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母也是这样认为的，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或者问，你真的做了这些事情吗？
坏孩子、不良少年，是他以前的标签。
既然他妈妈都这样说了，那就收敛一些，做出让他们满意的样子。
可是，乖学生好像的确不适合他。
旁人都觉得有违和感，他也没必要，给自己凹人设。
以往都是这样过来的，没必要改变。
反正，他们之前也不怎么管他，现在也管不了他。
他又按下打火机，看着这簇微弱的火苗，想起之前在厕所外的洗手池边听见几个同班男生的聊天。
“那个沈稚禾，没想到居然来二班了，不是听说他之前学习很差还经常逃课吗？”
“他不会是抄袭了吧？”
“说不定是改分数了？反正听说他家境挺好的。”
沈稚禾收起打火机，抬头往前看，发现不知不觉，居然走到了安晞兮家的小卖部。
自然而然地，就想起那天对她说的话。
原本确实是真的有过好好的念头，试着去改变和重新开始。
可是刻板印象什么的。
果然他还是办不到。
算了，就这样吧。
无论朋友，还是学习。
又想起安晞兮上课时专注听讲的样子，自嘲地笑了笑。
三好学生，可是勉强不来的。
沈稚禾走到小卖部门口，与安晞兮的奶奶打了个照面，奶奶慈祥地对他笑了笑。
“放学了吧，学习辛苦了孩子。”
他勾了勾唇角，轻轻点头，走进小卖部。
本来是想买包烟，往里走了走，在一排货架前停住了。
因为他看见上面，放满了金灿灿的奶酪吐司面包。
货架上面还有一张便利贴夹在透明夹里，画了个简笔小人，露出憨憨的笑，旁边附上一句圆圆的可爱字体。
——满16块送一包面包喔:-）
真奇怪，怎么又突然想回去上课了呢。
小卖部不远处的某条巷子里, 三个混混少年被一对男女堵在墙角角。
少年们戴着五颜六色的假发，穿牛仔外套和破洞裤，高高地昂着下巴, 眼睛简直要长到天上去, 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不过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威，就被突然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的两个人吓了一大跳。
“说，稚哥在哪里！”
程涵声音中气十足，冷冷的含着威压让人怪害怕的。旁边的赵景也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两人一唱一和看着怪不好惹的。
为首的黄毛结结巴巴道：“我、我们也不知道啊……”
程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骗鬼呢？还不是你们把稚哥带坏了？”
赵景：“就是就是！”
黄毛气急：“你这就过分了啊，什么叫我们带坏稚哥，我们也没逼他啊。”
旁边的小喽啰也跟着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我们也不敢造次啊, 哪有我们带坏稚哥的份儿, 不被欺负就……”
“瞎说什么呢？！”黄毛厉声喝止了小喽啰没骨气的话, 试图挽回面子。
赵景没耐心了，一把扯住黄毛衣领, 凶巴巴道：“真不知道？”
“不、不知道。”
赵景一把松开，无奈摊手。
这时候黄毛旁边的少年灵光一现，拍了拍脑门说：“你们有什么理由找稚哥啊, 稚哥都说了没把你们当朋友, 你们些个乖乖学生可别跟着稚哥学坏了才是。”
程涵：“我呸！搁这儿挑拨离间呢？”
赵景：“你当我俩傻啊。”
黄毛：“不是, 那天真是稚哥亲口说的啊, 当着一个长得白的跟面盘子, 矮的跟冬瓜的一个小姑娘说的, 还给人家说哭了。”
程涵：“你再说一遍，什么瓜？”
“冬……啊！你干嘛揍我？”黄毛捂着被打了一圈的右脸, 咬牙切齿却不敢还手。
上次不过是抢了本她的颜色书，这事儿不知道为啥传到他班主任耳朵里，把他们喊办公室训斥了整整仨小时。也不知道她和学校领导啥关系，反正不太好惹。
这时候，他忽然在巷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亮了，指着那人道：“他知道，他们以前总一块儿玩！”
远处只是碰巧路过的祁淮听到动静，看向这边，正好与程涵对上视线，于是笑着招招手，走了过来。
程涵的脸在一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干咳了下，站得拘谨起来。
傍晚多云，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掩住，泛着模糊光晕，像是打了马赛克的鸡蛋黄。
安晞兮盯着窗外的月亮好半天，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来，于是在夜黑风高，趁着爷爷奶奶睡觉的当口，摸黑下床，鬼鬼祟祟地下楼准备“偷点”夜宵吃吃。
她打着手电筒像个小仓鼠似的在小卖部晃悠了半天，怀中抱着满满当当的小零食满载而归，正要上楼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于是又转身回来，盯着货架上的面包陷入沉思。
良久，有些小骄傲地心想，她可真是营销小能手，满赠活动果然有效果，今天早上刚摆满的货架晚上就空了呢。
这时候她忽然听见好像有人喊她的名字，随即摇摇头，都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喊她。
想到这儿，脚步一个踉跄，一盒酸奶掉了下来。
这会儿外面的声音又大了，安晞兮才听出来是程涵。
她捡起那盒酸奶，又从货架上随手拿了一盒，一路小跑往门外出。
看见程涵的第一眼，安晞兮就忍不住心头泛酸了。
明明只有几天没见，却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月。
听惯了教室里的吵闹，程涵爽朗的笑，习惯了有人陪伴学习，有人一起吃饭的日子。
忽然又一个人在家这么几天，都不习惯了。
程涵咧起笑：“想我嘛？”
安晞兮乖乖点头。
赵景：“不是，我这么大个人怎么就被当空气无视了？”
程涵推他一把：“小家子气。”
安晞兮听着熟悉的拌嘴，只是安静的弯起唇角，把怀里的零食捧出去：“请你们吃。”
程涵笑着说句“谢谢我的兮宝”，放下书包从里面翻找了半天取出几本课本，中间还夹了一个大厚本子。
“之前说过帮你送书的，我还特意记了笔记，我跟你说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记笔记的习惯哦。”
感觉风吹得眼睛有些酸，安晞兮揉了揉：“谢谢你程涵。”
“哎呀咱俩别这么客气了，真想谢我就早点来学校啊，等你一起吃饭呢。”
“好，我会早点回去的。不过……”安晞兮忽然想起稚哥，有些担心回了学校面对他会不会有些尴尬。
看到安晞兮落寞的目光，程涵叹气：“兮兮，那天稚哥是不是说了让你伤心的话？”
“嗯，他说，我们不是朋友，和我们在一起好像很勉强。”
“别听他瞎说，”赵景忍不住道，“稚哥全身上下就嘴硬了。”
“你好好养病，”程涵拍了拍安晞兮的肩膀，笑道，“我们都等着你回来呢！”
安晞兮重返学校的那天，正好是周一，请了一周半的假。
先去找班主任销假，听王玲语重心长地与她谈了谈学习与生活，把之前落下的班会内容全都补了回来，在最后的时候，她问道：
“沈稚禾和你做同桌，会影响你学习吗？”
这个问题让原本听得犯困的安晞兮瞬间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道：“不会。”
过了几秒，又补充：“相反，他还给我补习物理。”
王玲点点头，朝安晞兮温柔地笑了笑：“没事儿，就是这几天你同桌没来上课，看他平常的学习状态也不是很好，怕你受影响。不过现在你们都来了就好，既然来了学校就收收心好好努力。”
安晞兮慢悠悠地走回宿舍，心情莫名，她本来以为稚哥只是翘课出去玩，没想到他居然旷了这么久。
这样想着，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这是一节自习课，大家都在认真看书或者做练习题，并没有注意到很久没来的她。
她久违的回到自己座位上，看到撑着脸半阖眼眸的沈稚禾，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睡不醒模样。
这让安晞兮产生一个错觉，一切并没有发生过。
在沈稚禾睡觉的时候，安晞兮才敢仔细打量他。
然而还没盯个三秒钟，少年就睁开了双眼，黝黑深邃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般。
安晞兮的心里霎时打起擂鼓，在脑海里思考第一句话说什么比较合适。
还未等她先说话，沈稚禾已经开了口：“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
磕绊地回复完，安晞兮看向桌面，正准备整理杂乱卷子的时候，在最上面发现一张蓝色的小纸条，还有一盒压着卷子的红枣酸奶。
「欢迎回来，呆瓜同桌，等你很久了:-D」
一张小小的纸条，一句简简单单的欢迎，哪怕有些调侃地给她起外号，也依旧让人心里暖暖的。
以往她没有同桌，每次回来教室重新上课都要做好大的心里建设，哪怕教室里很热闹，自己却总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吵闹又压抑的氛围。
干脆后面，装起了病，哪怕，后面已经恢复好了。
而现在，因为这张小纸条，还因为程涵所说的“我们都在等你回来”，那些原本心里被划下的伤口，好像被温柔地上好药，渐渐被抚平了。
“谢谢你稚哥，你真好。”安晞兮由衷地说。
沈稚禾瞥一眼小纸条，双手抱着后脑勺往后仰，语气散漫：“前两天不是还觉得我坏吗？”
安晞兮连忙解释：“没有，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你是没说过，但是你表现出来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
“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
沈稚禾轻咳一声：“好好说话。”
安晞兮认真地想了想，慢慢说道：“稚哥你虽然说我们不是朋友，但是你对我们的确挺好的，而我是因为觉得你好，才想和你做朋友，而不是因为你把我当朋友，我才把你当朋友。友谊虽然需要相互，但总得有一个人先付出。”
“——所以，我不生气了。我承认，稚哥在我心里永远都不会是一个坏学生。”
女孩的语气不紧不慢，软软糯糯的，听着好像没什么逻辑，但却又好像很有道理。
良久，沈稚禾哼笑了下：“你绕口令呢。”
“我这不是绕口令，我是认真的。”
沈稚禾瞥她一眼：“傻。”
安晞兮拆掉习惯插到酸奶盒上，喝了口，弯起眼睛：“真甜。”
沈稚禾没再说话，从桌兜里随手拿出英语课本，翻开，别过脸去。
想起，那天刚回来上课时，程涵杀气腾腾来找他的模样。
之前总是表现得很怕他很狗腿子的女孩，却是一点也不怕了。
“沈稚禾，你不来学校，不仅老师会追问关心，我们也是。”
“你不知道兮兮她很单纯，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吗？你可能随口一说了，可是在她看来，是多么重的一句话。”
沈稚禾看一眼已经开始专注学习到安晞兮，看着她因为看不懂公式而拧眉烦恼，轻笑了下。
他知道。
不仅单纯，还傻。
傻到他都跟她说了重话，还自个给他找理由开脱。
“诺。”沈稚禾把一个笔记本往她那边推推。
“什么？”安晞兮疑惑地扭头看过来。
笔记本上是一行行公式，还用红笔标注出来。
“推导公式的步骤，是有缘由的，可不是凭空出来的，先自己再试着推一下，就好理解了。”
“奥，稚哥，你真……”
“打住。”
第23章 冰糕
那天, 安晞兮难得地开了很多次小差，明明上一秒还听到化学老师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公式，一定要好好听讲, 下一秒就不知道老师讲到哪个步骤了。
她在书上盯了好久找不到那个化学元素, 扭头瞅一眼旁边的睡得潇洒的稚哥, 默默叹气。
安晞兮早就知道的，不能指望稚哥记重点。
他们同桌两个，要是没有她写作业条，他俩的课堂作业迟早得记个缺交。
终于熬到下课，安晞兮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已然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去小卖部一圈。”在女孩呆懵的目光里，沈稚禾手揣口袋往外走, 经过她的课桌, 淡声问, “需要捎东西么？”
安晞兮歪头想了想：“要不你帮我捎瓶风油精吧。”
沈稚禾的视线移到安晞兮眼睛下边, 沉默了几秒，回答了“好”。
安晞兮被看得还怪不好意思的, 等他走后，拿出手柄镜正要欣赏一下自己的脸蛋，被自己的黑眼圈给吓到了, 这沧桑的劲儿, 就像是和大熊猫交流过眼霜的那种程度。
经过小卖部旁边的那条林荫小路时, 沈稚禾与祁淮狭路相逢。
他冷淡地瞥了一眼祁淮, 而后仿佛没看见人一般继续往前走, 被身后的人喊住了。
“喂, 沈稚禾。”
沈稚禾站定，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看向祁淮：“怎么了？”
原本同行的两个人先去了小卖部，眼下只剩下祁淮一个人。他站得笔直，松垮的蓝色校服将人衬得瘦高，表情很冷漠。
“你前几天没来学校？”
“与你有关系吗？”
祁淮勾了勾唇：“我前几天在学校外面碰到总跟着你的那小子了，冒失的家伙不讲武德，上来就揪着我的衣袖问我你在哪。”
沈稚禾抬眉：“所以呢？”
“我怎么会知道你在哪。”祁淮皮笑肉不笑，话锋一转，“不过真难得，还有这么关心你的人，但是好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把人家当回事？”
忽然一阵风吹过，扬起地上的落叶。沈稚禾没吭声，垂眸瞧了眼地上泛黄的叶子，有一片已经枯得厉害，长了好些虫洞，边缘也不完整了。
他抬头，看向祁淮，只是轻笑了下，仿佛就像话中所说的那样也不是很在意，往前走了两步。
祁淮站在原地，不急也不躁，只听见沈稚禾靠近他，很平静地说了句：“他们和你不一样。”
这话响在耳边，祁淮的瞳孔微不可查的放大，他没料到沈稚禾是这样的反应，哪怕直接来揍他，都要比眼下的淡定要符合人设。
“我和他们是朋友，可你不是。”
沈稚禾慢悠悠地补上后面的话，没等祁淮回复，就转身离开了。
拎着从小卖部带的零食袋，沈稚禾往教学楼回，经过五班的时候，顺手把零食塞给了坐在窗口的程涵，说买多了，让他俩分着吃。
回到座位的时候，安晞兮已经趴桌上熟睡了，甚至还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他轻手轻脚地坐回凳子，视线扫过她脸下边压着的一个笔记本时，差点没站稳。
那笔记上的鬼画符般的字就不说了，连一个运算公式都不完整，还用括号标起来，怕不是要等着老师帮忙填上去。
这时候正好学习委员拿着香蕉走到后排的垃圾角，吃完顺便把香蕉皮一扔，拍拍手准备回的时候，沈稚禾喊住了他。
“学委，之前的课堂笔记可以借我看看吗？”
说着，沈稚禾从零食袋里拿出一包干脆面扔给他，冲他笑了笑。
拿零食贿赂人这事儿，他学安晞兮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学委张昊天接过干脆面，乐呵呵道：“当然有，等着。”
不一会儿，他拿着各科目的一摞笔记走过来，看到趴着的安晞兮，想起什么，笑道：“话说你们俩同桌，还怪默契，说不一起上课，就不一起来。”
“就是巧合。”沈稚禾轻勾唇角，“谢了，改天请你喝饮料。”
“哎呀，别客气。”张昊天拍拍沈稚禾的肩膀，“咱们都是一个班的，我还是学习委员，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张昊天走了两步又想起个事儿，扭头回来再瞅一眼沈稚禾，随即憨笑道，“之前还别人说你人可凶呢，不知道谁瞎传的，我感觉你人还怪好嘞，根本不像谣言说的那样。”
沈稚禾笑笑不说话。
这会儿，安晞兮睡醒了，从课桌上起来，晃了晃头，与笑意还没褪去的稚哥打了个照面儿，心一慌，揉揉眼睛，还以为看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