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雪察觉数道恐怖的气息正在迅速向自己逼近。
“我走啦,”清虚的声音渐行渐远,“阿雪,若有来生,最好不要记得我。”
泠雪真君握紧剑,缓缓闭上双眼。
洛洛望着庭院中渐渐燃起来的火堆,不觉有些出神。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脏一直微微悬着,感觉没着没落。
李照夜只是去偷个飞鸾。
也出不了什么事……吧?
不杨师兄笑眯眯凑了过来,假惺惺关心她:“小师妹啊,那个,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生火热闹,不会打扰你养伤吧?要不撤了?”
洛洛赶紧回道:“不打扰不打扰。”
徐君兰没好气:“那么大一篝火都烧起来了,说这个?”
洛洛弯着眉眼笑。
她把手藏在毯子下面,不安地攥着它的毛毛。
忽然院门一动,几个黑衣人闪身掠了进来。
拎飞鸾的拎飞鸾,抱酒坛的抱酒坛,赵煜把一只花盆塞在衣袍底下,本就像怀胎六月的肚子看着就要临盆。
李照夜摘下面巾,洛洛轻呼一口气,心脏微微放下。
“来来来,”他边走边指挥众人,“拔毛,去内脏,洗涮干净。”
“好嘞!”
火光熠熠晃照,一众弟子个个脸色红润,精神头十足。
很快,庭院里飘出了烤肉的焦香。
一群人快乐得像山中的猴子。
洛洛坐在廊下,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很平常的场景,心却装得满满当当。
烤肉开始滋滋冒油,油脂滴入火堆,蒸腾出一阵阵勾人的香。
有人问:“差不多了?”
“让让让,我来看。”李照夜借机抢走七个翅膀八个腿,引来一阵嘘声。
他一副没正形的样子,掠过台阶,来到廊下。
大步走到洛洛面前,把翅膀和腿分给她。
洛洛:“……”
平时抢那么狠,如今她是病患不好沾荤腥,他反倒大方。
“别听他们的,”他把一只腿塞到她嘴里,“多吃好得快!”
洛洛:“唔!”
她叼着鸡腿,笑出声。
徐君竹不肯彻底同流合污,她没吃肉,抱剑坐在廊栏:“别闹太晚了,明日一早便启程。”
洛洛含混道:“一早就走?”
徐君竹颔首:“师父带清虚师叔先行一步,待我们抵达时,应当能给出一个说法了。”
洛洛轻声:“哦。”
看大师姐的眼神便知道,泠雪真君那边已然有数。
“你不必担心。”徐君竹安慰道,“师尊为人正直,绝无可能有任何私心偏袒。即便道君是师尊的师尊,她也定会秉公执法。”
“嗯。”洛洛点头,“我知道。”
徐君竹清了清嗓子,正色告诫:“回去之后,再不许偷鸡!”
洛洛脸红:“……知道啦。”
见她窘迫得厉害,徐君竹轻咳一声,找别人去了。
洛洛紧了紧身上的毛毯,歪在轮椅上,看众人在院里热闹。
渐渐犯起困来。
脑袋一点一点,余光瞥见好几个师兄师姐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旁人看她:“嘘!嘘!小师妹睡了!”
洛洛挣了挣,想说自己没关系,听着他们的声音更好睡,却只发出低低的鼻音,眼皮再也打不开。
她其实舍不得睡。
这样一个普通平常的夜晚,却弥足珍贵。
火堆烧得旺,时不时噼啪一响,焰光在柴间流淌。
“大师兄,”不杨师兄压低嗓门,伸手指了指廊下的洛洛,“你要不要把小师妹挪到床榻去睡?”
“是啊是啊。”一位师姐小心翼翼捧着酒坛子,啜了一小口,“随便弄出点动静都怕吵醒她。”
李照夜回头望了洛洛一眼,笑出声,扬手用自己的酒坛撞了撞对方的酒坛。
咚一声轻响。
“没事,喝酒!”他道,“听着我们声音她更好睡。”
旁人:“喔……”
虽然对这位重新认识过的大师兄的为人很不放心,但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对洛洛的了解。
他说更好睡,那一定就更好睡。
于是大伙儿略微放开了点手脚,碰一碰碗,添一添柴,聊一聊陈年的鸡毛蒜皮。
李照夜偶尔偏头看一眼
她没皱眉头,唇角弯着傻乎乎的笑。
脑袋后面塞了靠枕,左边毛毯滑落了些。
他很不耐烦地轻啧一声,懒洋洋抬起手,挑根封印线,帮她把毛毯拽上肩头,整个裹得严严实实。
众人偷笑。
有人道:“大师兄,你眼珠子都粘小师妹身上了,干嘛不干脆过去陪她?”
李照夜不服气:“扯淡,我就是给她盖下被子。”
旁人一阵无语。
不到一盏茶功夫,这被子都盖十八回了。
就刚刚,那毛毯大概滑出了一根头发丝这么远,他也要动手给她扯一下。
李照夜漫不经心摆了摆手:“有必要随时黏在一起?没出息。”
众人:“……啊对对对。”
洛洛睡梦里都是温暖的火光和笑语。
好奇怪,人多的时候,好像聊什么都特别有趣。
她听着他们说往事,梦见自己也坐到篝火边,身边便是李照夜。
两个人的胳膊时不时碰在一起,她更用力地笑,不让别人发现她在偷偷脸红。
夜渐深。
火堆渐渐暗下去,沉积了太多灰烬,再添柴也烧不旺了。
大伙东倒西歪就近找个地方睡下,靠着廊柱、倚着雕栏,很快就有鼾声此起彼伏。
一对彼此意动的师兄师姐藏到花树后面亲吻。
李照夜摸到斜廊一处能看见洛洛的铜檐上,抱着后脑勺懒懒一倚,半睡半醒做起梦来。
梦见洛洛不理他,一个劲儿往前走。
“哎——哎!”他大声叫她,“给我站住,听见没?”
她不理他,要死。
他一个激灵醒过来,顺脚踹飞了檐上的铜瓦片。
瓦片落地之前,他及时瞬移,蹲身接住。
好险没让它发出响动来。
抬眼一看,见她在乖乖睡觉,半点没有不理人的样子,啧一声,帮她盖紧了毯子。
下半夜,洛洛忽然惊醒。
没来由地,心脏跳得飞快,骨子里一阵阵发冷。
蓦地睁开眼睛,只见火堆已经熄灭,月光落在庭院,照出清晰的影,众人睡得四仰八叉。
一只大手懒洋洋摁住她脑袋。
“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洛洛悬起来的心脏稍微往下放了放。
她忍不住向他确认:“是天一亮就走吗?”
他俯身,缓缓把脸从她肩旁探出来。
月光下的黑白侧颜冷不丁晃到了她的眼。
他挑眉道:“现在走也行,我叫他们起来。”
洛洛犹豫了一下:“嗯。我感觉不太好。”
李照夜:“行。”
廊下打坐的徐君竹蓦地睁开双眼。
她心中也莫名有些焦虑,只是事先说好了明日出发,洛洛伤重又睡得沉,便强行按捺住了不安。
此刻听见洛洛的话,徐君竹不禁冲她微微颔首,眸中隐有几分感激之意。
衣袂翻飞,二人掠过回廊,迅速将众人唤醒。
“嘶——偷鸡被发现了吗?”赵煜连滚带爬,“快快快跑啊!”
徐君竹:“……”
“也好也好,”不杨师兄起身出门,“天道门和重星宗的老狗们指不定还憋着什么坏,说好明日走,咱们半夜逃,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众人骂道:“过了子时便是‘明日’,哪里逃了!”
不杨师兄笑着摸脑袋:“对对对。咱就是正常撤退,正常撤退!”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踏出门槛。
随身东西都在乾坤袋里,众人也没什么要带,拂拂衣袍上的折痕,呼啦啦准备返程。
正要涌出庭院,忽见不杨师兄倒走一步,踏了回来。
“等——外面……很不对劲。”
不杨师兄嗓音微紧,微偏着头,示意众人退后。
“什么?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紧张起来。
洛洛刚被李照夜连人带轮椅抱下廊阶。
她悄悄叹了好长一口气:“……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徐君竹皱眉:“当着天下人的面,难道他们要是动手?柏毅,外面什么情况?”
柏毅匆匆回了下头:“院子外面变成阴府了。”
洛洛:“!”
原来不杨师兄姓柏。
说话间,半空亮了起来。
灰暗浓云之间,浮起一道又一道金光阵纹。
旁人认不出,洛洛却迅速抬头望了李照夜一眼。
这是神宫的八卦阵。他们终究是来了!
下一瞬,只闻一道威严的女子嗓音响彻夜空:“恭请神主归位!”
层层叠叠,反反复复。
磅礴的金戈之音在天地之间嗡嗡鸣震回旋,洛洛胸口一闷,噗地吐出一口血。
“小师妹!”“小师妹!”
那道声音再度震天撼地:“无关人等停留原地,性命可保!”
李照夜唇角勾起笑容,比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后退。
众人着急:“大师兄!”“大师兄!”
只见李照夜行出几步,眼底易容物缓缓裂开,露出那两道邪异的赤红刻痕,以及……一对阴郁的黑眼圈。
赵煜低声惊呼:“嗄?!大师兄是神主?!大师兄居然是神主!”
徐君兰翻了个白眼:“那不然洛洛会跟他睡?”
虽然此刻很不是时候,洛洛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没睡。”
要不然能爆这么好的元婴?
李照夜拿这些家伙没办法,轻啧一声,偏了偏头,指指点点:“看好她,等我回。”
他气定神闲走向院外,途经众人,随手把不长眼的、挡道的家伙一个接一个拨开。
“嚣张啊大师兄……嚣张!”
封神殿。
泠雪真君拼着重伤,以最快速度斩杀掉三只上古妖魔。
震天的咆哮声戛然而止,耳畔只余滴答声。
“滴答、滴答……”
血液坠落,敲击地面,在一重重殿壁之间反复回响。
这一场淅淅沥沥的红雨,仿佛要下到地老天荒。
她来不及查验伤势,疾疾用冰霜封住自身气息,拖着重伤之躯,遁向黑暗深处——此地的动静,很快就会引来更多妖魔。
神念匆匆一扫而过。
封神殿中究竟是何景象,世人从来无缘得知。
如今深入此间,只觉震撼难言。
大殿远比想象中更加壮阔,雕梁画栋,宫阙重重,宛如迷阵。
长明灯深嵌在墙壁之中,照出幽幽的影。
抬头几乎望不见殿顶,只见一座座诡异的雕像顶天立地。
泠雪飞掠一程,只见殿外仍是殿,重重叠叠,无休无止。四壁坚固,远非人力可以倾覆。没有出路,没有尽头——庆幸的是,也没有撞见新的妖魔。
泠雪轻轻呼出一口气,查验过周围,盘膝坐在一座雕像下,准备入定疗伤。
片刻,心神仍然不稳。
她怔怔睁眼,心头浮起一丝悔恨——应该向清虚讨要一个承诺的。
宗门弟子碍不着他的事,他若能应允不伤害他们,必会做到。
那个人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她不清楚。
但她知道他从来不会轻易许诺。
也许其中有什么因果力量,让他不得不遵从……泠雪微微苦笑。
当年只差一点,他就答应与她天长地久。
他没答应,所以他也没有做到。
可惜了,今日事发突然,没来得及问他要一个承诺,保下宗门弟子。说不定,看在她必死的份上,他会应允。
泠雪懊悔不迭。
思绪浮动间,她察觉到了异样。
有什么东西……注视着她。
旋即,一道又一道恐怖的气息在她身边复苏。
泠雪倒吸一口凉气:“……雕像!”
密密麻麻的雕像,每一只,都是妖魔。
李照夜出门不久,头顶八卦法印的金光轰然爆开,照亮了庭院里每一张忧虑重重的脸。
,可怕的震荡一波接一波来袭。
脚下的玄铜地层起伏涌动,须臾之间,庭院外传来了恐怖至极的咆哮。
似野兽,不似人声。
洛洛抿紧了嘴唇,手指在毛毯上攥出两只大漩涡。
她知道,自己若要出去,大家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可是对上神宫,这里的人没有一丝胜算。
洛洛不怕死,却怕连累别人。
“啪。”
肩膀上落下一只手。
徐君竹环视四下,朗声道:“诸位,宗规第七条是什么,都还记得?”
众人神色纷纷一振!
赵煜跳起来抢答:“一人有难,大伙儿同当!”
徐君竹:“……”
虽然九个字背错了八个,但大致意思没问题。
徐君兰早已摩拳擦掌:“见死不救者,逐出宗门!”
徐君竹:“……”
这个更离谱,居然一个字也不对!
“大师兄打架,我等又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青羽峰吃了十五个鸡屁股的师兄怒而拔剑,“管它什么神宫鬼宫的,大师兄是什么人咱能不清楚?走,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
“拼了!”
放眼望去,庭院众人热血沸腾,竟无一人退缩。
“好!”徐君竹笑道,“我太玄宗人,自当有如此气魄!徐君兰,你看护洛洛,其余诸人,随我打头阵!”
“是!”“好!”
一柄柄长剑铿锵出鞘,众人无视神宫警告,接连掠出庭院,越过红线。
徐君兰不情不愿推着洛洛出门。
她撇嘴道:“要不是有你这个拖油瓶,说不定我就能第一个救下大师兄,让他弃暗投明!”
洛洛默默抬起手指。
努力片刻,“呼嗡”一声轻响,明炽炽的火焰灵力在她指尖跳跃。
洛洛:“看见没有,我这个,才叫明。”
徐君兰气急败坏:“什么?!你元婴了!哼,会使道法有什么了不起,像你这种着急忙慌结的婴,定是个破烂婴!”
洛洛很大方地抬起腕脉:“你自己摸摸。”
徐君兰一手把轮椅拎过门槛,另一手捏她腕脉,荡入灵力。
半晌,愣愣吐出两个字。
“草啊!”
又吐两个字。
“我恨!”
至于洛洛一言不合就能把至关重要的腕脉交到她手里这件事,她没提,她也没提。
出了门,外间景象便撞入视野。
这一方阴府禁域并非建木,不知是世间哪一座城。
远处依稀可见宫廷,近处是一排排横平竖直的坊道,百丈之内只剩残垣断壁。
金光法印像一只巨碗倒扣,巫谢主持阵法,神宫众人在她两侧一字排开,口中不停地诵出光芒闪烁的符咒。
法印正中,李照夜浑身淌血,脊背佝偻,垂着双臂,口中发出阵阵低吼。
金光“碗壁”上处处是血,显然他已经撞了好多次,却撞不破。
他的脚下全是散开的封印线,长天剑也躺在他脚边。
“李照夜!”洛洛叫他。
李照夜没有反应。
真图广袖微动,瞬移挡下太玄宗众人。
这位圣女厉声呵斥道:“此刻回头,还可饶尔等一命!”
徐君竹踏前一步:“圣女,李照夜乃是我们太玄宗的大师兄,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可否停下来说清楚?”
真图温声冷笑:“再敢纠缠,只怕你们自身难保。”
徐君竹拱手坚持:“若是大师兄有错,请神宫与宗门长辈交涉才是。”
真图不耐烦:“再不离去,休怪我无情。”
徐君竹:“即便是死……”
真图哈地笑出声:“蝼蚁之死,一文不值!”
她身形一闪,一掌拍中徐君竹胸口。
徐君竹吐血倒飞,上前接她的两位师姐也被撞得连接吐出血来。
修为差距太大,真图可以轻易杀死这里所有的人。
洛洛只盯着李照夜。
她看出来了,此刻禁锢他的,不是封印。
相反,那些深深嵌入他血肉的封印已尽数散落脚下。
神宫拆掉封印,释放出这具身体里面的恶魔。
用祂来对付李照夜。
洛洛咬牙:“无……耻……”
真图转头望向她,视线相触,勾起唇角:“看出来了?”
洛洛一字一顿:“看出来了。”
解除封印之后,主宰这具身躯的,是祂。
那个毫无人性的神主。
再过一会儿,祂恐怕会在地上爬。
真图像挥赶苍蝇那样,极其轻蔑地挥了挥手:“所以立刻带这些人走,若叫他们也晓得这个秘密,那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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