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
她可不能让薄夜过来,那就只能瞎编几句话,祸水东引,把江独和琼光君的战火引到薄夜身上去,
他们几个人打起来,场面越乱越好,这样她才能趁乱去碰水晶球。
这时候,
琼光君和江独也朝她侧头的方向看过去。
那边人不多,弟子已经被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稍远的地方有两人,被树影遮住身影看不清脸,只隐约看得出有个人坐在轮椅上。
江独想起刚才裴朝朝就是从这方向过来的,
一瞬间就联想到她刚才或许是去找那人去了。
哪里来的贱人?怎么敢让她和他划清界限!
江独怒火刹那迸发出来,他直接一转身,一边朝那方向去,一边出招朝那边攻击!
这一招招式狠戾,
直接拂开树荫,
下一秒,
薄夜的身影直直映入众人眼帘!
与此同时,
薄夜轻轻抬手,用灵力压制住江独。
他衣角被灵力带过的劲风拂动,露出张护身符的一角。
琼光君望过去,视线几不可查地震颤一瞬,
先前那种怪异感似乎一瞬找到归属,桩桩件件都清晰起来——
“是宗中孩子送我的礼物。”
“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这孩子毫无灵根,胆子小,你这样会吓到她。”
琼光君的神经似乎都在此刻,轰然炸开!
前面江独的招式扫过他,他不受控地抬手挡下。
然而也就是在此时,变故陡生——
江独被薄夜压制住,
他修为高,从未被这样压制过,体内的魔气应激似的突然开始横冲直撞,一瞬之间,属于魔族的杀戮本能控制着他再一次打出杀招!
他下手一招比一招很辣,
周围有人抵抗,有人反击,一时间满场招式乱飞,混乱极了!
薄夜原本压制住江独,但现在场面乱成一团,已经无法一个个压制,
为了不造成更大的混乱,他当机立断施法,直接带着江独琼光君和在场几个动手的人一起瞬移离开!
与此同时,混乱之中,
白辞划动轮椅,微微往后一退,离薄夜远了些,免于被他瞬移带走
他刚被裴朝朝气得够呛,压下胸腔中血腥气,但眼睛又控制不住,隔着一片混乱又看她,咬牙切齿的,想知道她到底拿什么东西和他交换。
隔着一片混乱。
裴朝朝似乎再一次看向他。
她又往水晶球那挪了几步,走到水晶球下,然后对着白辞动了动唇,
又是不等白辞的回应,直接转身。
紧接着,她一抬手,掌心抵着神仙玉,直接碰到了水晶球。
整个动作进程奇快无比,
几乎所有人,包括天界的神仙们都没反应过来!
愣了一瞬后,
有反应快的神仙出声道:
【等等,裴朝朝在干什么?!】
【她怎么去碰水晶球了,司命,司——】
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下一秒,
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炸起!
不知道是画面先行,还是声音先行,
这巨响震动天界和归元宗,
所有人朝着这方向看过来,就见一阵巨大的光束从水晶球里爆发出来,穿天透地,而画面似乎也开始放慢,一帧一帧地,就看见水晶球上开始密密麻麻蛛网般碎开裂口,然后分裂,炸开——
隔着混乱。
白辞头一次大脑混乱了一瞬,
紧接着下一秒,就看见水晶球中汹涌的灵力冲向裴朝朝,几乎是把她碾压在地面上,
爆裂开来的水晶球碎皮也被裹挟着扎进她身体!
入目是血色。
白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裴朝朝刚才就在说要他给她治伤的事。
她早就知道自己要受伤了,但也没说要拿什么和他交换。
甚至——
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刚才对他比口型,说的那句话也是:记得给我治伤。
第21章 自己的命数 总要亲手改写(二更……
场面很混乱, 刚才薄夜为了平乱,用了集体瞬移的法术。
这法术极耗灵力,要修为极高的人才做得到,
然而一旦用出就无法撤回,就连薄夜自己也会一起瞬移走。
然而就在法术生效的一瞬, 众人正好看见裴朝朝的举动, 皆是彻底安静下来, 但然而还不等反应,法术就生效, 将他们一行人瞬移到另外的地方去了。
场面一瞬就空了些。
白辞没在瞬移范围内,
他留在原地,看着裴朝朝, 思维慢慢恢复转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了一点微妙的震撼。
一个毫无灵根的瞎子,怎么能撼动归元宗的水晶球呢?
从那样偏僻的村落里出来的人, 该是眼皮子浅, 毫无见识的,可她算计到水晶球, 算计到自己受伤, 算计得分毫不差。
这种感觉超出预期, 白辞有点排斥。
他看着裴朝朝,然后看见她微微侧过头来。
她应该是被伤到腿了,坐在地上站不起来,覆盖着眼睛的白绸上也溅了血,但即使蒙着眼睛,白辞也能感知到, 她在“看”他,在催促他快点过去给她治伤。
白辞下意识要滑动轮椅,下一秒,又骤然停住动作——
她好像从始至终都笃信他会去给她治伤。
就没想过他会拒绝么?
即使不像寻常村姑那样蠢笨无知,但到底也是个毫无灵根的下等人不是吗?
这类人毫无价值,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换他给她治伤?
他根本没必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想到这,动作停住。
那一边,裴朝朝又和他比口型:“快一点。”
白辞见状,几乎要气笑了。
他在原地没动,眯起眼睛看她,似乎隔着一层白绸和她对上目光,姿态居高临下,微笑道:“为什么觉得我会来帮你呢?”
又恢复了那副贵族惯有的虚伪口吻,虚伪又轻蔑。
这话是传音给她的,所以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裴朝朝也能听见。
裴朝朝闻言,抬抬手,用手背抹掉下巴上摇摇欲坠的血滴。
她身上血越淌越多,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然而被白辞这么一问,只是思索了一会,然后朝着他笑了下。
白辞被她这笑晃了下眼。
他眉头皱起来。
在他的预期里,她听见他拒绝应该感到很惊慌很意外,因为根本没想过他会拒绝,所以这个时候应该做出卑微的姿态哀求他。毕竟薄夜和琼光君,她所能求助的人都瞬移走了,即使她看不见,但听力敏锐,也该知道这里除了他暂时没有别人能帮她。
但她在笑什么?
白辞觉得心口烦得慌。
他挪开眼睛,不去看她,想要把轮椅调转方向离开这。
然而还不等他做这动作,
下一秒,
就看见裴朝朝摊开掌心,露出满是裂纹但仍完好的神仙玉,紧接着,就看见她轻轻念了句什么——
白辞突然感觉到心口一阵痉挛,
他捂住嘴,无法抑制地剧烈咳嗽起来,而后感觉到血脉中升起一阵近乎于刀割的剧痛!
修行之人的众多灵脉中,隐藏着一根灵脉,叫做命线,命线断则命数改,
许多人可以借修行改运,但很难改命,因为命数皆由天定。
白辞生来高贵,但命中有疾有灾,命中疾无法治愈,命中灾无可避免,
他天之骄子,无法接受这样的命数,研究医术是为了将命数踩在脚底下,找洗髓草也是想把命数踩在脚底下,可不管做什么都是无果,命数从来没有过变化,以至于反抗天命这些年已成了执念。
然而这一刻,
他在剧烈的疼痛中,他惊愕地察觉到自己的命线颤动着,几近断裂!
他蓦地抬眼看向裴朝朝的方向。
那一头,
裴朝朝似有所感,朝他比了个“过来”的手势。
这姿态像在召狗,按说是很刺眼的,但白辞破天荒地没去注意这些。
他眼里只看见她脸上的血迹。脑海中有短暂的空白。
因为下巴上血渍被抹开,所以她整个人身上都带了点惊心动魄的危险感,让她看起来并不如平时那样人畜无害,反而有点邪气。
她对白辞比口型:“用这个交换,白长老还不愿意过来帮我吗?”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白辞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但意识到她只是用神仙玉借了他一点灵力,然后弄碎了上古神器残片化成的水晶球,甚至只是念了句模糊不清的话,就能撼动他的命线。
她的意思是,她想要切断他的命线也很简单。
只要他过去,只要她想,她就能改变他的命数。
白辞看着她,这一瞬头皮几乎都要炸开来。
另一边,天界。
随着水晶球碎裂,其中灵力直冲轮回镜,宛如从人间反向劈上来的闷雷,巨声轰鸣不止,把昆仑镜上震出蛛网般的裂纹,甚至将天际云层都撼动!
脚下云层震颤,颠得不少神仙踉跄起来,狼狈极了。
司命神君用灵力护住镜子,拔高声调:“结阵,护昆仑镜!”
神仙们被惊吓得思绪卡顿,几乎都失声了,听见司命的声音,才缓过来,忙不迭照做,用法力护住镜子。
众多神仙的灵力加持上去,才勉强抵住了从人间往上冲的那股灵力。
然而昆仑镜已经碎了,裂纹依旧在扩大。
隔着镜子上的裂纹,依旧能隐约拼凑出裴朝朝唇角笑意。
司命神君脸色很难看。
这不对。
她在人间这一世的命数是他亲手写下,他合该比她更清楚,她在人间这一世是个什么性格。
这样的场景,她不该笑的。
司命眼皮一跳,心生疑窦,动念查看转生阵,却发现裴朝朝的封印并没有松。
转生阵中存放着每一位历劫神仙的封印,封的是神仙的记忆和法力,封印不松,法力和记忆绝不会恢复。
昆仑镜上裂纹越来越细密,
司命凝神,手掌翻覆,一边用灵力延缓昆仑镜的碎裂速度,一边分出点灵力往裴朝朝身上碾压,往她根骨里横冲直撞着,试探她。
神仙修为很高,哪怕只是用一点灵力,都能轻轻松松碾死一位普通修士,更何况裴朝朝现在是凡人之躯。
这样的剧痛已经是凡人无法忍受的了,
如果她恢复了法力或者记忆,一定会下意识反制。
那一边。
裴朝朝被这阵剧痛刺得大脑空白了一瞬,身体的本能让她想念句仙咒缓解一下。
她身体都在发抖,但并没有去干预这疼痛,而是忍不住想笑。
司命神君在天界的时候就对她敌意深厚,她和他几百年不对盘,太了解他的行事风格了,
他行事手段百无禁忌,但很少这样明目张胆试探,现在这样就是急了。
裴朝朝很少见司命这样失态的行事风格,
她觉得好笑,但这时候又不好放声大笑——
司命现在这样试探她,就是怀疑她已经恢复记忆了,但她还不想这么快给他答案,就让他再猜一猜好了。
裴朝朝捏紧指尖忍笑,忍到指尖都发颤,和因痛而发抖的身体很是融洽。
余光间看见白辞在往这边来,她又抬了抬头,比了个唇型催促白辞:“快点,很疼。”
白辞滑动轮椅的动作微顿,
他不喜欢裴朝朝这样的语气,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仿佛她是什么高贵的神明,在任意俯瞰他命令他。
她实在太知道怎么踩他底线,触动他的怒气,但就是这样,他的底线好像被越踩越低,容忍度好像也越来越高。
他想跳出去不和她纠缠时,她却又动他命线,拿出对他而言最有诱惑力的东西,让他甚至做不到转身就走。
白辞毫无对策。
他手搭在轮椅的轮子上,捏紧了,青筋迸发,但只顿了很短一瞬,然后终于屈服了似的,又滑动轮子,往她那方向过去。鬼使神差的,他甚至没有高高在上地嘲讽她两句。
他到她身边,垂下眼看着她,语气隐含不耐:“哪里疼?”
裴朝朝没说话。
但也没等她沉默太久,白辞的不耐就按捺不住了。
他手里凭空出现个小锦囊,随即,轻轻一抛,将锦囊抛到她手边的地面上:“里面有丹药,治伤的。自己吃吧。”
裴朝朝这时候也没忘记装瞎。
她忍着疼,伸手在地上摸索了下,指尖碰到那药囊,
然而下一秒,她动作却滞住一瞬,然后又挪开手,不着痕迹往旁边探了探,像是触摸空气。
与此同时,
天界,司命猛然睁开眼,身上肌肉绷紧。
旁边有神仙注意到,问:“神君?怎么了?”
司命神君闻言,薄唇微抿,脸色冷得快结霜了,但耳廓有点泛红。
他刚才放了一缕灵息在裴朝朝旁边,监视她的举动,因为轮回镜上裂纹在不停扩张,不仅看不清裴朝朝的表情,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话了。
他的大部分灵力都用来护镜子,灵息则不同,是神仙独有的,更像是自己的一缕意识,放到她旁边,能更清楚地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
然而裴朝朝刚才伸手的那一下,就像是发现他了一样,直接碰到他的那缕灵息,像是在他识海里轻轻挠了下。
寻常来说,神仙只有对极其亲近的人才会袒露灵息,更遑论触碰是多么亲密的举动。
但她很快又收回手,继续摸索地上的药囊,刚才那一下像无意的。
司命缓和了下,灵息离她远了些。
紧接着,
就看见她把药囊捡起来,抬手放回了白辞腿上。
白辞看着那药囊,扯了扯唇轻嘲道:“怎么,还要我亲手给你治伤不成?”
裴朝朝没回答,反问:“你不好奇吗?我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她在说撼动白辞命线的事。
这事只有白辞和裴朝朝两人知道,
司命听她这话,没听明白,但下意识感到不妙。
他迅速吩咐旁边众神:“我用灵息盯着她,你们查她识海,务必弄清她刚才和白辞两人之间做了什么。”
若换做平常,神仙们身上有天道禁锢,可以写凡人的命簿,但却无法直接干涉凡人,
像现在司命这样放灵息下去监视、刚才他用灵力碾压裴朝朝试探她是否恢复记忆、抑或是直接查凡人识海,这些都是无法做的,最多只能和以前一样借着水晶球传播一些信息。
就连这也是因为水晶球是上古神器昆仑镜散落在人间的残片,两样东西之间有链接。
但现在水晶球和昆仑镜都碎了,天地灵气暂时倒流,神仙们身上的天道禁锢也暂时松了,才可以像这样插手人间事。
有些神仙明白过来司命的意思,
知道他担心裴朝朝恢复记忆,但不敢违背天道禁制,犹豫道:“神君,不至于吧,转生阵里她的封印是正常的,她一个凡人,没那么大本事。”
另外的神仙也劝——
“就是啊神君,您太多虑了。”
“她就算在天界,法力尚在的时候,也不可能有法力撼动昆仑镜啊!这可是上古神器,神君您现在和我们这么多人一起结阵,也才能护这镜子不碎得那么快……大约刚才就是巧合吧。”
“神君,当务之急是先护住镜子,现在不该分太多灵力去她那里。”
“对,您看她的命簿还好端端的,应该只是个意外……”
然而这话一落,
司命刚瞥了眼命簿,
随即,就用灵息观察到裴朝朝朝着白辞摊开手掌。
她掌心是那枚神仙玉,即使表面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却仍没碎裂,倒也是很坚固的。
她道:“碰它试试。”
白辞看她半晌,终于屈尊降贵垂手,似乎要从她掌心拿神仙玉。
然而指尖刚落到玉上,
裴朝朝突然合掌,把他的手指连同神仙玉一起夹在掌心。
白辞脸色猛然阴沉。
裴朝朝掌心都是血,温热又潮湿,被拢在她掌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