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拒绝的,对方样貌、学历、工作没有一样比得上他,偏偏媒人的下一句话是:知道区里刚上任的崔区长吗?那就是人家姑娘的亲爹。
后来他们结婚了,婚后一年有了她。
从记事起爸爸的脾气就很大,吵架之后总是不动声色冷暴力,她记得某次吵得厉害妈妈夺门而出,爸爸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她哭着说要去找妈妈,太小了又怕黑,一直坐在楼梯口等着,直到后半夜妈妈全身湿透一个人回来。
第二天,妈妈又像没事人一样,早起做饭洗衣帮爸爸熨烫衬衫,甚至还是先低头先说话的那一个……
长大后,她问过妈妈为什么不离婚。
妈妈眼神空洞地说:“我们刚谈恋爱那会,他攒了好几个月工资给我买了一块手表……怎么人说变就变了呢?”
所以在一起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吗?
不如想接吻的时候接吻,想拥抱的时候拥抱,想要分开的时候分开。
她自由惯了,不想被束缚,也不会爱人,不觉得自己能一辈子喜欢一个人,更不想要费心经营一段关系。
电话那边祝余的奶奶喊她吃完饭,林姰挂断电话。
“你好,请问廊桥怎么走?”
林姰回头,是陌生男生问路,她自己都初来乍到,只能回一句:“我也不清楚。”
男生没有走开的意思,有些腼腆地问她:“可以加个微信吗?”
平心而论,男生长得非常好看,薄肌冷白皮,眼睛也是她喜欢的长睫毛双眼皮,那张脸一看就二十出头,可以用清纯来形容,非常符合她的审美。
“我不加陌生人微信。”
男生遗憾,仍不放弃,举了举挂在胸前的相机:“那姐姐,以后我可以给你约拍吗?你真的……很漂亮。”
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林姰不为所动。
如果她只是想要找个人接吻,她现在应该给他微信,为什么她会觉得烦躁和反感。
所以就算没有喜欢,她也不是想随便找个人接吻。
她就只是想和裴清让接吻。
而觉得这个男生好看、忍不住多看两眼,也只是因为他跟裴清让有一点点的像,但没有裴清让身上的凛然气势,更不可能有能跟裴清让比较的漂亮五官和干净眼神。
这个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裴清让就只有一个。
脸颊、手背有猝不及防落下的湿润触感,是下雨了。
妈妈和爸爸吵架离家出走的那个夜晚,暴雨倾盆妈妈夺门而出,爸爸坐在沙发上,只是不屑地看了一眼,而后声音平稳笑容满面地接起上级电话。
她以为小时候的事早已忘记,却忽略了那些点点滴滴塑造了她的骨血,稍不留意就会在眼前重现。
雨从头顶落下的这一刻,她不合时宜地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像当初的妈妈。
她最讨厌下雨天,可被暴雨困在公司楼下的那天,是裴清让来接她的。
习惯一个人对你好是很可怕的事情,因为会在以后漫长人生中遇到相似情景时,不受控制地想起这个人,可他不会永远都在。
比如现在,他就不在。
趁着雨还没有变大,林姰抬眼看向周围是否有地方可以暂时避雨。
就在她弯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狗狗身上的那一刻,不再有雨滴落下。
她蓦然抬头,黑色雨伞撑过头顶,撑伞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清秀白皙。
她站起身,对上那双清绝的眼睛。
他不会真的有读心术吧?
不然怎么会在她想到他的瞬间出现……
跟她问路的男生还是站在那里,林姰颔首:“我和我朋友一起的,先走了。”
男生不好再纠缠,走开之后仍频频回头看她。
直到裴清让不动声色往她旁边靠了一步,将她彻底挡住。
男人的声音似乎比这阴雨天气还要凉:“我是你朋友?”
林姰被他问得心跳莫名,偏还要故作镇定:“对啊,朋友,不然呢?”
当接吻搭子你又不乐意,现在还来问。
裴清让居高临下睨她一眼,微扬的下颌是傲气流畅的弧度:“你也想跟你别的朋友接吻?”
“可我根本没有亲到你,”林姰说起这个就有点气,“你怎么在这儿?”
他漫不经心:“我一直在你身后。”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条路上路灯不算太亮,其实是有些吓人的。
林姰茫然:“在我身后?”
裴清让淡声:“别误会,没有故意要听你打电话,怕你不安全。”
却没想到,会听见她说:我就想接个吻,没想在一起,就算是玩我也会很认真的。
如果她想亲他,就让她亲好了,都随她高兴。
喜欢不喜欢有什么所谓,总好过她雨天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和陌生男人站在一起。
但是,她应该不会再亲他了。
林姰的心脏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酸软,闷闷“哦”了一声。
他会来找自己。
他不会冷暴力。
他和爸爸一点都不一样。
她仰起脸:“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裴清让轻声开口:“奶奶说,与亲近之人,不可说反话,不可说气话,不可不说话。”
惯常冰冷的声线很软,带了哄人的意味,“亲近之人”几个字音被他咬得清晰,轻轻淡淡落在耳边,带起心脏止不住的震颤。
“再过六个小时,今天就要过去了。”
男人肤色冷白而面孔英俊,浓密眼睫之下,湿漉漉的眼睛干净又沉:“在我来找你之前,我们今天还一句话没有说过。”
一天没有说话这样的小事,竟也值得被他放在心上。
也是这一刻,林姰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遗传了爸爸的冷暴力基因,又或者成长环境使然,她很难不受影响。
她都不用努力,也能学会爸爸不开心就不说话那一套,明明自己也讨厌,却又潜意识里变成这样。
可是她和裴清让,不是妈妈和爸爸。
先低头的是他,先说话的是他,在别别扭扭的情况下怕她不安全、默默走在她身后的也是他,是因为目光始终跟随,雨伞才能第一时间为她撑过头顶。
她是刺猬,他是温柔的具象。
因为她一身刺,那么高高在上的人,也在被她伤害。
林姰觉得自己要栽。
共处一室撑帐篷她觉得他可爱,想亲不给亲她觉得他纯情,默默走在她身后她觉得他让人心软,最致命的是,这样的裴清让除了她任何人都看不到。
在她走神的时候,男人把手里的雨伞递给她,低声说:“我给狗狗穿雨衣。”
林姰垂眸,男人弯腰,轻声哄着狗狗把雨衣穿上。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发顶蓬松柔软,脖颈冷白线条流畅没入衣领,肩膀宽阔平直,看起来非常有安全感,如果被他揽进怀里,或许会非常治愈,像是躲进避风港。
狗狗穿上明黄色雨衣,可爱得不行。
裴清让直起身,接过她手里的雨伞:“走了,回家。”
林姰“嗯”了声,“回家”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有种让人心生向往的魔力。
她的心脏如同浸在温热的泉水中,那些因为不断受伤生出的老茧,坚硬且层层叠叠,此时此刻悄无声息软化剥离,心脏变得又软又烫。
远处是青灰色天空,近处是洱海,风景如同水墨画轴在眼前铺开,他们共撑一把伞,心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慢慢清晰。
林姰对裴清让近一米九的身高有了更直观的体会,鼻尖是湿漉漉的青草香花香,掺杂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寒气息,让人想要深呼吸。
她不想再沉默:“不是说今天还没怎么说话吗?那你说点什么嘛。”
尾音轻软,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很有撒娇嫌疑,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恃宠而骄——因为知道这个人会无条件纵容她的脾气,所以蹬鼻子上脸,蛮不讲理地让人家先说话。
裴清让就真的说了点什么:“那男的谁。”
他似是配合她,随意开启了话题,随便问了点什么,语气很淡,情绪不可捕捉。
“一个问路的弟弟,”林姰如实回答,“你觉不觉得,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刚才如果不是有裴清让对比的话,那小孩放在人群里绝对是个大帅哥。
但裴清让这个参照物属实有点“降维打击”,男人骨相清绝,气场冷淡肃杀,两人站在一起,差距实在惨烈。
更何况这哥今天又帅得格外突出,头发没打理,眉眼沉黑而肤色冷白,身上是某品牌贵的要死的棒球外套,纯黑、宽大,内里一件没图案的白T,就已经足够出众,意外有种扑面而来的少年朝气。
闻言,裴清让散漫出声:“怎么,喜欢?”
林姰没谈过恋爱,但身边同事倒是有跟年下谈恋爱的,说床下奶狗床上狼狗挺带劲。
她把同事原话委婉地换了个说法:“弟弟更乖更单纯,更能提供情绪价值。”
“什么情绪价值,”裴清让嘴角勾着,薄薄一层嘲讽,“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你花钱养的时候可别哭。”
他比她大,论起来不是弟弟,是哥哥,当她把“哥哥”两个字和眼前英俊高大的年轻男人联系在一起,莫名就觉得这两个字有点苏,甚至心口有种说不上来的酥麻。
但她嘴上不饶人:“那又怎样,弟弟花钱就能亲,某些人花钱都不给亲吧?”
裴清让停住脚步,眼神闲散,没半分情绪:“趁没走远,我去给你要个微信?”
林姰倒是异常潇洒,毫无留恋:“不要了,下一个更乖。”
裴清让嘴角抿起,从眉骨鼻梁往下是俊秀森然的弧度,喉结凸起的线条格外锋利冷漠。
雨越下越大,根本没有要停的趋势,说是四季如春,这种天气仍旧湿冷,林姰不自觉往裴清让的方向靠了一步,肩膀很难不碰到他的肩。
如果他们是真正的新婚夫妇,此时应该是他揽着她的肩膀、她挽着他的手臂,雨天接吻应该很浪漫。
但他们不是,裴清让甚至在她靠过来这一刻,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情况所迫,这种时候没必要这么绅士吧?
林姰揪住他的外套袖口:“雨大,你靠过来一点。”
裴清让垂眸,眼皮很薄,抿起的嘴唇也是,语气不咸不淡地说:“朋友之间靠太近不合适吧。”
昨天昨天说要当朋友相处。
刚才当着问路的男生,她说的也是:我和我朋友一起的。
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她隐隐觉得,裴清让似乎对此有意见的样子?
她想不通,只觉得这人今天有点不对劲,说不出来的别扭,突然长出一身反骨一样。
她说弟弟好,他说弟弟需要花钱养。
她说近一点,他说朋友不能靠太近。
她说他是朋友,他问她是不是想跟别的朋友接吻。
林姰瞧他半天,不太确定地憋出一句:“裴清让,你不会是吃醋吧?”
裴清让笑了下,眉眼清俊,瞳孔似有流光,唇红齿白的勾人模样,嗓音却冰冰冷冷:“朋友之间吃哪门子醋。
对啊,林姰也觉得朋友之前没什么醋好吃,更何况她就是跟陌生男生说了三句话。
如果裴清让是真的吃醋,那他得多喜欢她,占有欲又是得多强。
到家后,盛秋云迎上来:“雨下大了吧?有没有淋湿?”
林姰低头,她今天的裙子太长,脚踝处难免被溅上雨水,除此之外非常干爽,穿了雨衣的狗狗也是一样。
她摇头,盛秋云仔细端详过才放心,又拿着毛巾递给裴清让:“别着凉。”
裴清让接过毛巾:“我上楼洗个澡。”
他转身往楼上走,个子高高的,腿长步子也大。外套是纯黑,但还是可以看出,肩侧乃至后背颜色更深,那是被雨打湿的痕迹。
直到清瘦高挑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林姰收回视线,再去看自己干净清爽的长裙,心底泛起难言的愧疚。
脑袋里拉响警报。
她就知道她应该少和这个人接触,越接触越是被吸引,这人一举一动都随性散漫,可又正正好好戳在她的心脏。
她很难抗拒生理性喜欢和他的吸引力,偏偏这个人连亲都不肯给她亲,这就很难办了。
正愁着呢,手机响起提示音。
祝余:【给你推荐个游戏分散一下注意力?说不定你玩游戏上头,就对裴清让没想法了呢?】
林姰点开祝余发来的链接,下载、安装、注册一气呵成。
是市面上近几年风很大的恋爱手游,她没玩过,但身边不少人疯狂上头并且为之氪金。
她曾对此嗤之以鼻,现在却觉得抓住救命的浮木,因为她迫切需要转移不受控制落在裴清让身上的视线。
嫌弃手机不过瘾,她又拿起身边的平板电脑。
游戏里有好几款男主,性格样貌迥异,针对玩家不同的喜好口味设计。
林姰的审美取向是裴清让那
样的清冷挂浓颜系,如果再有点美强惨属性就完美了。
其中一个男主冷白皮薄肌双眼皮,除了发型发色,还真跟裴清让有点像,不得不感叹,不给亲的那位生了一张伟大的建模脸。
她反手就选择了跟裴清让相反的清纯弟弟——他越说弟弟不好,她就越要试试。
盛秋云煮了驱寒热汤,放到她面前:“趁热喝掉,别感冒了。”
“谢谢奶奶。”
总有那么个瞬间,林姰看到她会想起自己的外婆,在父母身边都没享受到的温情,竟然在结婚后补偿给她了。
她喝掉自己的那碗,又去把碗洗干净。
裴清让没下楼,盛秋云有些担忧:“这里冬天还是冷的,去年他前脚下飞机后脚就感冒了,我给他送上去。”
哪有让老人家忙前忙后的道理,林姰把平板放到沙发上:“奶奶,我来。”
林姰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声。
她的手握上冰凉的门把手,往下一按。
室内没开灯,窗帘还拉着。
开门带起的那阵风,让潮湿沐浴露香气扑面而来。
林姰抬头,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她的眼睛适应昏暗环境之后,被眼前一幕冲击到傻掉——
洗完澡还在擦头发的人,身上只一条运动长裤,裤绳没系,松散垂在那里,林姰甚至觉得,那裤子是被胯挂住的,腰际的人鱼线甚至露出一点端倪,在光影明暗中仿若雕刻……
他穿西装的时候看起来挺拔瘦削,现在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裴清让肩颈、手臂都有非常漂亮利落的肌肉线条,骨架宽薄、腰身窄瘦,还特别白。
林姰的视线刮过平直深陷的锁骨、肌理分明的胸肌,一路下移,落在男人腰腹位置,好奇心终于要被满足,她下意识去数他腹肌是几块:一、二……
还没瞧个清楚,这人已经捞起一件宽宽大大的白色短袖套上,那没数完的腹肌就这样看不见了。
起码等她数完了再穿衣服啊!
林姰气鼓鼓急了眼:“裴清让,你这可就没意思了,我还没数完几块呢。”
“对,我没意思。”
裴清让头发半干,随手拿毛巾擦了两下,遮住正在泛红的耳朵。
林姰目光不躲不避,没有半分害羞情绪,只是觉得意犹未尽还没看够:“朋友之间看看腹肌也不行?”
“你哪个朋友给你看腹肌了?”
裴清让走到她面前,俯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尽显,那双漆黑澄净的眼睛眼神冷透了:“我这么没意思的人,腹肌只给老婆看,不给普通朋友看。”
美色惑人。
林姰非常糟糕地发现,裴清让是她最喜欢的冷白皮薄肌,有些东西没看过不会浮想联翩,一旦看过就不一样了。
她感谢在自己上头的节骨眼上,祝余给她推荐恋爱手游转移注意力,一吃过晚饭就迫不及待拿起平板登录,继续做任务。
“姐姐,你在玩游戏吗?”裴樱见她如此沉迷,忍不住凑到身边。
林姰刚要说自己在玩什么,裴樱就已经在惊呼:“我也在玩这个游戏!姐姐,这几个男主你最喜欢哪个?”