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没怎么说过话(只挨过揍)的同门,个个都用坚定的眼神支持她。
——杀得好!
——陈玄一该死!
——恶有恶报!
——别担心,我们都站你这边的!
洛洛视线一转,没看到徐君兰。
也不知道是伤没好,还是被自己夺魁气死了。
正想着,就见徐君兰昂首挺胸走过来。
原来陈玄一刚出事,行动迅速的徐君兰立刻就跑去找了天道门执法队,把半死不活的顾梦给揪了过来。
眼见陈玄一身死道消,顾梦惊骇之余,忙不迭撇清关系。
“不关我的事啊!是他们,他,还有他!”她慌乱地指向清虚真君,“咳!咳咳!他们逼迫我,强行给我渡一些不好的灵力,害我变成这样……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泠雪真君寒声:“住口。”
她对这个撒谎精早已失望透顶。
谁也不是瞎子,又岂会分辨不清,顾梦待在陈玄一身边究竟是被胁迫,还是甘之如饴。
至于清虚。
泠雪真君冷冰冰瞥过一眼。
她是有话要问他,但那是回宗之后。
女君广袖一拂,盯向顾梦:“你行为不端,屡教不改,我太玄宗容不得你,今将你逐出宗门,你自去罢。”
大修士威压降下,顾梦瑟瑟发抖,再不敢多言。
那一边,逄月真君兴高采烈,发放奖励的动作极其浮夸。
洛洛抬不起手,李照夜便替她接下那只沉甸甸的乾坤袋。
他琢磨着:“给你整点丹药治伤。”
洛洛情急:“先给两个剑升级!”
上次李照夜就给人家画了饼,说等下届拿到奖励再一起强化。
结果呢,混到现在,一穷二白。
秋水和长天乱蹦乱跳:“铮嗡!铮嗡!”
洛洛不禁替他担忧,有气无力道:“你再这样,剑都要嫌弃你。”
李照夜笑了:“来来来,长天你自己说说,你也不曾用过什么极品材料,是吧。一把没强化的剑,斩断了天下第一神剑太仪剑,凭的是什么?”
长天:“铮?”
“凭你自身的本事啊兄弟!”李照夜拍剑,“自己强,不比用什么天材地宝都要爽?!”
长天:“铮铮铮!”
洛洛无语:“……”
得,又被他成功忽悠了。
这下再提强化的事,长天自己都得急。
她望望他,望望两把剑,终于心满意足闭上眼睛,陷入沉眠。
李照夜正准备走人,忽然有一道娇弱的身影凑了过来。
顾梦怯生生抬起眼睛,一双鹿眼蕴着泪,我见犹怜。
她咬唇道:“我错了,这段时间,竟如鬼迷心窍一般,误信了骗子的话。洛洛她,她其实对我很好很好的,我却误会了她。我来,就是想要向她道个歉。”
李照夜很不耐烦。
他刚把洛洛打横抱起来。从没用过这样的姿势,感觉十分不顺手。
他艰难腾出两根手指,冲顾梦挥了挥,让她别挡道。
“她们说,你才像真正的李照夜。”她失魂落魄地笑了笑,“我原来一直都喜欢错了人。你击败陈玄一,虽说是为了帮她夺魁,但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十分感激你的。”
李照夜耐心告罄,拉下脸。
“我已经醒悟了!真的真的!”顾梦见他不耐烦,赶紧说道,“洛洛从前给我的东西,我、我想要还给她。”
李照夜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
“可以。”他表情瞬间和善了许多,偏偏头,用目光点了点洛洛腰间的乾坤袋,示意她往里面放。
顾梦咬唇拿出东西,一件一件送回洛洛的乾坤袋。
“那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的眼睛里滚出好大一颗泪,悬在眼底欲落未落,“我身子骨已经坏了,此去凡间,生死有命,我都认命。那我、我……我走了,祝你们幸福。”
她掩面转身,留下一个完美凄清的背影。
一步,两步,三步……双肩微微下压,脊背柔韧笔直。
“哎——你等等。”
听到身后李照夜懒洋洋的声音,顾梦肩膀微颤,按捺住欣喜,眸中晃着波光,缓缓回过身。
她就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对柔弱女人的眼泪无动于衷。
她哀哀望去。
只见李照夜一脸讨债相:“乾坤袋没还。”
那玩意儿老值钱了。
顾梦:“……???”
这是个什么狗男人啊!
憋屈归还乾坤袋,掩面踉跄离开。
“噗哈哈哈!”
徐君兰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这蠢货,自己凡事只知道靠男人,便以为旁人都和她一样!还想勾搭这个厉害的呢,也不看看这人什么性子,活脱脱就是个大师兄!勾搭个鬼啊她!勾搭!”
徐君竹心累:“……走了走了。”
李照夜抱着洛洛,满载而归。
她伤重,他知道轻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把她弄到了床榻上。
低头一看,她紧闭着眼睛,身上全是血。
他的心头忽然莫名浮起了一股极其烦
躁的郁气。
胸腔不知道哪一处撕扯着疼。
他盯向她,目光凶狠。
忽一霎,脑海刺痛,猛然涌上一段记忆。
好多血。浓到呛鼻。
记忆中,她就像现在这样,躺在尸山血海之间,一动也不动。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紧,拧绞,碾压。
他掠过去,一把抓住她,捏得她骨头咯咯响。
视线缓缓落下,眼眶不自觉地皱缩。
若是死了。若是死了。
死了怎么办?!
他这一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惊怕。
他眼珠颤着,盯向她。
她没死,还冲着他笑。身上没发现致命伤。
那一瞬间他的身体最深处燃起了可怖的暗火。恶意翻涌,无法压制,他也不想压制。
他放任黑暗泛滥,顺应本心,咬向她的唇。
他要把她咬出血来,他还要用尽全部力气,将她据为己有。
他要让她痛,让她怕,让她在他身下哭着颤抖求饶。
他不会放过她。
这个家伙果然被他吓得僵住,呆呆看着他,唇齿都在打架。
好可怜的样子。
他略略扫过一眼,本不想心软,视线却在她身上顿了下。
她和他相比,当真是小胳膊小腿,小肚子小腰。
他不禁认真思量了一下自己凶器尺寸。
暗中比比划划。
她这点肚子,怎么装得下。
他感觉似乎不太行。回头得找书看看,别给她整坏了。
他终究咬紧牙关,摁住邪火。
“亲下去可就打不住,”他凶她,“要在这里睡你了!”
虽然没有付诸行动,但还是可以口头恐吓。
她又被他吓傻。
他把她从尸山血海里拎出来,架在肩膀上,带她往外走。
走出好一段。
这个家伙晕乎乎回过神来,很小声地问他:“那怎么不睡啊?”
这傻子问的什么鬼话!问完她立刻就后悔了,脑袋都快要藏进地里去。
他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
半晌,胡乱找到个理由。
“留着童子丹,晋阶元婴好爆极品,懂不懂!?”
“……哦。”
记忆归于神魂,他恍惚摁了摁眉心。
所以后来,找书了吗?看了吗?
到底行是不行呢?
这一回不是“过去”的记忆,而是新鲜的。
在神宫那张床榻上,她的心声震耳欲聋,什么玉啊焚啊,春啊欢啊,艳啊浮啊兽啊。
什么李照夜变成厉鬼,咬破她的皮肤,尖牙嵌入血肉,掐痛她,晃她撞她撕碎她……
“嘶!你是真敢想!”
所以,他从前已经看过书了,她也看了。他全忘了,她却记得。
所以,她现在懂的比他还多,这能忍?
李照夜恍恍惚惚跌坐到床榻边,垂眼瞪她。
她睡着的样子非常老实,乖得不得了。
脸皮像糖霜,嘴像玫瑰糖,两手搭在腹部,像一对出水白玉兰。
只看外观,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剑疯子、一个徒手掏心的狠角色。更看不出小小的脑袋里竟然能装下那么多的黄色废料。
他无声轻啧,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这家伙,看似睡得沉,其实睡梦里总是不安生。
一会儿哭,一会儿要抱,一会儿要亲。
“一天到晚想着我。”
他眯眸沉吟片刻,掏出长天,用指尖叩了叩,然后把它塞回她的剑府。
“看着她点,养伤呢,叫她少胡思乱想。”
长天:“铮?”
它也得有这功能?
徐君竹找到泠雪真君。
“师尊,”徐君竹坦言,“弟子怀疑洛洛身边那个人正是李照夜大师兄本人。弟子观察多时,也曾出言试探过,实在太像。而且洛洛对他的态度,也与从前一般无二。”
泠雪真君垂目不语,仿佛出神。
徐君竹迟迟等不到回应,抬眸,微讶:“师尊?”
她第一次见师尊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半晌,泠雪真君眼眸微动,说的却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洛洛那一剑,你觉得如何?”
徐君竹肃容道:“那不是本宗剑法。本宗弟子偷师在外,违反宗规第三十……”
泠雪真君竖手打断。瞥一眼自家得意门生,叹道:“跟我太久,你也宗规成精了么。”
徐君竹更加错愕。
师尊她老人家,为何开玩笑!
“师尊,”徐君竹瞳仁微颤,小心道,“您出行之前,曾交待过弟子一句绝密的话,您可否重复一遍?”
泠雪真君:“……为师没有被人夺舍。”
居然被徒弟怀疑了。
徐君竹执拗地盯着自家师尊:“您说说。”
泠雪真君无奈:“只交待了你注意事项,不曾提过什么绝密。”
徐君竹松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认真回复师尊先前的一问:“洛洛那一剑,十分厉害。弟子学艺不精,前后竟然丝毫看不出端倪。”
泠雪真君微微颔首,心下暗自叹息。
那一剑出的瞬间,她觉察到不远处的清虚瞳仁收紧,气息消失,如临大敌。
这不正常。
所以,清虚他曾经见过,抑或是面对过这样一剑……么?
泠雪真君气息微沉:“我与清虚先回宗门,待洛洛略好一些,尔等也及早动身。”顿了顿,“好生照看洛洛,她身边那人若是李照夜,宗门定会给他一个交待。”
徐君竹颔首:“是。”
“宗规的事,先不必提。”
“是。”
目送师尊离开,徐君竹不禁轻叹一口气。
心中总感觉潮湿沉闷,仿佛风雨欲来。
返身行出一段,徐君竹看见瘫见天廊边上的顾梦。
不久前,顾梦在李照夜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此刻脸色十分颓丧。
她虽保住了性命,但此生再也无望仙途,身体也不复康健。
青会云贸易繁荣,又有天道门安定秩序,顾梦本可以卖掉洛洛当初赠她的东西,足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惜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君竹并不同情。
擦身而过,此生再不会相见。
一阵清风袭来,剑穗与乾坤袋上的络子轻轻翻飞。
顾梦呆滞的目光落上去,忽然全身一震,醍醐灌顶:“不对,乾坤袋是陈玄一给我的啊!”
怎么也一并交出去了?!
顾梦跌坐在地。
很显然,落到那个狗男人手上的东西,绝无可能再要回来。
痛心之余,往事一幕接一幕浮上心头——
洛洛把乾坤袋里的东西一股脑掏出来捧给自己,洛洛当时很惭愧,她说她和李照夜都是剑修,穷,就只存下这么多。
洛洛探手摁住自己腕脉,灵力倾泄而出,炽烈勇猛,好像小小的少女扛着大大的刀剑,四处横冲直撞,把侵入自己肺腑骨血的阴冷毒息一并带走。
洛洛笃定李照夜绝无可能喜欢上别人,她说他们之间不是亲情,就是男女之情。她对“清冷正直心肠好”的说法嗤之以鼻。
洛洛不止一次说过愿意帮助自己修炼,也不止一次说过陈玄一不是好人,让自己离他远点。
洛洛毫不犹豫跳下悬崖救了自己。如今想想,推自己落崖的人不是陈玄一,还能是谁?
倘若当初听了洛洛的话,今日又怎会落到这个下场?!
“我怎么能蠢成这样啊……”
顾梦痛哭流涕,悔之晚矣。
洛洛昏迷得不太安稳。
她确实比较能忍痛,但她也会痛。
那么多骨头断了,虽然李照夜接骨手法娴熟利落,但伤处还是嘎吱嘎吱地疼。
内伤也很厉害,丹田经脉差点都被陈玄一打碎。
呼吸里全是血腥味,昏沉沉间,她回忆起了无渊谷底那一次。
那次她也是这么半死不活躺着,身上糊满了血,没凝固的黏她皮肤,凝固了的硌她背。
李照夜来到她面前。
他带一身杀伐,眼神黑沉,气息可怕,
恶劣得不像人样。
即便知道是回忆,洛洛也不禁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陌生的感觉攫住她,战栗不止,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期待。
后来……怎么样了?
床榻旁,李照夜微微挑眉。
他就知道这个家伙做梦肯定不老实。
他抬手点了点她鼻尖,懒声道:“想什么好事呢,身体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奄奄一息。”
教训了她,抱起胳膊倚在床榻旁。
漆黑的眸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骄矜的弧线。
他思忖片刻,大发慈悲道:“等你养好了再说,也不是不能……”
洛洛想起了他没睡她的原因。
李照夜迷信,他说留着童子丹,晋阶元婴的时候容易爆极品。
洛洛虎躯一震。
童子丹!晋元婴!爆极品!
下一瞬间,她的心声排山倒海,轰然来袭。
“爆!爆!爆!”
“极品婴!极品婴!极品婴!极品婴极品婴极品婴!”
“给我爆!”
李照夜给杀了个猝不及防,差点儿被她震下床榻。
他见鬼似的盯她:“……”
谁说她奄奄一息的?谁!
洛洛这颗硬得发疼的金丹也是十分争气。
它破碎晋级时便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道,帮助她狠狠捅了陈玄一。
此刻金丹消逝之处渐渐已有元婴雏形生成。
对于修士而言,元婴的品质至关重要,几乎可以决定日后实力强弱,以及此生修行的上限。
元婴即真我。
世人以为的自己,往往与事实大相径庭。
很难说会结出个什么元婴来。
不确定的结果,就容易让人迷信。比如李照夜都快憋疯了,也要强行摁住火,跑去小瀑布冲冷水。
洛洛此刻也愿意相信这个,她把全部意念聚焦在丹田:“我乃童子丹,给我爆极品!爆啊!”
“轰——”
一股极其恐怖的热浪轰然席卷丹田。
洛洛吓呆。
这,这是炸炉了?
她想起有一次,她和李照夜半夜摸到老君峰,偷用伏陵真人的丹炉炼丹。
李照夜信誓旦旦地说,他这是从禁书里找来的秘方,定能炼成神丹,卖个好价钱。
结果把人家炉子给炸了。
当时那火旺的,就跟她此刻丹田里面差不多。
她把神识沉进去,立时就被炙了出来。
匆匆一扫而过,只见丹田里面全是火,根本没有半点元婴的影子。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她要死了,这世间第一个晋阶元婴失败被烧死的人,就是她。
洛洛呆若木鸡。
怔神时,那火焰涌出丹田,淌过她的经脉。
完了完了完……咦?!
周身暖洋洋,好像在泡烫水澡。
愣怔间,烈焰已走完一个大周天,重新撞入丹田。
“轰!”
每一缕烈焰都向着丹田正中收束。
烈火淌过之处,如同被清水濯净,处处通透明彻,妙不可言。
再一瞬,烈焰尽数汇聚,一个通体燃烧的透明火焰小人浮现在她的丹田,眉目栩栩如生,与她一模一样。
洛洛的魂魄差点震惊得飞出体外。
这玩意儿是元婴?!
这辈子没听说过会着火的元婴!
炽艳艳、明灿灿,这是什么惊天大极品?!
床榻边,李照夜缓缓眨了下眼睛,笑:“哈,听我的就对了!”
眉目一凝,掐诀继续替她护法,助她稳固修为,融合她的极品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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