磨。
他语气仍像哄孩子,轻声承诺:“师尊也会想办法治好你。”
——这样的话,
她或许就不再想和白辞结师徒印了。
薄夜再一次看向她手腕上的师徒印。
是属于他的印记。
一种更为隐秘的满足感从心底满溢出来 ,带来一种身体上的愉悦感,连指尖都感到有些发麻。
薄夜呼吸变得急促了一点,目光却更为柔和。
他会好好教养她,而她也只会有他一个师父。
薄夜出去了。
裴朝朝猜他是想办法打听她的旧疾,帮她找药去了。
她闭着眼,等薄夜离开了一阵子,才偷偷睁开眼。
四周安静下来,心也才跟着静下来,可以准确判断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现在的处境很差。
昆仑镜碎裂,命簿损毁,天界没法子再直接给她使绊子,但她的一缕灵息还留在天界,即使她切断了和灵息之间的链接,但司命依旧能通过转生阵追溯到这缕灵息。
灵息是神仙独有的,相当于灵魂的一部分,或是意识的一部分。
司命只要把那缕灵息拘回转生阵里,再次封印,她或许就会再次失去记忆。
如果再失去一次记忆,就不一定还能有翻盘的机会了。
原本想和白辞结印,是打着主意,想沾点他弟弟白策的气息。
白策是跟着她跳轮回道的神仙,
裴朝朝不知道他在天界时是哪位神君,但若是血脉中沾染他的气息,司命拘她灵息时,就会从灵息的链接中同时感应到她和白策的气息。
她了解司命。
这人手段阴损,百无禁忌,但也很有分寸,如果分不清她和白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但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了。
就好像逃生到一半,发现前路被堵死,而暗藏在四周的刀锋已经露出冷光,冷冰冰贴上人的脖颈,只差一点就能切断命脉,断绝所有生机。
危险到令人战栗。
裴朝朝能感觉到自己血液的流速都在变快,
那种强烈的战栗感像过电一样滑过背脊,她头皮都跟着发麻。
她不觉得害怕,从来都不会觉得害怕,反倒感到兴奋。
手心符纸微微发热,源源不断的灵力从符纸传导进手心,压制住白氏禁咒反噬带来的痛意。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慢吞吞走了两圈,然后垂眼看着掌心的符纸,突然福至心灵——
她得出门一趟。
她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再博一博。
她攥紧符纸往外走。
然而刚靠近房门,下一秒,就被一阵灵力弹回来。
面前就像是有一堵透明的墙挡在那,不让她出去,而旁边的窗户也是一样——
薄夜把这房间所有的出路都封死了!
裴朝朝无声骂了句脏话。
薄夜从裴朝朝的房间出来,但并没有走太远。
房间外是一座庭院,
薄夜看见季慎之在不远处。
他顿了顿,随即就见季慎之转头看过来。
季慎之微微颔首:“师尊。”
算是行礼,礼数是周全的,但语气冷淡,一如既往。
薄夜习惯他这样,也轻轻点头。
“正好。有些事情想问你。”他说:“是你把朝朝带回来的,路上可有见她犯过什么旧疾?”
琼光君一顿:“旧疾?”
琼光君没见过她犯什么旧疾,但想起从那荒村到归元宗的路上,她和他提起过她有心疾。
那时候她还说喜欢他。
这词在脑中绕了一圈,琼光君竟感到荒谬可笑——
她嘴巴里有几句真话?
喜欢是假的,谁能知道心疾是不是假的?
他有些不满。
也说不出这不满是因何而起,携了点恼怒和空虚,于是他视线越过薄夜,往前面的寝居瞥了下。
但也就是这一瞥,那种不满足的感觉愈发强烈,似乎迫切想要看见什么,但是什么也没看见。
那一边。
薄夜说:“嗯。她身体不太舒服,说是旧疾犯了。”
他叹口气,有点无奈:“或者你听她提起过有什么旧疾吗?身体疾病还是要对症下药才行。”
身体不舒服?
琼光君听见这话,沉默了半晌,然后才冷淡出声:“可能是心疾。”
薄夜想起她醒来时捂着心脏的样子。
他嗯了声,想了几味治疗心疾的灵草。
那些药在药山上还没成熟,或许可以用灵力催一催熟。
薄夜这样想着,才后知后觉注意到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了。
往日这个时候,季慎之会在太清山下练剑,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
于是他微笑问季慎之:“今天怎么在这?”
季慎之没回答。
他表情还是冷淡,没什么变化,但破天荒反问:“师尊又怎么在这?”
薄夜察觉到他的变化,但却没提及。
他只是温和回答:“刚把朝朝接回来,她身体不舒服,就陪了她一会。”
这时候,
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远也不近。
琼光君第二次听见薄夜这样亲昵地称呼她。
那种不满又加倍递增。
他终于意味不明出声重复:“朝朝?”
琼光君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
分明不管对大事小事都不管不问,分明是寡言的人,但这时候话却好像多了起来。
他窥见自己骨子里阴冷粘稠的恶意,而自从窥见那份恶意,就好像再也刹不住车,任由那片暗色漫过他的人格,将他整个人逐渐也染成阴暗的样子。
心里的毒汁几乎都要淌出来了,想说刻薄又恶毒的话,但眼前人是师尊,他压不住恶毒的念头,却又想将那些恶毒粉饰得更太平一点,于是语气变得阴冷而古怪:“师尊这样叫,显得好像和她很亲昵。”
我都没这样叫过她。
她好歹骗过我,说过喜欢我,证明她需要我,需要利用我,而你又算什么?
她不在意你,也不需要你,所以连这份师徒缘分都是你强求来的。
薄夜脸上笑意变淡了点:“毕竟我和她是师徒。”
他眼睛颜色很淡,这样看着人的时候显得很平静,说的话像纵容:“你与她不同,你是很独立,很坚强懂事的孩子,只需要我教你修行。朝朝不一样,她从小无人教导,不太懂事……”
薄夜说到这,语气变得更温和:“所以需要我教导的地方更多。”
他看着琼光君陈述:“我与她亲昵些,是所当然的。”
琼光君扯了扯唇。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在……笑?
有点皮笑肉不笑。
但确实是在做出笑这个表情,这个动作。
琼光君更深切地意识到,他真的变得很奇怪。
心里那种烦躁分明是在听见薄夜这话后疯狂增长,有怨毒的念头,但想法越怨毒,越是扯唇装笑,想要掩盖。
但他不排斥这样的变化。
他没有绷起脸来,而是任由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留在唇角,想要开口反驳些什么,说些什么。
反驳什么呢?
反驳她会和薄夜变得亲昵。
说些什么呢?
说她这人没有心,永远也不会和谁变得亲昵。她只是装得很好,把人耍得团团转,让人误以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但下一秒。
还不等他出声,就看见薄夜微微抬了下手。
衣袖随动作往上滑,露出薄夜的手——
他手白晰漂亮,像玉石雕出的艺术品,然而虎口处有齿痕,渗出血丝来,能看出被很用力地咬过。
而那咬痕上面,还有一点点淡红的印子,像是被人轻轻吮.吻出来的。
琼光君呼吸一滞。
薄夜用手指蹭了下那齿痕,温和笑:“你看,她心里是把我当师尊的。疼的时候知道要咬我,咬完后又怕我疼。她不懂事,所以——”
这话没说完就顿住。
琼光君却觉得不需要听完了。
他只感觉到脑海中轰的一声。
而耳边,模模糊糊听见薄夜道:“已经足够亲昵了。”
她不是不懂事。
她懂,她就是故意的,和谁都可以说喜欢,和谁都可以亲昵。
但唯独不是他,她现在连骗都不愿意骗他!
重新对她建立起的认知没有被推翻,而对于她恶劣的认知则更为鲜明,像是被用火烤过的钢印烙进血液里,烧得心底那股火气奔腾上来,烧得他头都有点发晕。
可是血液却冷下来,冻得他思绪又无比清醒冷静,觉得自己该离开这里。
但是下一秒。
他听见远处有点轻微的声响。
他循声望去,就看见薄夜身后,隔着回廊的寝房里,裴朝朝正“看”着他。
她没覆目,因为眼盲,眼神很空洞,
但就是给人感觉,她在看他。
琼光君不知道她是怎么察觉到他朝她看过去的。
但确确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