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晓得,我没跟他说,也没让姐夫跟他说。他只以为刀疤脸是他的救命恩牛,没往他爹身上想。”陶椿嘿嘿笑,“我觉得他要是知道了,我要多个牛公爹。”
“我也有这个担心。”姜红玉哈哈大笑,“也不知道这个猜测是谁说出来的,也不嫌吓人。”
“什么牛公爹?”小核桃插嘴。
陶椿跟姜红玉对视一眼,她糊弄道:“就是公牛当爹了。小核桃,你看那片叶子像不像蝴蝶?”
小核桃立
马转移了注意力,她抬头朝树上看,找像蝴蝶的树叶。
陶椿跟姜红玉不再多说。
这趟进山烧陶的人共有九十三个,小核桃年纪最小,年纪最大的老两口比陵长的年纪还长,头发都花白了。碍于这两人的体力,一路上歇了七回,抵达断头峰下的山谷时早已过了晌,日头已西偏。
老陶匠不在家,门锁着,狗也不在,年婶子暂且让女人们住进隔壁的空院子。
“人多,大伙挤一挤,将就半个月,开窑了我们就回去。”年婶子说,她点名陶椿,“你年轻,嗓门亮腿脚快,你把大家伙儿手里的粮食都收起来,从今晚起,大伙儿一起吃饭,我会安排人负责做饭。”
陶椿应下,“我们该怎么睡?”
“这个你不用操心,你大嫂子管这个事。”年婶子说。
“是她侄媳妇,叫花红,往年都是她安排事。”姜红玉小声说。
陶椿点点头,“嫂子你拿着包袱,我去收粮。”
山里的陵户纯朴,哪怕晓得进山烧陶是吃大锅饭,也没人占小便宜只带粗粮不带细粮,陶椿收粮的时候仔细看了,每个人都是上交五斤左右的米面、五斤左右的苞谷面和一二十个番薯。但收到最后,她这个认知打破了,年纪最大的李大娘只给了五斤左右的苞谷面。
陶椿看着她,问:“大娘,你们家来了几口人?”
“我跟我老头子,我们人老了,吃的少,喝点稀的苞谷粥就行。”李大娘温言细语地说,“你这个小媳妇我没见过,今年才嫁过来的?哪家的?你男人是谁?”
“邬家,我叫陶椿,我男人叫邬常安。”陶椿掂了掂手上的粮袋,没再说什么,她去找花大嫂子,“大嫂子,这是李大娘交的粮,是五斤左右的苞谷面。她家怎么是老两口来烧陶?是不是没儿女?”
花红鄙夷地朝西屋看一眼,说:“哪没有儿女,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有孙有子。你以为她家又穷又苦?她家可不困难,一家老少都是这德行,喜欢占便宜偷懒,年年烧陶她家都是让两个老家伙进山,不想出力还要多吃。”
陶椿啧啧两声,她还以为山里没这种人呢。
“今年是不是你男人负责做饭?你去跟他交代一声,给李大爷打饭的时候只捞稀的。”花红说。
陶椿“噢”一声,做饭是分两边做,男人吃饭是在老陶匠家里,女人吃饭就在这边,老陶匠家的门还锁着,除了邬常安和李大爷还等在门外,其他人都上山砍柴去了。
“找我?”邬常安见她走过来,他站起来。
“嗯,跟你交代一下,李大娘说李大爷胃口不好,容易积食,你煮饭的时候先给大爷捞一碗稀的。”陶椿当着李大爷的面说。
老人一瘦就显刻薄,偏偏李大爷精瘦还长了个窄脸,皮挂骨看着尖嘴猴腮的,不像个好人。他眯着眼打量着陶椿,说:“跟你大娘说,让她多干活少说话,别操心爷们儿的事,在家里管,出门了也吵吵,哪有点女人的样子。”
陶椿皱眉,这是指桑骂槐吧?
“你把话给大娘带到,就说是李大爷的意思。”邬常安笑眯眯地开口,他握住陶椿的手,说:“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我没这个意思,我就喜欢你管我。”
“那我交代你的话记住了?”陶椿忍着恶寒问。
“记住了,李大爷胃口不好,他吃饭要少点稀点。”
一旁的老头子臭了脸,他嚷嚷说:“我吃不饱不干活。”
“不要你干活,你也不用吃饭。”年婶子走出来,“真是年纪越大越不要脸皮,你家是吃不起饭?带那一点粮寒碜谁呢?”
李大爷遇到年婶子如耗子见了猫,他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了。
“他就是个老不羞,不用搭理他。”年婶子说。
陶椿挣脱邬老三的爪子,她听见了狗叫,很快看见老陶匠几乎是冲着跑下山,脸绷得可怖。
见门还锁着,老陶匠慢下步子。
“老陶匠,你上山干啥去了?你儿子也不在家,我们来好一会儿了。”年婶子说,“快把门打开,我们在你这儿住半个月,我们这个冬天要多烧几窑陶,你帮着掌掌眼。”
陶椿盯着老陶匠,他脸上松垮的皮抖了抖,板着脸说:“不行,帮你们掌眼烧陶行,住进我家不行。”
“老陶匠,你就是烧陶的匠人,啥叫帮我们掌眼?我们过来是给你帮忙,好赖话听不明白?我给你脸面,你也得识趣。”年婶子不高兴,“快开门。”
“不可能,你要是一定要住进我家,直接杀了我再拆了门板进去。”老陶匠继续板着脸说。
年婶子咋舌,一年不见,这老东西咋怪里怪气的?往年又不是没住他家,也没见他要死要活。
陶椿凑到年婶子旁边,见老陶匠盯着她,她小声说:“你问问他儿子。”
“对,你儿子呢?你不活了他也不活了?”
“他早就不活了,死了。”老陶匠脸上的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他两个月前就死了,早就埋在地下了。”
年婶子没声了。
“就剩我一个老家伙了,早晚都得死,我也不想干了,你想拿我怎么办都行。”老陶匠走过来开门,“等我死了,你们再进这个门。”
“不进,我让他们住放陶器的棚子里,你今年帮我们掌眼看几窑陶。”年婶子瞬间变了态度。
“行。”老陶匠推门进去,又极快地关上门。
陶椿眼尖,门一开一阖的间隙里,她看见院子里堆了一大堆柴。
年婶子叹一声,她抬脚往陶棚走,陶椿和邬常安也跟上。
陶棚是少了一面墙的木屋,这是晾陶用的,里面空间够大,打地铺能容七八十人睡觉。
“多砍些树枝把这儿挡着,你们夜里睡棚子里,人多也不会冷。”年婶子跟邬常安说。
“行,我拿扫帚来扫干净。”邬常安说。
年婶子让陶椿回去喊五六个人来帮忙。
陶棚里存放的陶器都搬出来,碎瓦土砾扫出来,再在山谷里割五捆发黄的草铺地上,摊上被褥就能睡觉了。
黄昏时,山谷里暗了下来,上山砍树的男人们回来了,得知老陶匠死了儿子变得性情古怪不愿意让他们进门借宿也不介意,有个棚子住就满意了。
山谷里升起炊烟,缓缓消失在天边最后一缕光亮里,陶椿从灶房端出两大碗饭,跟姜红玉和小核桃坐一起吃。
晚饭是苞谷碎米粥,一人一筷子炒酸笋,不好吃但能饱腹。
大锅饭虽不好吃,但吃完饭不用收拾,碗筷往盆里一丢就能进屋睡觉了。
“陶椿,出来一下。”邬常安在外面喊。
陶椿快步出去,“有事?”
“给你们烧了一桶热水,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泡泡脚睡得舒服些。”邬常安把桶递过去,“水倒了把桶给我拿出来。”
“好嘞。”陶椿高兴,她提着热水桶跑进去,同屋住的嫂子婶子们都打趣她有男人疼。
陶椿有些脸热,她没接话,水倒进盆里,她拎着桶一溜烟跑了。
邬常安还在门外等着,他接过桶问:“你晚上吃饱了吗?”
“饱了,不过饭不好吃。”陶椿小声说,“你能给我们开小灶吗?”
邬常安得意一笑,他左手摊开,上面有五个烤的鸟蛋。
“他们砍柴的时候从鸟窝里拿的,我帮忙烧的时候偷偷留了五个,小核桃一个,你跟嫂子各两个。”
陶椿拿走鸟蛋,一转身进去了。
“哎!”邬常安忍不住跟进去一步,“就这?没点表示?”
“亲你一口?”陶椿挑眉问。
邬常安:“……也行吧,再试一下。”
“梦里见。”陶椿说罢大步走了。
“哎!你不是个好人!”邬常安气,“我以后不跟你说了。”
陶椿闷笑,她站在灶房外把鸟蛋剥了,蛋壳扔泔水桶里,自己吃了两个,剩下的拿进屋背着人塞进小核桃和姜红玉嘴里。
“我咋闻到了蛋香味?”有那鼻子灵的闻到味了。
“伙夫的媳妇偷吃
了?”雪娘笑。
陶椿见瞒不过去只能老实承认,随之又接受一波调侃。
一间屋睡八九个人,床是轮流睡,姜红玉带的有孩子,其他人让她们带着孩子先睡床。
陶椿倒了水拴上门,摸黑贴着墙爬上床。
“我想起来一个事,之前不是有录事官来了,我在路上碰上他,他跟我打听陶椿的事。”地上睡的人说。
“你不说我都忘了,是有这事,还问我陶椿有没有寻死觅活,奇怪的很。”雪娘接话,“椿妹子,这是咋回事?”
“山外的一点事,有人告我寻死觅活地不想回山。”陶椿简单解释一句,“陵长和年婶子给我作证这是诬告,山陵使就把他们带走了。”
她把陵长和年婶子扯出来,其他人下意识信了她的话,纷纷骂起山外的人狡诈,骂着骂着,话题歪了,她们谈起在山外求学的事。
“不说话了,早点睡,明天要干的活儿不轻松。”花大嫂子在外面拍门,“再让我逮到你们不睡觉说话,明天安排你们一直挑担子。”
“这就睡了。”陶椿应一声。
小核桃躺在她娘怀里悄悄说:“娘,我喜欢进山,好热闹。”
姜红玉也喜欢,她还是怀孩子之前来过一次,那一年没人约束她们睡不睡觉,她们聊到大半夜才睡。
陵里的人家住得散,男人们巡山还能常聚在一起,女人们一年中只有烧窑制陶的时候才能很多人聚在一起说话吃饭睡觉。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雪娘小声问:“你们睡着了吗?”
“没有。”睡在门口的人小声答,“我们小声说话,我留意外面的动静,有脚步声过来我们就装睡。”
“行,那你多留意。”
越是这样,其他人越兴奋。
陶椿感觉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不过她们聊的话题一点也不适合学生听,最开始还是聊喂奶,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不知谁开了黄腔,屋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笑。
“有人来了。”门口睡的人小声喊。
笑声压下去了,陶椿闷在被子里竖起耳朵听,脚步声来了又走了,笑声如水面上的涟漪又扩散开。
陶椿竖起耳朵继续偷听,可惜之前的话被脚步声打断就没再续起来,她只能惋惜地抱着好奇心闭眼睡觉。
次日早饭后,老陶匠带着一帮女人去挖陶土,陶土取自山谷西边的半山腰,半山腰遍布深浅不一的洞和坑。
陶椿拔掉一片草,她清理开浮土和碎土,拿起短柄锄头刨一下,只刨了一小块儿下来。
“陶土难挖,你要多用点劲。”姜红玉说。
陶椿站起身,她调整一下姿势,两腿分开,腿绷直,抡锄头的时候,她俯身不塌腰,两臂用力,一锄头下去刨了一个坑。她再刨两下,土块刨松了,她放下锄头把土块搬起来装筐里。
“大嫂,你看我,不要塌腰,主要用胳膊使劲,这样挖土还能练胳膊上的肉。”陶椿说。
“行,我试试。”姜红玉站起身,不跪坐在地上了。
妯娌俩抡锄头的姿势都像要刨死谁,其他人不敢靠近,纷纷离她们远点。
陶椿和姜红玉抡得起劲,二人合力把这一片的陶土都刨松,胳膊累没劲了,她俩蹲下把土块撬起来,借机歇一会儿,又举着土块往筐里放。
不到一个时辰,陶椿和姜红玉就累得气喘吁吁的,而其他人完全像没事人一样,噢,不对,还有一个人除外,李大娘靠在凸出来的土方上眯眼看其他人做事,她腿边的土坑还不及一个巴掌深。
陶椿跟她对上眼,她飞快地移开目光。
陶椿不多管闲事,她拿扁担穿过筐把,跟姜红玉一前一后地挑着装土的竹筐下山。
陶土抬回去倒在陶棚外面,陶椿拿起筐跟姜红玉继续上山挖土。
一个上午,两人合挖五筐土,晌午吃饭的时候,陶椿捏筷子挟菜手都是抖的。
邬常安上午带着小核桃跟砍树的人一起上山,他掏了两个兔子洞,晌午的菜就是炒兔肉,男女两边是一样的菜。
他打完饭端着碗过来找陶椿,看她抖着手扒饭,笑着说:“这么可怜啊?你下午留下做饭,我去挖土。”
陶椿摇头,“挖土能练胳膊,抬土下山能练腿,我不跟你换,不过你待会儿给我捏捏胳膊。”
“行。”邬常安接过她的碗,“我给你端着,你扒饭。”
说罢他又小声说:“别太实诚,累了就偷懒。”
“你不是个好人。”陶椿把昨晚的话还给他。
“能把自己累得拿不起筷子的是傻子。”
陶椿不跟他贫嘴,她专心吃饭。
邬常安等她吃完了自己才吃,碗筷一丢下,他立马伸手说:“胳膊递给我,我给你捏。”
陶椿被他捏过,知道其中的酸爽,她都咬着牙了,捏到筋的时候她还是没绷住,缩着胳膊嗷嗷叫,“疼死了疼死了!”
其他人笑着看热闹。
唯有李大爷哼一声:“不成体统。”
第58章 打架 齐家上阵
陶椿嗷嗷叫了一阵,两只胳膊被邬常安这孙子捏得酸软无力,她瘫坐在石头上垂着两只胳膊瞪他。
邬常安挨了瞪也满心欢喜,他收走两个碗,说:“不是你让我给你捏的?”
“谁叫你这么大力气了?肉都给我捏红了。”陶椿不好意思说她差点被他捏哭了。
“力气小了还不如不捏,你看你的手还抖不抖。”邬常安说。
“邬老三,来接一下碗筷,我们要上山砍树了。”有人喊。
“来了。”邬常安应一声,他转头说:“这趟进山忘带蛇酒了,我晚上煮两个鸡蛋给你滚一滚。”
陶椿点头,见其他人挑起筐准备去挖土了,她也站起来准备走,还真别说,没白挨捏,缓过那股劲,胳膊又能抬起来了,手也能握紧了。
“小核桃,你去哪儿?走,跟我去河边洗碗。”邬常安喊,“洗完碗我带你上山掏鸟蛋找野鸡窝。”
小核桃本来想跟她娘去挖土的,闻言,她犹豫了。
“去跟你小叔一起。”姜红玉推她一下。
小核桃顺势拐了回去。
一帮女人挑着担往山上走,雪娘慢了几步等陶椿,说:“你家邬老三挺不错,没架子,还能哄孩子,这要换成我男人,除非是我手断了他才能给我端碗。”
“他不能动的时候,我没少给他端碗,只是你们没看见。”陶椿说,“我也不错,你夸夸我。”
“对对对,你也好。”雪娘笑,“你们夫妻俩还比上了。”
“不是比,只是这是他应该做的。”陶椿梗着脖子说,“我能照顾他,他不能照顾我,那我要他有何用?”
雪娘愣了一下,她想说男人没有女人心细,想不到那么多,好比她男人就是个马虎的……但想到这儿,她心头浮现的异样感突然消失了,随之,她没了反驳陶椿的欲望,笑着摇了摇头又去说旁的事。
下午还是挖土、抬土,从日中挖到太阳落山,山里的寒气升起来了,干活的女人们拿起地上的棉袄穿上,相继扛起锄头抬起装土的筐下山。
李大娘走在最前面,她回去了手也不洗,进屋就伸手端饭,准确无误地在三四十碗蛋花疙瘩汤里挑中一碗白面饺子。
“哎,端错了,这是邬老三给他媳妇和他嫂子单独做的。”做饭的吴婶子拿勺子敲李大娘的手,她鄙夷地说:“你交的什么粮你心里没数?”
李大娘不恼也不羞,还笑着说:“我还想着我老了,一把年纪还来挖土,你们想做点好的慰劳我。”
“一天没挖到一筐土,你又没受累,慰劳什么?”后面进来的人不屑地说,“少嚼舌头,想让人孝敬回去找你儿子孙子去。让开点,别挡路,我们累了半天饿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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