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从两只妖魔之间挤了过去。
赵煜僵住不动的瞬间,洛洛也感觉到了一阵恍惚。
仿佛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眼前的巨殿和妖魔就像水波一般摇晃起来。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甩了甩脑袋。
脑子却更加迷糊。
她的双手摸到了轮椅的扶手。
阳光照在眼皮上,暖洋洋一片橙红,很是舒服。
洛洛睁开眼睛,低头看,看见自己坐在轮椅上。
隐约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
她感觉轮椅应该弄丢了,李照夜抱着自己……嗯?为什么他会抱着自己?
她被自己下意识的脑补弄得脸颊微微发烫。
正在无措时,忽然一只手落向她头顶,摘掉了顶在她脑袋上的鸡毛。
洛洛的视线追随那根鸡毛,看见了一只骨秀神清的手。
这只手保养得宜,净白纤长。天青色的广袖下,露出一截细瘦修长的小臂骨。
“啧!”这只手的主人开始喋喋抱怨,“这世上是没马没驴没骡子啦?啊?坐个鸡笼子回来,还顶个鸡毛,你们两个是真有出息啊!”
洛洛愣怔扬起头,看见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会儿师父和宗主还没斗气,骨龄还没有定到三十多。
看着像个兄长一样。
但他只要一开口,啰嗦老父亲的本性立刻暴露无疑:“你说说,你说说,没事跑到东鱼州那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人不交配的地方干什么?捞着什么好处了?哦——捞个断腿,还捞根鸡毛!哈!鸡毛!”
他用两个指尖掐住那根芦花鸡的鸡毛,伸到洛洛面前,用羽毛尖尖挠她鼻子痒痒。
洛洛皱起鼻子不同意:“我和李照夜,救了好多人。不是只捞了鸡。”
脑袋里恍惚了一瞬。
她当然知道这是何时、何地——她断了腿,李照夜拿鸡笼子拎着她赶回来,参加太玄宗主办的青云大会。
但总觉得哪里有点怪,仿佛不知今夕何夕。
低头看看,自己断了腿坐着轮椅,没错。
抬头看看,师父抱着胳膊,脚尖一点一点在给擂台上的李照夜打气,也没错。
可是为什么她看着师父这张熟悉的脸,心里会像针扎一样疼?
眉眼之间不自觉地浮起了愁绪。
“看我干什么?”师父忽然低头瞪她,“看擂台——我脸上是写了个魁首吗?”
洛洛:“……哦。”
青云台上,李照夜一剑夺魁,引动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这家伙在外面总是喜欢维持高冷剑修的形象,只见他微挑着眉尾,一副漫不经心、浑不在意的样子。
仿佛一位世外高人。
洛洛:“……”
他怕不是忘了,这么多人都看见他是拎个大鸡笼子来的,这会还装。
“走吧。”清虚扬手招呼他,“先送洛洛回去,然后我到你照夜阁
一趟,有话跟你讲。”
李照夜无所谓地嗯一声。
他把获胜奖励的乾坤袋抛向洛洛,大方道:“自己找找治伤的,随便吃。”
他没偏头看她,随手拎着长剑,带头走在夕阳下。
少年意气,风流不羁。
洛洛盯他背影片刻,慢一拍,小声道:“哦。”
轱辘、轱辘……
轮椅碾过山道,没御剑,没瞬移,三个人悠哉悠哉返回镜双峰,收获了无数钦慕的目光。
清虚一路左右抱拳:“哎呀呀,哪里哪里,没有没有,不敢不敢,我也就是随便教教,随便教教!我这弟子还行,就还行吧!比泠雪吗?嗐,我跟她有什么好比的,她争权夺利日理万机,哪有什么心思带徒弟!”
洛洛:“……”
李照夜:“……”
洛洛被送回流光阁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她没怎么看李照夜,李照夜也没怎么看她,偶尔视线碰一下,都像是意外。一个挑挑眉,一个若无其事眨眨眼。
清虚摆手道:“行,你断了腿也没得折腾,早点歇着,我们走了!”
夕阳锲而不舍从远山投出最后一缕光。
青色的天空微微泛起红。
到了自己的地盘,李照夜也没再一本正经拎着剑,而是把长天架到了肩膀上,双手由后往前搭着剑鞘,左摇一下右晃一下,很没正形的样子。
清虚说要走,李照夜扬起一只手来,背着洛洛挥了挥。
看着这二人背影,洛洛的心脏忽然一绞,浮起了密密麻麻的刺疼。
“等等,别走!”
念头还没过完脑子,嘴巴已经快一步喊了出来。
二人回头:“怎么?”
洛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就是突然非常难过,不愿意他们消失在夕阳下。
好像那会遗恨终生。
她抿住唇。
师父和李照夜有话要说,她没理由留下他们啊。但她就是不想他们走。
闷了好半天,她艰难憋出一句话:“……我睡觉没声音的,你们可以留在这儿。”
清虚无语之至:“多大个人了,睡觉还要人陪着?!什么毛病!”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甩着手折了回来,单手拎起轮椅,把洛洛拎进卧房。
李照夜轻车熟路爬上窗台。
清虚掖完被角,回头看见他这懒怠的德性,眼角不禁跳了跳。
仔细一看,啧出声来:“你小子!师妹的窗台都给你盘出包浆来了!”
视线转了转,发现不止是窗台。
她的矮榻边上有他闲不住磨出的凹痕,她的杯盏被他玩秃了边角,她的木窗框全被他磨平了毛毛刺,怎么开阖摆弄都不会扎到手。
清虚:“啧。”
他瞪圆了双眼,“你小子,你小子……不对,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是一刻也分不开啊?啊?!”
洛洛脑袋嗡一声响。
‘不能脸红不能脸红!死脸,你别红!’
可惜热浪藏不住,爬上脸颊,染过耳朵。
清虚嬉皮笑脸凑近:“诶——脸红啦!李照夜你快点过来看!你师妹她脸红了!”
洛洛恨不得变成一只鸵鸟钻进地底。
清虚:“啧啧,难怪硬是不让我俩走,这是舍不得李照夜吧!总不能是要留我这个老头子?”
洛洛打死也不可能承认自己舍不得李照夜。
况且本来也不是啊。
她就是……心里莫名地难过。
她抿抿唇,气咻咻开口:“就是留你,师父。”
封神殿廊道。
众人纷纷陷入试心阵,一个个龇牙咧嘴,面目狰狞。
幸好廊道里没有妖魔。
李照夜并未受到试心阵影响。
他低头一看,怀里的洛洛神色似悲似喜。
风观海拿眼一瞥,小声八卦:“她这看着不是恐惧,是遗憾。你晓得她什么遗憾?”
李照夜微微一笑:“那当然是我了。”
风观海撇唇。
李照夜轻啧一声,抬手轻抚她脑门:“我在这里,你没遗憾,可以醒了。”
见她嘴唇动了动,他歪下身,骄矜地挑起眉尾,侧耳去听。
她发出微弱的声音:“……师父。”
李照夜:“……???!!!”
他假装镇定抬起眼睛,正想若无其事说一句“就是我”,却瞥到风观海捂住嘴,在一旁咕叽咕叽笑。
这老头,听见了。
不仅听见,风观海还挤眉弄眼地问:“嘿,吃醋了吧小子?”
李照夜缓缓扯出笑脸:“我会吃醋?笑话!”
廊道内一片死寂。
片刻,李照夜呵一笑:“那老头,比你还丑。”
风观海:“……”
眼瞅着就要开始动手练练。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巫谢的声音冷冰冰传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带着那么多拖油瓶,是想害死所有人吗?”
一听这话,李照夜和风观海都不答应了。
风观海:“你在教我做事?”
李照夜:“知道自己是拖油瓶,那就自觉滚远点,别害我们‘所有人’。”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将己方阵营全部划拉到羽翼下。
顺便勉为其难把风观海也算“人”。
小老头高高兴兴挪进他的封印线范围,蹲住。
巫谢:“你!”
真图拉住她,出声打圆场:“此是九死一生之地,还需勠力同心,共渡难关才是。”
视线掠过太玄宗弟子,轻叹一声,眉目悲悯,“道君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活着出去吧?一些无谓的消耗,实在没有必要。牺牲在所难免,当断则断。”
她把话说得委婉,其实意思与巫谢没什么区别。
对于这二人来说,眼下最理想的情况便是甩掉太玄宗众人,与风观海结伴同行。
遗憾的是这位道君并无此意。
巫谢冷笑:“随便他们,待会儿这些无用之人惹出祸来,可别把我二人拖下水就行了。”
清醒过来的太玄宗弟子气得要死。
他们修为是低,但谁也没有惊慌失措惊动妖魔吧?
即便撞上这倒霉的试心阵,也没有一个人出了纰漏吧?
怎么就开始往人头顶扣大黑锅了呢?
就连一贯最稳重的徐君竹也气得胸膛微微起伏。
正不忿时,忽然听见了遥远而微妙的风声和坠落声。
旋即有血腥味随风而至。
“啪!”
第一具残尸坠落,擦过高阔威严的殿壁,留下一道长长的、仿佛用拖布抹上去的血迹,然后啪叽一声砸扁在地砖上,像一只残破的布口袋。
神袍底下漫出血来——是一个被八卦金印反噬震死的神官。
李照夜骂了个脏字。
很快,第二具、第三具……这些在卡残垣断壁之间碰撞多时的尸身,一具接一具掉进封神殿。
其中还有那四个倒霉孕母。
“不好。”
身后密布雕像的神殿中,一道道恐怖的气息迅速复苏。更糟糕的是,廊道前方还未探索的神殿里也传来了动静——新鲜的血食唤醒了沉寂千万年的妖魔。
细微的咔咔声不断传出。
落在众人耳中,感觉就好像脚下有一块巨大的冰面正在破碎,其下便是万丈深渊。
风观海摸着下巴:“打?”
“不可!”巫谢与真图嗓音紧绷,“杀不完的,打斗和血气只会吸引来更多妖魔!”
这里可是封神殿。
一旦被围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有死路一条。
“倘若惊动了……”真图陡然噤声。
那个东西,提都不敢提。
两位圣女迅速对视一眼,下意识望向李照夜。
李照夜笑出声:“看我干什么?不是,你们这些拖油瓶和没用的东西,闯出祸来还想拉我们下水不成?”
他指指点点,学人说话。
即便形势危急,太玄宗众人仍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不要脸的双标狗!”
“就是,就是!”
神宫圣女身份尊贵,向来深受世人敬重,何曾被人
这么指着鼻子痛骂过。
二人脸色发白,却也知道此刻不是发怒的好时机。
这些人烂命一条,死便死了,又岂会值得二人陪葬?
巫谢深吸一口气,长袖一卷,将地上摔烂的尸身拎了起来,寒声道:“既是神宫的人,我自会善后!”
她必须冒险把这具尸体弄回大殿里面去,以免妖魔遁着血腥味来到殿廊。
“你可别把妖魔引来了,要是被发现嘛,”风观海阴阳怪气学真图说话,“牺牲在所难免,记得当断则断。”
真图:“……”
巫谢拎着尸身瞬移,一晃便消失在廊道。
众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住大殿方向。
“哎,洛小友她这是出问题了吧。”风观海皱眉,“哪有试心阵这么久出不来的,这里全是阴煞之气,再这么离窍下去,恐怕要神魂大损,变成活死人!”
李照夜低头盯了盯迟迟未醒的洛洛。
他很生气:“一个试心阵,能把你难死,没出息!”
为了一个糟老头,居然能遗憾成这样?
等她醒来,他再理她,他是狗。
他眯起双眸,反手一招,把长天剑塞回她的剑府。
洛洛躺在床榻上,乖乖闭好眼睛,放轻呼吸,不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师父和李照夜讲话,她忍不住偷偷打开一条眼缝,瞄了一眼。
只见两道身影对坐在月光下,黑色的侧影好像精致的石像。
他不动,他也不动。
‘在就行了。’
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仿佛只是恍惚一瞬,她就出现在了梨花树下。
她的断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李照夜还是不肯跟她对练。
他躺在树枝上,懒洋洋闭着眼睛晒太阳。
洛洛摸了摸腿,怎么感觉才断的腿,这么快就好啦?
偏着头略微回忆,她记起了这段日子里发生过的每一件事——夺得魁首之后,每天都有许多人找李照夜,他不胜其烦,干脆搬到了她的流光阁。
有人到这里寻他,他就用轮椅推她出门,叫她装出一副小脸惨白、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理直气壮:“我要照顾她,没空。”
挡箭牌洛洛只好傻乎乎仰头笑:“……哦呵呵呵。”
旁人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跟断腿的洛洛抢人,只得作罢。
就这样,李照夜心安理得赖在了流光阁。
一晃便是许多日子。
洛洛缓缓眨了眨眼睛。
好奇怪,明明这段时间发生过的每一件事她都记得,可……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是因为生活太平静了吗?
阳光穿过树影,落她满身。
洛洛低头,忽一愣。
她发现树的影子不仅仅是斑驳而已。每一片叶子上都有细小的剑痕,略一细看,她都能脑补出画面——
李照夜没事就在这里拎着长天戳叶子玩。
都这么闷、这么无聊了,还要赖在她的流光阁不走。
每天就在树上抓知了、戳叶片。
她偷偷抿唇笑,抬眼悄悄瞪他,忽一怔。
他生得极好,侧脸嚣张漂亮。视线落上去,舍不得移走。
心脏一紧,难言的疼痛侵袭了她。
她仿佛能够预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他从梨树上跳下来,抱着剑,表情嚣张,大喇喇问她:“哎哎哎,你是看上我了吧?”
她偷看被抓包,窘到不行。
没等她想好怎么解释,他大声笑:“巧了,我也看上你了!”
就这样,她稀里糊涂被他拉着结了契……】
她记起了左边手腕的刺痛。
那种痛刻入魂魄,手痛,心更痛。
脑海仿佛里有什么呼之欲出。
她视线微颤,下意识落向他腰间的剑,怔住。
李照夜,他在装睡。
他垂在腰间的手指,竟然在一下一下不自觉地轻叩长天剑柄。
——她差一点就忽略掉了这个细节。
凭借对他的了解,洛洛敏锐地察觉到,他此刻有一点心虚。
为什么心虚?
就在这时,他睁开了眼睛。
他果然从树上跳下来,微挑着眉尾走向他,俯身,盯她眼睛,“哎哎哎——”
洛洛对自己的抵抗力很有数。
她根本不敢听他说完后面的话,飞快地截住话头:“哎,那天,师父和你说什么了?”
话一出口,便觉窘迫。
师父特意叫他到照夜阁去说,那便是不想给她听,她却非把他们留下来。
关于这件事,她后来就没有半点印象了。
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在意。
李照夜此刻的表现也很怪。
他定在原地,大半天一动不动。就像那天夜里,她强留他和师父在流光阁,他们两个一直坐在窗边,也不说话,像两座雕塑。
气氛凝固时,长天剑忽然动了下。
李照夜眉尾微挑,哦一声,告诉她:“老头子让我换个剑。”
长天在剑鞘里乱蹦乱跳:“铮嗡!铮嗡!”
李照夜摁住它,冲洛洛扬了扬下巴,“就后山那个太仪神剑知道吧。”
洛洛呆呆眨了下眼睛。
思绪很乱,她下意识道:“我看太仪剑也不如长天。”
长天:“铮!”
李照夜黑眸微亮,忽地俯身,盯她,神色愉悦,“那是——我给老头子拒了!”
洛洛下意识追问:“那你心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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