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景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稚哥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呢”后,又收回了那抹淡笑,脸上回复平静与从容,淡定地回复:“一般。”
安晞兮眨眨眼,注意到沈稚禾的小表情,忍不住跟着翘起了唇,心想稚哥真的挺装的。
脑海里又浮现起之前他对许艺清说过的“不想交朋友”的话,再看一眼站在一起的赵景和稚哥。
虽然稚哥还是不怎么爱搭理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赵景的喋喋不休,但安晞兮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处和不久之前给她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没有不耐烦,只是平静与淡然。
而且,还像是刻意凹出来的淡然。
嘿,明明很开心的吧。
还说什么“不交朋友”。
吃完午饭回来后,安晞兮回到最后一排的位置,这会儿沈稚禾还没在,估摸着和赵景去哪溜达去了。
她之前就听程涵讲过,赵景这人,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脑子一根筋,做事风风火火就喜欢瞎闹瞎玩,虽说大多数情况下非常不靠谱,但人也挺好的,他的开朗情绪很能感染到人,而且,他也希望周围的人不要孤独。
程涵坐到安晞兮前面的桌上,跟她聊起来以前的经历。
“我啊,从小到大认识的朋友,说来也只有赵景这个狗一个了,以前也有玩的好的女孩子,只是后面就渐渐的不再联系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只有赵景,在我孤独的时候会走过来笑嘻嘻地骂我一句“傻b,别丧了,起来陪爷玩”。”
程涵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抬眼看向安晞兮,吸吸鼻子说,“我们一直都不要断联哦,晞兮。”
“放心吧,绝对不会的。”安晞兮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
看到桌上那本小说,又想起沈稚禾,忽然就有些感慨地说,“赵景和涵涵你,都是很好的人,真幸运,能在刚来学校时,就认识你们。”
你们两个人,都是能把人从孤独与寂寞中拉出来的,闪闪发光的小太阳。
后面的话,安晞兮没有说,不善言辞的她说出这些话,总感觉有些肉麻,而她脸皮薄,一不小心的脸红,又容易被人看穿。
于是她想了想,温声问程涵:“涵涵,你有没有看过《绿皮书》这部电影?”
程涵把玩着安晞兮的那支毛茸茸松鼠笔:“没有啊,怎么啦?”
安晞兮把那支笔从她手里抽出来,给她换成了一包撒着白糖的甜酪薄饼,咬开笔帽,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沙沙写下了一句话,而后送给她。
程涵迷茫地接下白纸,在安晞兮期待的目光里低头去看那行娟秀小字,只看了一眼,眼睛便又像是要长沙眼,又涩又酸。
“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恰巧我们成为了朋友,这不是缘分,只仅仅是我们本就应该是朋友。”
“安晞兮,你也太甜了吧!”
程涵揉了把眼,看向面前的女孩。
她双手捧着小脸,看着自己的目光专注而认真,脸那么白皙,就像是刚刚拆封的那片甜酪薄饼,连可爱的小酒窝,都那么好看。
第19章 冰糕
在新班级适应了一阵子后, 安晞兮还是不太习惯实验重点班的快节奏学习生活,特别是跟沈稚禾做同桌的这段时间,他们俩都爱犯困, 一下课就神同步地一起趴桌上, 跟冬眠的两只小熊一样。
本来安晞兮在上课的时候还是能撑住的, 全神贯注地听老师讲知识点,结果余光一瞄,就看到沈稚禾打了个哈欠,眼睛一闭,便与周公下棋去。
这谁看了不犯困。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沈稚禾的头发上,浮起一圈跃金,乌发被染成了透亮的棕橘色。
这阳光, 这位置, 这书角, 再不睡去, 岂不可惜。
而后她也实在是顶不住,上下眼皮直打架, 手托着脸,甚至拥有了坐而不倒的昏睡神功。
中午自习课的时候,安晞兮实在是困得要死, 放下了待办的作业, 手撑着脸就去找周公喝茶了。
迷迷糊糊间, 耳边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 像是恶魔低语, 幽幽的盘旋好久。
“喂——”
“别睡了, 老师来了。”
一声“老师”,把安晞兮瞬时从睡梦中唤醒, 一个激灵,下巴磕到了课桌上,原本的困意悉数褪去,只剩下狂跳的小心脏。
她懵然地揉揉眼睛,四下环顾,“老师在哪?”
沈稚禾瞧着紧张的小姑娘,终于没忍住,“噗嗤”笑了,咳嗽一声,恢复淡定:“没事,她走了。”
“你骗我!”
安晞兮反应过来,脸颊气鼓鼓的,扭头想再怼两句,然而对上他那乌黑深邃的眼睛一瞬,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一股热气儿忽然就直往上涌。
她别过头,拿起保温杯冰了下脸,拿出物理练习册开始做题,不再理他。
一直到临近下课,安晞兮都没再说一句话。
下课铃声响了,沈稚禾站起身,低头看一眼还在埋头做题的女孩,拿起窗台上的黑色透明水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去接水,需要顺带么?”
安晞兮头都没回:“谢谢不用。”
沈稚禾眉梢微挑,抄起桌上的水卡经过她的身后,低眸无意一瞥,看见了她正在解的那道有关力的加速度的题。
“公式没错,数值刚好套反了。”他懒声提醒。
只听小姑娘闷闷地“哦”了一声,还是不大理她,几乎要埋进那道题里去。
他轻蹙了下眉,走到课桌的路中间,开始思考刚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多亏沈稚禾的及时提醒,安晞兮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道题算了出来,推开作业本,长舒一口气。
还没歇一会儿,心里又开始有些忿忿不平,明明大家上课都犯困,都瞌睡了,为什么她的课后作业不会做了,他还是看一眼,就跟神算子似的,一下子就知道做题步骤。
安晞兮心想这不公平,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瓶盖正准备喝,才发现里面没几滴水了,只剩下泡的一些干玫瑰和洋槐花。
抬头看了下教室最前面的时钟,距离上课还有一分钟半,她叹了口气,只能先渴着。
这时候沈稚禾抱着水杯回来了,刚一坐下就拧开瓶盖开始喝水。
安晞兮喉咙有些干,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沈稚禾扭头看了一眼咳得停不下来的安晞兮,眨眨眼睛询问:“要不我给你倒点?”
“咳,不用。”安晞兮倔强地摆摆手,拒绝完之后又咳了起来,眼角都咳出了泪花。
沈稚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放她桌上:“吃这个可能会好点,应该有润喉作用。”
“……”
安晞兮望着薄荷糖,有点想拆,又有点不想,只听见稚哥继续讲话的声音。
“你今天怎么回事,好像故意在避我。”
安晞兮扭头看他一眼,“你真的想知道吗?”
“嗯,你讲吧,反正……”
沈稚禾禾顿了顿,正想接着说,被安晞兮打断了。
“反正,避也没用?”
沈稚禾被逗笑了,“我可没这么说。”
安晞兮没心情跟他嬉皮笑脸,敛下眸,神色有些沮丧:“你太没精打采了,挨你边上容易犯困。”
沈稚禾撩起眼皮,侧眼看她,声线懒而无力:“嗯?”
“就是这个调调。”安晞兮认真地说。
瞌睡虫是会传染的,她深受其害。
刚刚沈稚禾逗她老师来了她也没太生气,更多的其实还是气自己不争气,没稚哥那么好的脑子上课睡觉下课也会做题。
所以怎么解决现在这个局面呢。
安晞兮深思熟虑地想了想,希望稚哥能适当离她远一点,毕竟她可不是那种不用功就可以考得很好的天选之子。
“好吧。”沈稚禾耸耸肩膀,“如果你希望这样,不过……”
他停顿了下,忍不住从笔筒里抽起一支红笔给安晞兮练习册上的那道错题给圈了出来。
“——你这道题的换算单位用错了,数值偏大。”
“……”安晞兮狐疑地瞧他一眼,翻到最后一页对了对答案,发现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证明了她也没看走眼,稚哥的物理果然不错。
索性把练习册往他那边推推,细白的手指指向一道她毫无头绪的思考题。
“那这道题怎么做?我有点看不懂。”
沈稚禾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稍加思索了下,便随手扯了一张草稿纸,在纸上演算起来,没过五分钟,就求好了答案。
“这道题应该这么解。”他把草稿往前一推,淡淡说。
安晞兮接过草稿纸,看了半天那道题的步骤,感到非常的震撼。
他居然用一个很简单的公式解出了一道看起来这么复杂的题目。
连带着她重新看向稚哥的目光,都从平静惶恐变成了星星眼。
沈稚禾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抬手摸了下耳垂,咳了下,故作镇定地说:“其实删繁化简就行,很多都是迷惑你的干扰选项,你只需要从中筛选出来你需要的条件,代入求和就好。”
“稚哥,你物理考了多少?”
“好像是98吧,怎么了?”
安晞兮沉默着抿了下唇,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内心已经波涛汹涌,她慢慢地理好自己的思绪,而后扭头看向沈稚禾,冲他扯出一个许久不见的嫣然的笑。
沈稚禾眉心跳了下,“不是说要离得远些怕传染倦意么,怎么这样看我。”
安晞兮甚至都没听见沈稚禾说这句话,已经从桌兜里翻找零食起来,把她最喜欢吃的妙脆角、奥利奥以及雪饼饼干捧给他:“请你吃。”
“……?”
安晞兮的眼睛重新变得晶亮起来,困意一点也没有了,里面仿佛映着闪烁的星星,十分有神采。“你擅长的刚刚好都是我不擅长的耶,太好了!”
她开心地说完这句话,并在心里想。
太好了,以后上课就不怕犯困了。
犯困漏听的不会的知识点,有人可以问了。
和沈稚禾做同桌的一段时日,比安晞兮想象中的要好许多。
稚哥很聪明,不仅擅长数理化,还写的一手好字,每次老师布置的作文都写得文采飞扬的,让安晞兮看了好生羡慕。
而且他也不吝于给她讲题,会很耐心地圈出她的错误步骤,用红笔标注出来,再批上正确的步骤。
所以安晞兮的进步很快,课后练习题的错误率也降低了很多。
偶尔程涵和赵景都来找他俩的时候,他们还能碰上,就一起去吃个午饭。
就跟处在校园里大多数同学一样,吃饭、睡觉、学习三点一线。
那天一起吃午饭的时候,赵景和稚哥帮忙收了安晞兮和程涵的餐盘去倒饭。
两个女孩就坐在走廊边的位置上等他们过来。
这时候,一些断断续续的讨论声传了过来。
“刚才走过去的那个是附中的稚哥吧,你认识不?”
“不认识怎么了?”
“之前是个混混吧,好像经常打架逃课什么的,现在听说居然考到了二班。”
“真的假的,二班原来这么水啊?”
这阵子和沈稚禾相处的很好,安晞兮已经完全淡忘了有关稚哥之前的传言,所以当听见这些八卦的讨论声,她的第一想法是不信。
怎么看都是个高冷话少有点拽的酷boy罢了,不可能像他们说的一样那么夸张。
“你知道高三年级的那个叶思枕吗,学艺术的。”
“不知道,他俩有什么事儿吗?”
“他俩好像是那种关系吧,之前我听老胡在酒吧见过,玩可嗨了。”
“呃,那种关系?”
“就是社交那种啊。”
“……”
几个男生聊得越来越多,内容越说越离谱,听得安晞兮的眉头皱成了麻花状,攥紧了拳头,很想走过去跟他们说一句“能不能别逼逼了”。
“反正,这种人满身劣迹,不能交朋友,我们还是离远点好。”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安晞兮真的忍不住了,猛的站起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在他们疑惑的表情里,正想开口口吐芬芳,衣领忽然被人拽住,将她扯了回去。
安晞兮扭头,看到是放完碗筷走过来的沈稚禾,赵景跟在他旁边,脸色也很阴沉。
被讨论的当事人沈稚禾板板正正地站到了他们的面前,居高临下,表情冷淡,身上散发着一股威压,不怒而令人胆寒。
“说够了么?”他睨向他们,扭扭手腕,“可以继续。”
“……”
几个男生刚刚说嗨了,完全没注意到本尊过来,有些傻眼,颤颤巍巍地连忙道歉。
赵景气急,忍不住揪起一个人的领子:“嘴碎尼玛呢,信不信老子揍你,让你尝尝社会的险恶!”
那些人哪敢吱声,说了抱歉赶忙就跑。
等人走后,赵景气得直跺脚:“唉我真无语,我刚刚应该直接揍上去的,说的那叫什么屁话。”
沈稚禾淡道:“也不完全是虚构的。”
“……”
空气僵了很久。
安晞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打破此时的尴尬,却发现也没什么好说的,仔细想想她其实也不过是这阵子和沈稚禾熟悉起来。
他的以前,她一点也不知道。
而且之前,她确实和程涵在巷口见到他和一些混混少年玩得好。
那时候,他说他们不是同学。
祁淮也跟她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她真的觉得,稚哥就是很好的人啊。
这种复杂与割裂,安晞兮想不明白,就像她不理解,一些人为什么能够通过一些传言就判定这个人的好坏,定义他/她是否能做朋友。
“你们先回教室吧,我有点事。”沈稚禾留下这样一句话,便独自离开了。
平常活跃气氛的赵景拧着眉,也不知道说什么。
等稚哥走后,三个人垂头丧气地并排走在校园里。
程涵一脚踢开路面上的一颗石子:“赵景,稚哥应该不像那几个人说的那么坏吧?”
“嗯……”赵景低下头,“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稚哥的过往,但我一直都很想和他做朋友,因为上初中的时候,他救过我。”
“救过你?”
“那会儿还很小,就刚上初一没多久吧,我不习惯住宿生活就翻墙出来玩了,结果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遇见一只贼凶的大黄狗,冲我丧心病狂地乱吠,我吓得四肢僵硬呆在原地,是稚哥那时候出现,不知道从哪扔了个板砖,把狗吓跑了。”
“——可是后来,我却听说他因为群架斗殴被停学处分,稚哥他虽然看着挺能打的,但他绝不是那样混混的人。”
安晞兮叹息:“这样啊……”
以前因为生病待家里她就挺难受的了,稚哥还是因为莫须有的处分不能上学,应该会特别孤独吧。
赵景回忆着说:“其实我们很小的时候还住对门,不过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估计稚哥早就不记得了,后来我就经常坐18路公交车去附中找稚哥,只是他神出鬼没的,我经常找不见。”
“怪不得你那时候总是被老师训呢,我还纳闷校对门的那家电玩城有那么好玩嘛,对你吸引力这么大。”程涵一拍脑门也想起来了,“原来你是千里迢迢找稚哥去了!”
赵景忍不住反驳:“那家电玩城就是很好玩啊!”
“胡说,根本不好玩,我都去过了,连跳舞机都没有!”
赵景忽然笑了:“你居然去过,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你咋那么自恋呢?”
傍晚的时候,班主任王玲又来开了个班会,选了几个班委,又简单讲了下未来一周的注意事情和重要的大事件,就没什么了。
安晞兮望着身旁的空座位,想不出稚哥去了哪里。
班主任巡视教室的时候看到她旁边没问,估计是提前已经跟老师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