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抿唇沉默片刻,哑声开口:“大师姐,你带他们离……”
一只手重重落上她的肩膀。
“来都来了!今日我等,必要讨还大师兄!”徐君竹抬袖抹掉唇角血渍,冷笑出声:“宗规最后一条是什么——若行正道,明知不可为,可为之!”
洛洛心神微震。
大师姐果然和她师父一样,像个宗规成精啊。
众人齐声喝道:“明知不可为,可为之!”
真图不禁冷笑出声:“就凭你们这些劣等的金丹元婴?我杀你们,轻而易举。”
“是么?”徐君竹沉声低喝,“诸君,听我号令!结阵——无衣!”
众人大笑:“来嘞!”
众人纷纷掐诀,将魂血渡入阵心。
只闻长剑铿锵作响,顷刻间,寒光交错,灵脉流转。众多弟子,浑然一人。
一声清越剑鸣直入云层,战意炽沸九天。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无衣剑阵一出,阵中诸人灵力互通,伤痛同担,生死与共。
真图瞬移,一掌拍下。
“轰!”
灵力如巨浪,轰然砸中剑阵。
只听“嗡”一声震鸣,众人脸色齐齐一白,共同分担了这一击之力。然后众人身躯后旋,环剑过肩,缓收,轰然刺出!
“铮!”
一道庞大剑气凭空生成,直斩真图!
真图侧身避过,脸色微沉。
此阵一出,杀鸡儆猴已无可能,也做不到各个击破。
“轰!”
那道剑气斩在了八卦金印上。
主持阵法的巫谢大怒:“真图你在干什么!”
真图隐怒:“这些小儿,螳臂当车,愚不可及。”
洛洛吸了吸气,大声向巫谢喊话。
“巫谢!”她告诉她,“李照夜就是你重孙,当年你把他放进神水河……”
巫谢淡淡瞥过来一眼:“你真的认为我有那么在意?”
她告诉洛洛,“你以为放进神水河是给他生路?错了。神水河下,婴骨密布——神宫中每一个私通生下的孽障,都会扔进神水河——不是放在篮子里,只是扔进去罢了。”
洛洛愕然:“可是李照夜活下来了。”
巫谢浑不在意点点头:“他确实命大。在腹中时,便没有被祂吃掉,呵。真是他父亲的好儿子!只不过,他的命,今日到头了。”
洛洛皱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那一边,真图连续荡出数道法力,轰隆隆击中无衣剑阵。
众人唇角不断溢血,整个阵形一寸寸向后移动,仿佛被推上沙滩的浪。
他们吐着血高声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秦风·无衣]
激昂歌声荡起,众人提步上前,狠狠撞上真图。
“噗!”
为首的徐君竹喷出一口潋滟心头血。
洛洛用力推动轮椅,靠近巫谢。
“你们给孕母下胎蛊?!”她质问道,“帮助‘祂’吞噬掉婴孩本身的魂魄,是不是!”
巫谢眼皮不动。
洛洛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们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没有神智,易于操纵的寄生虫!巫雅怀了双胎,‘祂’吃掉了李照夜兄弟的魂魄,却没能成功吃掉李照夜!”洛洛心脏在胸腔里激烈颤抖,“我们李照夜好厉害!婴儿的时候就那么厉害!”
巫谢嘴角终于动了下,“那是一个失误。”
洛洛敏锐地察觉到,她说的不是李照夜,而是他父亲。
李照夜的父亲,是第一个没有被“祂”彻底吞噬殆尽,仍然顽强挣扎于世的魂魄。
巫雅的爱唤醒了他,遗憾的是他们终究败在了神宫的手上。
今日,他们又用同样的招术对付李照夜。
洛洛用力推动轮椅靠近。
金光法印之中,渐渐漫起了无边春色。
那是极其浓郁的欲浮生。
法阵四角各出现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身上只着薄纱,眼神逐渐迷离。
没有神智的神主受欲浮生操纵,很快便会兽性大发,凌-虐这些女子,将世代相传的“诅咒”传承下去,留下一具可供献祭的躯壳。
“小师妹,千万别让她们得逞!”
无衣剑阵飞速运转,倾尽全力阻止真图靠近洛洛。
真图大怒,反手祭出了本命法器。
“区区蝼蚁,以为当真可以阻拦本座?”
法器砸落的瞬间,灵力几乎将整个阴府禁域照亮。剑阵无法躲避,只能硬撼。
“轰——轰!”
每一柄剑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弯折声。
众人身躯一震,喷出漫天血雾。
若不是性命共担,此刻已然尸横遍地。
他们已直不起腰来,每一个人摁着同样的姿势,躬身扬剑,将洛洛挡在身后。
“除非……杀光……我们……每一个!”
洛洛并剑指,艰难召出秋水。
她气喘吁吁,浑身都在战栗,只有握剑的手依旧稳稳当当。
元婴在丹田内轻颤,迫出每一缕火焰灵力,缓缓向着掌心汇聚。
巫谢主持阵法不敢乱动,怒道:“真图,速速解决她!”
真图扬起法器。
在她身后,灵力凝成遮天蔽日的法器形状,光芒令人不敢逼视。
还未轰下来,剑阵中众人已感觉到灭顶的威能。
‘死定了……’
心尖颤抖,一柄又一柄剑也颤抖。
但它们仍然直立了起来,以剑尖,对准那磅礴浩瀚,势不可挡的大道法。
“诛!”
“轰——嗡——”
仿佛一方天地向着剑阵砸落。
洛洛手中剑上,火焰一点点燃起。
快,快,快。
巫谢领教过她的剑,急道:“你坏了法阵又能怎样!放祂出来,你们都要死!”
洛洛眉眼压低,一瞬不瞬盯着阵中那个人。
没有人性,只有兽性,眼看祂就要勾下腰去,在地上乱爬,然后受欲浮生驱使,撕碎或是强迫那几个精心为祂准备的孕母。
他的右手掌心里,稳稳抓着一个东西。
李照夜,他还在。
身躯俯下之时,只见赤红的蜘蛛幽女电光石火般探出口器,猛然扎入他的额心。
“吼——吼!”
野兽般的神主发出惊天怒吼。
洛洛眉眼一沉,蓦然出剑!
她就知道,李照夜的字典里,永远没有放弃二字。
她也一样!
庭院外的整处阴府禁域都被遮天蔽日的法器银光照亮。
圣女真图的本命法器是一只银色的法铃。
化神修士全力施为之下,灵力凝成了顶天立地的法铃虚影,轰然向着无衣剑阵砸落。
因其灵力浩瀚、虚影庞大,整处空间竟然隐隐震荡不稳,法铃降落的速度显出一种诡异的、很不真实的缓慢。
法影周围环绕着一层又一层薄雾般的纱衣,那是被搅动、被撕裂的灵力漩涡。
“呜——嗡——”
威势惊人。
剑阵中,数把长剑立起,剑尖一致向外。
冲击波先一步来临,剑尖抵御之处,仿佛撑起一面雨幕。
万点银光迸裂。
难以呼吸,目不能视。
在这片银光主宰的灿烂地界之间,忽然荡起一抹红。
洛洛坐在轮椅中,手上的剑燃起灵焰。
一丝一丝、一缕一缕,焰光如流水,漫淌过剑身。
只闻“轰嗡”一声火焰轻响,秋水剑身竟在瞬间通体红炽,化作一把流光之焰。
巫谢胸口剑伤不禁隐隐作痛。
上一回,洛洛只是金丹期,剑也只是一柄平平无奇的剑。
差点就把她捅个对穿。
而如今,洛洛已经融会了元婴道法,手中之剑显然也不再是凡剑。
这一剑倘若刺中,那还得了?
巫谢此刻正在主持金光法印,根本腾不出手来防御。
转头一看,替自己护法的真图仍在与那一群蝼蚁缠斗。
不容巫谢细想,洛洛手中的焰剑已轰然刺出!
巫谢瞳孔急遽收缩,电光石火间闪过一个念头——我若伤重,阵也得破。
既然如此……
巫谢当机立断,撤了手中法诀,瞬移,消失在原地。
“噗!”
主阵之人陡然抽身,左右两列神宫下属哪里承受得住突如其来的庞大压力,当即口喷鲜血,身形委顿了下去。
八卦金印蓦然一暗!
洛洛等的便是这一刻。她伤这么重,其实根本不可能再施展那伤人一剑,她虚张声势,正是为了骗巫谢弃阵闪避。
她眉眼一凝,剑诀一换!
只见秋水长剑蓦地转了个弯,直直射向八卦阵。
同一时间,巫谢在银光密布的半空中显出身形。
她眸光微变,唇角压低——居然被耍了!
巫谢寒声怒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斩破我神宫的大阵?愚不可及!”
说话间,她便要倾身瞬移,将洛洛毙于掌下。
洛洛根本不理她。
剑身化为光焰的秋水霎时逼近八卦金阵,掉落在神主脚下的长天也“嗡”一声掠起,向着阵外的秋水直掠而来。
只闻一声焰鸣,长天剑剑身微晃,竟是燃起了同样的流焰。
“轰嗡!”
双剑掠向对方,剑尖直指。阵内阵外,宛如镜像。
红灿灿的霞色哗地展开,铺天盖地,既艳且烈,顷刻染遍视野。
两道光焰迅速接近,空气蒸腾,扭曲出一道道炫丽夺目、层次分明的红彩——淡红、桃红、玫红、绯红、正红、深红、绛红。
洛洛大声唱:“秋水共长天一色~”
巫谢怔在原地:“……”
唱得好难听,下次别唱了。
她意识到,此刻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击杀洛洛也于事无补。
只能静待两件事情同时发生。
秋水长天合璧,刺中八卦金印。
法铃虚影落下,撞上无衣剑阵。
“轰——”
巨音之后,伴随而来的便是尖锐的耳鸣。
洛洛感觉世界变成了大海,巨浪涌动,她的身体在其中浮浮沉沉,好像也变成了水流的一部分。
狂乱涌动的是灵力。
磅礴浩瀚的、仿佛不要钱一样的灵力。
断剑声接连传来,剑阵迅速凋零,好似一把被暴雨风彻底撕碎、只余下破败伞骨的油纸伞。
一片白噪音耳鸣中,没听见有人吐血的声音——被这样的力量轰中,已经不需要吐血了。
闪动着魂血光芒的剑阵核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剑阵中人身躯如同雕塑凝固。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代表着众人生命力的那一团魂光便要熄灭了。
洛洛蓦然回头!
视野摇摇晃晃扫过,一张张熟悉鲜活的面孔,此刻只余一片死灰。
欢声笑语犹在耳际,篝火的温度,烧鸡的焦香,一道道追逐打闹的身影,仍然历历在目。
他们结成弱不禁风的人墙,帮助她伸张正义。
他们拼上性命,用无衣剑阵替她挡住了圣女真图。
她刚体会到另一种新奇的情感,发现了一个很像“家”的地方。
她明明已经学会珍惜了,为什么还是要失去?
洛洛死死盯着即将熄灭的剑阵魂光,腮帮绷得疼痛,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做点什么,洛洛,快,做点什么!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她的身侧传来细微清脆的破碎声。
双剑合璧处,坚若金铁的八卦法印渐渐浮起一道道蛛网般的细痕。
这样的机会,战斗狂人李照夜绝对不会错过。
“李照夜!”她心下一
定,“你要快!”
双手重重一撑轮椅,她用尽全力飞掠了起来,合身扑入即将死去的剑阵。
掐诀,渡出魂血,扬手重重拍入阵心之中!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无衣剑阵,一人活,全员活。
洛洛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视野里漫起了一团又一团黑雾。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撑不了……太久……
添上她一条命,为众人,再续几息。
呼吸变得沉重,胸口仿佛溺水一样痛。
头好晕。
她已经看不清李照夜的身影了。
她大笑着,唱出跑调的歌谣:“岂曰……无衣……”
嗓音沙哑破碎,一点儿都不好听。
“啪。”
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长天剑。
煞气和邪气曳在他身后,像一件暗黑的王袍。
他另一只手仍攥着幽女,摁在自己额间。只见它红腹鼓涨,数只复眼不住地往上翻卷,八条蛛足不断抽搐。
他的口中发出一阵阵不似人声的咆哮,痛极怒极,戾气横生。
“祂”受困于这具躯壳,而这具躯壳竟然冷酷无情地对自己痛下狠手。
没有神智的东西也会怕痛。
“祂”本能地瑟缩逃避,让渡出身躯的主宰权。
握剑的手蓦然一震!
他反手掷开幽女,五指成爪,虚空握紧。
散落在阵中的封印细线飞掠了回来,铿锵铮声不绝,竟是一道接一道刺入他的血肉,绞紧五脏六腑,刻进四肢百骸。
他的脸上仍然残留着“祂”非人的表情。
只见他染血的嘴角几乎裂到耳根,纯黑的瞳仁在眶中震颤,狰狞狂笑着,一肘轰中了金光法印的破绽处!
“轰!”
气浪如刀片般荡开。
巫谢救援不及,只见八卦阵轰然破碎,两列持阵的神宫中人毙命当场。
“坏了!”
巫谢与真图对视一眼,眸底惊骇。
数不尽的岁月里,神宫始终牢牢掌控着神主,从未有过意外。
轮到二人做圣女,却频频出事,祸不单行。
巫谢冷声道:“今日若是不能解决这里,你我二人恐怕要成为全天下的罪人,遗臭万年了。”
真图眼眸微垂:“无论如何,目击者,必须死绝。”
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哪怕当真放跑了神主引发天下动乱,也绝不能叫世人知道是她二人连串的失误导致这一切。
“尤其是你,”真图道,“当年若是掐死小畜生,便无今日之祸!”
巫谢抿唇沉默。
她想过。
可是那个婴儿实在太健康,太有生命力,哭都哭得那么嚣张。
巫谢把他按进河水,他就像个灵活的鱼,噌一下从她掌心溜走,力气大得不像话。
她下意识施了个法术击向他,却不慎击中了河底累累婴骨。
那些小胳膊小腿的骸骨翻涌上来,极其触目惊心,一瞬间令她脊背发寒,畏于冥冥中的因果,不敢再下死手。
就这么让那个婴儿游走了。
说话间,二人联手攻向李照夜。
他仍咧着嘴,脑袋偏斜在一个很不正常的角度,黑眸时而错乱,时而冷酷。
他盯着无衣剑阵,正往那走。
“祂想救人!”
二人默契十足,一左一右掠过去,不硬拼,只缠斗。
再有一两息功夫,剑阵里那些人便会死绝。
包括洛洛。
李照夜想要瞬移,但“祂”并不配合。动作摆得利落,人却差点原地绊了一大跤。
他一怒之下,抡起幽女,扎入额心!
“啊嗷嗷嗷嗷——”
“祂”发出不似人声的痛叫,一道道黑气犹如魔爪,轰然刺出身躯,扬在周身疯狂颤抖。
每一缕黑气都在尖啸。
重重叠叠,魔音灌耳。
两位圣女也不敢直撄其锋芒,音啸袭来,双双侧身避过。
便见李照夜赤红着双眸,闪身,瞬移。
手里仍抓着幽女,吸自己脑子。
“嘤——”
一缕未曾收完的封印线卡在破碎的八卦法阵中,像风筝线拽紧,将他定在半空。
他面无表情径直向前,封印迸裂,大蓬鲜血洒落。
就这一瞬,无衣剑阵魂光彻底熄灭。
他定定转动眼珠,找到那个人。
只见她靠坐在两个师姐中间,仰着头,冲他笑。
这一刻,她的笑容特别甜,甜过了头,令他唇舌发苦。
她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熄灭的魂光微动,执着地亮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焰光。
那一星光芒烙入他的眼底时,她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躯微微佝偻,“祂”仍在反扑,将他拖在原地。两位神宫圣女悄然围了上来。
李照夜唇角勾起了笑容。
“行,一起死吧。”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两位圣女毛骨悚然。
风停了。
周遭渐渐弥漫开的黑暗,尽是冰凉危险的杀意。
割在脸上,钻心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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