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涧养的胖,等闲的衣裳穿不上,小核桃的衣裳还是留给她弟弟妹妹穿。”陶母在屋里接一句。
陶椿“噢”一声。
“弟妹快进屋吧,我回去了。”姜红玉拔腿就走。
邬常顺在门外等着,“咋样?婶子咋说的?”
“婶子的意思问题在老三身上,我心想也是,媳妇睡在隔壁,老三要是有意,中间隔的那堵墙已经挖出洞了。”姜红玉开门进屋,“你去问老三,反正我不去问弟妹了,一个大嫂张罗小叔子房里的事,怪让人张不开嘴的。”
邬常顺暗暗嘁一声,之
前她可没少跟他在背后嘀咕,这跟陶椿玩出感情了,心就偏到陶椿那儿去了。
而受夫妻俩相托的陶母,她这晚压根没跟陶椿提同房的事,昨晚陶椿还在为李少安的死哽咽,今天白天又装得像个没事人,还能跟女婿有说有笑的,她觉得这丫头心里挺苦,就不想再为难她。再一个,她也留意了的,邬老三看样子挺喜欢她家二丫头,陶椿一说话,他的眼神就溜她身上来了,但就缺了一种饿狼看见肉的感觉。她是成过亲生过孩子的,这方面有经验,新婚的夫妻,男的看女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裤—裆里那家伙一动,眼睛都放光。
陶母躺在床上想了又想,她摸不准这个女婿的脉,不知道是不懂不会还是不行,这事还是让他大哥操心去吧。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陶母跟陶青松就要走了,陶椿取了十条熏鱼装筐里,跟邬常安一起送他们离开。
天刚亮,太阳还没出来,这会儿还有些冷,陶母跨坐在牛背上,她把鼠皮披风展开系在身前。
“这是啥东西?”陶青松摸了下皮子,“还挺软,什么皮?”
“鼠皮,你二妹用骨胶一块块黏起来的,弄的挺好,她还挺有点小聪明。”陶母说。
陶青松“噢”一声,这一趟没白走,陶椿这丫头把老娘哄高兴了。
“我们走了,你们不用送了。”陶青松回头说,“等大陶缸烧出来,你们就给我送过去,正好在家住几天。”
陶椿抬了下手,止住步子。
邬常安松口气。
“你什么意思?我娘走了你高兴?”陶椿瞥他一眼,“你要是这样,以后我回娘家你别去。”
邬常安愣住了,“不是,你、你……你不是……”
“我不是。”陶椿调头往回走,“我是陶家的姑娘,你是陶家的女婿,娶了人家的姑娘你就好好孝敬你丈母娘。”
邬常安明白了她的意思,“好的好的,只要你没意见,她就是我亲丈母娘。”
二人回家,发现家里没人了,陶椿把昨天篦下来的番薯渣端去喂刀疤脸,回来了再把装番薯浆的桶歪下来,倒出里面的清水。
邬常安有样学样,把另一桶番薯浆里的清水倒下来。
陶椿拿出昨晚篦渣滤水的布架子,把桶里的番薯浆水都倒出来,滤掉最后一点水,她把布摊在簸箕里,番薯粉掰开晾晒。
“婶婶,小叔,我们回来了。”小核桃带着两只狗跑回来。
“你爹你娘把粮扛回来了?”邬常安问。
小核桃点头,“婶婶,你在晒面?”
“是番薯粉。”陶椿说,“炒肉的时候用的。”
“今年分了七十六斤米。”邬常顺扛着粮袋进来,说:“要不是弟妹救人得了一百三十斤米,这七十多斤米吃到过年就见底了。”
“等陶器烧出来了,我装两筐拿回娘家吆喝一下。”姜红玉说,“不过这个法子不长久,今年能拿陶器换一批粮,明年估计就不成了。一个坛子能用五六年,一个水缸能用上十年,这东西又贵,大多数人家是不破不会换新的。”
“多少斤粮换一个大陶缸?”陶椿问。
“净米净面三十斤就能换一个,带壳的稻子麦子是五十斤,花生苞谷还有番薯我们自己种的有,这三样不给换。”姜红玉把陵长说的复述一遍,“陵长说谁换出去一个陶缸给谁三斤米面,一个坛子或是罐子是一斤米面,五十个碗或是五十个碟子也是一斤米面,剩下的归到公中再统一分。”
陶椿明白了,一个陶缸是三十斤米面,坛子和罐子是十斤米面,五十个碟子和五十个碗也是十斤米面,要是跟山外的物价相比,这个价钱算是便宜的了。不过山里种粮不易,跟山外相比,粮价贵了许多,随之这个交换规则下,显得陶器不便宜。
“要是能从山外买粮就好了。”陶椿说。
“咦!山外的粮进来了也贵了,吃不起。”姜红玉摇头。
陶椿能理解,主要是路程太远,山路难行,粮食又重,人力把粮扛进来,粮价就是翻五番也不过分。
不提这不着边际的事,陶椿把心思从山外收回来,问:“陵长有没有说哪天进山烧陶?”
“后天,每户出两个人进山,要一男一女,男的进山砍杂木烧炭,女的去挖土筛土和泥制陶。”邬常顺说,“老三身上有伤,我明天要去巡山,我们家只用再出一个人,让你们嫂子去,小核桃留家里。”
“我去,我跟年婶子说好了。”陶椿说。
“我也去。”她要进山,邬常安肯定要跟上,“我砍不了柴我能去帮忙做饭。”
邬常顺突然觉得牙疼,这憨脑壳黏媳妇黏得紧,不像不稀罕的样子,难不成他不懂?
“又只剩我一个人在家了?”姜红玉不高兴。
“以前我跟老三巡山的时候,你不也是一个人在家?”邬常顺纳闷,“再说不是还有小核桃陪你?”
“以前是以前。”姜红玉懒得理他,“你出门晓得找兄弟做伴,回来晓得喊媳妇,我就该一个人守在家里?”
陶椿回屋拿上弓箭,说:“大嫂,走,去练箭,明年我们去巡山,让大哥留家里养孩子。”
姜红玉闻言立马回屋,再出来,她想出解决的办法:“我去找小婶,她家两个媳妇一个要奶孩子一个揣着孩子,她走了,家里支不开摊了。我代她进山,她每天来帮我们收晒番薯干。”
“也行。”陶椿赞同,“我们把小核桃带走,刀疤脸和两只狗也带进山。”
“好。”小核桃高兴,“我也会挖土。”
事说定,陶椿和姜红玉前后脚出门了,小核桃也屁颠屁颠跟上,这下家里只剩两个男人跟两只公狗。
“老三,你懂不懂洞房花烛夜的意思?”邬常顺问。
邬老三看他像看傻子。
邬常顺咳了一声,说:“你跟你媳妇还分房睡?”
“噢,这事啊。”邬常安不当回事,“等陶椿回来我问问她,看她要不要搬过来。”
邬常顺松口气,可算等到这句话了。
“娶媳妇不是过家家,人家进了咱家的门,你一直冷着人家不是个事。”他语重心长地说,“好比你嫂子,我要是跟她分房睡,再没有小核桃,她会在咱家一直守着?女人嫁人就是想有个家有个娃。你要是不当个丈夫,人家要往外找了。”
邬常安想到阿胜,虽然他不觉得陶椿是这种人,但保不准有坏心思的人献殷勤。
他点头说:“我晓得了。”
他得问问陶椿的意见。
等陶椿跟姜红玉筋骨酸软地回到家,她前脚进屋放弓,邬常安后脚就跟进去了。
“这间屋有点窄。”他说。
“还好啊,我只用来睡觉,地方够了。”陶椿随口说。
“噢,那个,你夜里一个人睡冷不冷?”
陶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偏过身直直看着他。
“你要不要搬过去睡?”邬常安心里莫名发虚,声音弱了下去。
“我搬过去睡?”陶椿拧眉。
“是啊,我们是夫妻。还是说你对我不满意?打算两年后还回娘家?”邬常安紧张,“你要是对我不满意,你跟我说,你不满意的地方我改。”
“那倒没有。”陶椿上前两步,她挨着他的脚尖站在他身前,“夫妻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你还怕我吗?”
邬常安飞速摇头。
“来,试一下敢不敢亲我。”陶椿眼不眨地盯着他。
邬常安看向她的嘴巴,不,是“陶椿”的嘴巴,嘴巴里有热气呼出来,对,是热的
。他屏着气一点点靠近,明亮的眼睛从他的视线里消失,殷红的嘴巴在他的眼睛里不断放大。
快要碰上了,他飞速偏过头,拧身大步跑出门。
不行,他亲不了尸体。
陶椿缓缓长吁一口气,她轻笑一声。
第56章 进山烧陶 孝敬牛爹
晚上临睡时,邬常顺又找到老三,他压低了声音问:“你跟弟妹说了?她不愿意搬?”
邬常安抓了抓胳膊肘,他偏过头支吾几声,说:“也不是,是我有问题。”
“你有问题?”邬常顺吓得瞪大了眼睛,“你有啥问题?”
“你别管。”邬常安不肯说,“反正你别管。”
邬常顺一时没吭声。
“我回屋睡觉了。”邬常安要走。
“等等,你是不是不懂?”邬常顺忙问,“你晓不晓得娶媳妇回来要做啥?”
邬常安懒得理他,“我又不是傻子。”
“我看你就是傻子。”邬常顺无奈。
“反正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邬常安言辞凿凿,“大哥,这事你别问了,我媳妇已经娶回来了,你再过问这事不合适。”
邬常顺也知道不合适,他一个大伯哥跟弟妹住在一个屋檐下,动不动催老三房里的事是挺膈应人,但这不是没爹又没娘,没长辈操心,只能他过问。
“你真懂?”他又问一次。
“懂,真懂。”邬常安只差发誓了。
“那行吧,我不问了。”邬常顺放弃了,“你们两口子的事我不过问了,你别把媳妇折腾跑了就行。”
邬常安“嗯嗯”两声,他大步走了。
进屋关上门,他靠在门上挠了下头,胡乱脱下衣裳,他直挺挺倒在床上,不可抑制的,他想到几个时辰前在隔壁的光景,想到自己像个龟孙子一样头也不回地逃走了,他恼得想捶自己的头。
真没出息,他暗唾。
他倒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梦里,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殷红的嘴巴,嘴巴开开合合,“陶椿”和陶椿的声音争着抢着出现,渐渐的,两道声音汇在了一起,不断翕动的嘴巴突然靠近他——
“啊!”邬常安吓得惊坐起来,他胡乱抹嘴,歪过头呸呸吐口水。
陶椿被隔壁的惊叫声吵醒,她移了一下贴在墙上听动静。
“大半夜的,你鬼喊鬼叫什么?”陶椿敲了下墙。
她猛地出声,邬常安吓了一跳,他又狠狠抹一下嘴,犹豫了一会儿,他开门出去。
“你还没睡?出来说说话。”他敲陶椿的门。
“发什么癫?我是被你吵醒的。”陶椿才不愿意大半夜陪他说话,“你消停点,我要睡了。”
“我做梦被你亲了。”
“痴人做梦。”陶椿翻白眼,“净想美事。”
“是你,好像又不是你,她也在。”邬常安解释,他挨着木门坐下来,惊魂未定地说:“可不是美事,吓死我了,就一张嘴,你说话她也在说话,一张嘴里出现两个声音,本来说得好好的,突然亲上来了。”
陶椿想象了一下,她猛地想笑。
黑狼和黑豹摇着尾巴走来,它俩绕着邬常安打一会儿转,见他不理它们,两只狗垂下尾巴走了。
邬常安又坐了一会儿,他也回屋了。不过这会儿清醒得厉害,他睡不着,干脆拖着床移个地方,跟隔壁的床同靠一面墙。
陶椿刚酝酿出睡意又被吵醒了,她不耐烦地捶墙,“你还睡不睡?”
“睡,这就睡。”邬常安循着她的声音躺下,他敲了下墙,说:“你要是睡不着你就敲下墙,我陪你说话。”
陶椿:……
“你睡着了吗?”邬常安轻轻敲一下木墙。
陶椿睁开眼盯着黑乎乎的屋顶,听着隔壁的动静,她心里升起些新奇感,这人也有意思,让他亲的时候他不敢,做梦还被吓醒了,吓醒了还敢来找她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她努力想找个词形容,单纯?不对。简单,对,活得简单,坐在门外隔扇门说话,移来床隔着墙说话,好幼稚,反正她干不出这事。
嗯,怕鬼也挺幼稚的,
“你这么快就睡着了?”邬常安贴着墙问,他这下没有敲墙。
陶椿转动眼睛斜睨着木墙,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一下墙,对面紧跟着传来回应。
“我就晓得你没睡。”邬常安高兴地坐起来,“我说话你听得清吗?”
陶椿抬手敲两下墙。
“噢。”邬常安躺下去,他想说之前亲嘴的事,又下意识觉得这事不应该再提起,他拉起被子盖上,说:“睡觉吧,你有事就敲墙。”
陶椿收回手,她闭上眼,心想他这样挺好,没有侵略性,她不喜欢攻击性强的男人。
隔天,邬常顺出门巡山了,陶椿和姜红玉也着手准备进山的事,睡觉的被褥要带,水囊要带,粮也要带。不知道要在山里待多久,陶椿还带上一身换洗衣裳,两张狼皮也都带上,免得遇到下雪天。
出发那日,邬常安挑着的两个竹筐装满了穿的用的,陶椿和姜红玉跟在后面还各挎个包袱,看着像搬家的。
香杏忙完家里的活儿来看她爹,到了娘家扑了个空,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狗也不在,就连牛也没影了。
“小婶,你没进山烧陶啊?你晓得我大嫂去哪儿了吗?还有家里的牛呢?”香杏找到邬二叔家问。
“进山了,红玉带着小核桃跟老三两口子进山了。”邬小婶说,“红玉前天下午找我说她代我进山烧陶,让我出太阳了去把仓房里的番薯干搬出来晒。”
“牛呢?”香杏最关心她爹。
“她没交代我喂牛,牛也带进山了吧?”邬小婶不确定。
香杏赶忙往陵长家跑,她来的及时,正好赶上年婶子要带着烧陶队进山。
“大嫂,弟妹。”香杏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你们都进山啊?要不把小核桃留我家里?”
“不,我也要进山烧陶。”小核桃忙摇头,她一晃,脚也跟着动,香杏紧张地握住大侄女的腿,免得她踢到牛的伤口。
“我们带她一起进山算了,她跟老三一起烧火做饭,不会有事。”姜红玉说。
“行,你们带小核桃一起去,牛给我留下吧。”香杏瞅着没人往这儿看,她凑近小声说:“牛身上的伤还没好,爹估计也难受,我把牛带回去照顾,也让我孝敬孝敬爹。”
陶椿:……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狠掐自己一把才没有笑出来。
“那个,香杏啊,牛就是牛,爹的魂不在它身上。”姜红玉一言难尽,“我仔细看了,它就是个牛,不像人。”
香杏不听,她爹她认的出来,她坚持要把牛牵回去照顾。
“给她给她。”陶椿把小核桃抱下来,她忍笑说:“姐,这几天你多观察,看它到底是人还是牛。”
香杏不高兴她这个态度,她没接话,径直牵着牛走了。
刀疤脸哞叫一声,陶椿冲它摆手:“去吧去吧。”
牛又哞叫一声,香杏摸摸它的背,说:“还想驮你孙女?不急,我带你去看看你外孙,你外孙都一岁了。”
牛偏头在她身上嗅了嗅,它闻到了杜月的味道,于是不再抗拒,甩着尾巴跟着走了。
“后面的,跟上。”年婶子喊,“都跟上,别掉队。”
姜红玉把包袱递给陶椿,她背起小核桃跟上前面的人。
“大嫂,我大哥认这个牛爹吗?”陶椿笑着问。
姜红玉也笑,“他应该不晓得,香杏之前抱着牛哭的时候他还在睡,我也没敢跟他说,我怕他跟香杏一样。对了,老三咋说?也不知道他跟他大哥透没透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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